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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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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

翌日, 清晨六點。

天蒙蒙亮,一彎月牙兒還掛在遠t處群山鋪開的晞白天幕上。靳司澍換上長袖長褲運動套裝,走出類比八十年代大雜院的宿舍樓, 開始了每天慣例的晨跑打卡。

從宿舍樓跑到南區操場需要花費五分鐘。五分鐘前萬籟俱寂,五分鐘後,一路靜謐宛如沈睡夢鄉的校園頓時呈現一副截然不同的蓬勃生機:紅跑道, 綠草坪,白弧線,偌大的操場四散著早起鍛煉或訓練的大學生們。

靳司澍像往常一樣無聲融入操場的人流中。短發利落清爽, 身形高大俊逸, 涼津津的晨霧在他線條淩厲的面孔與脖頸上鍍了一層生人勿近的冰棱,令他原本淡漠的側顏更為冷酷不羈了。

建築系當打系草不近女色這回事, 從他入學至沅理工報道、大一軍訓開始, 就在學校論壇傳開了。向來以“土苦宅”形象對外躺平的工科院建築系突然來了個冷痞帥哥, 跟明星似的, 寬肩勁腰大長腿, 性張力十足,是令直女和欲女都為之流口水的悶騷型氣質。簡單來說, 他就只是在軍訓的烈日炎炎下仰頭大口喝水, 都讓人覺得他喉結一滾一滾, 浸在汗裏的模樣是在故意勾引。

因而他的偷拍照風靡校園論壇後, 無論是饑渴學姐還是懵懂學妹,無論是女性柔美還是男性陰柔,但凡對他起了色心的, 線上線下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出盡百寶地想和他餘生歲月靜好,用心程度不亞於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了。

然而令所有人咋舌的是, 性轉褒姒的美麗皮囊下竟揣了顆鐵打的心。無論男女,只要接近他是為了談情說愛的,沒人能從他那裏得到好臉色。

論壇還有離譜傳聞,說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有大學城通吃的美人受接連一星期上門堵他,誠摯邀他春宵共度。靳司澍煩極,竟夥同舍友將人綁了送至市醫院肛腸科,結果正好讓醫生查出了直結腸炎,美人受被迫住了半個月的院,此後再也沒敢來騷擾他。

久而久之,雲雲追求者們芳心破碎的次數多了,也就慢慢放棄了。畢竟現代社會,天涯何處無芳草,面對一座捂不化的冰山,最好的方式就是可遠觀不褻玩。

而那些堅持下來的人基本就是真愛了,比如方思思。

此時她坐在操場四周的臺階上,綁帶高馬尾,霧藍色毛衣,微喇牛仔褲,精致的臉蛋素面朝天,就這樣眉眼深沈,靜靜地望著靳司澍沿跑道逐漸遠離的背影。

靳司澍每天都會晨跑,這是但凡關註他的人都會知道的事。所以不止她會經常性地從被窩裏爬起來,畫個淡妝帶本書,看書看他交錯進行。

然而沒人會上去和他搭話,因為太多的前車之鑒證明靳司澍他現階段根本就沒有男女之情,所以方思思無論被他拒絕多少次,都沒有真正灰心,因為他的冷是對所有人的,無一例外。

可偏偏,這個例外出現了。

昨晚,靳司澍和沅大美女面基的照片、視頻傳遍了校園論壇和各大學院群,瞬間引爆懵逼群眾的吃瓜熱情。

白天大家還在懷疑靳司澍到底會不會赴約,晚上倆主人公從暧昧相對至攜手相逃的影像資料就□□滿天飛了!眾人驚愕之餘發言欲爆棚,論壇刷新一秒999+討論帖,主題全是圍繞靳司澍人設崩塌的。

很難形容自己看到照片時是怎樣的心情。方思思想,大概是灰敗,是本就搖搖欲墜的期冀被人一把推倒,支離破碎跌進泥土裏的絕望感——

原來他也會笑,會觸碰,會深情款款地凝視另一個女孩。盡管女孩在她朋友看來,哪哪都不如自己。

所以她今天又出現在這裏。沒再描繪精致的妝,像保留了一份驕傲和尊嚴,對那些正明裏暗裏嘲笑她的人表明,她方思思的優秀本來就不需要用外表來疊BUFF。

她要以一種絕對公平的姿態找靳司澍問清楚,他的那個例外為什麽會是一個哪哪都不如自己的女孩。

堅定目光裏,男生已經快結束第三圈的環跑了,比平常要慢些,大概是因為一路都有他認識的男生湊過去打趣詼諧。

方思思收回視線,深呼吸,接著起身,撣撣衣褲,向著他的方位小跑而去。

然而剛靠近,就有不認識的男生湊過來,在她之前攔住了靳司澍,“呦呦呦……這誰啊!這不是一朝鐵樹開了花的靳哥麽!怎麽今天還來跑步?不會是昨晚運動量沒達標吧哈哈哈……”

“……滾。”靳司澍繞開他,極度敷衍,卻沒生氣,還是肉眼可見的好心情。

“你不透露點獨家我不滾。”那人賤兮兮地跟著他跑,“咱……嫂子?這稱呼還可以?人叫什麽名呀?漂亮是漂亮,但都不露個底,不會是沅大那邊故意瞞著呢吧?太見外了,你說馬上都喜結連緣互為親家了,還端著什麽仇什麽怨!”

靳司澍瞥他一眼,啞啞開口,“別瞎說。只是……發小。”

他挑了中性詞。他說不出溫也是他走失妹妹的這種話,也不願意被稱為她的普通朋友。思來想去,只有“發小”這個向來被調侃男女不分的詞,才可以勉強解釋他們看似“親密”的行為舉止,同時也避免溫也被人說三道四。

昨晚回來他就是這麽解釋的。

跟跑的男生撇嘴,“真的假的,我也有女發小啊,長得跟李逵似的,每次見我恨不得把我頭踢掉!”

靳司澍笑,“找找你自己原因。”

說完,跟跑的人腳步一頓:“好的!我這就去找。”

一溜煙跑了,像是看到了提刀討債的。

然而冷冷攔在他們面前的人又不該是討債的。靳司澍眉頭一蹙,步伐不停地想避開她。可女孩頭一次不依不饒地纏上來,再次攔住他的腳步。

男生眉蹙得更深了,只得停下來,開口的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請問有事兒麽?”

兩人橫在操場跑道的正中央,俊男美女相對而立的場景很快招致路人註意。

方思思依舊和以往的每次那般毫不在意,只是這次臉上顯然沒了羞澀期待的雀躍感,明顯紅了的眼睛緊緊盯著他,一動不動。

“你有女朋友了?”

她開門見山地問。

“?”靳司澍擡了擡眼皮,“我想我沒有告知你的義務。”

方思思瞳孔一縮,手心掐出血,唇角緩緩扯出自嘲的笑。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看向他的目光愈發慘淡起來:“靳司澍……我追了你快兩年了吧?如果你尊重我,如果你不想讓我覺得自己這兩年就是個笑話,那請你如實回答我,什麽答案我都能接受。”

“……”

靳司澍沈默了會兒,如實道:“沒有。”

方思思一楞,有點驚喜,又不敢相信地問,“所以昨天那個不是你女朋友?你和她也不是大家以為的那種關系,對麽?”

“是。”他冷淡撤回視線,再次繞開她向前跑。

方思思這次沒攔,反而很開心地用手捂住嘴巴,滿眼都是淚濛濛的笑意。

沒什麽比擔憂的事兒峰回路轉,突然變成意外驚喜還令人激動又慶幸了。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孩子。

然而上天又是很愛跟她開玩笑的。

視線裏明明已經離開的那道背影,突然停住,背對著她,在距她不過兩米的距離,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音量說:“方思思。你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拒絕你了。”

女孩笑容止住,仿佛能猜到他要說什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如果那時候的理由不足以讓你放棄,那我可以很認真的告訴你、”

他輕頓,再開口時嗓音溫柔,不再冷冰冰了,而是從心底氤出的呢喃:

“我有喜歡的人了。這輩子除了她,我不會再喜歡任何人。”

“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的尊重。”

說完,他向著朝陽,大步追趕光的方向。

人都是這樣,只要有希望,哪怕一點點,都會心甘情願地黑暗徒步,妄想前方出現屬於自己的那道光。就像方思思的一年半,他的六年半,至今都是曙光未明。然而方思思比他幸運,因為有人明確告訴她——

你錯了,這個方向是見不到光的,換個方向吧。

而自己,就算真有個好心人來告訴他:你也走錯了,現在換個方向還來得及!

他大概只會不屑一嗤:你懂個屁。然後繼續沿著前路崎嶇不堪的黑暗苦行,直至找到自己的光為止。

好在,在他二十歲的末端,他貌似探到了些許光亮。

雖然光亮她不理不t睬。

跑完五圈的靳司澍場邊放松肌肉。揉捏小腿的同時,眼睛一直盯著手腕上的Apple Watch——

屏幕同步微信。

與溫也的聊天界面依舊只有兩條信息:

【您已經添加了也也今天學習了嗎,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休息了麽?】

是他十一點二十分發的。那時他剛剛應付完一批又一批堪比帝吧出征規模的討伐,匆匆沖了澡後立馬同意好友申請並發送了一條信息。

然而已經快八個小時過去了,她竟然還沒回覆!

靳司澍不禁猜測,她同意加微信莫非只是尋求脫身的借口?成功跑了,又得知自己已經很好地澄清了他們的關系,所以立刻就要踹了他?

想到這,男生原本微亂的氣息喘得更重了,額角沁著的汗也沿著深邃眉骨落下來。他直起身,深度懷疑溫也把自己刪了,又不敢發一條確認,於是眸光幽幽地,想了又想,退出微信,調出通訊錄撥出一個號碼……

十秒後,一道惺忪而氣急敗壞的吼叫聲從手表裏傳來——

“馬德……操你大爺靳司澍!大早上你打個毛電話?你知不知道我和林志玲正進行到關鍵時候了?你實在春心蕩漾到隔壁找你小青梅不行麽!?來折磨我們這群單身漢幹……”

“哪那麽多廢話。”

靳司澍徐徐打斷他,接著用一種郁悶又緊張的語氣道,“我是想問……”

“怎麽看別人有沒有把你微信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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