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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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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我在教室裏發著呆,這個星期天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發著呆。書攤開在桌面上,我的眼神空洞無神,我的腦中再次嗡嗡響,我陷入無端的思緒中。

——迷茫,仿徨。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教室中的光隨著夜色來臨而亮起,我不知在這坐了多久,好像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了。一旦陷入思緒中,我就會忘了時間過去多久,等到我再次回到現實中時,天已經黑了。

我該怎麽辦,我的心發慌,我開始在意自己的分數,開始在意我在這兒未來的發展,開始在意掛科怎麽辦,我怕我考不及格。我好像真的在意了,我的心撲通撲通的跳,此時此刻的我在這裏,這麽一顆鮮活的心臟,這麽一個活著的我,坐在靜悄悄的教室裏。

我貪戀這份寧靜,這是我過去失去的時光,當它們重現在我身邊,我隱隱有些不舍,如果真的要放棄這一切,是否真的心甘情願?可是我學不進去,我的記憶力很差,我總是對腦中的回答沒有自信,對於正確答案,我總是跟別人確認再三。而且,對於金錢的使用,我沒有自制力,當錢花完的那一天,就是我陷入絕望的時候。

哪怕是出去工作也需要一點錢保證出行,我不能把錢全部花完,可是在學校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留下來。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門外忽然響起一道女聲,我擡頭看過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女老師。她的聲音透著嚴肅,讓我們的一舉一動也不由嚴肅起來。

教室末排坐著一對情侶,男生在打游戲,而女生坐在男生身旁。二人間的距離很近,他們的目光直楞楞地看向這位老師,距離也不由悄悄拉遠了,老師高聲呵斥:“成何體統!你們的班主任是誰!”

我們都閉口不言,這個老師當即說:“跟我去辦公室!”班上寥寥幾人猜測兇多吉少,但也不是真的很擔心,因為他們知道班主任知道這對情侶在談戀愛。

等到天邊的雲全都褪去時,二人回來了。後來,我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聽到,女老師把他們攆去辦公室之後,就沒再管他們了。木老師並沒有過多責罰,只是讓他們下次註意點。這一刻,我的心中浮現微妙的情緒。

木老師的頭像是他和妻子的頭像,看得出來他很幸福,也看得出來,他是獲得真愛的人。對於學生之間的戀愛,他只要求彼此認真談,同時,他也反對男生對女生動手動腳。

學習就這麽幾年,純潔的戀愛也就這麽幾年,如果能從校服走到婚紗,何嘗不是一件美事。

我走在林間小道中,回想這一切,不由勾唇笑笑。我的確有點不太懂,所有老師巴不得學生們老老實實學習,我們班是所有班級中最乖最聽話的,幾乎每個來上我們班課的老師都會這麽說。

聽說,在開學前,這個班級曾是化學老師接的班,後來,化學老師覺得太累了,就沒有帶這個班。之後,是新來的楊老師帶這個班,可是,因為新老師經驗不足,被氣跑了,再到後來,木老師接了這個班級。

也是因為木老師,我才來到六班,如果沒有木老師,我不知道我會被塞到哪個班級,就好像陰差陽錯似的,又好像是命中註定。在他第一次見到我時,他滿眼透露著對我的喜歡。我不明白為什麽,就好像當初,曾經的班主任也會毫無緣由的喜歡我一樣。

他們都對我很好,對我的溫柔是獨一無二的,明明我不是班上最開朗的人,成績也不是最好的人,但就是,他們對我很好很好,我不用小心翼翼的害怕去犯錯,也不用害怕哪裏做的不夠好,他們對我是包容的。

就好像,我什麽也不用做,不用刻意去討好,也不用刻意去做些什麽,就換來了長輩的關照。這裏的同學們也對我很好,對我很好很好。

《雨說》鄭愁予:

雨說:我來了,我來的地方很遙遠

那兒山峰聳立,白雲滿天

我也曾是孩子和你們一樣地愛玩

可是,我是幸運的

我是在白雲的繈褓中笑著長大的

第一樣事,我要教你們勇敢地笑啊

君不見,柳條兒見了我笑彎了腰啊

石獅子見了我笑出了淚啊

小燕子見了我笑斜了翅膀啊

第二樣事,我還要教你們勇敢地笑

那旗子見了我笑得嘩啦啦地響

只要旗子笑,春天的聲音就有了

只要你們笑,大地的希望就有了

雨說,我來了,我來了就不再回去

當你們自由地笑了,我就快樂地安息

有一天,你們吃著蘋果擦著嘴

要記著,你們嘴裏的那份甜呀,就是我祝福的心意

“這星期放學回家之後,回去給我準備好身份證覆印件,還有戶口本首頁覆印件,還有你們的本人戶口本覆印件,還有,你們的初中畢業證。沒有初中畢業證的,就去找你們以前讀的中學拿就讀證明。”

晚自習上的一節課,我渾渾噩噩,班主任一席話在我耳邊左右回旋,該來的還得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回想起起我曾經的所作所為,三年前,我的初中班主任聯系上我,讓我去拿初中畢業證時,那時候我拒絕了。我甚至還認為有什麽陰謀論,一番懷疑論冒犯了班主任。那時,我受不了輟學的打擊。

回想上學那會兒,他對我的每一分好都是真心實意的,我說那麽一番話確實有點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我總要為過去的所作所為而去道歉,所有的自卑情結全在這一刻消散,過去的黑歷史重現於眼前,我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我的背影在月色下顯得孤零零。

人這一生總是會做錯事情,可我做的錯事實在是太大了,這一段屬於我的人生只有一次,別人的人生也只有一次,如果這一生,我給別人留下的只是傷痛和不愉快的情緒的話,我確實做錯了。

我聯系了初中時期的班主任,我本以為他不會回覆我的消息,我本以為他會置之不理。可是在這個寂寥的夜,他卻,回覆我了。

在大人的世界裏,我活的我行我素,仗著一無所有學會了自私、欺騙、自大、狂妄……在孩子的世界裏,每一個缺點都能被長輩包容原諒。

我漸漸明白了,我沒有必要去裝成好人的樣子。如果別人誇獎我,我忍不住開心,如果我實在沒辦法做到謙虛,那就沒必要去逼著自己做成這個樣子,讓驕傲的表情浮現臉上也未嘗不可。那是我的缺點,也是我最真實的樣子,呈現於別人眼中,讓別人和自己都知道自己有這個問題。我不該去隱藏這個問題,如果隱藏的話,那麽這件事就如同刻意撒謊一樣,做真實的自己才是最好的。

正因為有缺點,所以才需要改。又或者,這本身就不是什麽問題。如果我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誇獎過譽,我自然會做到真心實意的謙虛。

這一夜,我向初中時期的班主任道歉,月色清明,我在床上感受著手臂上清冷的月光。我睡覺總不是安分的,我總是翻身,床板總是響起細微的嘎吱響。幾乎每夜我都翻身,我總是控制不住的翻身。我自己都覺得吵,更何況是寢室裏的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惱我,她們真的很好很好。

我每夜都躲在被子裏哭泣,總是控制不住的想哭,我忍著哽咽聲,不知不覺熬到半夜三更,每次醒來眼下都是烏青的,精神不好,註意力也不好。

或許,她們也是同情我,所以才處處包容我。可是,那時候的我,什麽也不知道。總是覺得她們很奇怪,那時的我並不明白為什麽她們對誰發火都不會對我發火,罵誰也不會罵我,即便,我也和別人一樣做了錯事。

她們無時無刻在向我表達善意,我迷迷糊糊攬住善意,倒也不知道怎麽回應,所以我和很多人都沒做成朋友。我的社交能力真的很差勁,連我自己都忍不住嫌棄自己。我的嗓子……又是我的嗓子……

當丹丹帶著善意接近我時,我卻因為芥菜而疏遠了她。我的眼中只有芥菜,芥菜每天都陪著我聊著天,為我加油打氣。所以我的朋友不多,只有芥菜和繁星兩個人。她們都是我初中時期的好友,至今還保持著聯系。

芥菜希望我能從低谷中逆襲,她希望我去考大專,然後專升本,又或者是去當地自考大學。每當看著她發送給我的升學鏈接,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從起初的奮鬥激昂,再到最終的沈默寡言。我看清了自己的水準。

我對這些事不再抱有幻想,而且如果要去進行那麽一件事,我會很累。這裏挺好的,同學挺好的,朋友挺好的,老師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

我喜歡這裏的每一個人。

我總覺得,我還有些事沒有解決,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解決,一些自己的事情沒有解決。

八月的天總是萬裏無雲,每到傍晚時,白雲區的雲就會浮現出來,每一朵雲都被夕陽暈染成橘紅色,它們很美很美,白雲區的雲在整個貴陽是最美的,尤其是在學校裏去看這些雲。幾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美麗的晚霞。

我總不知道是否要一直留下來,我趴在桌子上,目光楞楞地看著一幹二凈的黑板,腦子裏很糾結,也很矛盾。如果留下來,就意味著我將承擔更多,我將面臨著經濟上的問題。

我沒抱著想留下來的心思,對我來說,這僅僅是一所職校罷了,或許,我中途會退學。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迎來怎樣的風浪,我的世界就好像沒有一點希望。

在稿件結果沒有最終確定下來時,我是不會堅定的選擇留下來在職校中上學,因為我的希望不在職校中,只有稿件才能給我帶來學習的希望。

Ela曾和我說:“最後一張牌是惡魔,惡魔代表著你需要通過一些其他的方式去看看這個稿子有沒有辦法去進一步的推進,不然的話,它是一張在事業中發展比較兇險的牌,也就是說你推進這個稿子,他可能會提出改動,或者說他可能不是很滿意你的稿子會出現這種情況。這張會受到束縛以及受到利益關系影響的牌,你投的這個稿件的地方,要不就是會顯示你可以通過這種利益關系再做進一步的改進,要不就代表著這個其他人的投稿中間,有些人是有關系,會影響到你。也代表著你這個稿件最晚出來的時間不會超過,應該不會超過9、10月份,這是我切牌出來的情況,相對來說應該六七月份左右會有一個消息的推進,後面的結果的話,可能還需要有調整,因為惡魔不是一張很吉祥的牌,如果像是力量啊,正義啊,或者皇帝啊,那些牌,隱士啊,這些牌你都是肯定可以去發表的,但是惡魔這張牌的話,就代表還是有變數的。如果可以建議你找找老師幫助,或者有什麽關系可以幫幫你會更好,不然這個牌不穩。那代表南方雨出版社的三張牌分別是寶劍六啊、聖杯六以及戀人的逆位,都是六有關的牌。寶劍六代表的屬於艱難前行,也就說明你做這個事情呢,目前在艱難前行,需要溝通的這些東西啊,也比較麻煩,不會有很多溝通。但是往聖杯六這個走呢,這個出版社會給你的回覆是比較的及時的,更容易說是在跟六有關的時間,6號,16、26有關的時間容易給你答覆,但是最後一張牌是一張逆位的戀人,可能最後的結果還是不會選擇這個出版社出版,然後可能會面臨拒絕,退稿。最後在我切你投稿的這個事情整體發展上,會遭遇一些失落,需要你尋找新的方向,不要只憑自己的想法喜好去做,夏天是有挑戰的時間,建議你找有經驗的人幫你,顯示往9/10月以及明年春天走的時間你才會更幸運……”

我寫過很多很多篇稿件,可是總得不到回覆,明明寫的比我不好的大有人在,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總是我被拒絕。我曾看過初寫者的文,明明很多地方都不如我的,可是卻被漂亮的掛在榜單上,哪怕是剛發的文也能被選上,反觀我的,不管再怎麽寫,不管有沒有被認可,結果始終是最平淡的。

就算是不識字的人,在這五年的時間裏也應該有點成績了。

我曾經投過一篇稿,唯一一次換來稿費的稿,是關於自己兒時的故事,是很久很久以前寫的,那是唯一一篇過稿的文,可是後來那家公眾號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被封了。

一稿不能多投,或許我寫的這篇稿件很重要,所以這家公眾號被封了,因為稿件不能提前出現在大眾眼中,因為不利於後期發展,所以,冥冥之中就讓這家公眾號被封了,這大概就是老天的用意。

曾經,我也想過寫自己的故事,但很快,這種想法轉瞬即逝。我不想寫,我排斥這種想法,我總覺得我不靠寫自己的故事也能行。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如果我不寫自己的故事,我就沒辦法認清我自己犯的錯,我也沒辦法得到老天的認可,我更沒有辦法繼續上學,就好像命中註定要去做這件事,否則我就永遠陷入痛苦之中。

因為唯一一篇被認可的故事,於是,我就寫了我自己的故事,這本書在上半年5月份就寫得差不多了,後來去找了Ela占蔔,那是第一次占蔔,我把稿件押在了學業上,賭了一次,但心裏也沒底,我天天盼著,因為這是唯一的希望。

也正是因為賭了這麽一次,我才敢來職校中上學。

有了稿件,我就有了去上學的底氣,我就有了去上學的希望。哪怕在經濟上會有源源不斷的困難和麻煩,我也知道,只要有稿件,我就有賭註,我就有底氣,我就有希望。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樣想,我實在是怕一無所有,我實在是怕輸。

夜色悄然而至,鈴聲響起,原先空蕩蕩的教室中忽然坐滿了人。周圍一陣寧靜祥和,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氛圍了。

“山夜,老師叫你去辦公室。”

我轉過頭,坐在後排的寢室長對我說。我打開手機,一看群裏艾特我的消息,我轉身離開了。忽然之間,我覺得,從教室到保衛科的距離忽然變得好遠,怎麽走都走不到頭,明明我的腳步很快。

白雲區的雲一直是最美的,每到傍晚的時候,一朵朵粉紅色的雲就會飄浮在天空之間,待到晚霞落去,它們便慢慢散去。

“報告。”我來到門口,木老師讓我進來,我站在他旁邊,我已經知道他叫我來做什麽了。是關於退學的事情,在前一夜,我和老師提出了退學的事情。

這次,木老師不僅叫了參與校園欺淩事件的同學,同時還叫上了我。他讓我坐在黑皮沙發上,我當即坐下,恢覆我以前的狀態,盡量冷靜下來。

他說:“你發給我的消息我也看到了,你的學習狀態我也註意到了,我相信你也是好學的人,我這邊給你提供兩個方案,不知道你怎麽考慮的。”

他說到這裏我的心就開始打鼓了,以前那些老板不要我的時候,就會用這樣的語氣來和我說話,也會給我提供選擇方案。這會讓我感覺不是我要退學,而是我被開除。

“你說你精神狀態不好,我也看了一下,你半夜兩點還在給我發消息,最近一定沒睡好吧?我考慮了一下,這邊,我給你請假,你想請多久就請多久,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甚至幾個月都可以,你回去看病,把病看好了再回來。我這邊,可以保留你們的學籍,就算你們回來掛科了也沒有關系,我是班主任,我可以保證你們考多少分都有大專可以上,能學多少算多少。我也不是在給你們畫大餅,作為班主任,我還是有這樣的權利。而且,像你們這些十幾歲的就去社會上,太可惜了。你可以把我當成大哥哥一樣,有什麽話都可以和我說。如果你有其他想法的話,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他說得我有些感動,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我就站起來了,並不是這黑皮沙發有多麽燙屁股,而是我覺得我需要給老師鞠一躬,很少人為我著想。

在我給他發微信說要退學的當天,我又遇上了夢魘。一晚上夢魘兩次,我差點醒不過來,有個女鬼來找我哭訴,在我夢裏唱歌。她說她從貓妖老太太那兒學會了如何在我夢境中傳送地址。

她的歌聲淒慘極了,那時候我被嚇到了,可是我的身體非常沈重,我動都動不了。掙紮了很久很久,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所及皆是零碎的能量團。我短暫失憶了片刻,內心只有一陣恐慌。

我緩了緩,十分疲憊的爬下床,跌跌撞撞的來到門口旁的插口處,摸到手機,立馬去聯系了占蔔師,那時候是淩晨兩點。

第二次夢魘的時候,是在五點的時候,我剛睡下,人就癱了,身體動彈不得,我感覺眉心一陣跳動,我感覺有誰在摩擦我的印堂。

這感覺就跟我第一次戴上彌勒佛項鏈時,遇到的夢魘一樣。我不知道誰在摩擦我的印堂,偏偏我的眼睛睜不開。

後來,我去了解了一下,摩擦印堂可以醒腦通竅、疏通經絡、緩解眼部疲勞、通暢鼻腔,以及改善睡眠的好處。

我給老師鞠了一躬,向他表達了感謝,他讓我回去想想。龍雨站在門外,等我出來了,她便進去了。她也想退學,她是我們寢室裏的人。

回來時,我看見了剛被老師叫去保衛科的兩個女同學蹲在樓梯間哭,班裏的同學們都在打鬧。

我站在教室門口回看了她們一眼,忽然想走過去告訴她們關於分類考試的事情,但是,腳剛踏出去一半,我反應過來,我對分類考試這件事並不是十分有把握。

楞楞看了她們一眼,轉身回到了教室。

我回到座位上,彩雲忙問我怎麽了。我告訴她事情原委,最終我還是決定請假回去一趟。

我請了兩個星期的假。

班主任讓我們第二天早上做完核酸再去,大課間的時候,我和龍雨來到保衛科門口,保衛科裏面塞滿了人。一些年紀比較大的大爺大媽坐在黑皮沙發上,他們的皮膚黝黑,身上的衣服還沾著泥巴,似乎剛從農田裏趕過來。

“她不是這樣的,她以前乖得很。”沙發上的大爺不敢置信的說道。

我和龍雨站在門外,我想進去,但龍雨拉著我,她想等裏面的人走了再進去。我瞅了眼裏面的人,很無奈,一般面對這種事情,十分鐘二十分鐘是解決不出個所以然的,起碼得要好幾個小時。家長們在裏面幹耗著,班主任幹坐著。家長們不想讓孩子面臨被退學,但是他們又舍不得打孩子,孩子大了,不好意思再打了。可是孩子們總歸要為自己的事情付出代價。

我告訴她:“大課間二十分鐘,這估計二十分鐘都解決不了,我們都做完核酸了,他們都還沒出來,既然在前一節課他們都沒有解決好,那麽,我們要是再不進去,就得回去上課了。”

龍雨還是不敢進去,我們上節課來的時候,家長們也是坐在裏面,現在來的時候,家長們還坐在裏面。我們已經等了他們一節課的功夫了,而且我家遠的很,中途要轉很多車,再這樣幹耗下去,我天黑了都回不了家。

結果,班主任突然出來了,拿著退學手續出來了,見到我們,讓我們趕緊進他的辦公室,去找請假條。班主任說在學生科等我們,我和龍雨在他的辦公桌上找了半天,始終沒找到請假條。

一直拖到第四節課,我和她拿了請假條,化學老師在給學生們做核酸,還沒有來到課堂上。我們拿到請假條後回到班上,化學老師剛好來了。化學老師是我們的副班主任,也是我們本來的班主任,只是六班後來陰差陽錯轉手給了木老師,但我們都知道,化學老師也是我們最重要的班主任。

到中午的時候,我拖著行李箱來到保衛科,班主任讓我給家長打電話,我記得以前剛來的時候,我要請假出去拿手機,我手機還在古寺外的一家維修店裏維修,還沒來得及去拿。

當時他讓我給家長打電話,我始終打不通大姐姐的電話,一節課四十多分鐘,我不間斷的給她打電話,她不接,我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後來,班主任看我實在聯系不上,就讓我出校了。這次我聯系上大姐姐之後,她頂多只是願意加班主任好友發微信和班主任說。

她不接電話也不打電話,加了班主任好友之後,就和班主任說她知道我回去了。我人都傻了,我怕班主任多想,我就把聊天記錄給班主任看。

他拿著手機似乎還想翻聊天記錄的樣子,我的手定格在空中,想拿回來,但是又不太敢。猶豫了半晌,我還是決定從他的手裏搶過手機。

我實在是怕他看到太多消息。

班主任:“你爸媽都不知道你在讀書?”

我楞了一下,打開手機看到了聊天記錄,大姐姐發來的最後一條聊天消息是:“爸媽知道你在讀書嗎?”

似乎,在進入保衛科之前,大姐姐就給我發來了一條消息,我沒註意看。其中一名即將面臨被退學的女同學杵在一旁,聽到這句話也是楞住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只是想單純的想告訴班主任我聯系不上家裏人而已,他卻問我這個,我頓了一頓,忽然感覺眼角有點濕潤:“我……我之前和他們提過。”

在中秋節那天提起過,我記得我當時說過,我和他們說,我可能面臨退學。反正我18歲了,自己來上學,應該也沒什麽需要和父母溝通的。

班主任:“你喊你家長打電話給我。”

我有些洩氣:“打不通。”

或許哪天我死在大馬路邊,也沒人能聯系得上我家裏人。就算哪天進了醫院,也沒有家屬趕來。

班主任:“他們不管你了?”

我:“他們早不管我了。”

班主任:“那總得有個人管你吧?”

周遭忽然寂靜下來,我啞然,人?我自己就是一個人。

我說:“我管我自己。”

“噗嗤~”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我回頭去看,一個坐在黑皮沙發上的少年忍不住笑出聲。

我莫名其妙,笑什麽,我18歲了,別看我長得小,我能管好自己。從5歲那年,父親說不認我,要丟掉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不想要我了。

從我13歲開始,被他們扔在省外的時候,在我被好幾條狗追得滿山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被拋棄了。

從16歲那一年,因為割腕,親身體驗到了什麽叫做“見死不救”,我就已經知道我是他們不想承擔的責任了。

班主任:“你姐姐呢?”

我眨了眨眼睛:“她……”忽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我不知道該找什麽詞語來形容她。我沒錢的時候,找她要,她會幫我。但是,她不是我的監護人。

正在我絞盡腦汁思考著該如何描述我的大姐姐的時候,班主任又問了:“你爸你媽是你的監護人吧?”

我:“嗯。”

班主任:“離婚了?”

我:“沒有,他們沒什麽矛盾。”

班主任:“我打電話給他們對你影響不大吧?”

我:“應該……沒什麽問題。”

班主任在電腦上找到了我父親的電話,打了過去,說了一下情況,然後就給我簽請假條了。我快走出保衛科時,班主任悠悠傳來一句:“你知道你要回的是哪裏不?”

我以為沒再和我說話,回頭看了眼,發現班主任在和我說話,我遲疑了一下,隨口回了句:“額……黔西南。”

班主任:“路上註意安全,戴好口罩。”

我:“好。”

到下午的時候,我氣喘籲籲趕到客車東站,客車已經走了,我在網上退不了票,我就只能跑到車站這裏來找工作人員退票。

可是工作人員也退不了票,她們說,車票已經報損了。或許我就不該貪便宜坐火車到安順,然後再從安順轉客車到我們那個小縣城裏。

本來我是能趕上的,但是下了火車之後,要寫健康申報,然後需要登記,需要采集核酸。來來去去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我成功錯過了最後一輛車。

我打開微信,找吳然哭訴——“吳然,你說的那旅行APP根本退不了票,你還說1塊錢買會員有大大的好處!我看那是大大的壞處!我在其他APP買票都比在旅行APP買的票的價錢要低!40多塊錢的車票錢它漲到60多塊錢!嗚嗚嗚~我直接被困車站了……一下子沒了60多塊錢,那是我最後的車票錢。”我抹了一把淚,蹲在地上。

吳然倒是吃了一驚:“啊?我找工作人員幫你問問。”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來,來了個大媽,她問我要住宿不,我說我沒錢了,我要退票,但是退不了。另一個大媽上來忙問:“你坐的是哪輛車?”

我:“從安順到貞豐的。”

大媽:“那時間都過了,要不你今晚去她家住宿,明天八點的時候你來找我,我少收你十塊錢,她家不貴的,一個晚上就三十塊錢。”

我點了點頭,妥協了。

不知怎的,那一晚上,我就很想哭,找了芥菜借了三十塊錢,我坐在地上,背靠著床邊,屈膝抱臂,眼淚一直流,我一直哭,哭了很久很久。

房間裏黑漆漆的,《曉夢》這首純音樂勾起了我的回憶,所有人的背後都有父母在,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只要去找父母,那就沒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

而我呢?借個錢只能靠朋友,唯一的選擇,和最後的選擇,都不是父母。

房間的黑暗壓得我快透不過氣,我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滿臉淚水。我忍不住的發抖,不知怎的,我就想說話:“老天……我好累,我好累,你可不可以幫幫我……我好痛……”

我也分不清我是怎麽了,我就想說話,我覺得,老天是能聽到我說話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真的好累好累,我骨子已經軟了,怎麽辦?怎麽辦?

“為什麽會有眼淚這東西……”我的雙手捂住眼睛,眼淚濕潤了我的手,指縫間的淚水往下掉,溫熱之後是一片冰涼,我哆嗦著。

眼前被淚水泡的霧蒙蒙,我忍聲抽泣著,我哽咽著。我以前很怕黑,我也怕鬼,我還怕死。可是在巨大的悲傷淹沒我時,我就什麽也不怕了。

“老天你在哪兒?我好想看到你,我好想知道你是誰……你到底存在不存在?為什麽,我好像知道你是誰,又好像不知道你是誰……”我在黑暗中自言自語,我向黑暗中發問,我沒有瘋,又或許我已經瘋了。

“老天,我好痛啊……我多希望,我不那麽傷心了,我不想要眼淚這個東西了,老天,你帶走我吧,我什麽也不想要了……”

我的腦子是混亂的,我的眼睛是霧蒙蒙的,我的嘴巴是堵塞的,我的耳朵是嗡嗡響的。我的身體是麻木疲憊的,我的骨子是軟綿綿的,我的靈魂是顫抖碎裂的。

我無時無刻都感到疲憊,那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四肢,沒辦法讓我步步前行。

兩只眼睛沒辦法聚焦,可能是我的眼眶,多次被滾燙的淚水填滿的原因,所以我的眼睛總是霧蒙蒙的。怎麽擦也擦不掉,這份模糊感被歲月烙入我的眼眶。我的眼睛沒辦法透過它去看這個世界。

每當我的大腦開始思考,我的耳朵就會嗡嗡響,像成千上萬只飛蟲湧入我的耳朵裏。它們制造的噪音把我逼到大腦空白。

我開始淡忘我是誰,可我又知道自己是誰,源自這顆大腦的記憶,我只需要從大腦提取記憶,我就知道我是誰。可是,我又覺得記憶中的我不是我。

好像自從失學以後,我前半生的痛苦就開始通通爆發,慢慢的,我就好像進入了老年癡呆的狀態。總是會分神,沒辦法集中註意力,沒辦法做到認真思考。活著好像是一件很勉強的事情。

“呵……呵呵……”我忍不住的想笑,那些回憶又開始刺激著我,或許是因為我的情緒悲傷到了極致,我的大腦為了穩定我的情緒。讓那些滑稽的回憶瘋了似的吞噬了我的眼球,奪走了我的視線。

反正我什麽也沒有了,就這麽放聲大笑,被人當成精神病人也無所謂,笑聲震四方,哭聲震鬼神。呵,對,對對對,我就是只能靠這種舉動來引起你們註意的可憐蟲。

前天——

深橘色窗簾被拉上,夕陽的光被隔擋在外。在橘黃昏暗的教室中,我蔔了一卦,我盯著記錄在筆記本上的數字,翻閱了兩分鐘的資料,最終確定此卦名為“蹇卦”。

我對算卦不大精通,卦象的意思倒不能完全理解,解卦對我來說十分困難,但大致還是能看得懂一點。資料上說蹇卦——艱難險阻。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似乎每次回家都是一件無比艱難的事情。

如果換做以前的我,我又該怎麽辦?無處所去,無家可依……是該落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還是饑餓受凍,餓死於街頭?

在沒錢手機沒電的情況下,我可能真的會死於街頭。

今晚芥菜借了我三十塊錢,我無力的趴在床邊,看著她轉來的三十塊錢,眼淚嘩嘩地掉。

第二天,阿姨打著電話催著我上車,她看在我是學生的份上,少收了我十塊錢。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綿綿細雨,我下了車,來到鎮上之後,隨著風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回了家。一條蜿蜒的山路讓我走了一個下午,或許是在學校中走動的時間少了,這條山路我走得筋疲力盡,兩條腿如煮熟的面條漸漸發軟。

我推開大門,四周堆放著些許雜物,大多都是農耕工具,偶有雞鳴聲與狗叫聲從房外傳來,一樓空無一人。家裏相比以前幹凈了不少,家中添置了新家具,二樓多了一臺冰櫃。我來到房中,大姐姐見了我有些驚訝,我們望著彼此,相對無言,都已經有些陌生了。

今夜我躺在床上,雙眼楞楞地看者天花板,過往的回憶源源不斷湧來,一股子自卑和無力感又開始拖拽著我,讓我浸泡於淚水之中。同學、老師和學校,似是與我再無關聯,我像是被迫阻隔了與他們之間的聯系,我開始淡忘社會上的我。

如今,這裏只剩下膽怯自卑的我,只剩下無助疲憊的我,我弱小的毫無存在感,只能靠過往殘剩的記憶來提醒我是誰,只能靠悲傷的情緒來振動世界的頻率,這是我還存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

除了我自己記得我是誰,還有誰記得我是誰?我的存在好像毫無意義。

第二天我來到樓下,無意中翻到一張起訴紙,落筆人是父親,紙張大致內容是如下:

“餘某和我說他的孩子考上大學,因為要供孩子上大學,急需用錢,拉頭牛賣給我,我去他的寨子看牛,那時看到牛的嗓子有個包,我問他那個是什麽,他說這個包是馬蜂蟄的,他跟我再三保證這頭牛絕無問題。我花了四萬塊錢把牛買回來,沒過兩天,這頭牛就病死了,牛棚裏的其他牛也病死了,後來我去查閱資料,發現這個包具有傳染性,嚴重可致死,我去他的寨子找他要個說法,他跟我吵了起來,他說和他沒關系。我讓他找獸醫來醫治我的牛,最後還是我花了錢找來獸醫。他忽悠我去買他的牛,最後我的好幾頭牛因為他的牛死了,我告餘某涉嫌詐騙。”

我盯著這幾張紙很久很久,淩晨,我起了一卦,將卦象記錄在紙上,粘在起訴紙後。這是我留給他的提醒,這個卦象不吉利,希望他不要去冒險。

這個卦象的大致意思是說,得罪了當地人,不受當地人待見,無人相幫,如果執意要去做這件事,會有傾家蕩產的風險。

回想半個月前,在學校時,我因沒錢沒希望,而在學校哭了整日。問父親要錢,父親只是回了我一句:“我沒用,一分錢也沒有。”

盡管我知道會迎來這麽一句回答,可是當我看到這麽一條消息的時候,還是心碎了。心臟絞縮,強烈的窒息感逼迫我趴在桌上。明明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可我還是承受不住。

那一日,我哭到頭暈,哭到缺氧,我蹲在教學樓門前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當夜,父親農耕回來看到我,沒上桌吃飯。第二天我去問他要錢,他仍然是告訴我他一分錢也沒有。我覺得很可笑,他有錢供人家的孩子上大學,卻沒錢給我。回想紙上說,牛的嗓子有個包,我覺得就好像報應一場。

我的嗓子……

我的嗓子啊……

他們從沒想過帶我去看嗓子……

我四處借錢,卻沒借到一分一毫,我已經沒有車費回到學校了。我不知道怎麽辦,如果這次回不了學校,我將永遠也回不了學校。

我陷入一層一層的絕望中……

夜裏,班長給我發消息,讓我上交戶口簿覆印件等材料,這個星期需要交齊資料,以便領取補助金。時間總是那麽巧,它如救命稻草似的又施舍給我了一絲希望。

我盼著稿件的消息快快到來,卻始終等不到,如果,稿件不能通過,我就不敢把賭註押在上學這件事情上。我對退學這件事很猶豫,因為,我學不進去,腦子裏面嗡嗡響,怎麽學也學不進去,不知道為什麽……

我連上學都成了一件只能奢望的事。

班長說,老師讓我在下個星期一趕緊回校。

課程落下太多,回校了我也不知道怎麽面對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

坐在地上的我,已經如了沒生氣的玩偶。

在返校的最後一天,大姐姐去找她的閨蜜借了三百塊錢,她全都給了我。而我因為大姐姐的三百塊錢,返回了學校。

回校後,我趴在桌子上,班長收了所有人的資料,唯獨沒收我的,第二天我仍然是想退學。老師又讓我考慮兩天,直到星期天早上,再次蔔了一卦,卦象的大致意思是指否極泰來,我望著窗外的一片曠野,陽光破雲而出,我望著望著,忽然不是那麽的想退學了。

在決定留下了的那一刻,一條消息發送到我的手機中,這條消息讓我楞在了原地。它來自出版社,我天天盼著,盼了一個月又一個月,我無時無刻都在盼著它的消息,而爸爸也在這時轉來了四百多塊錢給我……

如枯木逢春,一切好像起死回生了。

這條消息早在一個月前就發送到我的郵箱中,而那時的我一直沒有打開郵箱,延遲發來的消息陰差陽錯的成了我絕望中的希望,它在這時提醒著我,我的手指顫抖著,這是一封邀請我合作的郵件。

Ela的預言應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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