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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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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吃醋

謝檀面無表情看他一眼, 隨即向門外走去。到澆花的時辰了,正值午時,日頭大, 再不澆點水,花都要枯萎了。

默默吃了一口大瓜的卓吾強忍住臉上的驚訝, 也忙不疊的跟在謝檀後面。

“不是,殿下,你等等我呀, 怎麽幾天不見,關系又生疏了?難道殿下又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了!”季殊合上半身還在窗欞上, 試圖翻進來, 一陣手忙腳亂。

窗欞四周也不知抹了什麽東西, 滑的很, 手心撐上去都打滑轉圈, 指尖還沾上了一股藥材的苦味, 讓人聞了直皺眉。

謝檀聽了他這話,更加不想搭理他, 加快腳步往外面走。

季殊合嘴上沒個把門的, 什麽話到他嘴裏轉一圈,說出來都能讓人浮想聯翩。

什麽叫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明明就只是抱了一下而已,瞧他這理直氣壯的樣子,好像兩人有過不清白, 她謝檀是個負心郎一樣。

那天?還晚上?落後謝檀半步的卓吾也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他腳步一頓,滿臉糾結, 終究還是忍不住朝後望了一眼。

季公子腿好像出了點問題,走路一瘸一拐的。他又朝前看了眼殿下, 暗自猜測,難不成是被殿下踹的?

是了,季公子平時就吊兒郎當,不靠譜。聽烏蘇說,他還曾多次半夜翻進公主府,外面木樨花樹樹杈子都快成他床榻了,不過白天堂而皇之進來,倒是第一次。

急著擺脫某人的謝檀註意到卓吾沒跟過來,頭也不回的吩咐他先回去,卓吾心裏嘆一聲,只能遺憾離去。

謝檀徑直去了庭院,院子裏穆懷愚正在替她澆水,日頭果然大,他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小廝三錢在一旁幫他搖扇子,懷裏還抱著木制篩壺等物。

穆懷愚見謝檀過來了,也未停下手中動作,只是眼神極為自然的示意三錢把篩壺遞給她,三錢這才明白過來郎君讓他拿兩個篩壺的用意,心裏暗自偷笑——郎君果然開竅了,隨即識趣偷摸離開,只留他倆獨處。

季殊合扶著腰追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一派男耕女織,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戲碼。頓時覺得極為刺眼,哪哪都不舒服。連腿傷都顧不上了,單腳跳過去,貼在謝檀身側可憐兮兮賣慘。

“殿下怎麽走的這般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謝檀沒理他,轉頭拿著篩壺就去了另一邊。連穆懷愚也沒看他,專心致志料理花上的飛蟲。季殊合一時無人搭理,有些下不來臺,他手心攥緊,又跳到謝檀身後。

“是我哪裏惹殿下生氣了嗎?如果是的話,那我道歉好不好。”

謝檀繼續把他當空氣。手中篩壺水量漸少,她又去穆懷愚那裏接了些。

兩人有說有笑,無比和諧,再反觀季殊合這邊。

冷冰冰,孤零零,一個人淒淒慘慘戚戚也。

他深呼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又重振旗鼓跳過去,語出驚人。

“殿下不要不理我呀,這幾天我對殿下是朝思暮想,寢食難安,剛能下床就過來找您了……”

謝檀:“......”

穆懷愚:“......”

穆懷愚看了謝檀一眼,若有所思,原來殿下喜歡這樣的?

謝檀全程閉著眼睛聽完,氣得脖子青筋直跳。實在受不了對方的胡言亂語,胡編亂造,狠狠瞪了他一眼。

“閉嘴。”

“哦。”季殊合好像意識到謝檀真生氣了,委屈巴巴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緊緊抿上了唇,一言不發。又像個牛皮糖一樣跟在她身後,謝檀到哪他就跳到哪。

正巧這時,穆懷愚正在曬藥,竹篾盤上擺滿了幹草,謝檀見他又要挑選,又要時不時的翻面,幹的吃力,便主動過去幫忙。

兩人站在一起,挨的極近,行動之間,雖無多少交流,但默契十足,仿佛這樣的事做了無數遍一樣。

季殊合越看越覺得心裏酸脹,好像悶頭灌了一壺太陽底下被暴曬十年的陳醋,喉嚨一陣發苦,連腰間被易為春踹的一腳都比不上這個痛的十分之一。

都這時候了,還有飛蟲跟他作對,囂張的飛到謝檀發髻上,穆懷愚看見了便伸手替她拂去,而謝檀也沒躲開,任由對方靠近。

殿下何曾這樣耐心對過他?哪一次親密接觸不是他厚臉皮求來的?

這場景實在看不得,越看他越覺得,上次殿下說在一起是在唬他,說不定這話她還對許多人說過。

但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麽,整個人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殿下好像從未說過,跟他在一起!

也從未給過自己任何承諾!

她當時的原話是——就這樣,不好嗎?

就這樣,哪樣?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當外室,府裏正經養著一個,外面零散放養兩個?

都怪當初自己高興過了頭,稀裏糊塗應了下來,還一個勁跟孤娘炫耀,對方看他就跟看傻子一樣。

如今想來,自己就是個傻子!

怪不得穆懷愚不在乎,人家正宮地位穩穩的,自己還像個跳梁小醜一般在他眼前蹦跶,尤其是方才還說了這麽多的蠢話!

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季殊合瞬間臉黑如炭,橫沖直撞跳過去,插在正在幹活的二人中間,眼裏的怒火混著烈日簡直能把穆懷愚當場燒死。

穆懷愚有些莫名,謝檀也不清楚季殊合突然發什麽瘋,不過他一向情緒多變,自己便也沒當回事,繼續曬藥材。哪知對方驟然握住她的手腕,盯著她的眼裏還有幾分咬牙切齒和……受傷?

謝檀見狀,臉上有些古怪,他這又是腦補了什麽?

兩人一時僵持在原地,直到紅芍端了一盤薄荷山楂涼糕過來,才打破了平靜。

涼糕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清涼氣,最能消暑驅燥。

謝檀與穆懷愚一人拿了一塊,輪到季殊合拿時,紅芍卻‘騰’的一下,收走瓷盤。

“季公子來公主府搶食做什麽,怎麽不回去讓那位溫姑娘做給您吃?溫姑娘心靈手巧,一定比奴婢做的好吃。”她話中帶刺,句句意有所指。

季殊合:“......”

紅芍還想再多說幾句,看到殿下陡然沈下來的臉,又不甘心的閉上了嘴。

季殊合看看她們主仆二人,心裏慢慢也回過味來了。

所以,今日殿下三番四次不理他,親近穆懷愚,是吃了暗醋,故意氣他?

想到此,他肚裏郁氣立馬散了大半,舒朗笑意爬到臉上,連紅芍言語不敬都懶得管了。

“原來殿下那天去看過我呀,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提前說不就看不到您和溫姑娘的好事了嗎。紅芍翻了個白眼,暗自在心裏腹誹。

“那姑娘是為了我母親侍疾而來,不過。”季殊合笑瞇瞇看了紅芍一眼,“既然連紅芍姑娘都知道了她姓名,想必殿下都調查清楚了,這裏我就不多說了。”

“......”

謝檀聽他這句,一口涼糕堵在喉間,不上不下,分外難受。還是穆懷愚註意到,給她倒了一杯溫茶,隨後他又起身請辭,聲稱還有醫書未看,謝檀思考了下,擔心季殊合又會說出t什麽驚天駭地的話出來,便點頭放他離去。

果然如她所料,穆懷愚一走,季殊合也不裝了,直接坐到她身邊,嘮嘮叨叨解釋個沒完,事無巨細,簡直要把他一天的動靜掰開揉碎了講,謝檀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擡頭一看,日頭偏西,已近黃昏,明日還有一場要打。

至於季殊合,謝檀瞥他一眼,他願意在這待著便待著吧,左右今晚內室的窗欞一定會是釘死的。

——

翌日辰時,杏榜如期揭曉。應試者七百八十一人,中第者五十三人,大多數為南方富庶之地舉子,其中貢士首為孔孟明,東省巨賈之家。方令過屈居他之下,為經元。而季殊合則遺憾落榜。

宮內太極殿策問已然開始,孔孟明與方令過回答不相上下,一時之間金榜第一倒是有些難選。謝伯玉禦筆高懸,猶豫不決,他望了下謝檀,見對方眼睛半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裏有幾分滿意。

半晌,他終於圈了孔孟明的名字,為殿試一甲,授翰林院修撰一職,其他貢士的官職則由禮部和吏部共同擬定。

散朝之後,不少堂官紛紛跑到張文昌面前,恭喜他又得一位得意門生。

在南明,主考官所錄取的考生便自動成為其門生,這已是人盡皆知的道理,而那位主考官陳大人正是張文昌一黨。

謝檀無意聽那些奉承之言,早早辭別眾人,回府而去。途中,正巧趕上新科狀元游街,便停步,隨意看了兩眼。

長安街兩側早已擠滿了觀禮的百姓,喧囂之聲不絕於耳。

街巷兩旁,彩旗隨風飄揚,紅綢高懸,鞭炮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孔孟明身著大紅狀元服,騎在高頭大馬上,氣宇軒昂,然而神情中卻透著幾分倨傲。

車架緩緩行至南市,突然,街道一旁傳來一陣稚嫩的童聲。只見十幾名小兒手持撥浪鼓,異口同聲唱著同一首歌謠。詞曲中隱約有‘舞弊’‘自謗’等字眼。

謝檀看到這,便欣然打馬回了府。府中眾人也在議論此事。晚膳的時候,紅芍更是滿臉興奮的跟她分享這一驚天駭聞。

據說那歌謠一出,游街的道路就被落第的舉子們圍了個水洩不通,連狀元郎本人都被從馬上拉下來,臉上很是挨了幾拳,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一直到戌時,才有刑部主事帶著衙門裏的官差過來,關押了不少鬧事的人,自然也一並帶走了那倒黴的狀元郎。

可憐他上午剛聖上禦筆欽點進士及第,下午就進了刑部詔獄。

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而更為震驚的還在後頭,那鬧事的舉子中有幾個是性情剛毅之輩,竟當夜就在獄中撞墻自盡,死前留下絕命書。

寒窗十載,一朝成幻。

萬般皆苦,青天何在?

黑雲壓頂,公道難求。

蛇鼠一窩,人道渺渺。

一紙功名,盡被奸佞寫就。

半抔黃土,唯盼我輩昭雪!

此絕命書一出,刑部,大理寺第二日便收到幾副“仁人義士”匿名投遞的卷軸。

卷軸中詳細寫明了哪些人是靠“夾帶”中第。哪些人是賄賂了禮部官員買官,甚至接頭人,銀票的金額都列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狀元郎,事先將字條藏於鑿空的傘柄之中,隨後一字不漏抄寫,仿佛有人冷眼旁觀看著他舞弊一般。

刑部主事一查,確實從孔孟明傘柄中搜出了字條,鐵證如山。

可謂是墻倒眾人推,隨後又有人聲稱在賭坊中曾見過新科狀元郎,當日他出手闊氣,連贏了好幾把。

一石激起千層浪,此時,殺他已不足以平民憤。讀書人抱成團,群情激奮,紛紛要求嚴懲涉事官員,取消本次會試名次,重新再考,甚至到了游街抗議的地步。

事情一鬧便是兩天,刑部,大理寺夜以繼日鎮壓,然,輿論如潮,幽幽之聲仍難以平息。

自古以來,文人的筆便是武器,文可載道,也可鑄劍。筆墨揮灑處,硝煙無聲。言辭之間,亦能攻城略地。

不知何時,街頭巷尾竟又流傳出聖上早就對買官一事心知肚明,不然為何中第者皆為富家子弟?正因如此,試卷方能在短短十日內批閱完成。

如此一來,就算你直接在卷上畫一只大烏龜,也能榜上有名,只因名單早已內定。

若說先前他們對聖上有多讚譽,現在就有多詆毀,每天都有人因言論過激而入獄。

聽宮裏的小黃門說,謝伯玉連續幾天處死了好幾名亂嚼舌根的宮人,一時之間,宮墻內人人自危。倒真應了那句‘黑雲壓頂,公道難求’。

謝檀這時候也懶得尋他的晦氣,一直稱病在府,與穆懷愚喝喝茶,澆澆花,待時而動。

三日後,公主府前跪倒了一批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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