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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桃花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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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桃花釘(五)

歌姬:"我本是有姓名的,可我爹說,女娃弄什麽名字,早晚都是要嫁去隨夫家姓的……"

周舜卿:"總要起個小字吧,不然平日裏如何稱呼?"

歌姬:"酸,我娘叫我酸。"

周舜卿:"狻猊的狻?"

歌姬:"酸杏的酸。"

周舜卿低t下頭笑了笑:"那你可還有別的兄弟姊妹,分別叫做甜、苦、辣?"

女子怔了怔,兩只杏眼有些慍怒,用頭撞了撞周舜卿的腿。

濕潤的林風吹來半熟漿果的氣味,清甜中夾雜著一絲酸澀。

半晌,酸也被他爽朗的笑聲感染,同他一起笑了起來。

酸清了清嗓,輕聲道:"妾身說錯了,官人並非龍陽斷袖。"

周舜卿:"為何又改口了?"

酸淺笑道:"官人所攜的兵器,頂了妾身一路。"

周舜卿板著臉,靠後挪了挪。

酸:"官人,妾身想要方便。"

周舜卿:"忍到汴梁。"

酸:"妾身倒是無所謂,可馬兒不想濕身吧?"

周舜卿停下馬,將酸抱到馳道一側。

酸:"官人若不給妾身松綁,就幫妾身搭把手。"

周舜卿思忖片刻,最後決定幫她撩起下擺。

酸:"多謝官人……妾身但還有一事相求。"

周舜卿:"說。"

酸:"妾身的頭發好癢,像是飛進來一只小蟲。"

周舜卿撥開她的頭發,只聞到淡淡的梅子味,沒有看到小蟲。

酸:"再離近寫……"

周舜卿慢慢貼近,酸猛然擡頭,用後腦撞去,將他口鼻撞得鮮血四溢。

他站立未穩時,酸又跳到他身後,以手間的藤蔓勒住他的脖頸。

待酸松開手時,周舜卿已意識模糊倒在地上,他掙紮想要起身,卻又被酸踩住胸口。

酸取出他的長劍,幾道銀光閃過,周舜卿的胸口上出現一只血色桃花。

"官人如此用心搭救妾身,三日之內,妾身定會來報答官人。"

她趴在周舜卿耳畔柔聲耳語,跨上馬絕塵而去。

6

雞鳴響徹,後山的山巒桃杏正盛,粉中含白。盤踞在山間的霧氣,還未來得及溜走,就被金黃的朝陽驅散,扶搖直上,化作天邊雲翳。

遠處的村子升起幾縷炊煙,山林裏溪水泛濫,沖刷出一條新的小徑。

林花中傳來窸窣響動,驚起一片鳥雀。

溫去華身著葛麻短襦,背著藤編籃,摘采山間的果子與花蕊。

日照當頭,藤籃裏已鋪滿了大小不一的櫻桃、青棗和桑葚,上面蓋著紫蘇葉和雜色小花。

像往常一般,他下山時路過了那座宅子。

今日,宅邸的大門似是有些不同。

溫去華揉了揉雙眼,發現大門上經年累月積聚的灰塵,被蹭掉了一些。

他湊近看去,註意到門把手上的淡淡血痕。

鄭桃枝一覺睡到下午,醒來時日已西斜,口中焦渴萬分。

她抿了抿幹燥的雙唇,扶著墻向院內走去。

院子裏一顆桐樹病死,枝葉落盡,只剩碗口粗的樹幹孤零零立在地裏。

另一株杏樹卻生得繁盛茂密,曉春時節,杏花白裏透著粉蕊,引來各色翩翩蝴蝶。

院子東邊的廚屋冒著騰騰熱氣,空中彌漫著酸甜芳香,勾得人口生津液。

鄭桃枝推開門,彌漫的白霧中,一支木勺伸到了她嘴邊。

她舔了舔勺內澄澈的水,一股花香沁入心脾。

"好久沒喝到杏花蜜水了吧……"

風吹去白色的霧氣,一張舊面容浮於眼前。

溫去華正燒著爐竈,熬制著一大鍋花果草葉。

鄭桃枝緊了緊嘴角,鼻子不經意抽動了一下:"溫去華……"

她看到溫去華,提著的氣不由地松了下去,一時間腳底綿軟,癱倒在他懷中。

溫去華掐著她的人中,粗厚的眉毛蹙成一團:"桃枝?"

鄭桃枝閉著眼,舔了下嘴唇,不知是昏是醒,喃喃道:"糖放多了……"

"怎會傷的這麽重?"

"夜裏太暗,我未帶燭火,不曾想讓獵戶當成了梅花鹿,朝我射了一箭……"

鄭桃枝散著頭發,身穿輕薄的褻服,椅躺在床頭,背靠著絹絲牡丹提花枕。

溫去華坐在床邊,時而用熱水浸濕手帕敷在她額間,時而用小勺餵她喝一口蜜水。

"若不是你到了人家的山頭,怎麽也不會把你當成野豬……"

鄭桃枝白了他一眼:"是梅花鹿。"

男人低頭吹著蜜水,臉上笑出兩個深酒窩。

溫去華:"田間地頭,皆有所屬,你一個弱女子,只身在外,該明白這世上的許多地兒是去不得的。"

鄭桃枝伸手奪去溫去華手中的瓷碗,仰著頭大口喝了起來。

溫去華:"有如此急躁的梅花鹿嗎?"

鄭桃枝喝完,取下額間的手帕擦了擦嘴:"總之不是弱女子。"

溫去華又去盛了一碗,關切道:"傷在何處?"

鄭桃枝伸了個懶腰,走下床去,去被溫去華攔住:"別亂動。"

她未理會,徑直撩起衣襟,露出腰腹:"喏,這裏。"

溫去華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著鄭桃枝頭頂,目光不敢向下一寸。

鄭桃枝:"自後腰,直直的透到小腹,所幸沒有傷及臟腑,那個人……那個獵戶又為我取出箭矢,包紮上藥,總之,是死不掉了。"

溫去華皺了皺眉:"不許說死字。"

鄭桃枝:"已經結痂了,你要摸摸不?"

他羞紅了臉,但好在屋內昏暗,又能借著被曬得黝黑的臉遮掩。

"不必……"

話音未落,鄭桃枝就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腰肢上:"我命大吧?"

溫去華人高馬大,足足高出鄭桃枝一兩個頭去,但此刻卻像個被牽著鼻子的耕牛般任她使喚。

他粗壯結實的手落在鄭桃枝腰間,快要遮住她半邊身子。

鄭桃枝又將自己的小手放上去比對,不禁有些驚異。

溫去華急忙將手抽回:"你沒事就好,日後別再去他人山頭了……"

鄭桃枝揉了揉手腕處的勒痕,自顧自道:"山中雖險了些,倒也不盡是無趣之事……"

溫去華將鄭桃枝的衣襟正了正,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好生歇息,明日再來看你。"

"溫去華。"

"嗯?"

"你的櫻桃酒,該釀成了吧?"

"還需要些時……"

"走吧!"

鄭桃枝打斷他,隨意套上件雪青中衣,推著溫去華出了門。

日暮餘暉,山林間靜謐無比。

鄭桃枝與溫去華挖出埋在樹下的酒壇,坐在山石上飲了起來。

"這酒仍需數月才能釀成,如今只是有些酒味,並無酒香。"

溫去華見鄭桃枝抱著酒壇豪飲,有些心疼。

鄭桃枝雙目迷離,臉頰泛紅,將酒壇遞給溫去華:"未釀成的酒更為酸甜……"

溫去華探頭望著壇子裏所剩無幾的櫻桃酒,皺眉道:"看來今年要多摘些櫻桃了。"

鄭桃枝:"就該多摘些來釀酒,否則果熟蒂落,山裏的櫻桃全爛在土裏,豈不可惜了?"

溫去華封上酒壇,笑道:"果實爛在樹下,來年便會化作底肥,供養林木,或是讓鳥獸叼去,也能為它們果腹,怎會可惜了呢?"

鄭桃枝不言,只是將腦袋靠在了溫去華肩上,似是已經睡去。

待到天黑,若她還未醒,溫去華就要背她回家,幾年來都是如此。

初春時節,天涼得快,山間冷風吹過,不由地讓人打個激靈。

看來不能等天黑了。

他背起鄭桃枝,感覺她比之前輕了不少。

"明日……帶我去臨安廟會……"

鄭桃枝口齒不清地講了句夢話,但廟會的時日卻未記錯。

也好,明日裏待上她,順便能去廟會兜售剛制成的果脯蜜餞,溫去華心想。

對溫去華來說,她與鄭桃枝的相識如夢如幻,多少有些不太真切。

鄭桃枝住的宅邸是一位姓鄭的員外所建,三年前,鄭員外看中了鳳凰山的風水地氣,打算將祖墳遷往此處,便不惜重金,依山傍水建下了這座宅邸。

灰磚梨木,掉角飛檐,最窄處都有百丈之寬,在鄉野間氣派非常。

只可惜那名商賈剛住進去,一家八口都被山匪所殺,橫屍山野。

村裏人總說那間宅子雖然氣派,但不吉利,人人路過時都避而遠之,實在避不開,就用塊黃布蓋著頭快步走過。

直到有一日,山間風緊雨驟,正在采果子的溫去華不得不提前下山。路過那間宅邸時,遇見了鄭桃枝。

他記得那日,鄭桃枝通體冰涼,昏迷不醒,僅餘一息尚存。下山的路又被暴雨沖毀,沒法帶她下山找郎中。

溫去華身旁只有些櫻桃酒,他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升起爐竈,將溫熱的櫻桃酒灌進她嘴裏。

誰知當夜,鄭桃枝便醒了。

當溫去華問及鄭桃枝的身份時,她說道:"妾身姓鄭,小字桃枝,是已故鄭員外的侄女,本想來此祭拜,不料半路染上惡疾,病倒在此……"

他聽後在心底嘆道:又是個苦命人。

鄭桃枝養好身子後便離開了。

半月後,溫去華發現她又回到了那間宅子。

鄭桃枝向他道出了前因後果。

她回鄉時,得知爹娘因倒賣私鹽,被官府抓走流放,生死未蔔,她沒處去,只好又折返回來。

從那時起,鄭桃枝便在那間宅子中住下。

溫去華住在村中,以炮制果腹蜜餞、糖水糕點為生,盡管人生得粗大,卻有雙巧手,方圓百裏的人都知曉"溫家糖水"之妙,甚至有人願意趕半天t路,來買他一口點心。

每逢溫去華進山采花摘果,路過那間宅子時,他總會去探望鄭桃枝。

有時帶些飯菜,有時帶些酒水,久而久之,兩人熟絡起來,鄭桃枝與他相處時無所顧忌,既像兄妹,又像密友。

只是,一直有件事讓溫去華放心不下。

每隔段時日,鄭桃枝便會去尋親,留下字條令溫去華不必掛念,至今都未尋到雙親下落。

艷陽當空,暖風和煦,水田裏油綠的禾苗掀起層層浪濤,小指粗的游魚在禾苗間穿行。

毛驢邁著碎步,搖晃著脖子上的響鈴,蹄子陷進松軟濕潤的泥土,哼哧哼哧前行。

溫去華騎著毛驢,拉著一車剛剛釀成,沁著香氣的果脯蜜餞。

一匹青色駿馬從後面的馳道上馳來,經過時將泥巴甩了溫去華一身。

半晌,鄭桃枝一身泥濘,只剩一只鞋,踉蹌著追過來。

"馭!馭!"

她向那匹馬大聲呼喊,但對方似是沒有聽見,只是歪了下頭,繼續瘋跑,鬃毛散在空中,片刻間便沒了蹤影。

"溫去華,有帶上香料嗎?"鄭桃枝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 為何要帶香料?"

"今晚吃馬肉……"鄭桃枝冷著臉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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