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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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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嫌疑人

高遠志服下治療急性腸炎的藥後,腹痛和幹嘔依然沒有止住,從昨晚到天亮,他一直被腸胃內不間斷的絞痛折磨。他躺在床上,大聲咒罵蔣韶恒買來的過期自熱米飯,直鬧騰到八點多,才在一支鎮定劑的效用下睡著。

丁晨露提著箱子出門,秦國慶正等在門外。

洋房內無法抽煙,他咬著一支沒點著的煙幹過癮,低聲問,“到底什麽情況?”

丁晨露心裏有些發沈,“不是食物中毒。”

她雖然不是醫生,但也對基本病癥有了解,高遠志已經出現吞咽困難的情況了,剛才讓他喝水時,他大聲咒罵水太燙,還摔了杯子,吼:“你是不是要燙死我?!”

那杯水是丁晨露接的,用的是不隔熱的普通玻璃杯,她很確信,那只是一杯溫水。

“中毒了?”

丁晨露點頭,“應該是,沒有什麽病的進程這麽快,從腹瀉一下子發展到吞咽困難,我傾向於,他是中毒了。但是毒物種類,我無法判斷。”

她換了只手提箱子,“我打算給人民醫院急診打個電話咨詢一下。”

秦國慶用力吸了一口煙,只有些淡淡煙氣從過濾嘴傳出來,他點點頭,“可以讓分局給他們領導打個電話,請他們遠程配合。”

兩人正說著話,只聽一陣急促腳步聲,杭舟從樓下沖上來,手裏拿著什麽東西。

“秦隊,您看這個。”

秦國慶咬著煙,騰出兩手來去拆信封,嘴裏含混地問,“哪兒來的?”

“有人把它塞在沙發靠背縫隙中,我能確定,今早我整理抱枕的時候,絕對沒有這封信。”

秦國慶把信紙抽出來,短短一句話一眼就能看完,他臉色變了變,緊緊皺起眉來,“小丁,你沒想錯,就是中毒。”

那個行兇者,在層層警方的監視下,依然緊鑼密鼓地實施著他的計劃。而他們的到來,竟然沒能阻止這一切發生。

丁晨露的心重重一跳,“現在毒物源頭還沒查出來,如果他繼續下手,那我們一棟樓的人都會有危險。秦隊,我建議從現在開始,我們先不要吃喝樓裏的食物。”

秦國慶沈思片刻,給出了相反的意見,“島上沒有別的食物來源,我剛才和海事局通了電話,對方說明天下午可能有機會開航,但也不確定。所有人不吃不喝困守在這裏,不現實。況且,兇手是有目的、有選擇性地行兇,從高遠志收到的骨灰盒和這封信判斷,兇手行兇的目的是仇殺,其他人暫時是安全的。”

“可我們連兇手的輪廓畫像都沒有,萬一他自知殺人後無法逃脫法律制裁,選擇和所有人同歸於盡怎麽辦?”丁晨露問。

秦國慶笑了起來,“那樣我們所有人就會出現中毒反應。好了,小丁,你先去給人民醫院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有可能是什麽毒物引起的。杭舟,你叫上黃驥,挨個詢問一遍樓下那幾個人,判斷一下是誰寫了這封信。”

杭舟點頭,到左邊一間房門前敲門。

秦國慶咬著煙,撐在欄桿上往下看。

沙發區域只有韓雲起一個人坐著,他換了個位置,坐到一張單人沙發上,也不敢再抱抱枕了,拿著一杯茶水,看起來在思考。

秦國慶也在思考,昨晚分局同事說的話又響在耳邊——

“韓雲起,傳媒大學導演系畢業的,現在自己開攝影工作室。他和之前的同學基本不聯系了,只有同宿舍一個叫韓襄的人和他有來往。韓雲起畢業那年,出了一件事,當時在網上鬧得還挺大,他就發布了聲明,說自己此後不再當導演。我問了韓襄,那件事和兩名死者沒有任何關聯。韓雲起生活中朋友不多,沒有個人社交平臺,只有工作室的一個賬號。我們調查了一圈,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說他很謙和,脾氣很好,目前為止,我們沒找到他的疑點。”

秦國慶無法從沒被點燃的香煙中得到任何慰藉,他從昨天忙到現在,已經一天多沒抽煙了。三十多年的辦案生涯中,尼古丁的味道和裊裊煙氣已經成了幫助他思考的良方,他亟需一根煙來疏通擠滿了各種資料的大腦。

-

“韓同志,”秦國慶站在最後一格樓梯上,“可以這麽喊你吧?”

韓雲起回過神來,笑著站起來,“別了秦隊,您這一聲直接把我帶回戰火連天的歲月了。”

秦國慶也笑了笑,“大一就入黨了,很優秀。”

韓雲起的笑僵在嘴角一秒,隨後意識到,秦國慶可能是來和自己談話的。在談話開始前,先拋出信息震懾一下,目的是告訴自己,警方已經掌握了很多資料,務必如實回答問題,不要說謊。

韓雲起放下手中的茶杯,“秦隊,一起抽支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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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很久沒抽過煙了。

當年出事後,他有一段時間,抽煙很兇,常常坐在那裏什麽也不幹,一根接一根地吞雲吐霧。

後來鄭良默不作聲地發給他許多高清肺部切片,還不知從哪裏找來了醫學院的內部教學資料,韓雲起還記得他點開播放按鈕後自己受到的沖擊力——在病理室操作臺上,放著一個肺癌患者切下來的、完全纖維化的發黑的肺部。高清鏡頭把每一根細小的毛細血管拍得纖毫畢現。

韓雲起邊笑邊看,後來就慢慢把煙戒掉了。

外面風大,煙灰剛堆起來一點,就被卷進風裏。韓雲起看著發黃的天空,問,“明天能開船嗎?”

“夠嗆。”秦國慶蹲在臺階上,很快抽完一支煙,又點起一支。

韓雲起背身給他擋風,笑道,“您的煙癮夠大啊,趕上我當年了。”

秦國慶連抽幾口,尼古丁在肺裏走了一圈,他渾身舒坦,咬著煙,坐在了臺階上。

他出身陜北,蹲著是他最習慣的一個姿勢,只是韓雲起看起來不太想蹲著,只是靠著柱子,隨意地曲起一條腿。

秦國慶拍拍身邊的地磚,“來,問你幾句話。”

韓雲起坐過來,“您不用紙筆嗎?”

秦國慶說,“這不是正式傳訊,就是隨便聊聊,不用緊張,但是,”他話鋒一轉,“要說實話。”

韓雲起把兩手放在膝蓋上,一副參加自己兒子家長會時的正襟危坐,“絕對誠實。”

“你對郭倩三人的印象怎麽樣?”秦國慶問出第一個問題。

韓雲起很是認真地想了想,說,“郭倩,我沒和她說過話,只記得很酷。黑衣黑褲,黑靴子,短發,舉手投足都很利落。來的渡輪上,我看了她的視頻,怪不得有那麽多女友粉,峨眉刺真的很帥,如果她沒出事,我還想拜師學一學。李伊人……我倒是說過幾句話,只能說,她是許多男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你喜歡嗎?”

韓雲起楞了一下,笑了,“您們刑警,問話都這麽犀利嗎?”

他搖搖頭,“不喜歡。”

“為什麽?”

“她是個目的很明確的女人,我不是她的目標,給不了她想要的,又不想當舔狗無私奉獻。所以,”韓雲起笑著吐了一口煙霧,看著一團煙圈忽得散在空中,問,“您知道「舔狗」是什麽意思吧?”

秦國慶說,“我還不至於完全和年輕人脫軌。那麽高遠志呢?”

韓雲起如實說,“我不喜歡他。”

秦國慶等著他說下去。

“他不太有禮貌,說話聲音很大,給我一種,想隨時引起別人關註的感覺。而且能看出來,他是那種很自信的人,自我感覺良好。但對我來說,挺沒素質的,如果不是李老板請我來,而他是不能忽略的拍攝對象,我都不想讓他進入我攝像機的鏡頭。”

秦國慶沒想到他對高遠志的評價如此不保守,問,“你之前認識他嗎?”

韓雲起搖頭。

“僅憑短暫相處就做出這樣的評價,是不是太過武斷?”

韓雲起笑了,“秦隊,您做刑警三十多年了,看人的眼光比我要精準毒辣,難道您對高遠志的評價,是素質高有禮貌嗎?”

秦國慶也笑了聲,又摸出根煙來,這回他只是咬在嘴裏,並沒有點燃,“你覺得,你們中間,誰是行兇的人?”

韓雲起說,“我覺得我們都不是。不瞞您說,秦隊,昨天你們來之前,我想了很久,把這裏每個人都想了一遍,但我找不出兇手來,我感覺,可能就是意外,但您卻說是謀殺。我想問問,真的找到謀殺的證據了嗎?”

秦國慶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沈,“你問出這個問題,有向警方套話的嫌疑。”

韓雲起滿不在乎地聳肩,“您也可以不說。”

秦國慶把目光放到遠處,過了一會兒,開口,“別的不能多說,只能告訴你,的確是謀殺。”

韓雲起沈默了。

“說說那封信吧,”秦國慶又開口,“小杭說,是你先發現的。”

韓雲起便把今早是如何意外發現那個信封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說,“等事情過去,我一定要建議李老板在房子裏多安幾個監控,真的。”

秦國慶把煙點著了,沈默地抽完,率先站起來,拍拍韓雲起的肩,“你先不要上樓,等下小杭要傳訊你。”

他走後,韓雲起在臺階上又坐了半個多小時,他把上島那天到發現李伊人死亡之間的所有事情仔細捋了一遍,不斷有新的細節被補充進來,他閉上眼,仿若靈魂出竅,飄到了這棟洋房上空,以一個俯瞰的視角重新看了一遍事情始末。

他慢慢睜開眼,眼裏的疑惑越來越深。

他本想找出五個人中是誰最有嫌疑,卻發現,沒有人有嫌疑,沒有人有時間完成這兩起命案,他們的不在場證明很充分,除非……兇手有多人。

韓雲起想不出來了,一陣風過,他看了看天,遠處翻滾著陰雲,天色眼看著暗下來,又要下雨了。

他走進去,掩上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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