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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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宋彥與呂秀才出城巡看本縣水利情況, 呂仁和被叫萬事通不是白叫的，他幾乎知曉吉寧縣內所有水利工程，由他帶著宋彥一日便把縣內主要河道看了個遍。
看過之後宋彥心情沈重, 河底淤泥堆積，清淺的河水裏到處是樹枝、莊稼稭稈，堤坡上的石塊也所剩無幾, 縣內主要河道幾乎都是這個樣子。來年若是遇上大雨連天, 必然會造成水澇。宋彥沈著臉站在河邊，心裏把前任縣令痛罵一頓。
“這兩年吉寧縣風調雨順，春夏雨水都不大, 隨便通通就行了, 所以都懈怠了。”呂秀才理解宋縣令此刻的心情, 前任縣令把爛攤子扔給他，心情能好才怪。理解歸理解, 事情該做的還得做, 有怨也得做。“大人可是要清理河道？”
宋彥點點頭：“清淤一定得做，不然早晚得遭水災, 倒黴的是百姓。”他要在吉寧做三年縣令, 誰能保證這三年裏還是風調雨順？夏季少雨？天皇老子都保證不了，必須防患於未然，提前做好準備。
清理河道沒有錯, 只是現在清淤時間上有些不太合適, 壯勞力很快就要下田幹活了。呂秀才犯了難：“苗都出了，過不了幾天就要鋤草，此時征力役怕是不合適啊。”興修水利縣衙可以按規定征徭役, 讓百姓無償勞作，官府提供飯食即可, 但此舉定然是不得民心。
這點宋彥也知道，清河道是大工程，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清河道的勞力主要還是鄉下農民，忙著種地的時間卻讓他們清理河道，怕會引起民怨。
“那便由縣衙出資請人清淤。”宋彥道。發工錢與官府征派力役是兩回事。有錢拿，相信很多人會合理安排好家裏的農田，出來賺這份辛苦錢。
“嘶！”呂仁和擼了兩下胡子皺眉，“如此花費不少啊。”
宋彥也發愁，縣衙賬上的銀子並不多，也不知以前收的那半成稅都進了誰的口袋？他完全可以等開春或是明年夏再辦此事，但是如果老天不開眼明年開春就有大雨呢？本地氣候溫暖，天氣轉暖雨水就逐漸增多，那時再清理就來不及了。
他記得小的時候，曹興鎮有一年春天大雨連綿，那年所有莊稼都推遲了將近一個月才種到地裏，秋收也受到了影響，所以他不想拖延，盡快把河道清了修了，他好安心。
缺錢缺人，宋彥一時間也想不出好辦法。見天色不早了就和呂仁和往家走，到縣城外遠遠看見有三個人蹲在林青的地頭，宋彥下車悄悄走過去。
還沒走近就聽見有人說：“這才種上幾天就出苗了？咋這快呢？縣令夫人的種子跟咱們不一樣？”
“那肯定不一樣，人家種的是藥材，你種的是麥子，哪能一樣？”
“不是，不管種啥也沒這麽快出苗的啊，才三天吧。”
宋彥探身瞧了一眼，林青前日種的藥有的已經破土了。“之所以出苗快，是因為先育了種、生了芽。”
“媽呀。”男人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趴在地上，他氣得指著宋彥鼻子道：“你說你這人走路咋沒個聲？不知道在人身後說話能嚇死人啊？”
宋彥：“對不住、對不住。”
“縣、縣令大人？”有人認出眼前的男人是剛來不久的新任縣令。
訓斥宋彥的男人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大、大人饒命。”
“起來。”宋彥把人拉起來，“不知者不怪，我未出言提醒也有錯。”他走到地裏，用手指輕輕撥了下剛剛露出芽的嫩綠秧苗。“我家夫人種的藥材時間上比你們晚了很多，但長得一定不會差，不信你們就瞧著吧。”他對媳婦種地的手藝還是非常自信的。
“這就是夫人種的藥材？”呂秀才一臉好奇，蹲下來仔細瞧，臉都快貼到地上了。“夫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她以前在萊州府種過，如今萊州府巴雲縣大部分農戶都有種藥材，今年秋整個巴雲縣的稅收將會有大幅提升。”
在稅收比例不變的情況下，稅收提升就意味著百姓的收入也會增加。呂秀才從地上爬起來，兩眼放光：“夫人可願意教旁人種藥？”
吉寧縣並不富裕，在南都府所有縣中差不多是墊底的，宋縣令和他夫人若是能把種藥的事做起來，百姓也能富。身為土生土長的吉寧人，呂仁和也希望家鄉的人們能過上好日子。他雖不是官，卻有一顆替百姓操勞的心。
宋彥：“她不藏私，誰想學都會教。”
“太好了。”呂仁和大喜，“回去我就寫個告示貼出去，想種的就來縣衙報名。”
旁邊的農家漢小聲道：“我家麥子都長一掌高了，不能毀了種藥吧，太可惜了。”
他們這邊有山，也有進山采藥的藥農，藥材值錢，誰都知道。之前不信縣令夫人能種出藥材，是因為有藥農試著種過，不是不發芽就是長得不好。可現在縣令夫人輕而易舉就讓種了發了芽，縣令夫人若是真有種藥的本事，他們也願意試一試。
“不能毀。”宋彥堅決反對，“若想種就等明年春收之後吧。”
呂秀才也道：“對對，麥苗不能毀，種藥的事來年春天再說。”敢毀苗毀田，被上頭知道縣令也得挨罰，搞不好得丟官。而且即便種也不能把農田都用來種藥材，風險太大。得保證糧食果腹的情況下，再拿出多餘的土地試種。“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不急不急，大人！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城吧。”
三個農家漢子站在地邊看他二人走遠，“新縣令怪好嘞，指著鼻子罵，他都沒發火。”
一上了年紀的男人道：“你也是，不看看是誰就張嘴，今日但凡換個官爺都饒不了你。”
漢子撓撓頭：“我也是一時著急，縣令不穿綾羅綢緞，咋穿棉布衣服？這誰看得出來他是官啊？”
如何清淤？宋彥一直在心裏琢磨，見他吃飯都擰著眉，林青問他怎麽了？這不是什麽不可說的秘密，宋彥便把今日所見和他的擔心說了。
林青：“你知今日我去了哪裏？”
“你出門了？”他走時林青還在床上，回來時林青也在家，所以宋彥壓根不知道林青今日出門赴了一場茶會。
今早上宋彥剛走沒多久，林青就接到帖子，吉祥綢緞莊的曹夫人、滿倉糧鋪的謝夫人、平安當鋪的劉夫人等人邀她喝茶。
自從他們來吉寧以後，夜裏常有人敲門給宋彥送禮，都讓大力客氣地送走了，林青也常接到請她賞花喝茶的帖子，她都以種田忙為由推了，今日剛閑下來就又找上門。
蘇桂娥：“我去給推了？”之前林青不想去，都是她出面的。
“我得去一趟，不能總避著不見，吉寧縣有頭有臉人物的家眷，我總要認識一下。”林青起來洗漱，簡單吃了早飯，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便要出門。
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頭問：“我是不是得帶個丫鬟？”縣令夫人出門見客，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似乎不太像樣。
蘇桂娥見過那些富家女人出門時的樣子，都有一兩個年輕丫鬟在身邊伺候，即便沒事可做，也要站在自家主子身後，這叫派頭。但家裏沒有年輕丫鬟啊。“我五大三粗的不合適吧？去了不是給你丟臉？”
家裏做飯打掃的活都是蘇桂娥在做，她要是跟去，活就沒人幹了，所以林青沒打算帶她去。她看了看蘇桂娥腿邊的小丫頭：“喜丫跟我走。”
一聽說帶她出門，喜丫笑嘻嘻地跑到林青身邊，把手遞過去。
“唉吆，她屁大點能幹啥呀？你帶她還不如不帶呢。”蘇桂娥不同意林青帶女兒。
林青牽著喜丫往外走，“沒事，也不用她幹啥，陪著我就行。”等會兒見的人若是不合心，她不好走，帶上喜丫就有借口提前離場了。
一個縣城根本沒有多大，繁華的地方大多集中在一處，還都離縣衙不遠，林青領著個喜丫一刻鐘便來到請貼上的平安酒樓。
包間裏的幾位夫人聽說縣令夫人到了，趕緊出門迎接。看見她手裏牽著孩子都楞了，都知道林青有弟弟妹妹，沒聽說她有孩子啊？
林青也不解釋，進了包間後曹夫人給她一一介紹，其他人看曹夫人臉色，林青便斷定這位曹夫人在這些人中占主導地位。
落座後你一言她一語地跟林青聊著，喜丫看著滿桌果子和點心流口水，但小丫頭知道不能吃，她也不鬧就乖乖坐在林青身邊的椅子上。
曹夫人見狀把橘子剝了塞給她，“吃吧，想吃什麽自己拿。”她把幹果點心往喜丫面前挪。
喜丫擡頭看林青。林青帶她去門邊水盆洗了手，再把她抱上椅子，把糕點和橘子放她手裏：“吃吧。”喜丫這才低頭慢慢吃。
“夫人很會照顧孩子呢，只是不知這是誰家孩子？”謝夫人問道。
“桂嫂的女兒，在家裏鬧人就讓我帶出來了。”林青沒說桂嫂子是誰，但她們從喜丫的穿著也能猜出個大概。即便是下人的女兒，如今在縣令夫人身邊也沒人敢怠慢，都往她兜裏裝吃的，衣服上的兩個大兜兜都裝滿了，喜丫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楞楞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青給她擦嘴：“吃吧。”
“夫人，聽說你種了六十畝藥材，可是都種完了？”
林青笑道：“曹夫人消息真夠靈通的，昨日才種完，我這身子還沒緩過來呢，就過來跟大家喝茶了。”
“嗨，哪是我消息靈通。”曹夫人甩了下帕子，“我娘家的地就在城外，夫人種藥材的事不少人都知曉，我家地都種上麥子稻子了，不然也要跟夫人學學怎麽種藥，藥材多值錢呢。”
其他人附和：“就是，藥鋪裏的藥哪個不比糧食貴？還是夫人有遠見。”
“我要是有夫人一半的本事，也不會被我家男人嫌棄了。”
林青淺嘗了一口茶，聽著她們的恭維，她放下茶杯笑著道：“這個好辦，你們想種明年春天都可以種，我手把手教，保管你們一學就會。”
幾人互相看了看，不知該不該應。種藥材她們就聽個新鮮，誰也沒想真種，曹夫人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一定去請教夫人。”
林青與這些人寒暄著，說說本地吃食、風土人情，大多是她們說，林青聽著，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
喜丫吃飽了就開始犯困，坐在椅子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林青覺得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辭。貴婦們互相看了看，都從椅子後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打開後，裏面有珍珠玉鐲，也有黃金首飾。商戶與官員保持良好的關系，是保護自己的手段，這些人走不通宋彥的門路，便打算從林青這裏找突破口。
這些東西一旦收了就沒有回頭路了，林青把盒子蓋上還給她們，“我不知以前縣令如何行事，但我家宋大人為人正直，向來秉公辦事不徇私情，只要大家遵紀守法，正常做生意，他不會故意為難誰，所以諸位夫人不必如此。也請各位回去轉告當家的男人，別在縣令身上浪費心思。”
“夫人！”曹夫人還想說什麽。
林青打斷她，“今日多謝各位夫人邀請，我們改日再會。”她抱起瞌睡的喜丫下了樓。
謝夫人站在窗口看著她抱著孩子慢慢往縣衙走：“真是奇了，送走這麽多任縣令，唯有現在這個姓宋的一文不收，他就真不貪財？”
曹夫人：“貪不貪不重要，別為難我們就好。”以前官差常以各種名頭去他們鋪子裏要銀子，自從得了縣令的庇護就再沒人敢去。誰想把銀子往外送？還不是被逼的。
……
林青：“這些夫人出手闊綽，我今日要是收了，現在手裏得有幾百兩。”
“他們竟把主意打到你頭上？”宋彥不悅道。
“放心，找上我也沒用，銀子還是自己賺來的花著安心。”林青道。“縣衙沒銀子清理河道、興修水利這事不難辦。地主富戶想巴結你，你就給他們一個公開巴結的機會。”
宋彥看著她，意思繼續說別停。
“你把本縣的地主富戶都請來，動員他們捐銀子，積少成多以此來減輕縣衙的壓力。捐款數額不定，百兩不多，一兩也不嫌少。”林青嬉笑道：“若真有人敢拿一兩銀子糊弄你，記得給他穿小鞋，太不把宋縣令當回事了。”
宋彥捏她臉：“說正事。”
“嘿嘿。”林青笑了兩聲，繼續道：“捐款者以捐出銀子多少先後排名，列個名單貼在縣衙、縣城門口半個月或是一個月，這是給他們臉面。這些銀子花在哪裏也列出明細貼出去，要讓人看到銀子確實用到了實處，而不是進了你的腰包。”
“還有一點。”林青收起笑，很嚴肅地說：“不聲不響把好事做了並不明智，誰知你的功勞？萬一事後有人參你個盤剝商戶的罪名就麻煩了，所以你要向上陳情，把你到任吉寧的現狀都寫出來，尤其是縣衙賬上沒有幾兩銀子著重說，河渠若不修隱患極大，最好讓上頭派人實地察看，你的所作所為迫於形勢，也要占理。做官不但要得民心，還要讓上頭看到你的行動與能力。”
林青話音剛落，宋彥抱著她就親了一口：“你可幫我大忙了。”
“不愁了？”林青拿眼斜他。
宋彥點頭，林青：“那就快去輔導林崢功課，來吉寧這麽久你都沒怎麽管過他。”
“夫人說的是，都怪我太忙，我這就去。”走之前宋彥貼著林青的耳朵小聲說：“洗好了等著我！”
林青嫌棄地揮揮手，但宋彥看見她臉紅了，他就喜歡媳婦害羞又故作鎮定的模樣，在人嘴上啄了下，才戀戀不舍地找林崢去了。
第二天，宋彥把如何清理河道寫成文，然後與縣衙眾人商議。
“妙啊，大人想法實在是妙。”呂秀才拍手叫好，“呂某不才對本縣富商還算了解，人員名單就交給老朽吧，保準不會落下誰。”尤其是某些為富不仁者，這次要是不扒他們一層皮，他呂仁和這麽多年都是白混。
宋彥看向陸文昂等人：“陸縣丞、段主簿可有異議？或是你們有更好的辦法？”
陸文昂：“全憑大人做主。”段千等人也沒有意見，只要不從他們兜裏掏銀子，他們就都沒有意見。縣令說咋辦，他們執行便是。
宋彥：“好，此事就交給呂師爺和段主簿了，選好日子本縣要在縣衙烹茶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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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彥與呂秀才出城巡看本縣水利情況, 呂仁和被叫萬事通不是白叫的，他幾乎知曉吉寧縣內所有水利工程，由他帶著宋彥一日便把縣內主要河道看了個遍。
看過之後宋彥心情沈重, 河底淤泥堆積，清淺的河水裏到處是樹枝、莊稼稭稈，堤坡上的石塊也所剩無幾, 縣內主要河道幾乎都是這個樣子。來年若是遇上大雨連天, 必然會造成水澇。宋彥沈著臉站在河邊，心裏把前任縣令痛罵一頓。
“這兩年吉寧縣風調雨順，春夏雨水都不大, 隨便通通就行了, 所以都懈怠了。”呂秀才理解宋縣令此刻的心情, 前任縣令把爛攤子扔給他，心情能好才怪。理解歸理解, 事情該做的還得做, 有怨也得做。“大人可是要清理河道？”
宋彥點點頭：“清淤一定得做，不然早晚得遭水災, 倒黴的是百姓。”他要在吉寧做三年縣令, 誰能保證這三年裏還是風調雨順？夏季少雨？天皇老子都保證不了，必須防患於未然，提前做好準備。
清理河道沒有錯, 只是現在清淤時間上有些不太合適, 壯勞力很快就要下田幹活了。呂秀才犯了難：“苗都出了，過不了幾天就要鋤草，此時征力役怕是不合適啊。”興修水利縣衙可以按規定征徭役, 讓百姓無償勞作，官府提供飯食即可, 但此舉定然是不得民心。
這點宋彥也知道，清河道是大工程，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清河道的勞力主要還是鄉下農民，忙著種地的時間卻讓他們清理河道，怕會引起民怨。
“那便由縣衙出資請人清淤。”宋彥道。發工錢與官府征派力役是兩回事。有錢拿，相信很多人會合理安排好家裏的農田，出來賺這份辛苦錢。
“嘶！”呂仁和擼了兩下胡子皺眉，“如此花費不少啊。”
宋彥也發愁，縣衙賬上的銀子並不多，也不知以前收的那半成稅都進了誰的口袋？他完全可以等開春或是明年夏再辦此事，但是如果老天不開眼明年開春就有大雨呢？本地氣候溫暖，天氣轉暖雨水就逐漸增多，那時再清理就來不及了。
他記得小的時候，曹興鎮有一年春天大雨連綿，那年所有莊稼都推遲了將近一個月才種到地裏，秋收也受到了影響，所以他不想拖延，盡快把河道清了修了，他好安心。
缺錢缺人，宋彥一時間也想不出好辦法。見天色不早了就和呂仁和往家走，到縣城外遠遠看見有三個人蹲在林青的地頭，宋彥下車悄悄走過去。
還沒走近就聽見有人說：“這才種上幾天就出苗了？咋這快呢？縣令夫人的種子跟咱們不一樣？”
“那肯定不一樣，人家種的是藥材，你種的是麥子，哪能一樣？”
“不是，不管種啥也沒這麽快出苗的啊，才三天吧。”
宋彥探身瞧了一眼，林青前日種的藥有的已經破土了。“之所以出苗快，是因為先育了種、生了芽。”
“媽呀。”男人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趴在地上，他氣得指著宋彥鼻子道：“你說你這人走路咋沒個聲？不知道在人身後說話能嚇死人啊？”
宋彥：“對不住、對不住。”
“縣、縣令大人？”有人認出眼前的男人是剛來不久的新任縣令。
訓斥宋彥的男人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大、大人饒命。”
“起來。”宋彥把人拉起來，“不知者不怪，我未出言提醒也有錯。”他走到地裏，用手指輕輕撥了下剛剛露出芽的嫩綠秧苗。“我家夫人種的藥材時間上比你們晚了很多，但長得一定不會差，不信你們就瞧著吧。”他對媳婦種地的手藝還是非常自信的。
“這就是夫人種的藥材？”呂秀才一臉好奇，蹲下來仔細瞧，臉都快貼到地上了。“夫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她以前在萊州府種過，如今萊州府巴雲縣大部分農戶都有種藥材，今年秋整個巴雲縣的稅收將會有大幅提升。”
在稅收比例不變的情況下，稅收提升就意味著百姓的收入也會增加。呂秀才從地上爬起來，兩眼放光：“夫人可願意教旁人種藥？”
吉寧縣並不富裕，在南都府所有縣中差不多是墊底的，宋縣令和他夫人若是能把種藥的事做起來，百姓也能富。身為土生土長的吉寧人，呂仁和也希望家鄉的人們能過上好日子。他雖不是官，卻有一顆替百姓操勞的心。
宋彥：“她不藏私，誰想學都會教。”
“太好了。”呂仁和大喜，“回去我就寫個告示貼出去，想種的就來縣衙報名。”
旁邊的農家漢小聲道：“我家麥子都長一掌高了，不能毀了種藥吧，太可惜了。”
他們這邊有山，也有進山采藥的藥農，藥材值錢，誰都知道。之前不信縣令夫人能種出藥材，是因為有藥農試著種過，不是不發芽就是長得不好。可現在縣令夫人輕而易舉就讓種了發了芽，縣令夫人若是真有種藥的本事，他們也願意試一試。
“不能毀。”宋彥堅決反對，“若想種就等明年春收之後吧。”
呂秀才也道：“對對，麥苗不能毀，種藥的事來年春天再說。”敢毀苗毀田，被上頭知道縣令也得挨罰，搞不好得丟官。而且即便種也不能把農田都用來種藥材，風險太大。得保證糧食果腹的情況下，再拿出多餘的土地試種。“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不急不急，大人！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城吧。”
三個農家漢子站在地邊看他二人走遠，“新縣令怪好嘞，指著鼻子罵，他都沒發火。”
一上了年紀的男人道：“你也是，不看看是誰就張嘴，今日但凡換個官爺都饒不了你。”
漢子撓撓頭：“我也是一時著急，縣令不穿綾羅綢緞，咋穿棉布衣服？這誰看得出來他是官啊？”
如何清淤？宋彥一直在心裏琢磨，見他吃飯都擰著眉，林青問他怎麽了？這不是什麽不可說的秘密，宋彥便把今日所見和他的擔心說了。
林青：“你知今日我去了哪裏？”
“你出門了？”他走時林青還在床上，回來時林青也在家，所以宋彥壓根不知道林青今日出門赴了一場茶會。
今早上宋彥剛走沒多久，林青就接到帖子，吉祥綢緞莊的曹夫人、滿倉糧鋪的謝夫人、平安當鋪的劉夫人等人邀她喝茶。
自從他們來吉寧以後，夜裏常有人敲門給宋彥送禮，都讓大力客氣地送走了，林青也常接到請她賞花喝茶的帖子，她都以種田忙為由推了，今日剛閑下來就又找上門。
蘇桂娥：“我去給推了？”之前林青不想去，都是她出面的。
“我得去一趟，不能總避著不見，吉寧縣有頭有臉人物的家眷，我總要認識一下。”林青起來洗漱，簡單吃了早飯，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便要出門。
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頭問：“我是不是得帶個丫鬟？”縣令夫人出門見客，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似乎不太像樣。
蘇桂娥見過那些富家女人出門時的樣子，都有一兩個年輕丫鬟在身邊伺候，即便沒事可做，也要站在自家主子身後，這叫派頭。但家裏沒有年輕丫鬟啊。“我五大三粗的不合適吧？去了不是給你丟臉？”
家裏做飯打掃的活都是蘇桂娥在做，她要是跟去，活就沒人幹了，所以林青沒打算帶她去。她看了看蘇桂娥腿邊的小丫頭：“喜丫跟我走。”
一聽說帶她出門，喜丫笑嘻嘻地跑到林青身邊，把手遞過去。
“唉吆，她屁大點能幹啥呀？你帶她還不如不帶呢。”蘇桂娥不同意林青帶女兒。
林青牽著喜丫往外走，“沒事，也不用她幹啥，陪著我就行。”等會兒見的人若是不合心，她不好走，帶上喜丫就有借口提前離場了。
一個縣城根本沒有多大，繁華的地方大多集中在一處，還都離縣衙不遠，林青領著個喜丫一刻鐘便來到請貼上的平安酒樓。
包間裏的幾位夫人聽說縣令夫人到了，趕緊出門迎接。看見她手裏牽著孩子都楞了，都知道林青有弟弟妹妹，沒聽說她有孩子啊？
林青也不解釋，進了包間後曹夫人給她一一介紹，其他人看曹夫人臉色，林青便斷定這位曹夫人在這些人中占主導地位。
落座後你一言她一語地跟林青聊著，喜丫看著滿桌果子和點心流口水，但小丫頭知道不能吃，她也不鬧就乖乖坐在林青身邊的椅子上。
曹夫人見狀把橘子剝了塞給她，“吃吧，想吃什麽自己拿。”她把幹果點心往喜丫面前挪。
喜丫擡頭看林青。林青帶她去門邊水盆洗了手，再把她抱上椅子，把糕點和橘子放她手裏：“吃吧。”喜丫這才低頭慢慢吃。
“夫人很會照顧孩子呢，只是不知這是誰家孩子？”謝夫人問道。
“桂嫂的女兒，在家裏鬧人就讓我帶出來了。”林青沒說桂嫂子是誰，但她們從喜丫的穿著也能猜出個大概。即便是下人的女兒，如今在縣令夫人身邊也沒人敢怠慢，都往她兜裏裝吃的，衣服上的兩個大兜兜都裝滿了，喜丫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楞楞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青給她擦嘴：“吃吧。”
“夫人，聽說你種了六十畝藥材，可是都種完了？”
林青笑道：“曹夫人消息真夠靈通的，昨日才種完，我這身子還沒緩過來呢，就過來跟大家喝茶了。”
“嗨，哪是我消息靈通。”曹夫人甩了下帕子，“我娘家的地就在城外，夫人種藥材的事不少人都知曉，我家地都種上麥子稻子了，不然也要跟夫人學學怎麽種藥，藥材多值錢呢。”
其他人附和：“就是，藥鋪裏的藥哪個不比糧食貴？還是夫人有遠見。”
“我要是有夫人一半的本事，也不會被我家男人嫌棄了。”
林青淺嘗了一口茶，聽著她們的恭維，她放下茶杯笑著道：“這個好辦，你們想種明年春天都可以種，我手把手教，保管你們一學就會。”
幾人互相看了看，不知該不該應。種藥材她們就聽個新鮮，誰也沒想真種，曹夫人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到時候我一定去請教夫人。”
林青與這些人寒暄著，說說本地吃食、風土人情，大多是她們說，林青聽著，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
喜丫吃飽了就開始犯困，坐在椅子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林青覺得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辭。貴婦們互相看了看，都從椅子後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
打開後，裏面有珍珠玉鐲，也有黃金首飾。商戶與官員保持良好的關系，是保護自己的手段，這些人走不通宋彥的門路，便打算從林青這裏找突破口。
這些東西一旦收了就沒有回頭路了，林青把盒子蓋上還給她們，“我不知以前縣令如何行事，但我家宋大人為人正直，向來秉公辦事不徇私情，只要大家遵紀守法，正常做生意，他不會故意為難誰，所以諸位夫人不必如此。也請各位回去轉告當家的男人，別在縣令身上浪費心思。”
“夫人！”曹夫人還想說什麽。
林青打斷她，“今日多謝各位夫人邀請，我們改日再會。”她抱起瞌睡的喜丫下了樓。
謝夫人站在窗口看著她抱著孩子慢慢往縣衙走：“真是奇了，送走這麽多任縣令，唯有現在這個姓宋的一文不收，他就真不貪財？”
曹夫人：“貪不貪不重要，別為難我們就好。”以前官差常以各種名頭去他們鋪子裏要銀子，自從得了縣令的庇護就再沒人敢去。誰想把銀子往外送？還不是被逼的。
……
林青：“這些夫人出手闊綽，我今日要是收了，現在手裏得有幾百兩。”
“他們竟把主意打到你頭上？”宋彥不悅道。
“放心，找上我也沒用，銀子還是自己賺來的花著安心。”林青道。“縣衙沒銀子清理河道、興修水利這事不難辦。地主富戶想巴結你，你就給他們一個公開巴結的機會。”
宋彥看著她，意思繼續說別停。
“你把本縣的地主富戶都請來，動員他們捐銀子，積少成多以此來減輕縣衙的壓力。捐款數額不定，百兩不多，一兩也不嫌少。”林青嬉笑道：“若真有人敢拿一兩銀子糊弄你，記得給他穿小鞋，太不把宋縣令當回事了。”
宋彥捏她臉：“說正事。”
“嘿嘿。”林青笑了兩聲，繼續道：“捐款者以捐出銀子多少先後排名，列個名單貼在縣衙、縣城門口半個月或是一個月，這是給他們臉面。這些銀子花在哪裏也列出明細貼出去，要讓人看到銀子確實用到了實處，而不是進了你的腰包。”
“還有一點。”林青收起笑，很嚴肅地說：“不聲不響把好事做了並不明智，誰知你的功勞？萬一事後有人參你個盤剝商戶的罪名就麻煩了，所以你要向上陳情，把你到任吉寧的現狀都寫出來，尤其是縣衙賬上沒有幾兩銀子著重說，河渠若不修隱患極大，最好讓上頭派人實地察看，你的所作所為迫於形勢，也要占理。做官不但要得民心，還要讓上頭看到你的行動與能力。”
林青話音剛落，宋彥抱著她就親了一口：“你可幫我大忙了。”
“不愁了？”林青拿眼斜他。
宋彥點頭，林青：“那就快去輔導林崢功課，來吉寧這麽久你都沒怎麽管過他。”
“夫人說的是，都怪我太忙，我這就去。”走之前宋彥貼著林青的耳朵小聲說：“洗好了等著我！”
林青嫌棄地揮揮手，但宋彥看見她臉紅了，他就喜歡媳婦害羞又故作鎮定的模樣，在人嘴上啄了下，才戀戀不舍地找林崢去了。
第二天，宋彥把如何清理河道寫成文，然後與縣衙眾人商議。
“妙啊，大人想法實在是妙。”呂秀才拍手叫好，“呂某不才對本縣富商還算了解，人員名單就交給老朽吧，保準不會落下誰。”尤其是某些為富不仁者，這次要是不扒他們一層皮，他呂仁和這麽多年都是白混。
宋彥看向陸文昂等人：“陸縣丞、段主簿可有異議？或是你們有更好的辦法？”
陸文昂：“全憑大人做主。”段千等人也沒有意見，只要不從他們兜裏掏銀子，他們就都沒有意見。縣令說咋辦，他們執行便是。
宋彥：“好，此事就交給呂師爺和段主簿了，選好日子本縣要在縣衙烹茶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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