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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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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兩個身著囚服的涼州官員被羽林衛衛士押到殿中, 對著姜望叩首不已。姜望只淡淡瞥他們一眼,便轉向陳潛道:“陳廷尉,公堂審訊乃是你的老本行, 這二人便交給你罷。”

“是,陛下。”陳潛緩步出列,在二人面前站定,厲聲叱問:“你二人姓甚名誰?在涼州官居何職?一一報來,不得欺瞞!”

其中一人瑟瑟著道:“下官……下官賈巖, 乃是涼州州府治中從事。”

另一人道:“下官胡悅,乃是涼州州府別駕。”

陳潛道:“知道為何將你們從涼州提到這千裏之外的洛京嘉德殿中來嗎?”

賈巖和胡悅經過文照手下人幾頓大記憶恢覆術後已經變得老老實實, 如今當著皇帝的面更是不敢有絲毫猶豫,爭前恐後地道:“是下官糊塗!為了一己私利私放了那北戎韃子的首領檀述耶,害得無數百姓慘死……臣死不足惜, 只求陛下開恩,放過我父母妻兒!”

朝中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顯然周梧膽子之大超乎了很多人的想象, 就連不少今文經學派的官員都驚愕地看著周梧, 眼神閃爍。

周梧鐵青著一張臉, 僵硬地立著不動, 額前滾落幾滴冷汗。

陳潛繼續問:“北戎韃子的首領檀述耶原本被關在何處?他從何時起被關在那裏的?”

賈巖道:“檀述耶自五年前起就一直被關在在涼州大獄內, 之前一直由胡悅負責看管, 三年前我由郡府升遷至州府, 看管他的活兒就落到了我頭上。”

陳潛問:“檀述耶為何會在涼州大獄內?”

賈巖訥訥看向胡悅, 胡悅俯首道:“回稟陳公,檀述耶此人勇猛無比, 在北戎中威望甚高,他時時率眾襲擾邊地數郡, 鬧得涼州不得安寧,時任涼州刺史鐘良鐘公下定決定要將其鏟除,於是暗中聯絡了檀述耶親弟蒙頓,與蒙頓聯手,成功捕獲了檀述耶。”

陳潛厲聲問:“活捉檀述耶本是大功一件,你們為何瞞不上報,反而將其私藏於大獄之內?”

“……鐘公,鐘公他原本是打算將檀述耶押送至洛京的,只是恰好那時他突發急癥,死於任上,州府一時亂作一團,這事兒就暫且擱置了下來。再後來,洛京這頭有人遞來消息,說……說檀述耶是奇貨可居,讓我們將其關押於涼州大獄內,消息不得外洩,我們……我們不敢違逆,也就照做了。”

陳潛眼中寒光一閃,“洛京中誰給你們下的命令,讓你們留下檀述耶?”

胡悅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微微戰栗起來,他眼神不住閃爍,在一片陌生的官員臉上一一掃過,幾次張口卻不敢言。

“呔!”陳潛怒喝一聲,“陛下面前,也敢作此鬼祟行徑?還不從實招來!”

胡悅趴伏在地連連叩頭,大聲哭號道:“是周太常!是周梧!是周梧下令讓我等壓下檀述耶被捕一事,數月前,也是周梧下令讓我等釋放檀述耶,並與其約定率軍攻打涼州,他好安排馬燕賺取軍功!”

群臣頓時嘩然,對著周梧指指點點,“周太常可真是膽大包天!這等大逆不道之舉,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他竟然做得出來?”

“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昌之看似一表人才,內裏居然……哎!”

“僅憑一人之言豈能將太常定罪?說不定是有人蓄意構陷!”

嘈雜議論聲不絕於耳,周梧的拳頭攥出“哢哢”聲,額前冷汗已然如瀑,就在他險些抑制不住時,大司徒周淮終於幽幽開口:“口說無憑,你二人可有物證啊?”

嘉德殿的喧鬧聲霎時一止,周淮緩步出列,朝姜望顫顫巍巍地躬身行禮,“陛下,事涉臣的侄兒,老臣原本該避嫌不言,只是周梧並非只是我南陽周氏族中子弟,亦是朝中九卿,事關整個大寧江山,臣身為司徒,不能不多問一句。”

周淮開口,饒是姜望也不得不給他三分薄面,且他所言冠冕堂皇,姜望也只能道:“周司徒請問。”

周淮再向姜望拜了一拜,隨後慢吞吞行至文照面前,兩人相距七步,彼此對視。文照神情平靜漠然,周淮卻咧嘴笑了一笑,“老夫先在這廂祝賀文將軍加封縣侯,文將軍如此年輕便登此高位,實在是天賦異稟、令人艷羨。”

文照向他隨意一拱手,“大司徒,多謝誇獎。”

周淮卻嘆了一口氣,“文將軍如此少年英才,我那不成器的侄兒本是遠遠及不上的,不知他是如何礙了文將軍的眼,將軍竟要設下如此毒計,非置他於死地不可呢?”

文照面不改色,“大司徒何出此言?我與周太常無冤無仇,為何要設計陷害於他?”

“若文將軍與昌之無仇無怨,為何要拼著風險親手殺死前將軍馬燕,設下這一場死局呢?”周淮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白絹,將其展開,無數雙眼睛立即湊過去,只見白絹上只寫著——事敗,恐文照欲害我,望速救。

眾人又一時驚疑不定地看向文照。

周淮嘆聲道:“老夫收到此絹後不久,就聽到了涼州大捷的消息,想來是前將軍兵敗,與文將軍彼此生出齟齬,驚慌之下,這才向老夫求助。”

文照微微擰了擰眉頭,冷聲道:“大司徒確定此絹由馬燕親手所寫?”

周淮無聲一笑,“將馬燕過往手書取出,對比字跡便可知真假。”

姜望略感不安,但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有絲毫徇私,只得再一擺手,令虞澤命人找出過往馬燕上奏的文書。

兩廂一對比,這白絹果然是馬燕親手所書。

周淮舉著白絹,一雙昏花老眼此刻精光爆現,死死盯住文照,“敢問文將軍,前將軍馬燕究竟是怎麽死的?”

“馬燕是自裁而死。”文照抱著雙臂淡定自若地道:“馬燕先在隴西兵敗,後又被我戳穿暗通北戎一事,一時羞愧難當,持刀自裁。盛之亦是見證之人。”

“是的,叔父,我親眼看著馬燕自裁的。”周棠站在文照身後信誓旦旦地道。

站在人群中的何朔嗤笑出聲,“光祿勳是大司徒自家子侄,他都站出來作證,想必馬燕確系自殺。”

有今文經學派的官員出聲辯駁:“若馬燕是自殺,為何還要在死前寫下絹書千裏向大司徒求救?!”

“此一時彼一時,人的想法總是在不斷變化的。且世間有擅模仿筆跡之人,此絹也未必真是馬燕親手所書。”陳潛轉向周淮道:“大司徒,即便此信為真,但既然有光祿勳為原平侯作證,也說明不了什麽。”

姜望眼見風向變化,趕緊咳嗽了兩聲,拉起了偏架,“朕以為陳廷尉此話有理,既有原平侯、光祿勳二人皆為馬燕自戕的見證,想必此言不虛。”

白絹上書被駁倒,周淮依舊波瀾不驚,他嘴角含笑,向皇帝拱手稱“是”,隨即將白絹收起,繼續問:“文將軍意圖將這麽大一盆臟水往我侄兒身上潑,不會就只有這兩個人證吧?”

“自然有別的證據。”文照也從自己衣襟處掏出一塊白絹展開,“我有馬燕生前供述證詞在此,馬燕已簽字畫押。”

馬燕的供詞說的正是他所知的周梧私押檀述耶及之後與檀述耶暗中勾結的所有事,這塊寫滿了字的白絹在眾臣手裏傳閱了一遍,最後落到了姜望手中。姜望心中是早已給南陽周氏判了死刑的,他只是潦草看了幾眼,便瞥向周淮,“大司徒,你還有何話說?”

周淮捋著胡子“呵呵呵”笑了兩聲,“陛下,臣想說的話,方才陳廷尉都已替臣說過了。”頓了頓,他幽幽道:“世間有擅模仿筆跡之人,那口供的畫押也未必真是馬燕親筆,不是嗎?”

陳潛、何朔等人面色登時就不怎麽好看了——好家夥,怪不得剛才上躥下跳演那一出,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質疑周淮手中那塊白絹的真實性,那麽連帶著文照手中這份證詞的真假也要打個問號。若承認周淮手中的白絹確系馬燕親手所書,那麽縱使有周棠作證,文照也洗不脫私殺前將軍的嫌疑,流言蜚語會自動繁殖出各色離奇的版本,將文照原本光輝無暇的原平侯形象蒙上一層陰影。

眼見古文經學派這頭風頭一滯,今文經學派那邊又跳起來了。

“僅憑兩個地方小官的證詞就想給周太常定一個這樣大的罪名嗎?”

“荒謬至極!如此當堂汙蔑同僚的清白,原平侯實在太過跋扈!”

“若是沒有旁的證據,原平侯就該給周太常當眾致歉!”

在聲聲力挺中,周梧又漸漸挺直了腰板,冷眼朝文照刺來。

文照也平靜地回視他,道:“誰說我沒有別的證據。”

她一低頭,對那跪在地上的兩人道:“說說吧,你們手裏還存著什麽好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賈巖與胡悅身上,這二人一時戰戰不敢言,文成飛見狀冷哼一聲,那種仿佛刻入骨髓的慘痛回憶再度湧上神庭,賈巖一個哆嗦,立即高聲道:“我們有周太常的往來信件!”

胡悅也緊跟著道:“對!對!周太常和我們的往來信件我們都保存著,他是如何吩咐我等私縱檀述耶、如何給檀述耶開條件的,樁樁件件,信上都有寫!”

陳潛急忙追問:“那些信呢?”

賈巖、胡悅二人異口同聲道:“都已在文將軍手中!”

周棠適時從衣襟中取出數塊絲絹,全都放到文照手中。文照一揚手中絹布,看著周梧歪了歪頭,“周太常,可要來認一認你自己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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