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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還魂引(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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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還魂引(二二)

許迦葉神情冷淡, 背過身去咳嗽了幾聲,待氣息平覆了,才接過藥碗。

她擡眼看向蔣輝, 目光帶上了些許溫度:“身子養好了嗎?讓你受了我的牽連, 實在是對你不住。”

“殿下莫要折煞我。我賤命一條,皮實得很。”蔣輝連忙道。

許迦葉放緩了聲線:“別說這樣的話。坐下歇一歇吧, 你現在能坐嗎?若是坐著難受, 那便回去躺著, 蕭亦衍那邊我來應付。”

這麽久沒見著蔣輝, 她就意識到他是受罰了, 宮裏頭懲戒人的法子就那麽幾樣, 他行動略顯遲緩, 大抵是受了杖刑。

蔣輝侍奉他多年, 他卻未嘗有半分惻怛之心, 這就是蕭亦衍啊。

“不用,真不用, 不讓我活動, 我還覺得悶得慌呢。”蔣輝觀察了一下許迦葉的臉色,又道, “陛下吩咐過, 若是您醒了,讓我遣人稟告他。”

陛下反覆叮囑, 無論他睡了多久又是否睡著了, 但凡殿下有一星半點要醒來的兆頭,都要遣人去把他叫醒。

許迦葉聞言將藥一飲而盡, 躺回了床上:“我還沒醒。”

蔣輝哭笑不得。

許迦葉默然半晌,輕聲道:“他把裴玄澈放走了吧。”

蔣輝笑道:“您算是問對人了, 這事兒是我去辦的,裴公子現下指不定已經出京了。”

許迦葉略微安心,闔上眸子,竟真又有了些許睡意,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蕭亦衍坐在她床邊,懷裏似乎抱了什麽東西。

許迦葉正要定睛去看,蕭亦衍已把那小小的一團抱到她眼前。

她心尖一顫,這竟是一個小嬰兒,臉蛋粉嘟嘟的,兩只眼閉得緊緊的,身上散發著奶香味。

蕭亦衍見許迦葉的眼睛亮晶晶的,忙把孩子放進她的臂彎裏,在她手心寫道。

【阿葉,這是我們的孩子。】

他如今已經能勉強發聲了,柔和了眉眼,用喑啞的聲線輕聲道:“它可愛嗎?”

他知道許迦葉一直都想要一個孩子,他想讓她快樂,想留住她。

她已經許久沒能好好吃飯了。

許迦葉下意識地把繈褓中的孩子往懷中攏了攏,腦子卻依舊清醒:“你從哪兒抱來的?它的父母呢?”

蕭亦衍輕撫了一下許迦葉的臉,用溫柔到幾近眷戀的目光註視著她,牽起她的手,寫道:

【它現在是我們的女兒了。】

宗室之中沒有失怙的嬰孩,這孩子父母俱在,且很疼愛它。

它是年齡合適的孩子中相貌最可愛的那個,定能打動許迦葉的心。

他雖不喜歡孩子,但為了許迦葉,他願意努力愛它,他們會是最好、最恩愛的父母。

許迦葉往臂彎中看了一眼,闔上了眸子:“把它送回去吧。”

蕭亦衍的心驟然一緊,握住了許迦葉的手,語氣急切地道:“你不喜歡它嗎?再看它一眼吧,它很可愛的。”

許迦葉閉著眼道:“它還這麽小,夾在我們之間,一睜眼看到的便是猜忌與怨恨,太可憐了。”

他們之間已無情分,曾經的共同培養一個繼承人的願望,自然就此作罷。

如有可能,她不願讓蕭亦衍繼續坐在皇位上。

蕭亦衍張了張嘴,喉尖的鈍痛蔓延至心間,又打了個圈回轉過來,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迦葉聲音極輕:“你敢發誓,你將我囚於此地,全然出於一腔衷情,單純只是為了我的身體考慮,不摻雜半分對我的猜忌之心嗎?”

蕭亦衍舉起三根手指,用如殘燭般行將燃盡的聲線啞聲道,“若我對你有半分猜疑之心,讓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許迦葉睜看眼看向蕭亦衍,神情無悲無喜:“你可敢以我的性命立誓,你沒有半點想要困住我、讓我只能棲息在你掌中,永遠也無法離開你的心思?”

蕭亦衍被許迦葉那雙似乎能看穿一切的明澈眼眸註視著,閉了閉眼,半晌未曾言語。

許迦葉輕笑了一聲,不再看他,垂眸用指尖輕輕蹭了一下小家夥的臉蛋。

“我們沒資格做父母,送它回家吧。蕭亦衍,我不願再與你有任何瓜葛。”

蕭亦衍呼吸一滯,只覺心如刀絞,密密麻麻的痛楚由心臟席卷全身。

他看了在許迦葉的臂彎中熟睡著的孩子一眼,期盼它能突然醒來,睜開它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奶聲奶氣地吐出類似於呼喚娘親的聲音,引誘許迦葉將它緊緊地摟在懷裏。

可它睡得很熟,許迦葉喚來宮人將它抱下去的時候,它依舊沈浸在夢中。

孩童總是無憂無慮的,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夢?

他的阿葉何時才能睡得那麽香?



許迦葉被噩夢驚醒時,四下無人,窗外火光影影憧憧,屏息凝神,似能聽聞從極遠處傳來不大真切的兵戈之聲。

她察覺到不對,咳嗽了兩聲,卻也無力下地。

外間候著的蔣輝聽到聲響,掀簾而入,走至桌邊,倒了一杯溫水,送到許迦葉手邊。

“發生了何事?”許迦葉問道。

蔣輝想起蕭亦衍吩咐過若許迦葉問起,便隱去重點據實以告,恭聲道:“稟殿下,有逆臣賊子圖作不軌,犯上作亂。”

許迦葉將有嫌疑的人一一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蹙眉道:“是誰?”

蕭亦衍攜著一身風雪掀簾而入,聲音喑啞道:“是沈徽。投卵擊石,以指撓沸,不自量力。”

他隱去了另一個人的姓名。

許迦葉意識到事態已然平息,問道:“他死了?”

“死?那太便宜他了。”蕭亦衍將身上的大氅脫下來拋給蔣輝,吩咐他去外間候著,走至火爐邊烤火,將一身寒氣都驅散了,才來到許迦葉床邊。

許迦葉沒有看他,垂著眼簾陷入沈思,沈徽雖算不上謀無遺谞,卻也稱得上沈謀研慮,為何會如此不智,倉促之下謀逆?

今日之事給了蕭亦衍啟發,他俯身湊近許迦葉,註視著她的眼眸,低聲道:“若你做了皇帝,你會千方百計地制配服用虎狼之藥,繼續上戰場嗎?”

古往今來,禦駕親征的皇帝可有不少,若他真的舍了皇位,許迦葉又生此念頭,他該如何阻攔她?

許迦葉眸光沈冷了下去:“我被你囚禁於此,猶如困獸,縱有心謀反,亦有心而無力,你還在試探什麽?你可真是高看我。”

蕭亦衍怔了一瞬:“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輕碰了一下許迦葉的臉頰,在她別過臉之前收回了手:“我是說真的,若你坐上皇位,可還願意給我名分?”

許迦葉冷笑道:“你我早已恩斷義絕,你還在癡心妄想什麽?”

蕭亦衍雙手捧住許迦葉的臉,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這樣的恩斷義絕嗎?”

許迦葉氣得渾身發顫,伸手去推蕭亦衍,卻沒推動,用盡力氣打了他一拳,冷聲道:“無恥!”

蕭亦衍展開雙臂,將許迦葉緊緊摟在懷裏,將她的頭按在自己頸間,手指在她的發絲間穿梭,近乎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氣息。

他嗓音喑啞道:“今夜我在這裏睡。”

許迦葉本掙紮著,聞言身體顫了一下,兩只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蕭亦衍意識到了什麽,將許迦葉松開些許,微側過頭望向她,只見她兩眼緊閉,睫羽輕顫,蒼白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淚。

他心頭驟然一緊,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許迦葉明明閉著眼,卻依稀能察覺到蕭亦衍的註視,她有些喘不上氣,垂頭躲開蕭亦衍為她拭淚的手,緩了半晌才勉強有了說話的力氣。

她的聲線微微顫抖:“別這樣……對我。”

蕭亦衍哪裏還不明白許迦葉是誤會了,忙將她重新抱在懷裏,在她頭發上揉了兩把,低聲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是想像以前一樣睡在你旁邊。”

許迦葉聲音蔫蔫的:“那也不行。”

她將兩只手按在了蕭亦衍胸前,想掙脫他的懷抱,頭卻突然眩暈了起來,手腳也變得有些麻木,眼前閃過明滅不定的光斑和陣陣黑影。

她趁著自己還有神志,對蕭亦衍道:“我好像要發病了,快把我綁起來。”

蕭亦衍的心猛地一跳,將許迦葉摟得更緊,輕拍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地順她的背脊,手控制不住地顫抖:“我不會綁你。別怕,我陪著你。”

許迦葉的意識漸漸潰散,那股仿佛能將她整個人都吞噬殆盡的的火焰又燃燒了起來。

他們明明離得很近,她卻感覺蕭亦衍的聲音似乎是從極渺遠之處傳來的,令人聽不真切。

她反應了半晌,才依稀明白他說了什麽,啞聲道:“你覺得我現在是個廢人了,傷不到你了,對不對?你小覷我。”

蕭亦衍不知道他現在是該哭還是該笑,他真想鉆到許迦葉的腦子裏去,看看裏面都裝了些什麽。

他拭去許迦葉鬢邊的冷汗,壓抑著心間如刀割般的鈍痛,順著她說道:“我怎麽可能小覷你?我怕得厲害。你看,我的手都在抖。”許迦葉神志混沌,下意識地便把蕭亦衍的話當真了,呢喃道:

“現在知道怕了?等你被我打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你就會後悔把我擄到這裏來了。”

蕭亦衍聲音沙啞:“你會心疼我嗎?”

許迦葉眼前的光斑明明滅滅,最終歸於沈寂,融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她的意識亦朝濃稠黑暗中墜去,痛楚漸漸升騰,燒灼她的四肢百骸。

她緊閉著眼,聲音輕得如同一縷塵煙:“你越淒慘,我越開心。蕭亦衍,這是你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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