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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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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

“公子, 近來怎麽神思不屬的,可是在山寨呆的無聊了。”菖蒲端了冷飲子過來,瞧著公子又半躺在塌上發呆, 擔憂的問道。

秦綏之被菖蒲一言喚回神, 接過飲子搖頭, “許是日頭太大,人懶散了些。”

“公子何必騙我,我與蒺藜自幼同公子一處長大,便是蒺藜小孩心性都瞧著公子不對勁,變著法哄公子開心。”菖蒲心細,早看出公子打山下回來就有些異樣。

要說下山,他與蒺藜也是跟著去了,只是那日橋頭縣的縣令要宴請周大王和公子,他們沒跟著去。

吃完宴回來,公子還瞧著尋常, 一轉頭回到山上卻變了樣, 叫人著實弄不清公子是否因為那場宴請的緣故。

秦綏之低頭啜了一口冷飲子, 擡頭瞧著菖蒲站在一旁給他打扇, 正要答話, 門外正巧來了人。

能入這屋子的左右也就哪幾位, 但瞧著大門未關便招呼也不打的邁進來只有周肆一人。

“聽說黃娘子說,綏之近些時候精神頭不大好, 可是沾了暑氣的緣故?”周肆難得抽了空檔過來, 打山下回來寨子裏便忙的人暈頭轉向,叫周肆連頓吃飯的功夫都騰不出來見一見秦小公子。

“不曾, 不過是不耐熱,叫周大當家記掛了。”秦綏之說著想從塌上起來, 叫周肆攔住,只見周大當家順手牽了一只木凳坐在塌旁,打算這般同他說說話。

“若是屋裏太熱也可多擡兩個冰盆進來,寨子冬日冰窖囤的冰塊不少,便是再多加幾個冰盆也用不完。”周肆是不太怕熱,夏日也鮮少用冰盆,寨子裏的冰盆也多是給受不得熱的娘子郎君準備,其餘的便隔三差五弄成冰飲子分給寨子裏的漢子們。

“也用不著這般多。”以往在京城,都不曾如此奢侈,“今日過來,可是忙完了?”

“怕是再多一雙手腳,也沒的說忙完了,不過忙裏偷閑,到你這裏說說話,歇一歇。”周肆是不想再見秦襄鄭鐵的臉,過來瞧瞧秦公子這張仙姿玉色的容顏,好洗洗眼睛。

“原來我成了周大當家解悶的了。”

初聽這句話,按照周肆喜歡陰陽人的性子,還當是又惹了秦公子不開心,叫秦公子故意這般說,使使小性子。

正要解釋一番,不想對上秦綏之含笑的眼眸,方才知道秦公子哪裏是生氣,分明是揶揄他,惹得周肆悶笑一聲。

“還道綏之又要惱,倒是我小氣了。”

“我也沒那般愛生氣。”秦綏之脾性說好不好,說差不差,若是合了他的心意,說幾句玩笑話,也使得,若是不合他的心意,便是張嘴都是錯,總歸是叫父耶兄長嬌慣出來的,一時半刻改不得,也不想改。

聽秦綏之如此說,周肆挑了眉頭,自打他和秦公子相處,還真見過不少次秦公子惱羞成怒的模樣,那句沒那般愛生氣只怕水分頗多。

被周肆這般直白看著,秦綏之哪裏不知道是周肆故意的,他的確惱過周肆幾次,但都是事出有因,便是上一回,難道不是周肆自己渾說才惹惱了他,又不是無故發脾氣。

“不是過來同我說話,只看著我作甚?”秦綏之別過頭,周肆這人吃軟不吃硬,他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自然不好強硬同人爭辯,且周肆伶牙俐齒,他當不是對手。

“信,秦大人收到了。”周肆突兀轉折,叫還有幾分不自在的秦公子微瞪大眼睛,連放在身側的手都不自覺抓住袖口,身子都緊繃起來。

“你怎知道?”京城離此地如此遠,算時間空青怕是才入京不久,便是京城黑熊寨安插了人手,周肆又如何遠隔千裏知道情況。

“綏之可曾聽聞飛鴿傳書?”若靠驛站信使快馬加鞭,千裏之遙也不是一日能達,但若是飛禽類,便大有不同,鳥走直線不比人翻山越嶺快?

飛鴿傳書,並非是什麽新鮮詞兒,就是京城頭的話本子裏也寫過無數回,便是秦綏之不好話本子,同秦綏之交好的幾位友人也與他說過,還道若是飛鴿傳書是真,日後便是各自嫁去天南海北也能聯系上。

只是飛禽走獸不同與人,又怎能輕易為人所驅使,便是有,如狗與狼,也需得代代馴化,這般有本事的人多半也叫朝廷收用去,民間是不曾見過。

時下周肆說起飛鴿傳書,說明黑熊寨裏有這等厲害的訓鴿人,不知京城裏的諸事眼下的周大當家是否據悉都清楚。

“你真正要傳的信,還未送到我父兄手中。”腦中百轉千回閃過飛鴿傳書的事,秦綏之哪裏還不明白周肆的用意。

飛鴿傳書的確方便,卻也須得小心,飛鴿於天上亦有天敵,若叫其餘飛禽吃了,信便耽誤了,且說信鴿認路,只認一條,能回不能去,種種掣肘,也叫人輕易不用飛鴿傳信。

眼下周肆收到京中傳信,只為一條他的信到京中,怕是過於勞心勞力。

“非也,我本就要送幾封書信,不過要看秦大人反應才好繼續給出去第二封才是。”靠一封書信叫秦家同他聯合,除非他是正個兒八經的吳燕血脈,當今皇帝是冒牌貨,或許有點可能,偏偏他的身份是時下士人看不起的泥腿子,為此身份靠不住,只能以攻心為上。

他運氣不錯,至少對手明裏暗裏都像是在幫他一般,而收到他去信的秦家父子,倒是一副安穩做派,似乎對自家哥兒困於山寨,並無擔憂。

至於私底下是否正打算翻遍京城找出山寨於京城的據點,就不得而知了。

秦綏之聽周肆此言,猛然生出一種果真如此的感嘆,周肆心思縝密,是半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你何時想好整個計劃的。”

“綏之如此聰慧,不若猜一猜?”

秦綏之垂目,憶及被抓上山寨那日周肆的表現,大抵有了答案,“在你知道我姓秦時。”

“不錯。”要說周肆一開始就沒打算放人,只是見色起意,未免過於看輕人,畢竟初見促使周肆留下人的緣由,還是秦公子那句兵燹之禍。

不知人姓秦時,周肆只當綏之與朝廷兵部有幹系,且必是正四品及上的官員之子,不然父家身份太低也沒法成為成王正妃,撐死了一個側妃身份。

後來知道新郎君竟然姓秦,周肆還道他與姓秦的還真有幾分緣分,且都是強搶上山,如今秦襄投誠。

而綏之,是個頂聰明的哥兒,深陷土匪寨子,既不怨天尤人也不阿諛諂媚,看穿他的本性後,更是大膽用若即若離的態度保持他們的關系,叫見識慣了如今循規蹈矩姑娘哥兒的周肆生了興趣。

“周大當家應該不喜世家,可知要世家伸出援手,日後也將會被世家掣肘。”見周肆這樣坦誠,秦綏之篤定父兄那邊的反應定然在周肆的預料之內,且是好的方向,那麽此刻這句話也到了該說出口的時候。

自來到黑熊寨,秦綏之無時無刻不在觀察黑熊寨的一切,許多異於山下的東西或許能叫秦綏之眼前一亮,但終究新鮮有限。

唯有山中規矩,叫秦綏之仔細琢磨過後,看出周肆的野望。

周肆所用之人皆是平頭百姓,或許曾經也有富貴人家,但都破敗落難。

收留這些人後,周肆不光叫人吃飽穿暖,還教授人識字,便是娘子郎君在廚房做事,也要識得一千常用字才行。

再說橋頭縣,周肆明明可以和橋頭縣中富商勾搭,裏應外合斷能吃下整個橋頭縣,偏等到如今竇宏親自開口才動手,也半分不見要和縣裏富商合作。

連一個小小的地主鄉紳都排斥,更不論世家。

“綏之說的不錯,但世道已經不允許我慢慢蠶食天下,世家是目前我唯一能拉攏的勢力,我不喜卻也不得不用。”世家和皇權本就是對立,甚至在大燕世家隱隱壓過皇權,“但我用,不代表我沒有辦法瓦解他們,世家根本,在於文字的壟斷,若有朝一日,世上飽學之士不再只有世家,或者說世家只占據讀書人的極少部分,那麽治理天下的人還會畏懼無人可用而不敢與世家徹底撕破臉嗎?”

會嗎?當然不會,自古帝王對沒有價值的敵人只會施展雷霆手段,世家一旦失去依仗的底蘊,頃刻間就會被吞噬殆盡。

利益二字,從古至今是最堅固的同盟關系。

“那你可知要做到你說的那般,需要多長時間。”秦綏之目光覆雜,他認同周肆之言,但又覺不可能短時間內辦到。

如今帝王之術,愚民是很重要的手腕,偏周肆竟然要反其道而行,開民智,以萬千之民力傾覆盤根錯雜的世家,不得不提,一旦周肆成功,世家治國將不覆存在,但能做到嗎?

“盡人事聽天命,我又非是一日要求天下人盡識文字,一年不成就兩年,兩年不成就三年,總歸我尚未及冠,還耗得起。”

“狂悖。”

“人若一直循規蹈矩又有何樂趣可言。”周肆並非狂徒,只是他生活過的地方對這個世界過於顛覆,哪怕只有一點點的革新,在此中人眼裏都是逆天之舉。

但他既然選擇走了一條不歸路,便要走好,世家之禍,除去文字,還有土地與人口,若是世道亂的太快,他倒是能借暴力摧毀現有的秩序,只是那樣做死的人會很多,其中無辜的百姓將會占據大多數。

所以他必須聯合秦家,讓亂世在晚一些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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