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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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接下來的環節，主要是主持人與他們兩人交流電競主題，包括舉辦聯賽，到大型賽事，從選手選拔到日常訓練，展示了電競的世界一角，與外界不管是好的想象還是壞的想象都不太一樣。
“你怎麽看待電競的發展呢？”
樓知秋想了想，問庭雨疏，“你怎麽看？”
“正在朝正統化發展。包括整個游戲行業也是。”
樓知秋點頭，“這個方向是有一直在努力，現在電競已經成了青年流行文化的一個符號了。但還是有很多不足。”
“距離成為和傳統體育一樣的正式項目，還有很長一段路。”庭雨疏看著他，樓知秋也自然地接道，“因為市場監管不規範，一個東西只要流行但是沒有規範市場，就是濫行，這對新興產業打擊很致命。”
樓知秋皺著眉，“還有一方面，就是我們的傳統對於娛樂一直比較鄙視。因為我們講究吃苦是一種美德，娛樂遭受的歧視很大，而且它不僅是社會的態度……”
“也包括做游戲產業的人。”庭雨疏話說得很直接。
“是這樣……對國內的游戲公司來講，游戲主要是圈錢工具，而且是看準了年輕人沖動消費，這樣其實很不好。我們聯賽其實也是商業聯賽，商業性更重一些。所以很多家長對游戲視如洪水猛獸，也很能理解。”
庭雨疏簡略概括道，“整個電子游戲的市場都還比較混亂，電競的定位更不穩定，目前來看，談長遠的發展，涉及的因素比較多。目前聯賽能做的，主要是體制改革，讓比賽本身更加專業。”
樓知秋說得更加具體，拓展了一些，“包括聯盟制度規範，管理規範，俱樂部經營規範，甚至更嚴格一些的，設計師對於版本修改的把握，這個其實也是電競和傳統體育最大的差別，也可以說是加入正式體育比賽項目的最大阻力之一。它的比賽平衡性受人為影響較大，而不是按照本身固定的規則，各個運動員去競爭。”
庭雨疏點頭表示同意。
樓知秋看了他一眼，“總得來說，我們都希望電競朝一個更健康的方向發展，既保證自身發展的活力，也對社會起正向作用。因為電競作為軟文化，它肯定與當代經濟基礎掛鉤，在信息技術時代，出現電子游戲競技是必然的結果，可能以後科技更加發達，會有更覆雜的比賽形式。”
庭雨疏沒說話，再次點頭。
看這樣子，兩人對此的態度保持高度一致，並且默契十足，說明獨處時也交流過不少。
“那你們覺得電競文化對青少年的影響如何？”
“這個問題，首先就要分兩個方面，一個好的，一個壞的，對吧。而且好壞都挺明顯的。”樓知秋習慣性地笑著看向庭雨疏，在他的眼裏得到意見統一的意思。
“壞的方面，就是娛樂的集中，容易引起青少年的過度娛樂，尤其是像現在學生壓力大，時間少，娛樂方式比較單一，更是把大量的時間都花在電子產品上。我覺得大家有機會的話，還是要多嘗試別的娛樂方式。”
“大部分游戲，像moba游戲，屬於快消品娛樂方式，玩多了後，過度的快樂反饋最後其實很痛苦，游戲成癮的結果，並不是人多麽喜歡游戲，而是戒斷反應太痛苦了。”
雖然樓知秋是MOBA游戲職業選手，但是他對待這個游戲的看法卻很謹慎客觀，他並不急於得到別人對MOBA的肯定，而僅僅是展現它。
“好的方面，不僅是獲得快樂，它現在也逐漸變成潮流風格，今年POB官方也有舉辦進高校的活動，對很多人來說，它成了一個青年文化的片段，交流的背景。很多年輕人一起玩啊，或者一起看比賽，一起談論，我覺得這就像一個紐帶一樣，把大家的青春聯系了起來。就像我們回憶小時候火遍大江南北的歌，聽到那首歌，想起的不僅是歌本身，還有更多的往事。”
“我們作為選手呢，開心的同時也感到責任，很多年輕人追逐這個潮流，那我們作為弄潮兒，我們不能帶壞頭是吧。”
庭雨疏微笑。
“你有話說？”樓知秋一直註意著庭雨疏的反應，此時很快道，並立刻把話筒遞給了他，那動作真奇怪，不像一個真的話筒，反而像把報紙卷成話筒似的活潑而歡樂。
被他點名，庭雨疏簡短地道，“嚴格對待工作。”
“嗯是的，就是這樣。現在俱樂部的管理水平越來越高，聯盟也在改革，包括很多選手心態也變了，以前覺得‘我就是個打游戲的’，現在很多選手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開始註意，當然聯盟也很註意，現在直播罵人罰款的。”樓知秋促狹道。
主持人笑問：“你罵人嗎？”
樓知秋好像碰到一個艱巨的問題，他深呼吸一下，頓了頓，狡黠地笑道：“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般不罵人，除非忍不住。”
和某電影臺詞高度重合，一時間現場十分歡樂。
主持人笑了笑，打趣幾句，把目光轉到庭雨疏身上，“雨疏，你知道網上有個投票，PCC第一人，你是票選冠軍。”看著庭雨疏面無表情的模樣，主持人不確定道，“你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主持人完美的微笑僵了一下，“那你現在知道了，對此有什麽感覺嗎？”
“不至於。”庭雨疏無動於衷。
這和主持人想的完全不一樣，按照一般情況，嘉賓應當會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然後謙虛地表示自己不過如此，觀眾過譽了，接著開始細數自己多年來的生涯經歷，最後升華主題。哪兒有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的！
樓知秋用盡全力忍住不笑，繃得臉發僵。
出現了，主持人采訪能力的試金石！
“你覺得有比你更能符合這個稱號的選手嗎？”支持人試圖引導話題。
好歹這次庭雨疏沒有只回答一個“有”，他客觀地道：“在PCC中，值得欽佩的選手有很多，我只是因為有比較突出的成績，所以讓人印象深刻。”
“你覺得成績突出，最好的成績不能作為第一人的評判嗎？”
“嗯。我的成績也不是我個人創造，還有整個隊伍。”
主持人點點頭，“當時你剛選擇打職業的時候，有想過後來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嗎？”
“沒有。最開始我對職業生涯沒有抱負，只是想生活。”
“嗯……你當時剛開始職業，因為家裏的事各處都比較艱難，如果當時不是因為生活上的困難，你還會選擇打職業嗎？”
庭雨疏只思考了很短的時間，“不會。”
“你會後悔嗎？”
“不會。”
“為什麽？你現在有了這樣的成績，如果當初沒有碰巧走這條路，這些都會沒有，不會感到很遺憾嗎？”按照主持人的想法，庭雨疏應當是非常熱愛電競才對，一連兩個“不會”否決得非常斬釘截鐵，讓她感到疑惑。
“如果我沒有選擇打職業，我不會知道打職業後的情景，也不會有我現在的態度和心境。生活的假設對生活沒有意義。”
“我傾向於知秋的說法，”他望著樓知秋，看到他眼底很淺淡的溫暖，“年輕人應當盡量做加法，只有自己體驗過，才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聽別人的建議，看別人走的路，或者自己假設，有建設性作用，但沒有決定性效果。”
主持人明白了，點點頭，不知為什麽，好像沒有人想發表更多的看法，於是臺上臺下都十分安靜。
接下來幾位素人小嘉賓分享自己關於電競的生活事件，從學校到家庭，開心的不少，苦惱的更多，和樓知秋與庭雨疏互相交流著，這個時候便能比較容易地給出建議了，比如如何平衡游戲與生活，如何規劃，如何與父母溝通，如何理解他人，如何表達自己……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樓知秋說，庭雨疏安靜地聽，偶爾為他補充。
總之現場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和諧感，有點像象牙塔，或者游樂園。樓知秋總有這種能力，把他在的地方變成兒童樂園。
接著進入自由提問環節，到場的觀眾都有一個提問器，誰搶到誰提問。
有的男大學生搶到，他似乎擔任了一個觀察員的角色，提問：“請問你們對游戲與學習的關系怎樣看待？游戲是否會危害學習積極性？”
樓知秋笑，“這個問題，還是雨神教導給我的。”他往沙發靠背上一靠，離左手邊的庭雨疏更近了點，說到沙發，本來挺寬敞的一個長沙發，硬是被他們兩個人坐成了單人沙發的大小，樓知秋的左手大多數時候都撐在庭雨疏的背後，身子稍稍向他傾斜，兩個人之間是一個微妙的合攏角度。
“你說吧。”庭雨疏把話筒推給他，意思是他的態度就是自己的態度。
樓知秋也不強求，接著說道，“這兩個東西間的關系可以有很多種，但他們沒有天然的敵人關系，卻有天然的合作關系。學習幫助人發展深度，提升自我，游戲幫人娛樂，放松心情，這都是讓一個人更健康更好，當然游戲實際上還有更多的社會功能，這裏不提，就單單是娛樂作用……”
“不重要嗎？”樓知秋反問道，“嗯？娛樂不重要嗎？”
“我覺得娛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如果克服學習中的阻力努力提升自己，最後的目的不是為了娛樂，而是吃更多的苦，那努力的意義在哪兒呢？”
“只有婆羅門教這種嚴酷的宗教，才會禁止娛樂。我的想法是，沒必要一提到游戲，就像見了洪水猛獸，開始想它的危害，它就是一個很中性的東西，就像吃鹽一樣，每個人都要吃，但不能吃太多，就這麽簡單。”
“如果過度的游戲影響了學習，程度很誇張的情況下，其實我的建議是先看看學習生活中有沒有別的問題，因為我覺得很少有人單純喜歡玩游戲而沒日沒夜地誇張玩，健康豐富的生活中的快樂其實比虛擬快樂要更充實，沈迷虛擬網絡的游戲世界，我覺得更有可能是果，逃避生活困難的出路，而不是因，這個時候僅僅是禁游戲沒有幫助，因為這個逃避口，不是游戲，也會是其他東西。”
“但如果是因為單純不自律，就需要一些科學的習慣引導幫助建立規律秩序，在後面提醒監督自己。客觀來講，游戲的確對很多人的合適把控度是個考驗，而且我認為這不僅是孩子的課題，也應該是家長的義務。小孩子是很貪心的，連吃糖都忍不住，玩游戲當然更是。”
“在要求學習時，把孩子直接丟給學校，在孩子要玩的時候，直接丟給游戲，發現孩子長歪了又全面禁止游戲，把問題都丟給游戲，那孩子就是插在土裏的一個苗，被扒過來扒過去也得歪啊。”
他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下一個人提問，“請問現在PCC有開始社會責任感的意識嗎？因為我看到上次MSI時KF戰隊奪冠，很多人為了表達開心，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我身為真正喜歡POB職業聯賽的粉絲感到很難受，因為這讓人很生氣，而且也會讓大家更加抗拒。我想知道聯盟有沒有一些針對此的措施。”
樓知秋緩了緩音色，“我理解你的苦惱，但是聯盟並沒有置身事外，大家知道KF奪得季中杯冠軍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
“是什麽？”
樓知秋笑道：“錄制勸誡粉絲合理有度慶祝勝利的視頻。”
有些觀眾忍不住跟著笑，剛從臺上下來的冠軍，新科狀元，還沒來得及慶祝，先去自己潑自己冷水。
“放心吧，聯盟比粉絲們還重視形象，他們會盡最大努力督促呼籲以及教育，不讓事態惡化。”
第三個問題，一個女生搶到了，她恰恰是上次在電梯裏碰到他們兩人的女生，樓知秋無端覺得有些眼熟，庭雨疏記憶很好，認出了她，但不動聲色。
她站起來那一刻還有點懵，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真的搶到了提問權，她楞楞地站起來，被樓知秋和庭雨疏註視，肚子裏打得草稿都說不出來。
最初的緊張很快散去，她望著樓知秋，清晰地說出了自己準備好的問題，“我想知道知了你對於‘電子競技，菜是原罪’的看法，其實我關註電競並不是很長的時間，在我開始關註後，我感到非常疑惑，就是我覺得很多人……我是說觀眾們，只要選手輸了比賽，就會把選手罵得非常……。我覺得這太過分了，但似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應該的，真的是這樣的嗎？”
“你覺得戾氣太重了，是嗎？”
女生點點頭，“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樓知秋這次沈默了很長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他想起很多人，想起在後臺痛哭的付恩行，想起拒絕他關心的原隆，想起拍他肩膀鼓勵的莊正，還有輸比賽後紅著眼睛安靜地擦眼鏡的魏汝鄞。
長久以來，在電競圈，人們都普遍認為，成王敗寇，輸了就要遭受他人的羞辱，而且再無止境的羞辱也不過分。
“一句話的對錯總要放在具體語境中才能進行討論，單從比賽競爭的角度，這句話當然是對的，實力是決定比賽輸贏的唯一標準。”
“可是在整個職業，這項體育運動中，這樣說不妥。”
“因為你首先要討論體育、運動、比賽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包括所有選手存在的意義，難道沒有拿到冠軍，就應該被貶低到一無是處？有人勝利，就有人輸，輸的人就要承受無理由的謾罵——我是指比賽本身之外的無理指責，不應該是這個道理。”
“假如我比賽打得很差，甚至罪孽深重，你叫我滾下去，把位子讓給別人，那是應該的，我就是幹這行的，實力說話，我做得不好，觀眾不滿意，憑什麽看我的比賽呢？”
“粉絲喜歡強大的選手無可厚非，因為輸比賽、實力退步而失去粉絲的喜愛，這也十分正常。但這不等同於隨意謾罵，假如有人認為，‘電子競技，菜是原罪’是一把尚方寶劍，只要誰輸了，就上升到人身攻擊，隨意侮辱詆毀，那麽我覺得這只是為了發洩自己的戾氣而找的一個出路，或者是暴露自己喜歡攻擊他人的低素質，卻又為低俗行為而找的借口。”
樓知秋的話說得非常直白，甚至是大膽又危險，在這樣一個公共場合，他公開發表這樣的看法，勢必會引起很多觀眾的不滿，人最害怕聽到逃避的實話，聽到實話，就忍不住惱羞成怒，群起而攻之。
即便如此，樓知秋仍然嚴明表達了自己的立場，“身為選手，我不同意這樣的論調。”
庭雨疏的手搭在他的後腰上，很輕地拍了拍。
樓知秋回過頭看他，“其實這個問題還可以引申為，結果還是過程重要。我和雨神討論過這個問題。請問你的觀點是什麽？”他把話筒遞給庭雨疏，微微眨了下眼，帶著點笑意，回應他剛才的安撫。
“結果。”
“嗯，果然是你的作風。”樓知秋煞有介事地點評道。
“那我在意的是……”底下有人喊“過程”，樓知秋早有預料地笑笑，“當然也是結果，不把輸贏結果放第一，大可以不做選手。”
“但是我們在意的輸贏，不僅是名次本身，我和不會打游戲的人在一塊比賽，我贏了，那也是第一，但與我在同為職業選手的組賽間競爭獲得第一，意義卻大不相同。勝利之所以珍貴，是因為追逐的艱辛，超越他人，超越自己，超越極限。或者僅僅是，追逐‘贏’的感覺。”
樓知秋看著庭雨疏，“包括其間的迷茫、困難、挫敗、嘗試，日覆一日的努力，忍受寂寞，忍受孤獨，忍受無聊，這些都是奮鬥的一部分，不止是勝利揭曉那一刻的燦爛喜悅。這條路自己走過，就知道它真的……很特別，結果是因為過程而特別。”
這是庭雨疏曾經在他迷茫的時候告訴他的，當他選擇成為職業選手那一刻，電競和生活本身的界限就模糊了。
“比賽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凡，而且我們需要比賽，渴望比賽，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要在極短的時間內，證明無數個日夜的努力，不成功，便成仁。所以比賽對選手而言，一定是最神聖的盛會。”
“出於這個理由，我也不願意看到，有人把簡單的輸贏結果作為傷害選手的工具。比賽很殘酷，成功者享受一切，失敗者一無所有，不等於一無是處。”
女生點點頭，“我同意。”
她是一個喜歡秩序與和平的人，希望比賽帶給人的意義是積極的，而不是消極的攻擊性。
“馬上要世界賽，對自己有信心嗎？”
女生剛坐下，下一個人又開始問道，她循聲看過去，又很快望向舞臺中央。
這次是庭雨疏回答的問題，他不卑不亢，意簡言賅地開口。
“我們會贏。”
“有一件必須要贏了才能做的事。”樓知秋補充道。
“什麽事？”
“藏器待時，保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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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看待電競的發展呢？”
樓知秋想了想，問庭雨疏，“你怎麽看？”
“正在朝正統化發展。包括整個游戲行業也是。”
樓知秋點頭，“這個方向是有一直在努力，現在電競已經成了青年流行文化的一個符號了。但還是有很多不足。”
“距離成為和傳統體育一樣的正式項目，還有很長一段路。”庭雨疏看著他，樓知秋也自然地接道，“因為市場監管不規範，一個東西只要流行但是沒有規範市場，就是濫行，這對新興產業打擊很致命。”
樓知秋皺著眉，“還有一方面，就是我們的傳統對於娛樂一直比較鄙視。因為我們講究吃苦是一種美德，娛樂遭受的歧視很大，而且它不僅是社會的態度……”
“也包括做游戲產業的人。”庭雨疏話說得很直接。
“是這樣……對國內的游戲公司來講，游戲主要是圈錢工具，而且是看準了年輕人沖動消費，這樣其實很不好。我們聯賽其實也是商業聯賽，商業性更重一些。所以很多家長對游戲視如洪水猛獸，也很能理解。”
庭雨疏簡略概括道，“整個電子游戲的市場都還比較混亂，電競的定位更不穩定，目前來看，談長遠的發展，涉及的因素比較多。目前聯賽能做的，主要是體制改革，讓比賽本身更加專業。”
樓知秋說得更加具體，拓展了一些，“包括聯盟制度規範，管理規範，俱樂部經營規範，甚至更嚴格一些的，設計師對於版本修改的把握，這個其實也是電競和傳統體育最大的差別，也可以說是加入正式體育比賽項目的最大阻力之一。它的比賽平衡性受人為影響較大，而不是按照本身固定的規則，各個運動員去競爭。”
庭雨疏點頭表示同意。
樓知秋看了他一眼，“總得來說，我們都希望電競朝一個更健康的方向發展，既保證自身發展的活力，也對社會起正向作用。因為電競作為軟文化，它肯定與當代經濟基礎掛鉤，在信息技術時代，出現電子游戲競技是必然的結果，可能以後科技更加發達，會有更覆雜的比賽形式。”
庭雨疏沒說話，再次點頭。
看這樣子，兩人對此的態度保持高度一致，並且默契十足，說明獨處時也交流過不少。
“那你們覺得電競文化對青少年的影響如何？”
“這個問題，首先就要分兩個方面，一個好的，一個壞的，對吧。而且好壞都挺明顯的。”樓知秋習慣性地笑著看向庭雨疏，在他的眼裏得到意見統一的意思。
“壞的方面，就是娛樂的集中，容易引起青少年的過度娛樂，尤其是像現在學生壓力大，時間少，娛樂方式比較單一，更是把大量的時間都花在電子產品上。我覺得大家有機會的話，還是要多嘗試別的娛樂方式。”
“大部分游戲，像moba游戲，屬於快消品娛樂方式，玩多了後，過度的快樂反饋最後其實很痛苦，游戲成癮的結果，並不是人多麽喜歡游戲，而是戒斷反應太痛苦了。”
雖然樓知秋是MOBA游戲職業選手，但是他對待這個游戲的看法卻很謹慎客觀，他並不急於得到別人對MOBA的肯定，而僅僅是展現它。
“好的方面，不僅是獲得快樂，它現在也逐漸變成潮流風格，今年POB官方也有舉辦進高校的活動，對很多人來說，它成了一個青年文化的片段，交流的背景。很多年輕人一起玩啊，或者一起看比賽，一起談論，我覺得這就像一個紐帶一樣，把大家的青春聯系了起來。就像我們回憶小時候火遍大江南北的歌，聽到那首歌，想起的不僅是歌本身，還有更多的往事。”
“我們作為選手呢，開心的同時也感到責任，很多年輕人追逐這個潮流，那我們作為弄潮兒，我們不能帶壞頭是吧。”
庭雨疏微笑。
“你有話說？”樓知秋一直註意著庭雨疏的反應，此時很快道，並立刻把話筒遞給了他，那動作真奇怪，不像一個真的話筒，反而像把報紙卷成話筒似的活潑而歡樂。
被他點名，庭雨疏簡短地道，“嚴格對待工作。”
“嗯是的，就是這樣。現在俱樂部的管理水平越來越高，聯盟也在改革，包括很多選手心態也變了，以前覺得‘我就是個打游戲的’，現在很多選手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開始註意，當然聯盟也很註意，現在直播罵人罰款的。”樓知秋促狹道。
主持人笑問：“你罵人嗎？”
樓知秋好像碰到一個艱巨的問題，他深呼吸一下，頓了頓，狡黠地笑道：“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般不罵人，除非忍不住。”
和某電影臺詞高度重合，一時間現場十分歡樂。
主持人笑了笑，打趣幾句，把目光轉到庭雨疏身上，“雨疏，你知道網上有個投票，PCC第一人，你是票選冠軍。”看著庭雨疏面無表情的模樣，主持人不確定道，“你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主持人完美的微笑僵了一下，“那你現在知道了，對此有什麽感覺嗎？”
“不至於。”庭雨疏無動於衷。
這和主持人想的完全不一樣，按照一般情況，嘉賓應當會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然後謙虛地表示自己不過如此，觀眾過譽了，接著開始細數自己多年來的生涯經歷，最後升華主題。哪兒有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的！
樓知秋用盡全力忍住不笑，繃得臉發僵。
出現了，主持人采訪能力的試金石！
“你覺得有比你更能符合這個稱號的選手嗎？”支持人試圖引導話題。
好歹這次庭雨疏沒有只回答一個“有”，他客觀地道：“在PCC中，值得欽佩的選手有很多，我只是因為有比較突出的成績，所以讓人印象深刻。”
“你覺得成績突出，最好的成績不能作為第一人的評判嗎？”
“嗯。我的成績也不是我個人創造，還有整個隊伍。”
主持人點點頭，“當時你剛選擇打職業的時候，有想過後來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嗎？”
“沒有。最開始我對職業生涯沒有抱負，只是想生活。”
“嗯……你當時剛開始職業，因為家裏的事各處都比較艱難，如果當時不是因為生活上的困難，你還會選擇打職業嗎？”
庭雨疏只思考了很短的時間，“不會。”
“你會後悔嗎？”
“不會。”
“為什麽？你現在有了這樣的成績，如果當初沒有碰巧走這條路，這些都會沒有，不會感到很遺憾嗎？”按照主持人的想法，庭雨疏應當是非常熱愛電競才對，一連兩個“不會”否決得非常斬釘截鐵，讓她感到疑惑。
“如果我沒有選擇打職業，我不會知道打職業後的情景，也不會有我現在的態度和心境。生活的假設對生活沒有意義。”
“我傾向於知秋的說法，”他望著樓知秋，看到他眼底很淺淡的溫暖，“年輕人應當盡量做加法，只有自己體驗過，才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聽別人的建議，看別人走的路，或者自己假設，有建設性作用，但沒有決定性效果。”
主持人明白了，點點頭，不知為什麽，好像沒有人想發表更多的看法，於是臺上臺下都十分安靜。
接下來幾位素人小嘉賓分享自己關於電競的生活事件，從學校到家庭，開心的不少，苦惱的更多，和樓知秋與庭雨疏互相交流著，這個時候便能比較容易地給出建議了，比如如何平衡游戲與生活，如何規劃，如何與父母溝通，如何理解他人，如何表達自己……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樓知秋說，庭雨疏安靜地聽，偶爾為他補充。
總之現場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和諧感，有點像象牙塔，或者游樂園。樓知秋總有這種能力，把他在的地方變成兒童樂園。
接著進入自由提問環節，到場的觀眾都有一個提問器，誰搶到誰提問。
有的男大學生搶到，他似乎擔任了一個觀察員的角色，提問：“請問你們對游戲與學習的關系怎樣看待？游戲是否會危害學習積極性？”
樓知秋笑，“這個問題，還是雨神教導給我的。”他往沙發靠背上一靠，離左手邊的庭雨疏更近了點，說到沙發，本來挺寬敞的一個長沙發，硬是被他們兩個人坐成了單人沙發的大小，樓知秋的左手大多數時候都撐在庭雨疏的背後，身子稍稍向他傾斜，兩個人之間是一個微妙的合攏角度。
“你說吧。”庭雨疏把話筒推給他，意思是他的態度就是自己的態度。
樓知秋也不強求，接著說道，“這兩個東西間的關系可以有很多種，但他們沒有天然的敵人關系，卻有天然的合作關系。學習幫助人發展深度，提升自我，游戲幫人娛樂，放松心情，這都是讓一個人更健康更好，當然游戲實際上還有更多的社會功能，這裏不提，就單單是娛樂作用……”
“不重要嗎？”樓知秋反問道，“嗯？娛樂不重要嗎？”
“我覺得娛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如果克服學習中的阻力努力提升自己，最後的目的不是為了娛樂，而是吃更多的苦，那努力的意義在哪兒呢？”
“只有婆羅門教這種嚴酷的宗教，才會禁止娛樂。我的想法是，沒必要一提到游戲，就像見了洪水猛獸，開始想它的危害，它就是一個很中性的東西，就像吃鹽一樣，每個人都要吃，但不能吃太多，就這麽簡單。”
“如果過度的游戲影響了學習，程度很誇張的情況下，其實我的建議是先看看學習生活中有沒有別的問題，因為我覺得很少有人單純喜歡玩游戲而沒日沒夜地誇張玩，健康豐富的生活中的快樂其實比虛擬快樂要更充實，沈迷虛擬網絡的游戲世界，我覺得更有可能是果，逃避生活困難的出路，而不是因，這個時候僅僅是禁游戲沒有幫助，因為這個逃避口，不是游戲，也會是其他東西。”
“但如果是因為單純不自律，就需要一些科學的習慣引導幫助建立規律秩序，在後面提醒監督自己。客觀來講，游戲的確對很多人的合適把控度是個考驗，而且我認為這不僅是孩子的課題，也應該是家長的義務。小孩子是很貪心的，連吃糖都忍不住，玩游戲當然更是。”
“在要求學習時，把孩子直接丟給學校，在孩子要玩的時候，直接丟給游戲，發現孩子長歪了又全面禁止游戲，把問題都丟給游戲，那孩子就是插在土裏的一個苗，被扒過來扒過去也得歪啊。”
他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下一個人提問，“請問現在PCC有開始社會責任感的意識嗎？因為我看到上次MSI時KF戰隊奪冠，很多人為了表達開心，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我身為真正喜歡POB職業聯賽的粉絲感到很難受，因為這讓人很生氣，而且也會讓大家更加抗拒。我想知道聯盟有沒有一些針對此的措施。”
樓知秋緩了緩音色，“我理解你的苦惱，但是聯盟並沒有置身事外，大家知道KF奪得季中杯冠軍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
“是什麽？”
樓知秋笑道：“錄制勸誡粉絲合理有度慶祝勝利的視頻。”
有些觀眾忍不住跟著笑，剛從臺上下來的冠軍，新科狀元，還沒來得及慶祝，先去自己潑自己冷水。
“放心吧，聯盟比粉絲們還重視形象，他們會盡最大努力督促呼籲以及教育，不讓事態惡化。”
第三個問題，一個女生搶到了，她恰恰是上次在電梯裏碰到他們兩人的女生，樓知秋無端覺得有些眼熟，庭雨疏記憶很好，認出了她，但不動聲色。
她站起來那一刻還有點懵，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真的搶到了提問權，她楞楞地站起來，被樓知秋和庭雨疏註視，肚子裏打得草稿都說不出來。
最初的緊張很快散去，她望著樓知秋，清晰地說出了自己準備好的問題，“我想知道知了你對於‘電子競技，菜是原罪’的看法，其實我關註電競並不是很長的時間，在我開始關註後，我感到非常疑惑，就是我覺得很多人……我是說觀眾們，只要選手輸了比賽，就會把選手罵得非常……。我覺得這太過分了，但似乎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應該的，真的是這樣的嗎？”
“你覺得戾氣太重了，是嗎？”
女生點點頭，“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樓知秋這次沈默了很長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他想起很多人，想起在後臺痛哭的付恩行，想起拒絕他關心的原隆，想起拍他肩膀鼓勵的莊正，還有輸比賽後紅著眼睛安靜地擦眼鏡的魏汝鄞。
長久以來，在電競圈，人們都普遍認為，成王敗寇，輸了就要遭受他人的羞辱，而且再無止境的羞辱也不過分。
“一句話的對錯總要放在具體語境中才能進行討論，單從比賽競爭的角度，這句話當然是對的，實力是決定比賽輸贏的唯一標準。”
“可是在整個職業，這項體育運動中，這樣說不妥。”
“因為你首先要討論體育、運動、比賽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包括所有選手存在的意義，難道沒有拿到冠軍，就應該被貶低到一無是處？有人勝利，就有人輸，輸的人就要承受無理由的謾罵——我是指比賽本身之外的無理指責，不應該是這個道理。”
“假如我比賽打得很差，甚至罪孽深重，你叫我滾下去，把位子讓給別人，那是應該的，我就是幹這行的，實力說話，我做得不好，觀眾不滿意，憑什麽看我的比賽呢？”
“粉絲喜歡強大的選手無可厚非，因為輸比賽、實力退步而失去粉絲的喜愛，這也十分正常。但這不等同於隨意謾罵，假如有人認為，‘電子競技，菜是原罪’是一把尚方寶劍，只要誰輸了，就上升到人身攻擊，隨意侮辱詆毀，那麽我覺得這只是為了發洩自己的戾氣而找的一個出路，或者是暴露自己喜歡攻擊他人的低素質，卻又為低俗行為而找的借口。”
樓知秋的話說得非常直白，甚至是大膽又危險，在這樣一個公共場合，他公開發表這樣的看法，勢必會引起很多觀眾的不滿，人最害怕聽到逃避的實話，聽到實話，就忍不住惱羞成怒，群起而攻之。
即便如此，樓知秋仍然嚴明表達了自己的立場，“身為選手，我不同意這樣的論調。”
庭雨疏的手搭在他的後腰上，很輕地拍了拍。
樓知秋回過頭看他，“其實這個問題還可以引申為，結果還是過程重要。我和雨神討論過這個問題。請問你的觀點是什麽？”他把話筒遞給庭雨疏，微微眨了下眼，帶著點笑意，回應他剛才的安撫。
“結果。”
“嗯，果然是你的作風。”樓知秋煞有介事地點評道。
“那我在意的是……”底下有人喊“過程”，樓知秋早有預料地笑笑，“當然也是結果，不把輸贏結果放第一，大可以不做選手。”
“但是我們在意的輸贏，不僅是名次本身，我和不會打游戲的人在一塊比賽，我贏了，那也是第一，但與我在同為職業選手的組賽間競爭獲得第一，意義卻大不相同。勝利之所以珍貴，是因為追逐的艱辛，超越他人，超越自己，超越極限。或者僅僅是，追逐‘贏’的感覺。”
樓知秋看著庭雨疏，“包括其間的迷茫、困難、挫敗、嘗試，日覆一日的努力，忍受寂寞，忍受孤獨，忍受無聊，這些都是奮鬥的一部分，不止是勝利揭曉那一刻的燦爛喜悅。這條路自己走過，就知道它真的……很特別，結果是因為過程而特別。”
這是庭雨疏曾經在他迷茫的時候告訴他的，當他選擇成為職業選手那一刻，電競和生活本身的界限就模糊了。
“比賽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凡，而且我們需要比賽，渴望比賽，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要在極短的時間內，證明無數個日夜的努力，不成功，便成仁。所以比賽對選手而言，一定是最神聖的盛會。”
“出於這個理由，我也不願意看到，有人把簡單的輸贏結果作為傷害選手的工具。比賽很殘酷，成功者享受一切，失敗者一無所有，不等於一無是處。”
女生點點頭，“我同意。”
她是一個喜歡秩序與和平的人，希望比賽帶給人的意義是積極的，而不是消極的攻擊性。
“馬上要世界賽，對自己有信心嗎？”
女生剛坐下，下一個人又開始問道，她循聲看過去，又很快望向舞臺中央。
這次是庭雨疏回答的問題，他不卑不亢，意簡言賅地開口。
“我們會贏。”
“有一件必須要贏了才能做的事。”樓知秋補充道。
“什麽事？”
“藏器待時，保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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