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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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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溫柔

有了第一個翻供者,很快就會有第二個。

謝蕓不必深想便知,過去幾個月裏,謝家人沒有一天放棄過掙紮,而且看起來,成效卓著。

“無論你信不信,我確實不知情。”

齊頌徽的話,令謝蕓陷入疑惑。

曾經,她好幾次向齊頌徽催促,希望盡快了結謝司書的案子,讓謝司書得到因有的罪罰,但每次齊頌徽總拿‘無權幹涉司法’為由,一拖再拖,到今天,案子居然出現翻天大逆轉。

“我找人打聽一下這條新聞的真假。”

齊頌徽在手機上操作,接連打了好幾通電話出去。

謝蕓看見他嘴唇開合,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緊緊交握。低迷的情緒如一場下不完的雨,鎖住她的靈魂。似乎又回到十六歲,她被困在狹窄的車內,有人拿捏她的腳踝,在她皮膚上刻字……

小腿的疤發癢,隱疼。

她用力撓抓,三五下過後,摸到一些濕潤,也有一些鐵銹味鉆入她的鼻尖。

“出血了,快停手!”

齊頌徽邊喊邊控住她的腕骨,零星的血跡滲進她的指甲裏,斑駁駭人。

“告訴我,謝司書是不是要出來了?”

謝蕓眼眶酸澀,在她眼中,齊頌徽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她只好湊近看,幾乎湊到他鼻子跟前。

“冷靜一點,你聽我說,剛才那篇新聞已被刪除,官方單位沒正式出文,媒體在捕風捉影。”

齊頌徽拿濕巾幫她擦拭血痕,處理這件事的態度很明晰。就算案子真有變化,他也絕不允許謝蕓被波及。

手機再度搜索,關聯頁面全是幾個月前案子爆發時的舊聞,其他不實的言論被清理幹凈。

此外,官方帳號在社交平臺發布一條公告,警示網絡自媒體不可隨意造謠傳謠,如若再犯,將依法追究責任。

謝蕓放下了手機,連日的疲憊拉扯她沈重的眼皮,她靠著齊頌徽,安靜地睡著。

一覺直到傍晚,睜眼發現回到了齊頌徽的別墅臥室,床尾掛了一幅字畫,是之前從齊頌徽母親手裏得到的鄭板橋真跡。

齊頌徽敲臥室門,謝蕓慢慢撐坐起來,見他端的托盤裏有清水,和藥片,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讓醫生看過了,說最近勞累過度,好好休息幾天就能恢覆。”

齊頌徽把托盤放下,過來坐在床沿。

謝蕓不想生病,公司還有事等著她。

她就著清水喝了藥,下床往浴室走,腿彎一軟,整個人跪坐在床下的地毯上。

齊頌徽抱她起來,送她去浴室。洗澡洗頭發,這些事他不是第一次為她做,但這次比上次更有經驗,會考慮水溫燙不燙,泡沫有沒有進眼睛、進耳朵。

“家裏有飯嗎?我得吃一點。”

謝蕓回到床頭,吹到半幹的烏發,掩映著她稍微回血的臉色,更顯清瘦。

林姨還沒回來,齊頌徽把燉好的粥添出來,一口一口吹涼,餵給她吃。

也許真餓了,再也許她想讓自己快些恢覆健康,她一連吃了兩碗,鹹味菜也吃了不少。

餐桌上的平板一直亮著屏,上方消息彈窗不斷。

齊頌徽在廚房忙,謝蕓便定眼看了看,似乎今晚在會展中心又有拍賣會,還是古董專場。

想到上回謝長青偷賣奶奶的藏品,謝蕓擡頭看向二樓的臥室,不知今晚又有多少奶奶的遺物流落他人之手。

正想著,一只男人的手扶在她額上,帶著涼意。

她把他的手推開,“我沒事,很好。”

說完,她的腦袋埋下去,盯著自己的腳,陷入兩難。

一方面她不能容忍奶奶的字畫被賣,另一方面,她也不願出錢競拍那些字畫,不想給謝長青送救謝司書的命錢。

桌上的平板,被齊頌徽拿起。

今晚的新春拍賣會,是臨時加場,原本計劃在正月初六開工日舉行,但因為個別拍品協調不到位,致使延期到了正月十六。

“這是拍品冊子,謝長青提供的字畫,又是壓臺。”

齊頌徽點開頁面,放在謝蕓的面前。

她一件一件往後劃,仿佛能聽見輕聲啜泣。

在淚水決堤之前,紙巾壓在她的眼上。

視線暗下來,她伸手抱靠過來的齊頌徽,整張臉伏在他的襯衫上,喉間哽塞,發出低弱哭聲。

“你能不能借我些錢?”

齊頌徽聽見她說,嗓音不似平日,帶了點令他心疼的委屈。

“別這麽講,咱們是夫妻,我的都是你的。”

距離拍賣會還有兩小時。

謝蕓換了身香檳色禮服,把柳廂致送的玉牌戴在脖子裏,與齊頌徽趕往現場。

車裏,齊頌徽拿出披肩給她披上。

“要是實在膈應得慌,不必直接競拍給謝長青送錢。”

“那還能怎麽做?”

謝蕓回過神,面頰掛著濕氣,氤氳如雲。

齊頌徽的指尖擦過她的皮膚,“今晚咱們過去,只為點數被謝長青偷賣的藏品數目,等他們交易結束,你再找到買者,把它們買回來。”

“不去現場,你也可以拿到賣掉的目錄吧?”

“對,但你大概無法在家裏,靜待拍賣結束。”

謝蕓嘆了一聲,“好像是這樣。”

有時,她感覺齊頌徽非常了解她,甚至超過她自己對自己的了解程度。

兩人的現身,又一次引起驚濤巨浪。

而與上次一樣,齊頌徽身邊的女伴,依舊是姓謝的女士。

記者們的鏡頭尋找到兩人左手的素戒,但當他們追問兩人的關系時,齊頌徽一反往日,居然挽著謝蕓停下來,看著對方鏡頭首次正面回應。

“基於某些個人原因,我無法告知大家,我和謝小姐之間時什麽關系。但……我有必要澄清一點。周西玥受傷住院,並非因我而起。周西玥與蘇維輕,自高中互生情愫,若非長輩阻攔,事情不會變成今日之態。”

周西玥至今被困在醫院,日日想念蘇維輕,卻不知姓蘇的男人早決定放棄她。

而這些不知內情的外人,天天猜忌編排,離真相越來越遠。

好一出可笑的劇集。

謝蕓想到這種反差,眼中滾落濕潤,她側頭埋在身邊男人的肩膀,立刻被他的胳膊攬住。

“為什麽有情人終成惡侶?”

謝蕓很想問清楚,卻不該問齊頌徽。

他挽著她走入內場,一路沈默無言,但始終沒松開攬住她的胳膊,也算一種不言而喻的回答了。

今晚需要謝蕓分神關註的事情太多,她不可一直沈浸在別人的悲情裏自怨自艾。

等入了場,她隨齊頌徽被帶往第一排。似乎能察覺到身後眾多探究的目光,她沒回頭與那些人對視,只是盯著膝蓋上的硬質冊子,看了又看,在心裏合計要找齊頌徽借多少錢。

第一節中場休息,她頭疼,齊頌徽帶她去二樓的vip間。她坐在小露臺上,可繼續盯梢臺上的拍賣過程。

有人敲門進來,謝蕓以為齊頌徽幫她點了茶點,卻聽見柳廂致的親切嗓音。

“阿姨,”她起身,單手臂撐在沙發背上。

柳廂致定神看她,快步走近,“這是不太舒服啊?”

一道視線掃過謝蕓的脖頸,她知道柳廂致看見了那塊玉牌,自己也擡手摸了下玉牌,“是不是不太合適?”

柳廂致一笑,“是太合適了!我眼光很準的。你快坐下,我和他爸在隔壁,聽說你們上樓就過來看看。”

她坐在謝蕓身側,輕拍手背,“主要是看你。”

謝蕓看向她的手腕。

送給她的那串異形珍珠,與她今晚的淺色旗袍相得益彰,令她溫婉之餘,多添了一種不流俗的大氣。

“這份禮物我很喜歡,謝謝小蕓。”

柳廂致的話音壓低了,似一縷清風,吹入謝蕓的心坎。

謝蕓搖頭,見齊頌徽送來了她的保溫杯,裏面裝有在家帶的花茶水。水汁潤澤,喝完藥遞還給齊頌徽時,被柳廂致接過去。

“我來,”柳廂致的好意難卻。

謝蕓看著她起身忙碌的背影,這一刻忽然明白,齊頌徽身上的端正品行,全是繼承自他母親柳廂致。

靠墻的櫃子邊,齊頌徽看母親擰開了保溫杯,朝內扔了一塊黑色的印章,不覺一驚。

“媽?剛剛是什麽?”

“你就當沒看見,但我絕對不是要害小蕓。這杯水別喝了,你另外幫她準備茶水。”

柳廂致重新扣住保溫杯蓋,塞還給齊頌徽。

她轉回頭,沖小露臺的謝蕓喊,“馬上開始第二節,我再不回去要被他爸埋怨的!”

語罷,她笑著推門離開。

齊頌徽瞅著手中的保溫杯,想了想,還是沒打開看。

樓下傳來主持人的話音,他走到小露臺,與謝蕓並肩而坐。

“我肚子有些撐,出去一趟。”

謝蕓起身,向門口走。

剛走兩步,被人橫抱起來。

齊頌徽帶她去更高樓層的房間,那兒儼然是可供留宿的酒店。

他讓她靠著他,拿房卡開門,她忍得難過,不覺蹲去地上,額頭掛滿了汗。

這時,走廊另一頭響起些窸窸窣窣的爭吵聲。

她轉頭看,就見前方拐角處站著個頭發花白的男人。

是謝長青。

他在打電話,罵聲連連,似乎極不滿意對面人的態度,不住提醒對方,他手上有對方受賄的把柄。

要是對方不給他辦事,他會寫實名舉報信,讓對方聲名狼藉,做不成檢察官……

謝蕓呆在原地,連齊頌徽都說沒辦法的事,謝長青居然做到了。他利用不正當手段,拖延謝司書的重案,還買通了檢察官威脅受害者翻供。

謝蕓點開手機錄音,正靜靜收音,胳膊被人猛地一抓,手機脫落,掉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你怎麽在這兒?你還想錄音?”

謝長青厲聲責問,一張臉扭曲可怖。

“你松手。”

謝蕓掙紮不開他的手,腕子被他擰得生疼。

“做了為什麽不敢當?松開我!”

“小丫頭,你真是翅膀硬了!敢管到我頭上!”

謝長青揚手,欲往謝蕓臉上招呼,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立刻接聽。

對方說,成了,他便面露笑容,“行,趕緊確認合同,收到錢就轉入我發你的帳戶。”

謝蕓離他近,便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謝長青今晚委托的拍品,已經被8號先生競拍成功,價值25億。

25億?

等謝長青拿到錢,謝司書的案子一定能翻過來。

不可以這樣。

謝蕓氣憤難忍,一口咬在謝長青的手背。

謝長青慘叫,卻還不松手。掛了電話後,他用另一只手掏出一條塑料紮帶,套緊謝蕓的手腕。

“再不乖,受苦的是你自己。”

他單手扯住紮帶,忙著發消息聯系委托人。

手機又一次響起,委托人說:“謝老,事情有變,印章找不見了……今天恐怕拿不到錢,說先不買了。”

“什麽?”

謝長青臉色一白,神志恍惚了瞬。

趁他不備,謝蕓從他手上跑了,又被揪回去。

他怒意沖天,“齊厭卿也給我玩炸?怎麽就找不到印章了呢?”

齊厭卿。

原來買下拍品的,又是齊厭卿。

謝蕓不由冷靜,認真覆盤整件事,卻想不明白,齊厭卿究竟站不站她這邊。

如果今晚齊厭卿的印章沒出問題,是否這25億就會幫助謝長青救出謝司書?

手腕被人扯高,勒得肉疼。

謝蕓回神,看謝長青又接了一通電話。

“我真盡力了,沒保住你兒子,算我對不起你。”

電話那頭是個低沈的男人嗓音,應該就是謝長青找到的那個檢察官。

“醫生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咽氣。”

“咽氣什麽意思?他死了?!”

謝長青嘴巴劇烈顫抖,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

“他怎麽能死了呢?我正在籌錢救他啊!怎麽會死了……”

“現在這樣,你確實該好好反思。網上那則煽動性的新聞,是你找人編的吧?很多受害者家長看了很生氣,他們人那麽多,你能找到我,他們就一樣有辦法滲透到看守所。謝司書是自縊而死,你最好不要繼續追究,安安靜靜認了。”

電話被掛斷。

謝長青砸了手機,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滿面淚痕。事已至此,唯一的兒子謝司書沒了,他再如何懲罰自己也換不回謝司書的命。

“謝蕓,他死了你也別活,去給他陪葬吧?”

謝長青雙目猩紅,兩手掐死謝蕓的脖子,將她抵在墻壁上,音調拔高。

“你必須給他陪葬!必須!”

肺裏空氣稀薄,謝蕓眼前發灰,奄奄一息之中,終於有一絲新鮮空氣湧進她的口中,她深深呼吸,趴到一個堅實的肩膀上。

驚魂未定,心跳猛烈。

耳邊還能聽見謝長青的咆哮。

他無法接受獨子謝司書的死訊,大罵齊頌徽是天下第一蠢貨。

“你拿她當寶貝,她把你當傻子耍,玩弄你感情呢!嗚嗚……嗚……”

趕到的保全制服了謝長青,塞住他的嘴。

“乘專梯,送去二樓休息間。”

謝蕓認出講話的人是柳廂致,不知柳廂致什麽時候趕來的。

柳廂致押著謝長青進了電梯。

謝蕓想跟上聽一聽,被齊頌徽扣住了腰。

“不累嗎?先回家休息吧。”

“我不回家,難道你不想知道謝長青要講什麽?”

“我不想聽。”

齊頌徽剪斷她腕上的紮帶,抱她離地,動作極盡克制溫柔。

她躺在他手臂裏,竟然找不到抗拒他的理由,只能隨他帶她離開。

鬧劇落幕,走廊寧靜。

謝蕓回想方才謝長青的罵喊,後知後覺地解釋道:“齊頌徽,我沒拿你當傻子,真的,從來沒有。”

“我知道,”齊頌徽語調柔軟,低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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