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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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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霧生

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內,一床一桌一凳子一衣櫃,簡潔幹凈。

一名白的發光的男子坐在那唯一的凳子上,閉目養神。他一頭白發,就連眉毛眼睫也是白的,穿著一身白色長袍,領口淡青色。凳子旁立著一根筆直的淺色木棒,上面亂七八糟貼著一指寬的白紙。

那是一根哭喪棒。

太陽西移,陽光透過窗照進室內,頓時明亮起來。

一縷陽光照在床上人的臉上,奈何她困得不行,直接將頭紮在被子裏繼續睡。

白色男人站了起來,“白寶兒,你該上路了。”

他拿哭喪棒敲了下被子。

白寶兒從被子裏探出頭,看見來人後立刻縮了回去。

謝必安語氣溫和,“再不起,我就掀你被子了。”

外面正是寒冬臘月,白寶兒這間屋沒暖氣沒空調,只有被窩裏面是暖和的。

掀她被窩約等於要她的命。

她裹緊自己的厚被子,認真的看著謝必安,“我休假了。”

“咱們陰間人,不過陽間的假期。”

白寶兒伸長脖子,試圖做出莊重樣子,但她脖子纖細,便像極了一只鵝。“我雖是執靈,本質上還是一個人類。我要過陽間的假。”

謝必安笑彎了一雙眼睛,他唇色很淡,眼睫毛又是白色,配上那俊美的臉,無端帶了絲邪氣。

“這樣啊,真是可惜。”謝必安朝門口走去,“那我讓範無咎來。”

白寶兒幾秒之內竄出被窩,滑跪抱住謝必安的大腿,“大佬留步。”

她冷的渾身發抖,牙齒不住的磕噠。

本身屋裏氣溫接近室外溫度,謝必安體溫更低,像是室外的金屬。

白寶兒毫不懷疑要他沒穿褲子,在澆點水,她都能粘到上面。

“我好歹是最後一個執靈師,你們就不能對我客氣點嗎?”

“我們是鬼仙,何必對你客氣?我們去也不是不行,就是犧牲大些。”謝必安揉揉她細軟的短發,“給你那麽多金子,都弄哪兒去了?”

他們找執靈師辦事兒,報酬不菲,不能大富大貴,但好歹能過的舒服。

每一個執靈師的壽命都不長,用他們給的金子揮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偏偏這個白寶兒是例外。

她賺的金子全兌了,市中心一套房肯定是有的。

“這不關你的事兒。”說話間嘴巴處有白色的霧氣溢出,顯示這屋內多麽寒冷。她身上只穿著一件珊瑚絨的睡衣,並不厚。

“去穿衣服。”謝必安提醒道。

她縮著脖子從地上站起來,從衣櫃裏拿了衣服,“回避。我要換衣服了。”

謝必安這才驚覺,當年還沒他大腿高的小姑娘,現在差他一頭,已經二十三歲了。他笑了笑,“你擔心什麽?我少說活了一千多年,這年齡,做你祖宗也足夠。”

話雖這麽說,但他還是朝屋外走去。

白寶兒抱著衣服,凍得不行,“但你死的時候才二十多歲吧。”

謝必安沒回應,穿過墻站在走廊上。

白寶兒見他走了,直接撒開衣服,竄到被窩裏,餘熱暖和了她冰涼的手腳,“啊,舒服。”大冬天的,就該躺在被窩裏。

雖然她挺缺錢,但稍微休息一下,爹娘應該不會怪她的。

白寶兒租的這棟樓“口”字形,每一層都有一段走廊。

從樓梯上下來一個老婆子,顫顫巍巍向謝必安走來。

他正閑的無聊,看了眼老婆子,掐指一算。這輩子積德行善,下輩子不會太差。

那老婆子看他這奇裝異服,還停在白寶兒家門口,“你誰啊,穿的奇奇怪怪,你怎麽進我們這裏的?”

“我……是白寶兒的哥哥。”

“你別騙我。這娃說她可憐的很,無父無母孤身一人,房租我才給便宜了一百塊,怎麽又冒出來個哥哥?”

“……”謝必安微笑,“不是親的。”

老婆子狐疑的看著他,再三確認兩人長得確實不像。這個男人長著一雙上挑細眼,嘴角上鉤,未語三分笑,一副聰明樣。

那白寶兒一雙大而有神的杏眼,看著聰明,其實接觸來,就能發現智商不高,好像還沒上過學。

“不是親的,那也是朋友吧。”那老婆子開口,“才十六歲的孩子……”

“多少?”

“十六啊。找工作都不好找,你要知道她親戚的下落,讓人領走趕緊上學,都現代社會了,還是個文盲!”

老婆子邊走邊說:“又不是我們以前那時候,怎麽還不讓孩子上學?連個朋友都沒有,天天待在屋子裏,會生病的!”

這白寶兒怎麽滿嘴謊話?明明二十三,說自己十六歲。

九年前,執靈師一族發生變故,只剩她一根獨苗苗,謝必安才找上她。

那個時候她幾歲來著?十五歲吧,還在父母羽翼下生活的年紀。

因現在和平,魂霧極少。白淩夫妻死後,他只找過白寶兒三次。

他也沒在意過白寶兒的生活處境,說到底,他們也只是雇傭關系。

謝必安收了神思,發現已經過去一刻鐘,便敲門:“好了嗎?”

“還沒呢!”

謝必安只好等著,又是一刻鐘的功夫,這麽長時間多少件衣服也穿好了。

謝必安探身穿墻,就見白寶兒躺在被窩裏。

他悄無聲息飄在空中,接近她,一把掀開被子。

“啊——”白寶兒被嚇得尖叫一聲,屋內寒氣頓時將床上暖意帶走。

謝必安扯著被子甩了甩,直到被子變涼,“還要蓋嗎?”

他笑著,但有種山雨欲來的怒氣。

白寶兒縮成一團,“不,不蓋了。”

“那便穿衣服了。”謝必安將衣服扔到她身旁。

“那你出去。”

“不可能。”

“轉過身總可以吧。”

謝必安嘆了聲轉過身,“給你五分鐘時間。”

白寶兒迅速將睡衣脫下換上冬裝,“超級冷哎,沒人性,就應該讓你們也體驗一下。”

謝必安轉身,她包的像頭熊,只露出一雙大而有神的杏眼,有點可愛。

“你有沒有什麽陋習?需要大量錢財的那種?”謝必安道,心裏卻又想,自己不應該多管閑事。

“沒有啊,為什麽要這麽問?”白寶兒將手套也戴上。

謝必安點頭,有也不關他的事。

“就你和我,範無咎不來嗎?”

“他有其他的事情。”

“哦,好吧。”

謝必安笑笑,“聽你語氣,好像還有些失望?”

白寶兒連連搖頭,“不不不,一點都不覺得失望。範無咎吧,脾氣有點著急。”

說著急都是好的,簡直是暴躁。若是他來,怕是會直接將白寶兒提溜到魂霧那兒。

脾氣就不如謝必安,他一直是笑瞇瞇的模樣。

“難道不是你太遲鈍了嗎?”謝必安回憶,“以前的執靈師只需要一刻鐘,就能跟我們上路。從我到你家算起,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而且……”謝必安轉頭看向離他很遠的白寶兒,“你走的有些慢。”

白寶兒帶了手套,還將手放在口袋裏,但手還是涼的。

一陣寒風吹過,凍得她縮著脖子,而謝必安一身單衣,卻像在陽春三月漫步。

“我要是跟你一樣,肯定就不怕冷了。”

她說的很小聲。

“你不行。”謝必安站在原地等她,“執靈師向來短命,你攢不夠機緣。”

而且他們能成為鬼仙,靠得不僅僅是機緣,重要的是需要他們成為。

“我沒想成為鬼仙,只是不想太冷。”白寶兒慢悠悠跟上他,“人都沒了,還要上班,太恐怖了。”

“嗯……”謝必安沈吟一聲,“這就是你裝十六豆蔻少女的理由?”

白寶兒楞住,臉上浮現一絲尷尬,“呃……也不是不能這麽理解。”

“給你的金子呢?”

“哦,那個啊,我有用。”白寶兒道,“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兩人走了十幾分鐘,來到一處高中,圍墻裏好幾棟樓,唯有一棟樓被籠罩在灰綠色的濃霧之中。

“好濃的魂霧啊,這得有多大的怨氣?”白寶兒往側邊走了走,“不行啊,這魂霧完全在學校的範圍內,要去收魂,就必須進入學校。”

她轉頭看向謝必安:“你有什麽頭緒嗎?”

這是一所住宿制高中,平常大門緊閉,周末了才會放學生回家。

“總不能直接闖進去,我可是遵紀守法好公民。”

謝必安瞇著眼笑了,“原來你還知道,我以為你是文化沙漠。”

“你還會這麽時髦的詞兒?”

謝必安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個……手機。“畢竟現在科技發達。”

“哇,你們都有手機了?”白寶兒登時睜大雙眼,“別告訴我你們地府人手一個。”

“何止我們地府,天上都是人手一個。”謝必安道,“牛頭馬面天天抱著手機不松手。”

白寶兒湊過去,想看看他們用的手機有什麽不同。看了之後發現,並沒有什麽不同,就是最普遍的智能手機。

謝必安正和範無救聊魂霧。

“讓我去……去上學!!”白寶兒慌的聲音都變夾,“你們沒事兒吧,我二十三了,你們讓我去高中上學!?”

“怎麽不行?”謝必安收起手機,睨了她一眼,“不正好掃掃你這個文盲。”

白寶兒臉憋的通紅,“我才不是文盲,我也是識字兒的。”

謝必安點頭,“嗯嗯,用毛筆字兒,你知不知道哦,我們地府都用針管筆。”

“啊?!”

“這叫緊跟時代發展,收收你的下巴。”

“哦……那咱們加個好友吧,有什麽消息我通知你。”

“等會範無救就把文件送來。”

白寶兒一頭霧水,“什麽文件?”

地府文件?生死簿嗎?

“安排你入學的文件。”

“……啊啊啊,我不上學,我已經二十三歲了,我不跟十六七八的人一起上學!”

謝必安笑摸狗頭,“金子要不要?”

白寶兒像被掐著脖子的尖叫雞,“金子……還是要的。”

“那就去上學。”

“呃……我倒是無所謂。”並不是,她在意的不得了。“但你看我長得這麽老,一點都不像高中生。”

這就是在睜眼說瞎話了,她長相不顯老,說是高中生絕對沒有人會懷疑,不然包租婆也不會相信她今年十六歲的謊話。

“沒事兒。”謝必安有心逗她,“就說你留級四次。”

“……”白寶兒瞬間變成名畫吶喊,“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我們不能接近魂霧中心。所以,沒有別的辦法。”謝必安笑著說,“全仰仗你了。”

白寶兒一臉糾結,“可以是可以……得加錢!”

“加錢?加什麽錢?!”一魁梧大漢突然出現在謝必安的身後,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袍,粗眉虎目,臉上一股散不去的戾氣,讓人見之膽寒。“讓你上學那是為了你好,我們沒問你要錢算你走運,你還要加錢?”

白寶兒頓時慫了,躲在謝必安的身後,露出半張臉,“這……這是正常訴求。”

範無咎哈哈一笑,聲若巨雷,伸手將白寶兒提溜出來,像提溜一個小雞仔,“不就在你十歲的時候,把你帶到天庭上見見世面。怎麽現在還怕我?來來來,我在帶你見識一下。”

說著就拽著她要飛天上。

白寶兒兩股戰戰,緊抱著謝必安的腰不松手,崩潰大喊:“那才不是天庭,你飛那麽高,還說要把我扔下去!”

她皺著一張臉,眼睛濕潤,看著都要哭了。“我才十歲!十歲!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多大的傷害嗎!”

“多大?”範無咎反問,“你就是太膽小!身為執靈師,膽小可不行。快點,松手,我練練你的膽量。”

白寶兒淚眼汪汪。

當天她做噩夢,嚇得尿褲子,這還不算大?!“不要!不要!”她緊緊抱著謝必安的腰不松手,“我不加錢了,我也不要去天上!”

範無咎嘖了一聲,“你以為我們願意找你啊,若不是執靈一族只剩下你一人,才不會找你。你父母那麽負責的人,怎麽就生出你這麽一個見錢眼開的性子。”

範無咎松了手,白寶兒也就松開了謝必安,她敢說,她抱的要不是謝必安,範無咎那怪力絕對會將她拽到天上。

白寶兒坐在地上,含著眼淚抱著自己還在發抖的腿,像個陰暗可憐的小蘑菇。“你問我做什麽,你應該問我爹娘。你就會欺負我,要是我爹娘叔伯都還在,不會任由你這麽欺負我。”

這就又勾起範無咎不好的回憶,當年他將白寶兒帶到天上之後,執靈一族罷工了許久,那段時間讓人……不,讓鬼焦頭爛額。

“入學的文件帶來了嗎?”

範無咎將一沓文件遞給他,“帶來了,也給校長打過電話了,你們直接進去。”

“嗯,辛苦了。”謝必安接過文件,“起來,我們要走了。”

白寶兒滿身抗拒,她現在正傷心,一點都不想動。

範無咎握握拳頭,“確定不走?現在也沒有爹娘護著你了。”

白寶兒的臉埋在雙臂間,一聲不吭。

範無咎要去拽她,謝必安擺擺手,自己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走吧,別鬧脾氣,事成之後,給你兩倍報酬。”

“真的?”

“真的。”

白寶兒站直,頓感心情舒暢。

“給她那麽多做什麽,事情辦的忒慢,脾氣還不小。”

白寶兒敢怒不敢言,瞪他一眼,跟在謝必安身後進了學校。

執靈族的人雖然短命,但短短十天內全族死了十三人,只剩下白寶兒一個,還是十分蹊蹺,但他們竟也查不出什麽。

仔細算算,這個白寶兒恐怕只剩十幾年的活頭,一想到她死後,就沒人處理魂霧,真讓鬼仙頭大。

範無咎撓頭,心想讓白寶兒成親生子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想想還是作罷,他是鬼仙,又不是管姻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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