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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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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覆活

大禿子得病、二禿子慌

三禿子請大夫、 四禿子熬姜湯

五禿子擡六禿子埋、七禿子哭著走進來

八禿子問他哭什麽、我家死了個禿乖乖

快快兒擡快快兒埋 ……

嚴冬不記得多少次夢見爺爺在她枕邊這樣念著。童年的夜晚,爺爺總是這樣,哼著單調的兒歌,溫柔地哄她入睡。

每每醒來,她的枕頭都哭濕一片。

世上唯一真心疼愛她的人死了,因她而死。

可嚴冬知道,捅下致命一“刀”的那個人,是白海平。

她從願意去體校工作的瞬間,就下定了某種決心。

接近他,殺了他。

為了澆灌自己的決心,她從賣兔人那裏,買來許許多多本就生命狀態較差的兔子,把它們關起來,不聞不問——就像這個世界對她那樣。

她每天看著那些兔子痛苦的樣子,看著那些美麗弱小不懂反抗的小生物,就像看著自己和其他被白海平侵害過的人——他在那樣的工作環境,怎麽可能放過那些孩子。

想到她和白海平初見的那天,他借口接近自己的事由,嚴冬就猜測,他的臟手大概已經伸向許多少女了。

果然,在儲藏室外不小心聽到李峰和蔣曉美的談話,知道了李谷的死,再加上琪琪的失聯,她知道,她該下手了。

李峰口中對琪琪失蹤地的描述,讓嚴冬意識到,那是青瀾園大院的位置。

原來,當年姑姑姑父搬家後,姑父並沒有像姑姑以為的那樣,賣掉之前的房子。

或者,他又將那房子買了回來。

她破門而入的那刻,像是回到斑駁的記憶中,房間裏一切如舊,但多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琪琪在沙發上昏睡過去,只剩淺淺的意識。

嚴冬沒有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只問她“感覺怎麽樣”。

琪琪只是一臉困惑地說自己沒事。

“好,如果你真的沒事,今天發生的一切老師不會再問,也會替你保守秘密。但你如果感覺很不好,一定要來找老師,隨時。”

“救”了琪琪之後,嚴冬讓她暫時稱病在家,什麽人都不要理,剩下的她來解決。

琪琪不懂她說的“解決”是什麽,也不懂嚴老師怎麽什麽都沒問,就像知道了一切。

送琪琪回家後,嚴冬又折回青瀾園大院。

她在那間房子裏翻遍了,都沒有找到錄像帶。

她知道,白海平一定還有更多女孩子的錄像帶。

可惜,她一無所獲。

回家後,看著那些兔子,她知道,不是他死,就是那些兔子死。

她不要兔子舉證,不要兔子見光,就能讓他死。

她只要他死。

不需要虛偽的道歉,不需要遲到的正義,不需要麻木的審視。

兔子面對鏡頭和審判,只能是飲鴆止渴。

兔子想要活,只能用受傷的方式自救。

在黑暗裏被無聲地刺入,就在沈默裏無形地刺出。

只要他死,就可以帶來解脫。

當天晚上,她又夢見了爺爺的兒歌。

只是,兒歌裏的“禿子”變成了“兔子”。

大兔子得病、二兔子慌

三兔子請大夫、 四兔子熬姜湯

五兔子擡六兔子埋、七兔子哭著走進來

八兔子問他哭什麽、我家死了個兔乖乖

快快兒擡快快兒埋 ……

那些女孩子們,有的已經入土,有的病而不知,有的假裝失憶,有的偷偷哭泣。

在夢中,那些兔子互舔傷口。

但她醒了,她要為她們覆仇。

她們不是他眼中的兔子,他也不是真正的大灰狼。

懦夫罷了。

聽完,荀陽明白了一切,月光裏,他緊緊抱住嚴冬。

荀陽從未想過,那個在他記憶裏明媚得刺眼的小女孩,竟過著那樣潮濕晦暗的生活。

但,他也理解了,為何嚴冬和家人之間會有一道看不見的墻。

原來,她和自己一樣,如孤兒般長大。

可馬上,荀陽想起自己當初接近嚴冬的目的,竟膽怯起來,漸漸松開了抱著她的手。

如果她再一次面對信任之人的傷害,會怎麽樣?

他在她家人面前自以為是的“救場”會不會為她築起又一道心墻。

還是說,即便沒有和嚴愛人的這層關系,他依然想要靠近嚴冬……

被抱在懷裏的嚴冬,依然心事重重。

此刻,她滿腦子都是飄在泳池之中的白海平。

“我們該回去了。”

荀陽點頭。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

荀陽緊緊拉著嚴冬的手,穿過黑暗的小巷,只覺她的手心一直往外滲著汗液。

走到「尋陽游泳館」門口,他們看到剛從裏面走出來的李峰。

他一臉洞悉一切的樣子,用一種覆雜的眼神看向嚴冬。

剛剛,他躲在裝滿藍桉殼的大玻璃瓶後面, 看到了嚴冬對白海平的掙紮視而不見的全過程。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原來她不是狙擊“兔子”的幫兇。

或許……她也是其中一只“兔子”。

她讓琪琪休假,是在保護琪琪,她暗示自己不要插手,是因為她會親自動手。

他不知道嚴老師身上發生了什麽,但他此刻忽然欽佩起嚴老師來。

嚴冬顧不得和李峰多說,只覺情況不妙,立即松開荀陽的手,跑了進去。

果然,泳池之中空無一物,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

她又跑到後面的小院,只見白海平換回了原先的衣服,正一邊吃著烤肉,一邊喝著小酒。

嚴冬一驚,一陣寒意沿著脊椎向上蔓延。

眼前的人就像她費盡千辛萬苦擊敗的惡魔,又輕而易舉地覆活了。

他坐在那裏舉杯示威,露出猙獰的獠牙。

“你們年輕人不地道啊。騙我去游泳,你們花前月下去了。”

嚴冬看著白海平依舊在往嘴裏餵著白酒,這才明白,原來他平日裏酒量差都是裝的。

眼前的男人,即便隔著厚厚的鏡片,眼神也依然明晰,灼熱的視線筆直地朝嚴冬射來,像是拷問,也像在嘲笑。

一時之間,荀陽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白海平,只能牽著嚴冬的手,楞在原地。

這對夫妻,竟都是豺狼。

可這場戲,他必須演下去。

荀陽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微笑,提醒般捏了捏嚴冬的手,走向了白海平。

“怪我,肉烤了一半就不管了,肉都老了吧。”

“你的肉不老,我的肉老了,游不動了呀。”

“什麽?剛喝那麽多酒,還游泳了?”

“經不住我這好侄女勸,又是冰敷給我醒酒,又是給我拿泳裝的,非得讓我今天試水,都等不到我以後慢慢考察,你這女朋友,太稱職,迫不及待想要讓你的游泳館跟體校合作呢。”

荀陽轉身看了嚴冬一眼,無論是飲酒還是冰敷,都是下水的大忌,嚴冬這是……

他猛地想起上次,嚴冬不做熱身就下水,結果腿部痙攣,自己把她救起那t次,似乎摸到她的小腿上,也極其冰涼。當時他還覺得奇怪,泳池的水有那麽涼嗎?原來……她當時也給自己做了冰敷,就為了……為了拿自己當小白鼠,為了今天向真正的目標下手嗎?

嚴冬的面色十分難看,她的兩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狠狠地掐進肉裏,依然控住不住地發抖。

荀陽趕忙擋在嚴冬面前,笑著說:“不急不急,慢慢考察,經得起考驗。”

白海平看了眼手表,站了起來。

“你們繼續,老人家不打擾你們談戀愛,回去睡覺了,咱們後天見。哦不,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咱們明天見。抱抱嚷嚷著要跟你們一起秋游呢,早就等不及了。那周六早上就在體校門口集合,我走了。”

看著白海平像沒事人一樣,就那麽走了。

嚴冬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笑了。

李峰在更衣室偷走了白海平隨身戴的那串鑰匙,趁著夜色,悄悄打開了教育處的門。

經過一番查找,他從資料裏發現了琪琪家的地址。

她家就住在市區,第二天中午,李峰一下課便立即和蔣曉美前往。

琪琪現在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線索了。

至於嚴老師,他不指望大人會向一個孩子、老師會像一個學生交代什麽。

好在,他知道嚴老師不是壞人。

“嚴老師當然不是壞人,她可是為了我們揪著隔壁班惡作劇的人不依不饒的好老師,你腦子進水了才會以為嚴老師是壞人。”

蔣曉美聽了李峰描述昨晚的事,氣呼呼地說。

“你見過哪個虐待小動物的是好人了……”李峰小聲嘟囔著。

“那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那些口口聲聲愛貓愛狗的,也有不少畜牲。”

“就當我草木皆兵吧。”

蔣曉美看了眼最近幾乎沒睡過好覺的李峰,覺得自己不該那麽說他。

“小谷死的不明不白,確實應該看誰都像壞人。”

李峰也看了蔣曉美一眼,說出了心底的疑問。

“我只是覺得,嚴老師為了我們不受委屈,都能那樣爭取,她如果真的是受害者之一,她為什麽一直忍氣吞聲?甚至不惜……”

李峰想到昨晚在泳池見到的畫面,依舊不敢相信嚴老師是故意殺人,或者……見死不救。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吧,對別人的問題總是看得明明白白,到了自己身上,就模糊不清了。而且……白主任是她的姑父,她能說什麽呢?天啊,我不敢想,白主任究竟做了多麽畜牲的事,或者,他手裏有什麽把柄……讓小谷,讓琪琪,讓嚴老師,都……”

李峰不敢想下去。

終於,來到琪琪家門前,蔣曉美敲了敲門,開門的正是琪琪。

她只開了個門縫,看到是他們,也沒有讓他們進門的意思,警覺地問他們來做什麽。

李峰見狀,謊稱是嚴老師讓他們來的。

琪琪遲疑了下,開門讓他們進屋了。

她的狀態看起來很差,臉上沒什麽血色,家裏也像是長期沒有大人的樣子,有些淩亂,桌子上還擺著一碗剛剛吃過的泡面,看起來只吃了兩口。

琪琪蜷縮在沙發的一角,用毯子蓋住身體,整個人呈現出防備的狀態。

李峰知道,像上次那樣直接問她那晚去了哪裏,她是不會說的。他只能用他知道的信息詐一詐她。

“琪琪,白主任和我說,之前帶你和李谷出去,拍了視頻。”

他指的,是白海平帶她們去電視臺接受采訪的事——嚴愛人也有承認。

琪琪立即坐直了身子,“什麽?什麽視頻?”

蔣曉美見她這樣,握住了琪琪的手,“琪琪,你就說吧,我們都知道了。”

“嚴老師……都跟你們說了?”

李峰和蔣曉美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雖然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你說吧,你們究竟 ……拍了什麽視頻。”

“我們根本就沒有拍視頻啊,難道……難道拍照的時候他還錄像了……不過……也沒什麽區別了……”

自言自語似的,琪琪整個人又破罐破摔般松懈下去。

“你們不是去電視臺接受采訪拍了視頻嗎?”

“我們從來沒去過電視臺。”

李峰和蔣曉美又不可思議地看向對方,難道,是嚴愛人幫著自己丈夫圓謊嗎?她……她是什麽目的呢?

蔣曉美看出李峰掌握的信息出了差錯,只好實話實說,希望琪琪能為了李谷吐露點什麽。

“琪琪,李峰是李谷的哥哥,他有權利知道她死之前發生了什麽。現在,他唯一能獲取線索的來源只有你了。你可以告訴他嗎?如果你不好意思對男生說,就讓他出去,你跟我說。或者……你還是覺得難以啟齒,就只透露李谷的部分好不好?她的死真的太可惜了,或許你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了……”

想到自己昨晚差點出事,琪琪覺得,似乎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

“是白主任之前找到我和李谷,說……說有一個沒有公開招募的選拔,是有關藝術射箭的一個項目,只有兩個名額,他說他觀察了我們很久,很看好我們兩個,出於私心想把名額留給我們。他反覆強調讓我們一定要保密,不要宣揚出去,因為這是涉及前途的事,抓住機會,我們就能從那麽多射箭專業的人才裏脫穎而出,另辟蹊徑地走一條更光鮮的路。然後說,提報人選需要拍一些展現藝術氣質的照片,好呈報上去。他就喊我倆去一個工作室。也就是那天晚上嚴老師找到我的地方……齊蜀路那邊的一個院子裏……然後……我,我想喝口水。”

“你別動,我給你倒。”

說完,蔣曉美把琪琪腿邊的毯子又給她往上蓋了蓋,才起身去接水。

端來水後,琪琪為了鎮定情緒般,一口灌了下去。

“然後,我以為的工作室,去了之後才發現,沒有別人,只有他。倒是有比較專業的打光,他也拿著看起來很貴的相機,然後就拿了幾套衣服,讓我們換上,就像是不給我們思考的時間,立馬就要給我們拍照。我覺得衣服有些暴露,他就說,藝術照都是這樣的,不應該有亂七八糟的遐想,讓我們放開胸懷,勇敢嘗試,擁抱新鮮事物,獲得別人沒有的機會。”

“是什麽樣的衣服?”

“其實一開始,就是正常的藝術體操服,加上白主任沒有對我們做什麽其它舉動,我們就沒有多想,再說,他同時喊我們兩個過去,不像有什麽企圖的樣子。只是……”

“只是什麽?”

李峰身體前傾,眉頭緊皺,雙手緊緊摳住沙發的一角。

“只是後來,衣服越來越暴露,有……比基尼,有……動物樣式……會有些色情。”

“你說的動物是兔子嗎?”

“是……”

“然後呢?”

“因為一開始拍的時候,是正常的衣服,他讓我們拿著弓箭做一些正常的動作,我們都沒有多想,後面換衣服的時候,我心裏覺得有些怪,但是我看李谷一臉淡定,我覺得是我想多了,也就跟她一起繼續拍。

只是後面,衣服的布料越來越少,我有些接受不了。結果他就開始不耐煩,說那些展現身材的線條,都是藝術,是很嚴肅的事情,他很生氣我畏畏縮縮,說‘你也不是處女了吧’,我覺得羞憤,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就換上自己的衣服走了……

回家以後,我很難受,有一種被羞辱和欺騙的感覺,可我又沒有證據,他也沒有和我發生肢體接觸。我又想,是不是自己小家子氣了,上不了臺面,人家李谷就沒事。我就在這兩種情緒之間來回切換。

後來我又開始擔心那些照片。我想,我中途放棄的話,那些照片應該也就作廢了吧,不會哪天突然刊登出來吧,或者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流傳?可我辜負了人家的期待,也不敢問白主任索要那些照片,更不敢告訴家裏,每天都睡不著,覺得自己惡心……

那天我離開之後,他們發生什麽,我就不知道了……直到開學,知道了李谷的死訊,好像還是自殺,我……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她的死跟這件事有什麽關系。沒想到很快我撞到了鬼……還是濕鬼……一定是跌進瀑布下面的李谷……她一定有很重的怨氣……

我還看到了那個鬼弄死了很多兔子,我就想我們穿著兔子的衣服拍的那些照片……一定是她有什麽冤屈……我就……我就去找了白主任,他就安撫了我一下,讓我別多想。接著,說他有點事情,讓我先去那個工作室等他,他一會兒去跟我解釋。他給了我鑰匙,我就自己去了,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等著等著我就睡著了,就像被迷暈一樣……

醒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嚴老師,她也沒問我什麽,就讓我回家休息,不要理會別人。我有些後怕,也不知道白主任究竟喊我去做什麽,我猜,她大t概知道白主任的所作所為吧……”

聽完琪琪的描述,李峰憤怒之中充滿迷惑——既然她說,妹妹對於白主任的所作所為並無不適,後面為什麽又想不開?她後來又遇到了什麽?白主任的愛人為什麽要跟著他一起撒謊?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白主任欺負了妹妹。

突然,電話響了,是白冰潔。

聯想到昨晚嚴老師的舉動,李峰心裏忽然有了某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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