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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傻錢多,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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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傻錢多,速來。

瑤人男子聽到這話, 不知是被七娘的齜牙咧嘴嚇住,還是被她腰間那柄小劍的劍光閃了眼,當即就要關上門。

七娘從鼻腔發出聲輕哼, 才懶得跟他計較。

一身利落胡服裝扮的小女郎轉了頭, 正想去找阿尋會合, 就撞上了從拐角出來的李白。李縣尹雙手負於身後, 綠色的圓領官袍襯得整個人十分醒目。

七娘嚇了一跳,拍著胸口怨道:“師……阿耶,您怎麽走路沒聲音呀!我還以為是棵成精的土沈香樹來了呢。”

跟在李白身後的胥吏們沒忍住, 發出一陣憋笑聲。

李白也在笑,不過笑裏藏刀, 帶著絲絲涼意。

他沒理七娘的玩笑話,兜頭問:“打著我的旗號重操舊業收垃圾,李樂央,長本事了啊?”

七娘聽到這番評價, 簡直頭皮發麻。再加上於主簿在後頭暗暗使眼色,她便知道,師父這回是真生氣了。

七娘連忙扯著李白衣袖,將人拉低一些,湊向耳邊解釋:“師父, 這些都是用來給稻田催熟增產的肥料,因為配方配比需要反覆試幾次, 用量有些大, 就用您的名義從潮陽縣征集了。我還小, 人微言輕, 肯定沒有師父這個縣令說話管用嘛。”

李白聽說能夠讓稻田增產,對撿垃圾的臭名也就暫且先忍了。

當師父的和徒弟腦袋湊一處, 開起了小會:“你少給我戴高帽子。快說說,這個肥料怎麽制?制成要多久?今年潮陽縣的第一茬早稻都還沒長熟呢,能趕得上施肥嗎?”

面對李白的三連問,七娘只得撓撓頭:“要不,您還是跟我去看看這氮磷鉀肥吧。有些東西,見到以後更好解釋一些。”

李白從前就沒聽說過“堆漚還田”,今日這“氮磷鉀肥”更是像在聽天書了。他不由想到了教導七娘那位神仙,嚴肅點頭應下。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水田與望天田交界處。

於主簿瞧見縣衙公田上分門別類在晾曬的垃圾,忍不住苦笑問:“七娘子,您把這些收回來,占著咱們官署的旱田,是何意啊?”

李白身形一晃,重新打量起腳下這片地。

原來這就是潮陽官署的公田?鬼丫頭,怎麽比他這個縣令知道的還快,用起地來一點也沒拿自己當個閑雜人等。

七娘天天在外頭瘋跑,鼻子底下就是張巧嘴,巴掌大的縣城,有什麽消息早就打探得七七八八了。

於是直接講解道:“這些可都是有大用處的。”

“阿耶看,樹蔭底下用泥罐和土封起來的,都是一些果皮爛菜、內臟和吃食殘渣,再等上七八天就能發酵成初步的磷肥。這種肥料也可以直接使用,平日養養花都是大有益處的,不過,等它跟制好的鉀肥、氮肥配比勾兌後,才能成為對稻田增產最有用的氮磷鉀肥。”

於主簿和一群縣錄事、門事瞪著眼,仿若在聽天書。

李白早就習慣了聽七娘“講天書”,負手一邊往田間走,一邊琢磨著新知識,約莫是消化了,才催促著七娘繼續往下說。

剩下的垃圾倒也沒什麽特別的。

那些豆渣、茶渣需要攤開晾曬幹了,碾成粉渣才能備用。兩者之間也有區別,豆渣是氮肥,茶渣則與草木灰類似,是一種鉀肥;而蛋殼、骨頭晾幹壓粉後,則是磷元素十分豐富的一種天然底肥。

等這些初始肥料都收集齊了,便只剩下試驗氮、磷、鉀肥的配比了。

七娘環視一圈垃圾,又補充道:“對了,還有收上來的酒糟呢。這東西發酵過後能形成一種天然的氮磷鉀肥,但不知道對稻田增產有多大效用,我已經讓手底下的人去試啦。”

李白一下子聽到這麽多,早就在知識的海洋裏變得麻木了。直到最後這句,才突然來了精神:“你手底下除了阿尋還有人?又騙誰了?”

這天底下,竟然還有像阿尋一樣好騙的人。

七娘叉腰,氣鼓鼓瞄一眼李白,反身往隴上榕樹底下去:“當然有了,我才沒騙人,是花錢雇來幹活的!”

李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信七娘的話,便跟著她繞到榕樹背後。

只見三個小乞丐聚成一堆,正在納涼鬥蟋蟀。

七娘難得被蒙騙一次,氣得一拳砸在樹身上,葉子嘩嘩掉在瑟瑟發抖的小乞丐頭上。

“我讓你們給稻田劃分區塊,用了酒糟肥的和沒用過的稻子每日有什麽變化都仔細記下來,你們做好了嗎?”

三個蟋蟀哥擠成一團,連連點頭:“七娘子,做、做好了才敢休息一會兒啊……那稻子又不會長腿,每日早中晚我們都仔細瞧過的。”

七娘攤開手心:“記錄呢?咱們說好的,不會寫字畫畫也行。”

“沒必要吧。我們看得仔細,用了酒糟的稻子就是長得快一些,顆粒也大,不過總體上區別不明顯。”

七娘見他們幹活偷懶,還不上心,已經不想用這三個人了。

最矮的蟋蟀哥這時還委屈道:“大熱天的,叫我們一直坐在這裏,也只能鬥蟋嘛。”

兩廣鬥蟋,也叫南方油葫蘆,本身就起源於嶺南。等傳到兩京之後,逐漸成了唐人大暑時節的一項消遣活動。

鬥蟋對蟋蟀的體型、重量、大小都有諸多要求。

李白垂眸掃了一眼,這三個乞丐的蟲都很普通,應當是自己捉來玩的。

見七娘當真生氣,李白只好開口善後,叫他們先繼續盯著稻田的變化,每日都得上報,才有銀錢拿。

打發了小事兒,回城路上,七娘依舊在念叨著要換了三個蟋蟀哥。

李白笑道:“你當隨便一個人都能是阿尋那樣,抓住機會就拼盡全力往井外頭爬,且對遞繩子的人知恩圖報,是可用的忠義之人?”

七娘扁嘴:“不止阿尋,華嚴寺悲田坊的人都很好,是可信之人。”

“可是願意跟隨你來嶺南的,也只有一個他。”

氣氛沈默了片刻。

李白無奈地揉了揉七娘的腦殼:“師父是想告訴你,嶺南不比長安,百姓長期被鎮壓,今日換了朝廷派人苛政,明日又扶起一位本地軍戶大肆暴行,底下的人能捏到手裏的實惠幾乎沒有,久而久之,人就會變得麻木。”

“當沒人想往上爬的時候,你遞再粗的繩子,也不會有反饋。”李白看向七娘的眼睛,意味深長,“或許,有一日還會被拽入井中。”

李白想要借此機會,讓七娘警惕些太平黨羽留存於世的子嗣,然而,小家夥的重點卻完全偏了。

小女郎歪著頭想了片刻,忽然道:“我明白了,他們這樣的手下,不能像對阿尋那樣交心,就得像驢拉磨一樣,一直吊著根胡蘿蔔在前頭。”

李白:“……”

得,白搭話。

當師父的已然確定,七娘就是個小地主婆的醜惡嘴臉,索性撂挑子隨她折騰去。反正他這個縣令的臉面在潮陽已經丟的不剩什麽了,還能變更差嗎?

事實證明,李縣尹還能更丟臉。

公田上晾曬的三種肥料陸陸續續備好之後,七娘便叫阿尋帶幾個縣衙內可信的人,去配制幾種不同的配方。

按照七娘學習到的六種配方,水稻產量隨著磷肥和鉀肥的增加而提高的幅度,都是遠遠小於高氮肥的。這就為他們節省了大量時間和原料,只需要配制餘下的兩種配方——

高氮低磷低鉀肥,以及高氮中磷中鉀肥。

這兩種肥料的制作不難,難的是大量投入試驗。

到了這一步,只用官署那一點公田實踐是遠遠不夠的,樣本太少,浪費時間不說,即便成功了,也很難叫潮陽縣的百姓們口口相傳,深信不疑。

這件事要辦,還得轟轟烈烈地大操大辦,借以擴大影響力和號召力。

七娘打定主意,便趁著李白在縣衙內忙得焦頭爛額,自己帶上兩個小吏,去了城郊新興鄉耆老家中。

大唐初期,原本設每五百戶為一鄉,每百戶為一裏,只置鄉長和裏正,是沒有什麽耆老的。

到了貞觀十五年,太宗下令廢去鄉長之職,另置耆老一人,負責鄉內百姓的禮儀教化,而司法權收歸到了縣司手中。這種情況下,就變成了縣下達命令,再由專差傳“符”(公文)到鄉,由該鄉的五位裏正共同執行。

因而,這時的地方一級裏正也被稱為“鄉頭”或是“五裏官”。

七娘手中無符,便特意繞開五位裏正,找上了新興鄉的耆老。

這位老翁白胡子一把,拄著拐杖,耳朵都有些背了,聽人介紹還當七娘是新到任的縣令。只因是當地望族大姓出身,以年紀德望才被選做了這麽個官身。

七娘把耆老哄得開心了,才開口道:“阿翁,我耶耶想請您幫個小忙呢。”

“啊?”

“就是想請您出面作保,說服各家各戶騰出一丈寬、一丈長的稻田,給裏頭施用縣衙下發的肥料。只要能種到收稻期,等縣衙來人清量,有缺漏的糧食李縣尹都會掏腰包補上;若是多了,也不用退回縣衙。這對百姓們來說,可是穩賺不賠啊。”

耆老伸著耳朵聽了半晌,疑惑問道:“李縣尹很有米啊?”

七娘連蒙帶猜,覺得這話大約是很有錢的意思。

於是連連點頭道:“有有有,我阿耶腰纏三十萬貫下揚州,出手闊綽得很,對自家人向來大方。這回一來潮陽縣,就以收垃圾為名,給縣城百姓發了銀錢呢!阿翁,您就只管作保,餘下的都交給我阿耶!”

耆老又看向七娘身後,見她左右果真跟著縣衙的胥吏,沈思片刻允諾道:“那就請縣尹派人將肥料運來吧,利民的好事,大夥兒都是一呼百應,應當不難辦。”

七娘歡喜應了一聲,便帶人往潮陽縣子城內趕。

許二娘今日要跟著竈上學一道嶺南特色的蜂蛹,據說是用蜂子加鹽爆幹,火燎之後得到的。七娘長這麽大還沒吃過蜂子,自然忙著回去湊熱鬧。

縣衙後堂內。

許二娘看著於主簿帶來一簍活蜂子,忍不住腳下退了半步。她是說要學,可沒聽說是活的啊!

於主簿勉強笑了笑:“活的比死物味道要好一些。”

說完,眼神閃躲地瞧了七娘一眼,又看向李白:“聽聞縣尹在淮南道豪擲數十萬金,只為吃一道名菜,可曾嘗過嶺南一帶的蜂蛹蟠蟲?”

李白正在一邊看著二娘樂,聞言茫然:“什麽?”

於主簿熟練打小報告:“是七娘子在新興鄉所言。”

七娘一看情勢不好,悄咪咪扭頭想走,被李白扣著後腦勺按住。

“我昨個還在潮陽縣收破爛,今兒就成了一擲萬金的紈絝世家子,你也真敢編啊!”

七娘哼哼唧唧賣萌,試圖蒙混過關。

旁邊於主簿應和道:“所以,現在整個潮陽城都覺得您人傻錢多,還有點收破爛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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