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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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第 58 章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都不讓她歇口氣，林青瞬間氣血往上沖。她辛苦了大半年，大筆銀子投進去, 她容易嗎？“我去看看。”
宋彥：“我跟你一起。”
“在家等著。”林青正在氣頭上，語氣有些差，“你去能做什麽？”
宋彥一把拉住她, “要麽那塊地不要, 要麽我跟你去。”
“你、”林青都不知道說他什麽好。自己啥身體不清楚嗎？這不是添亂嗎？她想抽出胳膊，宋彥攥得死死的。“松手。”宋彥不為所動就是不松。
徐旺看看倆人，覺得小夫妻可能要吵架, 他趕緊溜。“我去通知裏正。”
僵持了一會兒, 林青沒辦法只好同意。“去找根粗點的木頭澆上燈油, 野獸怕火，我去拿個東西。”
宋彥麻溜去廚房找木頭和燈油。林青回到東屋, 從床下掏出布包著的弓弩。他爹用這個射瞎了黑熊的眼睛, 也因此喪命。她開春背著進過山，現在又要用了。
林青把破布一卷, 提著弓弩往外走, 徐茂春也醒了，林青顧不上多說，叮囑道：“外公, 野豬又來了, 我去嚇唬嚇唬把它們趕走，那麽多地總不能就這麽扔了。等我走了您把院門插上，別讓野豬沖進家裏來。”
“好, 村裏誰家有鑼或鼓嗎？敲敲那個興許管用。”徐茂春也著急，但他這把年紀什麽都做不了, 去了也是添亂。
“不清楚，大概沒有。”鄉下人家裏一般不會有那些東西，她也沒聽說誰家有，況且眼下也來不及挨家問，大半夜的。
林青推門出去，院中的宋彥左手舉著燒得劈啪作響的木柴，右手拿著林青平日用的砍刀，倆人一起往大門外走去。
“在遠處嚇唬，實在不行就算了，幾畝地不值當以身犯險。”徐茂春在倆人身後喊。
“知道了外公。”林青轉身回了一句，然後加快腳步一路小跑著往山裏去。宋彥舉著火把緊緊跟在她身後。
不到一刻鐘到了自家地頭，大小十幾頭野豬正在地裏亂轉。倆人不敢靠近，林青站在遠處大聲呼喊，宋彥舉著火把左右晃。
見到火光，野豬群裏一陣騷動，有一頭野豬直奔他們兩個來。林青急忙把弓弩拿出來，宋彥扔了火把，兩手舉著砍刀一副要跟野豬拼命的架勢。
萬幸，野豬沖到一半又折返回去，然後豬群就往山裏鉆，等那邊聽不到樹叢的響動，林青才顫著聲音問：“都走了？”
宋彥咽了咽口水，“走了。”聽不見動靜，那就是走了。
“媽呀。”林青一屁股坐到地上。來的時候氣勢洶洶，勢要跟野豬幹一架，可真遇上了、看見了她也嚇得半死。被獠牙刺中不是鬧著玩的。
再看宋彥慢騰騰撿起地上沒有熄滅的火把，林青沖他豎起大拇指，比她淡定，不愧是秀才。林青哪裏知道，此時宋秀才衣服裏全是汗。剛剛那會兒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從不拿刀的他，想著砍什麽地方能一擊致命。這會兒再想，野豬哪裏會給他斃命的機會。
“回去吧，野豬再來我們也不管了，大不了這塊地不要了。”宋彥去拉地上的人。
“嗯，不管了，回家。不過野豬總來也不是回事，萬一哪天沖進村裏，傷了人就麻煩了，明天問問裏正，看能不能從別村請兩個獵戶來，把野豬往深山趕一趕。”
“好。”宋彥一個“好”字還沒收音，就聽見剛剛野豬離開的方向傳來異響，還伴隨野豬的嚎叫。
“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聽著野豬聲音不對。林青不敢冒險，她拉住宋彥轉身就跑，“快走。”
但還是晚了一步，野豬以不尋常的速度從樹林裏沖出來，且直奔火光而來。倆人怎麽能跑得過全速的野豬。情急之下宋彥把火把往身後一扔，野豬停頓了片刻，趁這個空檔，林青瞧準前面的樹把宋彥推上去。
因為是山邊的樹都不是很大，上去一個人還可以，兩個人根本撐不住，宋彥離了地面，林青就往附近另一棵樹上爬。
等兩人都上了樹，野豬群又開始往前狂奔，像是被什麽東西驚了？林青擔心家裏，她騎在樹杈上，抻著脖子往野豬跑去的方向看。
“青、青……”
宋彥叫她的音都變了，林青回頭，就著地上的火光，她看見一只熊從樹林裏走出來。
兩人僵在樹上誰也不敢動，大冷天楞是滿身滿腦門的汗。冬天的樹沒有葉子，再加上人類的氣味，黑熊很快來到宋彥那棵樹下。
宋彥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心臟像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似的。林青這個時候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後悔死了。
要什麽地？還帶宋彥出來？藥材沒了再種，銀子沒了再賺，人要是沒了，那一家老小怎麽辦？
夜裏一片漆黑，只有地上那根木柴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塊天地。林青看不見宋彥的臉，隱約看見他右手攥著什麽，爬樹宋秀才也沒忘了提上砍刀。
砍刀，林青突然醒悟過來，她有弓弩啊，正在手裏握著呢。她騎在樹杈上，給弩裝箭，黑熊那邊等不及開始搖晃宋彥那棵樹。
宋秀才哪裏經過這個，四肢並用地抱緊樹幹，一不小心砍刀落到樹下。“青！”宋彥顫顫巍巍地說：“等會兒這樹斷了，你快跑，別管我。”
宋彥的意思是他那棵樹斷了，他活不成了，讓林青趁機跑。林青顧不上感動，“屁話，老娘還不想死，你也不準死。”
先前看見野豬她害怕、恐懼，但現在生死關頭時，林青反而冷靜下來。宋彥那棵小樹經不起黑熊的幾掌，也許很快宋彥就要命喪熊口，林青變得格外冷靜。
她折了樹枝扔過去。“過來，大黑熊，過這邊來。”
林青舉起弓弩，瞄準熊的方向。她嘴裏說著話吸引熊的註意，那熊大概覺得這人挺煩，暫時放棄宋彥，轉頭奔林青這棵樹來了。
宋彥見黑熊沖媳婦去了，他什麽都不顧了，就往樹下爬，打算撿了砍刀和黑熊拼命。活一個也好，不能兩個人都死在這。但下樹不比上樹容易，再加上慌亂，宋秀才卡在樹半截下不來。
黑熊來到林青那棵樹下，擡起一只熊掌就要拍，林青抓住這個機會，手下用力一支箭射進黑熊的左眼，一聲熊吼響徹山林。
黑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便瘋狂往林青所在的那顆樹上撞。“哢嚓”一聲，大腿粗的樹幹被攔腰撞斷。
林青騎在樹杈上沒動，不拼一把就得死，在身體隨樹幹倒地前的那一瞬，又一支弩箭射中黑熊的心口。
宋彥總算下了樹，他找到砍刀就舉了起來，然後見黑熊在地上痛苦掙紮，他反應極快，轉身就把摔得兩眼冒金星的林青拖起來。
用咯吱窩夾著人往山下跑。林青腳丫子拖著地，胸口被用力壓著，難受得她從半昏迷中醒了過來。
等林青徹底清醒，宋彥已經拖著她走了好幾百米。“停下、停下。”
林青說了好幾聲，宋彥才停下腳步，他大口喘著粗氣，回頭望向火光處。熊沒有追過來，但他不敢放松。“我們得趕緊離開。”
“等會兒，應該是死了。”如果她判斷不錯，第二箭可能射中心臟，眼睛瞎了還能活，但心臟受傷必死無疑。
宋彥不敢放松，緊緊盯著那邊，過了一會兒那邊仍然沒動靜。林青緩的差不多了。從樹上摔下來，左邊身子著地，現在左邊胳膊腿跟針紮一樣疼。
“我們過去看看。”林青齜著牙，抱著左胳膊、拖著一條腿往那邊走。
“等等。”宋彥不肯讓她過去，“還去做什麽，就算是死了，等明天再看也不遲。”
林青搖頭，“弓弩還在地上，得收回來。”
宋彥一頓，本朝律法有規定民間不準私自使用軍制武器，那弓弩是林爹從別人手裏買的，見不得光。“好，我去。”
“一起。”林青拽著宋彥的衣服。宋彥只能扶著她慢慢走回原地。
熊果然死了，黑乎乎一大坨和斷樹倒在一起。林青撿起宋彥丟掉的砍刀碰了碰，沒反應，確定是死透了。
宋彥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四處找，終於在斷樹前方找到甩出去的弓弩。
見宋彥舉著快熄滅的木頭，林青問：“它怎麽燒這麽久？”扔地上兩次都沒滅，要是沒有這火光，她都不一定能射中熊。
宋彥：“半罐燈油全淋上了。”他還浸了一小會兒。
說起燈油，林青突然想起晚飯時見底的豬油罐子。“葷油也沒了，該買油了。”
“嗯。”宋彥輕輕道，“再買點素油，炸雞。”
“你喜歡吃炸雞？”林青大笑。宋彥很少說自己的喜好，給什麽吃什麽。
“嗯，你做的我都喜歡。”
倆人就這麽站在黑熊的屍體前，聊起了吃食，劫後餘生的輕松和解脫，還有暢快。
山下傳來呼喊聲，野豬群似乎進村了，危機還沒有解除。林青試圖把紮在熊身上的箭拔出來。這兩根箭是鐵做的，不能扔，更不能讓村民瞧見。
她左邊胳膊使不上力，宋彥費力很大力才把黑熊左眼和心口的箭拔出來。溫熱的液體噴了宋秀才一臉一身。宋彥隨便抹了一把臉，在林青的指點下裝好弩箭。
怕村裏人起疑，林青讓宋彥在黑熊原來的傷口上各紮一刀，外表沒有太多破綻後，倆人相互攙扶往山下走。沒走多遠就聽見山下有人喊：“林青！宋秀才！你們在哪兒呢？”
同時他倆聽見山的另一邊傳來聲響，猜測野豬大概從那裏進山了。兩人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宋彥把弓弩拆了，用那塊舊布包好，這麽大一塊東西，村民們看見了肯定起疑，他就把襖子脫下來裹在弓弩外面。這樣放在臂彎就像拿著衣服，並不顯眼。
山裏傳來幾聲狼嚎，跟著裏正進山的趙四一個哆嗦，“裏、裏正，有狼，我們還去嗎？”
裏正瞪眼，“咱們這多人有狼怕個球，林青和宋彥還沒回，走。”
一群人舉著火把往林青家的那塊地去，隔著樹木隱隱看見一絲微弱的火光。“林青，宋秀才，是你們嗎？”
“是我們，王伯！”宋彥出聲。
“唉吆，總算找到了，太好了。”一群人來到跟前，宋彥手裏那根木柴徹底滅了。
“媽呀，這啥東西。”村裏的男人看見地上血呼呼的一大坨，嚇得後退幾步。
火把將地上照得通亮，裏正傻眼，“這、這是你們殺的？熊？”說到最後裏正聲音都變了。這也怪不得他，任誰都不會相信弱唧唧的林青和宋彥能殺死熊，這可是比野豬還要猛的野獸。
“把我們逼到樹上，沒辦法只能拼死一搏，正好砍到要害處。”林青示意眾人看宋彥手裏的砍刀。
眾人順著砍刀往上一瞧，謔，宋秀才滿臉血。膽小的不禁又後退幾步。
“王伯，我受了傷，這熊拖不動，丟這怕引來別的野獸，還請各位叔伯幫我把熊擡回村裏。”她拼了命殺的，一定不能便宜了野狼。
“行，野豬被我們趕進山裏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你倆先回去，我們擡熊。”裏正招呼男人們動手擡熊。
倆人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宋彥嘆氣：“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不忘把熊帶上。”
林青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著，“幹什麽不帶？值不少銀子呢，那可是咱倆拿命換來的。”
村裏的動靜不小，林崢和林冬也早醒了。倆孩子穿好衣服坐在堂屋一句話不說。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崢小聲問：“二姐，大姐和姐夫不會有事吧？”
小孩兒睡前還擔心野豬進村，沒想到一覺沒醒野豬真的進了村，更讓他害怕的是大姐和姐夫去趕野豬了。林崢知道後直接哭了，還是林冬慢慢哄才把弟弟哄好。
“不會，大姐厲害，一定沒事。”林冬摟著弟弟堅定地說。其實她心裏也沒底。大姐厲害是厲害，可也沒有野豬厲害，他爹都怕野豬，但這個時候她不能嚇弟弟。
外面不知什麽情況，徐茂春一直站在門邊往外看，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聽見有人拍大門，三人從靜默中驚醒。
“大姐？”林崢高興大喊。
“你倆屋裏待著，我去看看。”徐茂春提著燈籠出了屋。“誰？”
“外公，是我們。”宋彥出聲。
“真是姐夫和大姐。”林崢噔噔跑出來，越過徐茂春去開門。
大門打開，微弱的火光照在宋彥臉上，小孩兒“啊”一聲轉身撲到徐外公懷裏。
老爺子心也跟著“咯噔”一下，顫聲問：“受傷了？”
“沒有，是黑熊的血。”宋彥趕緊解釋。
“熊？你們遇到熊了？”徐茂春說話都找不到調了，野豬就夠嚇人了，這倆孩子竟然碰上了熊，看樣子還打起來了。
“嗯。”宋彥淡定道，“林青把黑熊殺了。”
徐茂春：“……”
老爺子驚得半晌沒有說話，要不是外孫叫他，他還回不過神來。“外公，青兒從樹上摔下來，這邊胳膊腿疼得厲害，您給看看。”
“姐，你受傷了。”林冬回過神，跑過去要扶林青胳膊。
“嘶，疼。”林青左邊胳膊一碰就疼，林冬一縮手不敢扶了。
林青：“姐沒事，就是摔了一下，讓外公看看就好了，你去燒點熱水。”
“好！”林冬到底是大幾歲，比林崢心理要強。見她姐沒有明顯外傷也就放心了。
把林青扶到床上後，宋彥去竈房舀水洗了把臉，然後悄悄把襖子包著的弓弩放進倉房。林崢看見姐夫本來的樣貌就沒那麽怕了。但他很擔心大姐，小孩兒守在床邊，擰著小眉毛看徐外公給他姐針灸。
宋彥：“外公，怎麽樣？”
徐茂春一邊施針一邊道：“沒大事，腿和腰都沒大傷，養幾天就好，左邊胳膊骨裂，等我給她止痛包一下。林青備著的藥裏有消腫止痛的，等會兒煎一碗，明早再去鎮上抓藥。”做膏藥要用很多種藥，家裏備著不少，從中撿幾味也能湊上一副藥。
這時大門外傳來吵鬧聲，宋彥：“我去看看。”
外面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屋裏都聽得見。徐茂春嘀咕：“這麽晚了鬧哄什麽呢？”
躺床上的林青道：“我讓人把熊擡回來了。”
徐茂春手一頓，不愧是林青，九死一生也沒忘把值錢的東西弄回來。最後一針下去，徐茂春拍拍手，“好了，半個時辰後拔針。”說完老爺子轉身出了屋，沒見過熊，他也想看看熊是什麽樣？
“姐！”林崢往床上靠了靠，但怕碰到滿身針的大姐，又不敢靠太近。
林崢才五歲，被嚇到不意外。林青安慰弟弟：“不怕，姐把熊殺了，有姐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林崢想了想問：“那野豬呢？”他不知道熊多厲害，但他更怕會吃小孩兒的野豬。
“野豬都被裏正他們趕進山裏了，不會再來了、吧。”林青說的不太確定。
山裏不缺吃的，野豬輕易不下山，今年反常，是不是野豬群被黑熊趕出來的？如果是，熊死了，野豬自然會回到深山裏。但也不好說，得等幾天看看情況才能確定。
“姐，水燒好了。”林冬頂著一身寒霜進來，臘月天又是半夜，還是挺冷的。
“好，等會兒讓你姐夫洗洗。”她身上倒是沒沾血，想洗也辦不到。
“嗯。”林冬一邊應著一邊往外走。“姐，我去看看。”
“你不怕啊。”林青在她身後喊。
林冬走出東屋，“不怕。”她姐都把熊殺了，死熊有啥好怕的。林冬是真不怕，她圍著熊轉了好幾圈。然後興奮地跑回屋問東問西。
見她真不怕，林青放了心。給她說遭遇熊的經過。徐茂春看完了熊，心滿意足地回屋撿藥。林冬又跑去廚房熬藥，小丫頭興奮的半宿沒睡，林崢則靠在林青身邊睡著了。
男人們都興奮的很，把熊送到林家也不願離開，但夜裏冷，站著不動更冷，沒多久就都回去了。熊放在林家門外也不怕野獸進村。即便有野獸來，村裏的狗一叫都能知道。
天亮後村裏人聽說林青獵了熊，都跑來林家門外看。
“媽呀，這丫頭怎麽這麽厲害，連熊都能殺。”
村裏人都沒見過熊，因為見過的基本活不下來，所以即便沒見過但都知道這畜生有多厲害。比野豬、野狼甚至比老虎更兇猛。
他們毫無應對之力的熊，竟然讓林青給殺了。有人在心裏暗暗發誓，惹誰都不能惹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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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都不讓她歇口氣，林青瞬間氣血往上沖。她辛苦了大半年，大筆銀子投進去, 她容易嗎？“我去看看。”
宋彥：“我跟你一起。”
“在家等著。”林青正在氣頭上，語氣有些差，“你去能做什麽？”
宋彥一把拉住她, “要麽那塊地不要, 要麽我跟你去。”
“你、”林青都不知道說他什麽好。自己啥身體不清楚嗎？這不是添亂嗎？她想抽出胳膊，宋彥攥得死死的。“松手。”宋彥不為所動就是不松。
徐旺看看倆人，覺得小夫妻可能要吵架, 他趕緊溜。“我去通知裏正。”
僵持了一會兒, 林青沒辦法只好同意。“去找根粗點的木頭澆上燈油, 野獸怕火，我去拿個東西。”
宋彥麻溜去廚房找木頭和燈油。林青回到東屋, 從床下掏出布包著的弓弩。他爹用這個射瞎了黑熊的眼睛, 也因此喪命。她開春背著進過山，現在又要用了。
林青把破布一卷, 提著弓弩往外走, 徐茂春也醒了，林青顧不上多說，叮囑道：“外公, 野豬又來了, 我去嚇唬嚇唬把它們趕走，那麽多地總不能就這麽扔了。等我走了您把院門插上，別讓野豬沖進家裏來。”
“好, 村裏誰家有鑼或鼓嗎？敲敲那個興許管用。”徐茂春也著急，但他這把年紀什麽都做不了, 去了也是添亂。
“不清楚，大概沒有。”鄉下人家裏一般不會有那些東西，她也沒聽說誰家有，況且眼下也來不及挨家問，大半夜的。
林青推門出去，院中的宋彥左手舉著燒得劈啪作響的木柴，右手拿著林青平日用的砍刀，倆人一起往大門外走去。
“在遠處嚇唬，實在不行就算了，幾畝地不值當以身犯險。”徐茂春在倆人身後喊。
“知道了外公。”林青轉身回了一句，然後加快腳步一路小跑著往山裏去。宋彥舉著火把緊緊跟在她身後。
不到一刻鐘到了自家地頭，大小十幾頭野豬正在地裏亂轉。倆人不敢靠近，林青站在遠處大聲呼喊，宋彥舉著火把左右晃。
見到火光，野豬群裏一陣騷動，有一頭野豬直奔他們兩個來。林青急忙把弓弩拿出來，宋彥扔了火把，兩手舉著砍刀一副要跟野豬拼命的架勢。
萬幸，野豬沖到一半又折返回去，然後豬群就往山裏鉆，等那邊聽不到樹叢的響動，林青才顫著聲音問：“都走了？”
宋彥咽了咽口水，“走了。”聽不見動靜，那就是走了。
“媽呀。”林青一屁股坐到地上。來的時候氣勢洶洶，勢要跟野豬幹一架，可真遇上了、看見了她也嚇得半死。被獠牙刺中不是鬧著玩的。
再看宋彥慢騰騰撿起地上沒有熄滅的火把，林青沖他豎起大拇指，比她淡定，不愧是秀才。林青哪裏知道，此時宋秀才衣服裏全是汗。剛剛那會兒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從不拿刀的他，想著砍什麽地方能一擊致命。這會兒再想，野豬哪裏會給他斃命的機會。
“回去吧，野豬再來我們也不管了，大不了這塊地不要了。”宋彥去拉地上的人。
“嗯，不管了，回家。不過野豬總來也不是回事，萬一哪天沖進村裏，傷了人就麻煩了，明天問問裏正，看能不能從別村請兩個獵戶來，把野豬往深山趕一趕。”
“好。”宋彥一個“好”字還沒收音，就聽見剛剛野豬離開的方向傳來異響，還伴隨野豬的嚎叫。
“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聽著野豬聲音不對。林青不敢冒險，她拉住宋彥轉身就跑，“快走。”
但還是晚了一步，野豬以不尋常的速度從樹林裏沖出來，且直奔火光而來。倆人怎麽能跑得過全速的野豬。情急之下宋彥把火把往身後一扔，野豬停頓了片刻，趁這個空檔，林青瞧準前面的樹把宋彥推上去。
因為是山邊的樹都不是很大，上去一個人還可以，兩個人根本撐不住，宋彥離了地面，林青就往附近另一棵樹上爬。
等兩人都上了樹，野豬群又開始往前狂奔，像是被什麽東西驚了？林青擔心家裏，她騎在樹杈上，抻著脖子往野豬跑去的方向看。
“青、青……”
宋彥叫她的音都變了，林青回頭，就著地上的火光，她看見一只熊從樹林裏走出來。
兩人僵在樹上誰也不敢動，大冷天楞是滿身滿腦門的汗。冬天的樹沒有葉子，再加上人類的氣味，黑熊很快來到宋彥那棵樹下。
宋彥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心臟像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似的。林青這個時候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後悔死了。
要什麽地？還帶宋彥出來？藥材沒了再種，銀子沒了再賺，人要是沒了，那一家老小怎麽辦？
夜裏一片漆黑，只有地上那根木柴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塊天地。林青看不見宋彥的臉，隱約看見他右手攥著什麽，爬樹宋秀才也沒忘了提上砍刀。
砍刀，林青突然醒悟過來，她有弓弩啊，正在手裏握著呢。她騎在樹杈上，給弩裝箭，黑熊那邊等不及開始搖晃宋彥那棵樹。
宋秀才哪裏經過這個，四肢並用地抱緊樹幹，一不小心砍刀落到樹下。“青！”宋彥顫顫巍巍地說：“等會兒這樹斷了，你快跑，別管我。”
宋彥的意思是他那棵樹斷了，他活不成了，讓林青趁機跑。林青顧不上感動，“屁話，老娘還不想死，你也不準死。”
先前看見野豬她害怕、恐懼，但現在生死關頭時，林青反而冷靜下來。宋彥那棵小樹經不起黑熊的幾掌，也許很快宋彥就要命喪熊口，林青變得格外冷靜。
她折了樹枝扔過去。“過來，大黑熊，過這邊來。”
林青舉起弓弩，瞄準熊的方向。她嘴裏說著話吸引熊的註意，那熊大概覺得這人挺煩，暫時放棄宋彥，轉頭奔林青這棵樹來了。
宋彥見黑熊沖媳婦去了，他什麽都不顧了，就往樹下爬，打算撿了砍刀和黑熊拼命。活一個也好，不能兩個人都死在這。但下樹不比上樹容易，再加上慌亂，宋秀才卡在樹半截下不來。
黑熊來到林青那棵樹下，擡起一只熊掌就要拍，林青抓住這個機會，手下用力一支箭射進黑熊的左眼，一聲熊吼響徹山林。
黑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後，便瘋狂往林青所在的那顆樹上撞。“哢嚓”一聲，大腿粗的樹幹被攔腰撞斷。
林青騎在樹杈上沒動，不拼一把就得死，在身體隨樹幹倒地前的那一瞬，又一支弩箭射中黑熊的心口。
宋彥總算下了樹，他找到砍刀就舉了起來，然後見黑熊在地上痛苦掙紮，他反應極快，轉身就把摔得兩眼冒金星的林青拖起來。
用咯吱窩夾著人往山下跑。林青腳丫子拖著地，胸口被用力壓著，難受得她從半昏迷中醒了過來。
等林青徹底清醒，宋彥已經拖著她走了好幾百米。“停下、停下。”
林青說了好幾聲，宋彥才停下腳步，他大口喘著粗氣，回頭望向火光處。熊沒有追過來，但他不敢放松。“我們得趕緊離開。”
“等會兒，應該是死了。”如果她判斷不錯，第二箭可能射中心臟，眼睛瞎了還能活，但心臟受傷必死無疑。
宋彥不敢放松，緊緊盯著那邊，過了一會兒那邊仍然沒動靜。林青緩的差不多了。從樹上摔下來，左邊身子著地，現在左邊胳膊腿跟針紮一樣疼。
“我們過去看看。”林青齜著牙，抱著左胳膊、拖著一條腿往那邊走。
“等等。”宋彥不肯讓她過去，“還去做什麽，就算是死了，等明天再看也不遲。”
林青搖頭，“弓弩還在地上，得收回來。”
宋彥一頓，本朝律法有規定民間不準私自使用軍制武器，那弓弩是林爹從別人手裏買的，見不得光。“好，我去。”
“一起。”林青拽著宋彥的衣服。宋彥只能扶著她慢慢走回原地。
熊果然死了，黑乎乎一大坨和斷樹倒在一起。林青撿起宋彥丟掉的砍刀碰了碰，沒反應，確定是死透了。
宋彥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四處找，終於在斷樹前方找到甩出去的弓弩。
見宋彥舉著快熄滅的木頭，林青問：“它怎麽燒這麽久？”扔地上兩次都沒滅，要是沒有這火光，她都不一定能射中熊。
宋彥：“半罐燈油全淋上了。”他還浸了一小會兒。
說起燈油，林青突然想起晚飯時見底的豬油罐子。“葷油也沒了，該買油了。”
“嗯。”宋彥輕輕道，“再買點素油，炸雞。”
“你喜歡吃炸雞？”林青大笑。宋彥很少說自己的喜好，給什麽吃什麽。
“嗯，你做的我都喜歡。”
倆人就這麽站在黑熊的屍體前，聊起了吃食，劫後餘生的輕松和解脫，還有暢快。
山下傳來呼喊聲，野豬群似乎進村了，危機還沒有解除。林青試圖把紮在熊身上的箭拔出來。這兩根箭是鐵做的，不能扔，更不能讓村民瞧見。
她左邊胳膊使不上力，宋彥費力很大力才把黑熊左眼和心口的箭拔出來。溫熱的液體噴了宋秀才一臉一身。宋彥隨便抹了一把臉，在林青的指點下裝好弩箭。
怕村裏人起疑，林青讓宋彥在黑熊原來的傷口上各紮一刀，外表沒有太多破綻後，倆人相互攙扶往山下走。沒走多遠就聽見山下有人喊：“林青！宋秀才！你們在哪兒呢？”
同時他倆聽見山的另一邊傳來聲響，猜測野豬大概從那裏進山了。兩人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宋彥把弓弩拆了，用那塊舊布包好，這麽大一塊東西，村民們看見了肯定起疑，他就把襖子脫下來裹在弓弩外面。這樣放在臂彎就像拿著衣服，並不顯眼。
山裏傳來幾聲狼嚎，跟著裏正進山的趙四一個哆嗦，“裏、裏正，有狼，我們還去嗎？”
裏正瞪眼，“咱們這多人有狼怕個球，林青和宋彥還沒回，走。”
一群人舉著火把往林青家的那塊地去，隔著樹木隱隱看見一絲微弱的火光。“林青，宋秀才，是你們嗎？”
“是我們，王伯！”宋彥出聲。
“唉吆，總算找到了，太好了。”一群人來到跟前，宋彥手裏那根木柴徹底滅了。
“媽呀，這啥東西。”村裏的男人看見地上血呼呼的一大坨，嚇得後退幾步。
火把將地上照得通亮，裏正傻眼，“這、這是你們殺的？熊？”說到最後裏正聲音都變了。這也怪不得他，任誰都不會相信弱唧唧的林青和宋彥能殺死熊，這可是比野豬還要猛的野獸。
“把我們逼到樹上，沒辦法只能拼死一搏，正好砍到要害處。”林青示意眾人看宋彥手裏的砍刀。
眾人順著砍刀往上一瞧，謔，宋秀才滿臉血。膽小的不禁又後退幾步。
“王伯，我受了傷，這熊拖不動，丟這怕引來別的野獸，還請各位叔伯幫我把熊擡回村裏。”她拼了命殺的，一定不能便宜了野狼。
“行，野豬被我們趕進山裏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你倆先回去，我們擡熊。”裏正招呼男人們動手擡熊。
倆人往山下走，走了一段，宋彥嘆氣：“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不忘把熊帶上。”
林青一瘸一拐地慢慢走著，“幹什麽不帶？值不少銀子呢，那可是咱倆拿命換來的。”
村裏的動靜不小，林崢和林冬也早醒了。倆孩子穿好衣服坐在堂屋一句話不說。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崢小聲問：“二姐，大姐和姐夫不會有事吧？”
小孩兒睡前還擔心野豬進村，沒想到一覺沒醒野豬真的進了村，更讓他害怕的是大姐和姐夫去趕野豬了。林崢知道後直接哭了，還是林冬慢慢哄才把弟弟哄好。
“不會，大姐厲害，一定沒事。”林冬摟著弟弟堅定地說。其實她心裏也沒底。大姐厲害是厲害，可也沒有野豬厲害，他爹都怕野豬，但這個時候她不能嚇弟弟。
外面不知什麽情況，徐茂春一直站在門邊往外看，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聽見有人拍大門，三人從靜默中驚醒。
“大姐？”林崢高興大喊。
“你倆屋裏待著，我去看看。”徐茂春提著燈籠出了屋。“誰？”
“外公，是我們。”宋彥出聲。
“真是姐夫和大姐。”林崢噔噔跑出來，越過徐茂春去開門。
大門打開，微弱的火光照在宋彥臉上，小孩兒“啊”一聲轉身撲到徐外公懷裏。
老爺子心也跟著“咯噔”一下，顫聲問：“受傷了？”
“沒有，是黑熊的血。”宋彥趕緊解釋。
“熊？你們遇到熊了？”徐茂春說話都找不到調了，野豬就夠嚇人了，這倆孩子竟然碰上了熊，看樣子還打起來了。
“嗯。”宋彥淡定道，“林青把黑熊殺了。”
徐茂春：“……”
老爺子驚得半晌沒有說話，要不是外孫叫他，他還回不過神來。“外公，青兒從樹上摔下來，這邊胳膊腿疼得厲害，您給看看。”
“姐，你受傷了。”林冬回過神，跑過去要扶林青胳膊。
“嘶，疼。”林青左邊胳膊一碰就疼，林冬一縮手不敢扶了。
林青：“姐沒事，就是摔了一下，讓外公看看就好了，你去燒點熱水。”
“好！”林冬到底是大幾歲，比林崢心理要強。見她姐沒有明顯外傷也就放心了。
把林青扶到床上後，宋彥去竈房舀水洗了把臉，然後悄悄把襖子包著的弓弩放進倉房。林崢看見姐夫本來的樣貌就沒那麽怕了。但他很擔心大姐，小孩兒守在床邊，擰著小眉毛看徐外公給他姐針灸。
宋彥：“外公，怎麽樣？”
徐茂春一邊施針一邊道：“沒大事，腿和腰都沒大傷，養幾天就好，左邊胳膊骨裂，等我給她止痛包一下。林青備著的藥裏有消腫止痛的，等會兒煎一碗，明早再去鎮上抓藥。”做膏藥要用很多種藥，家裏備著不少，從中撿幾味也能湊上一副藥。
這時大門外傳來吵鬧聲，宋彥：“我去看看。”
外面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屋裏都聽得見。徐茂春嘀咕：“這麽晚了鬧哄什麽呢？”
躺床上的林青道：“我讓人把熊擡回來了。”
徐茂春手一頓，不愧是林青，九死一生也沒忘把值錢的東西弄回來。最後一針下去，徐茂春拍拍手，“好了，半個時辰後拔針。”說完老爺子轉身出了屋，沒見過熊，他也想看看熊是什麽樣？
“姐！”林崢往床上靠了靠，但怕碰到滿身針的大姐，又不敢靠太近。
林崢才五歲，被嚇到不意外。林青安慰弟弟：“不怕，姐把熊殺了，有姐在你什麽都不用怕。”
林崢想了想問：“那野豬呢？”他不知道熊多厲害，但他更怕會吃小孩兒的野豬。
“野豬都被裏正他們趕進山裏了，不會再來了、吧。”林青說的不太確定。
山裏不缺吃的，野豬輕易不下山，今年反常，是不是野豬群被黑熊趕出來的？如果是，熊死了，野豬自然會回到深山裏。但也不好說，得等幾天看看情況才能確定。
“姐，水燒好了。”林冬頂著一身寒霜進來，臘月天又是半夜，還是挺冷的。
“好，等會兒讓你姐夫洗洗。”她身上倒是沒沾血，想洗也辦不到。
“嗯。”林冬一邊應著一邊往外走。“姐，我去看看。”
“你不怕啊。”林青在她身後喊。
林冬走出東屋，“不怕。”她姐都把熊殺了，死熊有啥好怕的。林冬是真不怕，她圍著熊轉了好幾圈。然後興奮地跑回屋問東問西。
見她真不怕，林青放了心。給她說遭遇熊的經過。徐茂春看完了熊，心滿意足地回屋撿藥。林冬又跑去廚房熬藥，小丫頭興奮的半宿沒睡，林崢則靠在林青身邊睡著了。
男人們都興奮的很，把熊送到林家也不願離開，但夜裏冷，站著不動更冷，沒多久就都回去了。熊放在林家門外也不怕野獸進村。即便有野獸來，村裏的狗一叫都能知道。
天亮後村裏人聽說林青獵了熊，都跑來林家門外看。
“媽呀，這丫頭怎麽這麽厲害，連熊都能殺。”
村裏人都沒見過熊，因為見過的基本活不下來，所以即便沒見過但都知道這畜生有多厲害。比野豬、野狼甚至比老虎更兇猛。
他們毫無應對之力的熊，竟然讓林青給殺了。有人在心裏暗暗發誓，惹誰都不能惹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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