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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還魂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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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的還魂引(六)

裴玄澈的心狠狠提了起來, 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註視著許迦葉的眼睛,竭力想在其中尋找開玩笑的痕跡。

許迦葉見裴玄澈臉色不好, 以為是她說他是怪物讓他難過了, 她撫了撫裴玄澈的頭發,“不經意”地碰到了他毛茸茸的耳朵, 輕咳了一下, 放緩了聲線道:

“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 你的耳朵和尾巴都很可愛, 但要是被別人瞧見了, 他們會誤會的。我在其他人眼裏也是怪物, 我們是一樣的。”

裴玄澈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刃細細地碾碎了, 一時間淚如泉湧, 他拼命壓抑著喉間的嗚咽, 終究是抑制不住,伏在許迦葉膝上發出了野獸般的哀鳴。

許迦葉見裴玄澈的耳朵隨著他的痛哭蔫蔫地耷拉了下來, 看上去更可愛了, 不由愈發手癢難耐,可他哭得這麽傷心, 自己還想著去見縫插針地摸他的耳朵, 好像有些不太好。

她到底還是把手搭了上去,放柔了聲音勸慰道:“我就說你怎麽那麽愛哭, 原來是因為你是一只小狗。好了, 不要哭了,你都冒著風險把耳朵和尾巴給我看了, 我以後不會再懷疑你了,我會信任你的。”

她已經有些記不清她第一次看到裴玄澈的尾巴是什麽時候了, 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略了他那綿延日久的、隱晦卻熱烈的投誠。

裴玄澈擡起了頭,睜著朦朧的淚眼看向許迦葉,見她眼神中透著關懷,只覺心中的酸楚難以言喻。

許迦葉捧起裴玄澈的臉,從衣袖中掏出帕子,幫他擦拭眼淚,看向他的目光溫柔至極:“人會背叛,但小狗是絕對忠誠的。”

裴玄澈呼吸一滯,他望著許迦葉的眼睛,恍然間驚覺,許迦葉不是病了,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和她互相理解、互相依偎的異類,一個可以交托信任、永不背叛的同伴。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這樣的人存在,所以她臆想出了一條小狗。

她想要什麽,他就獻給她什麽。

他願意做她的小狗。

裴玄澈緩緩握住了許迦葉的手,向自己的頭頂上方探去:“我的耳朵是什麽顏色的?”

許迦葉順勢摸了好幾把,笑道:“你自己不知道嗎?是純白的。你的尾巴也是白色的,一點兒雜質都沒有。”

裴玄澈垂頭伏在許迦葉膝上,用臉輕輕蹭了幾下她的腿。

許迦葉見他的尾巴搖來搖去,耳朵乖順地顫了兩下,心不由軟成了一攤水。



裴玄澈本就常像小狗跟著主人一樣墜在許迦葉身後,現在許迦葉也喜歡帶著他了。

第二日去相府的時候,他們同乘一輛馬車,馬車上,許迦葉每次下定決心不再上手去摸,過不了一時半會就要破功,裴玄澈頭上的暖帽被她摘了又戴,戴了又摘,粉嫩的耳朵被她揉弄得泛了紅。

見裴玄澈毫不反抗,極為順從地任她摸來摸去,許迦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咬咬牙把帽子最後一次戴在了裴玄澈頭上,小聲提醒道:“你以後出門,一定要記得把帽子戴上。”

裴玄澈點了點頭,他掀起細密的眼睫,用濕漉漉的眸子註視著許迦葉:“你從來沒有摸過我的尾巴,是不喜歡嗎?”

許迦葉瞥了一眼他身後搖來搖去的尾巴,故作平靜地移開了目光:“如果你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裴玄澈湊近許迦葉,嗓音喑啞道:“我想死了,我喜歡你摸我。”

許迦葉耳根微微泛紅,往旁邊挪了挪:“你不要這樣說話,我知道小狗都是很熱情的,但你現在畢竟是人的模樣了。”

裴玄澈歪了歪頭:“可在你面前,我想展露本性,我就是想要你摸我。”

許迦葉又掃了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一眼,垂下了眼睫,裴玄澈嘴上說得這麽迫不及待,倒是把尾巴伸過來啊。

她清了一下嗓子,語氣平靜道:“真是拿你沒辦法,你坐過來一點吧。”

裴玄澈嘴角微微一翹,眉眼間笑意蕩漾,緊貼著許迦葉坐了。

許迦葉伸手把靜靜豎著等她采擷的尾巴撈在了手心裏,心神一蕩,一聲滿足的喟嘆被壓抑在喉間,化作一縷薄紅在她的眼尾暈染開來,蔓延至臉頰。

裴玄澈第一次見許迦葉露出這種情態,只覺心如擂鼓,一時間有些癡了。

許迦葉睫羽輕顫了幾下,微微擡眼,見裴玄澈正紅著臉呆呆地看著她,眼睛裏像是蓄了一汪泉,她楞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簾,輕聲道:“看我做什麽?我手太重了嗎?你也太嬌氣了。”

話是這麽說,她手上的力道卻輕了幾分。

裴玄澈恍惚間只覺得自己真有條尾巴被許迦葉抓在了手裏,被她那如玉筍般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把玩著,一股電流順著尾椎骨蔓延到不可說之處,又沿著小腹一路向上,炸得他腦子都暈暈乎乎的。

許迦葉愛不釋手,把毛茸茸的尾巴貼在了自己臉側,輕輕蹭了幾下,她擡起頭,用另一只手捧住了裴玄澈的臉,觸手一片滾燙,她挨近他呢喃道:“你能把你的本體給我看看嗎?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我就摸一摸。”

裴玄澈暗恨自己不是一條真的小狗,沒辦法滿足許迦葉的願望,他垂著頭,聲音低低地道:“對不起,這就是我的本體了。”

許迦葉把裴玄澈手上的暖帽摘了下來,摸了摸他的發鬢和耳朵:“沒關系,這樣已經很可愛了。”

裴玄澈擡眼望向許迦葉,眼中星河滾燙,透著期盼:“你可以抱一抱我嗎?別的小狗都會被主人抱,但你從來都沒有抱過我。”

許迦葉被他的目光燙了一下,視線有些游移,她拿手比劃:“別的小狗這麽小,你那麽大,怎麽能一樣呢?”

裴玄澈眼裏很快便浸了一層淚,他垂下了眼睫,看上去低落極了:“好吧,我知道了,我本來就比不上別的小狗,你願意摸一摸我的尾巴,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不該奢求那麽多的。”

許迦葉見裴玄澈又要掉眼淚了,輕嘆了一聲,坐得離他近了一些,張開雙臂準備抱一下他。

她到底為什麽會防備裴玄澈整整兩年時間呢?小狗能有什麽壞心眼。

裴玄澈見許迦葉朝他伸出了手,眼睛立時就睜大了,幾乎是撲進了許迦葉的懷裏,把臉埋進了許迦葉的頸窩,整個人都黏在了她的身上。

許迦葉被他鼻腔中噴出的熱氣蒸得頸側發麻,身上發酥,裴玄澈的身體比她寬厚許多,像一團積雨雲一樣包裹住了他,許迦葉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她早就說了,裴玄澈太大只了,不行的。

她手裏緊緊攥著裴玄澈的尾巴,多少算是得了些許慰藉。

過了一陣子,她扒開裴玄澈攬著她的腰的手,嗓音喑啞道:“好了,已經抱了很久了。”

裴玄澈從許迦葉頸窩處擡起頭,可憐兮兮地望著她,眼淚又快掉下來了:“才抱了一小會兒。”

許迦葉狠狠揉了兩下他的耳朵:“壞小狗,得寸進尺。”

裴玄澈收了眼淚,眼含期盼道:“那你以後還會抱我嗎?”

許迦葉見裴玄澈的眼淚收放自如,總覺得她仿佛被套路了,把黏在她身上的裴玄澈扒了下來,推遠了一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裴玄澈的尾巴搖了搖。

許迦葉又擼了一把,冷著臉道:“不要裝乖,我都說了,我不吃你這套。”

裴玄澈壓了壓嘴角,掩去了眸中笑意。

車軲轆聲漸漸停息,馬車停在了相府門邊。

許迦葉躍下了馬車,瞥了一眼緊隨其後的裴玄澈,見他的帽子牢牢戴在頭上,尾巴也收起來了,心這才放了下來,收回了視線。

沈徽的嫡親兄弟沈澤立於門邊等待,他穿了一身淺海昌藍色的長袍,挺拔如松、眉目舒朗,見許伽葉下了馬車,上前幾步向她行了一禮,笑道:“許久未見,侯爺風采更勝往昔,家兄正於書房靜候,請隨我來。”

他從管家手裏搶過了這個接引的差事,為的不過是能與許迦葉相處一陣子,庸庸碌碌之輩豈敢肖想當世豪傑,他自知沒有資格對她起愛慕之心,但能多看她幾眼也是好的。

思及此處,沈澤瞥了一眼裴玄澈,他何德何能,竟能得神女另眼相看?

許迦葉對沈澤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回了一禮,跟著沈澤從正門進了相府,途經亭臺樓閣、蓮池假山,順著青石鋪就的道路來到了書房門口。

沈澤彎了彎眉眼,對許迦葉道:“我同正清也算是舊相識了,不如讓他隨我去府中參觀游玩一番吧。”

裴玄澈望著許迦葉,指了指院子裏的一棵樹:“我想在那棵樹底下等你。”

許迦葉輕嘆了一口氣,對沈澤道:“他性子內斂、怕見生人,讓他在貴府四處參觀有些為難他了,就讓他待在這裏吧,你且去忙你的。”

懷揣著那麽大的秘密,也怪不得這兩年裴玄澈總是黏著她。

沈澤:“?”

他看向裴玄澈,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這個一肚子壞水、最是桀驁不馴的家夥內斂怕生?

發覺裴玄澈眸中暗含警告,沈澤心中冷笑了一聲,造作偽飾,令人不恥。

許迦葉與裴玄澈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轉身推門進了書房。

沈徽靜坐於桌前,身著一襲月白色寶相花刻絲錦袍,面如冠玉,鳳眸淺淡而溫潤,周身氣質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風間竹,恍若神仙中人。

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麽,見許迦葉推開了門,他施施然起身迎了幾步,姿態從容不迫。

許迦葉行了一禮,溫聲道:“勞丞相久侯。”

沈徽按捺住心中洶湧的波濤,神情平靜地回了一禮,心道,他同她許久未見,垂念已深,苦等三秋亦不覺久,這片刻時間何足道哉,但話出口只剩下了一句:“無妨。”

沈徽示意許迦葉同他相對而坐,將已經倒好的茶水推得離她更近了一些,自己則將本就整潔幹凈,一塵不染的桌子又收整了一遍。

許迦葉捧起桌上溫度正好的茶水啜飲了一口,沈徽收拾起桌子來也像是揮毫潑墨般瀟灑寫意,讓她莫名有些想笑。

沈徽見許迦葉對他特意擺出來想給她觀賞的香盒、太湖石等擺件視若無睹,擔心她不喜歡,反倒會覺得礙眼,默默地把它們都收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袍,坐回椅子,溫言問道:“你近來身體可好?”

許迦葉同沈徽不說那些虛的,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發出一聲輕響:“還支持得住,但以後就未必了。”

沈徽目光在許迦葉臉上轉了一圈,又收了回來,斂去了眸中的沈重:“你既心懷淩雲壯志,應以自身為要,擁兵養寇以自重,莫要沈淪於殺伐,虛耗自身。”

許迦葉神情古井無波:“我若死了,你另找他人也是一樣,就像當年陸景初殘了腿,你便將目光投向了我。”

沈徽眸光一凝,如山澗溪流般清越的嗓音沈了幾分:“那個位子不是誰都有資格坐上去的,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誰值得我擁護,我從未扶持過陸景初,這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許迦葉凝視沈徽的眼睛,對他話語的真偽有了基本的判斷,用手指輕擊了一下桌面:“陸景初告訴我,你因與陛下的私仇起了不臣之心,曾與他暗中謀算篡位奪權一事,想要扶他上位。

“他猜測你在放棄他之後找上了我,我們行事素來謹慎,他找不到切實的證據,卻也借此數次要挾我。如果你所言非虛,那麽他應該是在試探我了。”

沈徽身體前傾,語氣急切道:“他什麽時候找上的你?他要挾你做什麽,你答應他了嗎?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

許迦葉見沈徽失了冷靜,問出這麽沒有價值的問題,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這並不重要,我對他可能是在試探我早有預料,自然不會露出什麽馬腳。退一萬步講,即便你們確實曾暗中結盟,他既然沒有證據證明我陰蓄異志,我怎麽可能自亂陣腳、受他威脅。”

陸景初還能要挾她做什麽?無非是想把她吃幹抹凈,卻也不看看誰才是案板上的魚。

沈徽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攏在袖口中的手在不住地顫抖,此時此刻仍未止息。

許迦葉摩挲了一下茶杯邊緣,語調意味難辨:“我只是有個疑問,你與陛下究竟有何仇怨?他本人是否知道?我沒有窺探你的隱私的意思,但想必你也明白,立場可以改,但私仇萬世難易,有這個前提條件在,一旦有人挑唆,陛下輕而易舉便會相信你有反心。

“陸景初的其他話是編造出來的,但我想此事應當不是空穴來風,他可能已探聽到了什麽。你向我言明,我們也好早做打算,免得他借此事大做文章。”

沈徽垂下睫羽斂去眸中神色,嗓音清冽如初:“沒有私仇。”

許迦葉沈默了半晌,突然輕笑了一聲,斂去笑容後,語氣冷淡了下來:“沒有私仇,你的反心從何而來?你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難道我做了皇帝,能封你個玉皇大帝不成?

“沈徽,我對你跟陛下的仇怨半點興趣都沒有,我暗殺陸景初未果,才過來和你商討一個解決方法。我拿你當盟友,你拿我當什麽?”

沈徽嘆了一口氣,陸景初心思詭譎,恐怕早就算到了今日情景,想讓許迦葉對他起猜忌不滿之心,他註視著許迦葉那雙淡漠的眼睛,終是下定了決心,說道:

“兩年前,陛下打壓你,欲收回你的兵權,彼時你重傷未愈、身心俱損,遭逢此劫,堪稱內外交困,我想那時你便明白了一個道理,聖心不可測,想真正保全自身,就得站在最高處。”

許迦葉同沈徽對視,冷聲道:“不要轉移話題,我們現下在聊你的事。”

沈徽便是在那個時候找上了她,原來他是因此看到了他們結盟的可能。他大概不會想到,她無需經歷波折,便天生一副反骨,他本不必等待時機。

沈徽柔和了眉眼:“我沒有轉移話題,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護不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真想護她萬全,就得讓她站在最高處。我的反心,由此而來。”

許迦葉聞言不由一怔。

“如果非要說我和陛下有什麽私仇的話,我恨他那樣待你。”

他永遠忘不了,秋獵場上,許迦葉騎著高頭大馬,挽弓搭箭,紅衣迎風獵獵,身姿矯健挺拔,眉眼間盡是張揚與肆意,風華絕代,宛若天人。

這樣一個人,生來就是要享堆金積玉、快心遂意的好日子的,她不能跪人,應是眾人跪她。

他會跪在離她最近的地方,這才是他想要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許迦葉垂下了頭,沈徽的聲音、表情,乃至他整個人都在她的耳際與視野中漸漸變淡,終至淡不可見。他快要消失時,許迦葉才開口,她的話語仿若這方天地唯一落到了實處的東西:“兩年前,三月廿二,金鑾殿上,你也在,你應當沒有忘記當時發生了什麽吧。”

他親眼目睹過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病,見過她最沒有尊嚴的模樣,縱使原先有什麽心思,經此一事也該煙消雲散了。

結盟以來,他們一向只談公事,拋開利益,連淡如水的交情都沒有,如今他擺出一副剖陳心跡的虛偽模樣,是覺得她很好搪塞嗎?

她自有她的高傲,輪不到任何人輕視。

沈徽呼吸一滯,心頭翻起密密麻麻的痛意,他想去握許迦葉的手,可手剛伸到半空,許迦葉便把兩只手都放到了桌子底下。

許迦葉低垂著眼睫,聲音波瀾不起:“我們說白了只是盟友關系,我能理解你不願對我推心置腹,但你不應試圖欺瞞我。君子待人以誠,丞相此舉,可是君子所為?”

她站起身,沈聲道:“我告辭了,坦誠與否,個中利弊,你不會不清楚。你連最基本的權衡利弊都做不到,依我看,我們的合作沒有必要再繼續了。”

“迦葉!”沈徽不覆平日的沈穩與淡定,猛地從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了許迦葉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他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和你透個底吧,我未必能活到那時了,這是我也未曾預料到的,實在是對你不住。”許迦葉淡淡地笑了一下,繞開了沈徽,朝門外走去,姿態從容自若。

她此來本就打定了主意,沈徽若能對他坦誠相待、開誠布公,她自會用餘力送他一程、聊表歉意,也算是全了這麽多年的盟友之誼。

如今看來倒是不必了。沈徽既有信心能自己應對一切,她何必多管閑事,平白討嫌。

沈徽怎麽可能信,許迦葉是武中魁首,雖有沈屙但遠不至此,瘋疾雖摧殘精神,卻也不是危害性命的病,她只要好生保重身子,定能龜鶴遐壽。

他嗓音喑啞、語氣急切地道:“你縱使是想搪塞我,也莫要說這樣於己不利的話,倒不如咒我。”

許迦葉見她的真話被說做是搪塞,心中覺得好笑,懶得辯白,灑然前行,餘光無意間掃過左側的墻壁,她怔了一瞬,停下了腳步,將目光投了過去。

墻上的一幅字吸引了她的全部視線。

周遭突然安靜了下去,一時間落針可聞,盛大的荒蕪過後,混沌初開,乾坤始奠,萬物初生,一朵又一朵枝條柔嫩、嬌艷欲滴的花朵漸次在她心中盛開。

只一瞬,凜冬已過,她被春風裹挾著,來到了春天。

她屏住了呼吸,腳步輕柔地走到了那副字前,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這會不會是一場夢?

這會不會是她的幻覺?

她睫羽微顫,擡手想要觸碰,手剛伸到半空,便近鄉情怯般收回了,眼神恍惚,聲音飄渺得如同一縷輕煙。

沈徽亦步亦趨地跟在許迦葉身後,聽到了她那微不可聞的呢喃。

她在念誦紙上的字。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沈徽離得近了一些,走到了許迦葉身旁,他側過頭望向她,一滴淚正順著她的臉頰滑落,砸進了他的心間。

許迦葉突然看向沈徽,她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像是想要確定什麽,不住地詢問著,眸中透著些許倉皇:“這裏確實有一幅字,對嗎?你是不是也能看見它?告訴我,這不是我的幻覺。”

沈徽輕輕攥住了許迦葉的手,牽引著她的手,觸碰到了墻上的字,他的目光柔和而包容:“你碰到它了,它是真實存在的。”

紙上的暖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她的全身,許迦葉的眼中似有星光閃爍。

“你不知道這八個字是什麽意思,因為這個世界沒有《詩經》,沒有以捆束荊條寓意情意纏綿的習俗。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今夜究竟是什麽夜晚?讓我同我的心上人相會。

原來是我們的新婚之期。

這是殿下的筆跡啊。

“你從何處得來的這幅字?”許迦葉眼含期盼,眸中淚光晶瑩,她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自己的病,忘記了這兩年來的所有痛苦與掙紮。

即便世人皆厭她,殿下亦會憐她,這世上唯有殿下願意無條件地接納她。

她已不奢求能同他再續前緣,只盼能再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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