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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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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順利通過公府覆試後,文照正式成為了尚書臺的一名尚書郎,開始了忙碌的搬磚生活。

尚書臺是直屬於皇帝本人的秘書機構,其權責包含選用、彈劾官吏及執行誅罰,總領百官朝儀及奏事等等,官小權大,經過百年來數十任尚書令的精耕細作,尚書臺早已架空“三公”,成為大寧朝首屈一指的實權部——而如今任尚書令的,正是陸陵的死對頭,兼任中常侍的大宦官,虞澤。

如今的文照之於虞澤就是一只小蝦米,顯然不值得他費心,在接到手下關於陸陵弟子進入尚書臺的消息後,虞常侍只是淡淡掃過,並未在意。文照得以在尚書臺安穩打工。

整個尚書臺的工作量兩極分化嚴重,忙的忙死,閑的閑死。如文照這般無甚強大背景的普通打工人們包攬了幾乎所有的工作,整日裏當牛做馬,忙得腳不沾地,辛辛苦苦地撰寫完一篇文書,上官潦草一瞥就要打回去重寫,並且不提供詳細的修改意見,問就是“這不是很簡單麽,你自己看著理解”。等好不容易揣摩上官心意完成文書後,又馬上被派出去跑腿辦公,數月下來,文照和馬都瘦了一圈。

而臺中混日子養老的前輩和世家子弟們則整日裏吃茶清談,專修甩鍋技藝及退堂鼓打法,一有什麽事情就——“長明,我今日家中有事,若有洛京尹有上報之事,你便先替我處理了吧!”

說這話的人是三公曹尚書蔡修,負責刑罰、斷獄相關事務,尚書臺知名摸魚大師,自發現文照處理刑罰事務似乎頗為專業後便漸漸甩脫了手,三天裏兩天半不見人影,好在他人倒也還算厚道,文照替他辦事他也願意三不五時提點關照一番,因此兩人合作還算愉快。

文照假笑著應了,揉著酸痛的胳膊接替了蔡修的位置,打開近日洛京尹府送來的文書卷宗等匆匆瀏覽一遍,發現判決基本無甚大礙。

大寧子民民風純樸、武德充沛,放火砍人也大多為親力親為,很少有人動腦筋施展嫁禍他人、密室暗殺之類的陰謀詭計,因此洛京尹府的人手大多耗費在將案犯抓捕歸案上,幹的是體力活,基本不用掌握推理技巧,但這也就導致一旦有人施展詭計,他們就很難偵查勘破——比如這一樁案子。

關雎閣名妓為恩客所殺。

死者是妓館關雎閣的花魁紫珠,三日前一早被貼身婢子發現被人用劍刺死於自己閨房中,而昨夜與紫珠同寢的恩客趙瑜卻消失不見了。能在洛京城中開妓館的背後之人自然手眼通天,洛京尹立即派人去太學將身為太學生的趙瑜抓捕歸案。經審查,趙瑜本人雖極力聲稱沒有殺人,但紫珠身上的傷口確系趙瑜之佩劍所致。洛京尹認為鐵證如山,給趙瑜判罰一萬錢、流三千裏,隨即上報尚書臺審核。

因固有觀念作祟,但凡涉及人命案,文照審核總是慎之又慎。此案看似證據確鑿,但並無人證及嫌犯口供,她思慮再三,覺得不能如此草率結案,於是當即帶著卷宗親自騎馬趕到洛京尹府。

“原來長明竟是陸公高徒,失敬失敬……那趙瑜就被關押在此處。”聽說是尚書臺的人來了,洛京尹親自接待,與文照言談間便來到洛京牢獄。

眼見有人前來,原本還悻悻蹲在獄中的趙瑜立即起身高聲喊冤:“大人!大人!學生冤枉啊!我真的沒有殺人!”

文照並不理會,只上下打量他,見這趙瑜模樣端正,在牢裏蹲了數日竟也不甚邋遢,衣袍發髻都還算整潔,側頭低聲問洛京尹,“此子究竟是何人?”

洛京尹笑了一下,也低聲回道:“這趙瑜出身河西趙氏,是就讀於太學的太學生,家中頗有幾分底蘊,其家人聽聞其因罪入獄,便托相熟之人說情,讓老夫關照一二。”

怪不得定了殺人的罪也只判刑流三千裏,原來是這趙瑜家中有鈔能力。

官場上彼此心知肚明的規則文照當然不會戳破,她朝洛京尹彼此了然一笑,低聲道:“既然是名門子弟,除卻兇器外又無人證,府君怎麽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洛京尹無奈嘆道:“長明初來洛京,不知那關雎閣的老板是誰,那可是個惹不得的主兒。”文照立即作虛心求教狀,洛京尹附在她耳邊道:“就是尚書令唯一的侄兒虞衡。”

原來如此,如今朝中宦官勢大,壓得士人幾乎擡不起頭,也難怪洛京尹如此忌憚,而河西趙氏不敢強行擺平了。

文照眼珠子轉了轉,心中已有了些許想法,她道:“府君稍安勿躁,不如讓在下審一審這趙瑜,日後對河西趙氏也好有個交代。”

洛京尹道了聲“也好”便由著文照將人從獄中提了出來。

文照厲聲質問:“趙瑜,從實招來,你為何要殺那紫珠?”

趙瑜急得哀嚎:“大人,我沒有殺她!我真的沒有!我初來洛京,同她第一次相見,無冤無仇,我怎麽會殺她呢?”

文照問:“可紫珠死的前一夜就是你宿在她房中,關雎閣眾人皆是見證。”

“我……那晚我是和她在一起,可一覺醒來我就發現紫珠橫死在我身邊,我當時害怕極了,就……就逃跑了……”趙瑜垂頭喪氣,看起來既後悔又無助。

文照道:“你且將當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講一遍。”

原來趙瑜剛從河西來洛京不久,對京城的頂級娛樂會所很是好奇,於是就在同窗的攛掇與吹捧下,在關雎閣進行了大撒幣行為,高調攜花魁紫珠春宵一度,誰知第二日一醒,美人兒莫名橫死身旁,可嚇壞了這位地主家的傻兒子,他提起褲子就跑路,心態正崩著呢,那頭洛京尹府的衙役就把他逮住丟進了大牢裏。

“真不是我殺的呀!”趙瑜哭喪著臉說。

文照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便又傳喚了關雎閣當夜值守的小廝以及紫珠貼身婢女等人細細詢問,又親自去了現場查勘,但關雎閣人員密集,魚龍混雜,小廝和婢女說不出除趙瑜之外的可疑人員,紫珠亂作一團的閨房內也並沒有找出什麽線索。

文照並沒有放棄,她對著繡樓下往來熙攘的人群沈思片刻,心生一計,對洛京尹道:“若趙瑜真不是兇手,咱們亦可來一招引蛇出洞……”如此這般與洛京尹一番交代後,她也不能為這一件事久留在外,隨即便回尚書臺處理其他事務去了。

待到第四日,洛京尹府再度派人前來告知文照,“府尹大人如文大人所說那般,將關雎閣一幹人等全帶回去審問,只留一老嫗在閣中。果然有一男子,連著三日跑去問那老嫗案情,府尹大人立即命人將其拿下,原來那人竟就是案發當晚攛掇趙瑜去關雎閣的太學同窗!”

文照一笑,道:“想必兇手便是趙瑜那同窗,他見趙瑜出手闊綽,心生嫉恨,夜半潛入偷用了趙瑜的佩劍殺死紫珠,又將佩劍還回,試圖嫁禍於他。”

來報那人頓時大力拍文照馬屁,“文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此案既已查出真兇,文照便也耐心等著一人上門。

果然,趙瑜被放出大牢的第二日便沐浴焚香攜帶厚禮上門來拜訪文照。他一見了文照便行大禮,“瑜拜謝恩公,恩公的大恩大德,瑜沒齒難忘!”

文照將人扶起,“查清真相,如實斷案乃是我職責所在,談什麽恩情不恩情的。你我同歲,你便喚我表字長明吧。”

趙瑜從善如流地喚道“長明”又介紹了自己的表字、家世,兩人立時如親兄弟一般親親熱熱地相攜走進文照家中。

文照在院中梨樹下設酒招待客人,趙瑜環顧四周,忽而大為悲痛道:“長明所居如此簡陋,這叫我心中如何過得去……”

文照:“?”

大哥你真的不是在陰陽怪氣嗎?

文照笑容略僵了一僵,洛京內城寸土寸金,不知有多少人全家十來口人都只能擠在逼仄的方寸小屋中,更不要說那些在外城討生活的窮苦人,文照能以合適的租金租到獨門獨戶的一進小院,還是托了她的大儒老師的福,這個狗大戶怎麽會懂她們社畜的苦?!

文照輕嘆一聲,道:“此身當報家國,何須在意居所?有一墻容身、片瓦擋雨即可。”

趙瑜單純的眼中登時流露震撼與欽佩,朝文照連連拱手,“是小弟淺薄,請長明兄恕罪。只是……長明雖在尚書臺辦事,也需保重自身,不要過於勞累才是。”

文照故意嘆道:“照初至洛京不久,家師又遠在並州,實在不知閑暇時如何打發時光。”

趙瑜果然眼睛一亮,當即狂搖起了尾巴,“我!我!我!長明有我啊!我平素最好與人相交,雖亦來洛京不久,但已結識了不少友人,俱是些名門子弟,常辦些詩詞集會的,不若下次長明與我一起?”

文照順利得償所願,心裏早就“好啊好啊”,但面上還是假作推卻一番,“照出身草芥,只怕……”

“哎呀,怕什麽!長明是陸公親傳弟子,且又是尚書郎,多少徒有出身的紈絝子弟比不上你呢!”趙瑜興沖沖地道:“咱們這就一言為定了!周盛之邀我三日後赴他曲水流觴之宴,到時我親自來接你!”

文照一笑,道:“仲瑤兄如此盛情,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文照頓了頓,問:“那周盛之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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