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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 一個故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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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一個故事(七)

◎願你像風◎

蘇景秋在懷疑自己不被愛著, 司明明在思考一些別的事,而陸曼曼跟葉驚秋一直在吵鬧,他們在高中就一直吵,現在那感覺很熟悉。

葉驚秋住的地方很美。林子裏的蟲鳴鳥叫都很動人, 太陽距離人很近, 司明明裹成粽子, 仍舊被紫外線打透了, 她覺得癢,但不像從前那樣痛苦。孩子們的歌聲很好聽, 他們希望司明明能留下, 因為再過幾天, 他們要每天淩晨三點出發去撿松茸。他們覺得司明明雖然瘦弱, 單又很能幹的樣子,是撿菌子的一把好手。藏民們喝了酒就打架,打完架又喝酒,天不亮就去做活。收留葉驚秋的這家藏民的屋頂上插著幾面旗幟, 風一吹, 那旗子就格外驕傲。

司明明獲得了心靈的休憩、陸曼曼獲得了單純的喜歡一個人的快樂,而葉驚秋,他獲得了早已死去的記憶。

他們三個待在一起,就像回到高中時代,這樣的感覺也不是誰都能體會。

司明明偷偷問葉驚秋:“你好奇你的親生母親嗎?”如果他好奇,她可以跟他說說她在精神病院看到的人, 她不會加以美化, 會如實描述, 讓葉驚秋對自己的母親有具象的想象。

他搖搖頭。

“那你究竟為什麽要被直播?”司明明又問。

“賺錢送孩子去學點什麽, 給他們買點東西, 雖然他們有很多值錢的東西,但他們又很貧窮。真奇怪。。”葉驚秋答。

“既然如此,我想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司明明看著遠處跑來跑去的孩子們,他們首先要保證自己的民族語言和普通話教育,其次要能看更多的書。她是在看到那幾個孩子的第一瞬間就有了這樣的念頭的。這個念頭把她從對工作的厭惡中解放了出來,她想再待幾天,等等她的朋友。

也不算是朋友,只是一個相交不深的、但司明明很欣賞的同事,艾蘭。

她離職後,司明明一直在關註她的動態,看到她做的公益圖書館的進度,時日很艱難。司明明認為這裏很適合她的選址,那幾個孩子以至於附近村落的孩子的教育目標很契合艾蘭的目標,所以她想讓艾蘭來看看。艾蘭幾乎一秒鐘就決定了要來,而她動作很快,當天一早開始輾轉,這一天晚上就到了這塊閉塞但充滿人情味的地方。

司明明跟艾蘭很久沒見,但她們省去了寒酸。司明明稱葉驚秋是她在此紮根的老朋友,又對藏民朋友們說艾蘭是佛祖的讀書信使。

艾蘭有點不好意思,她創業很難,非贏利性的創業更不能稱之為創業。這一年多她很拮據。你很難想象一個在大城市拿過多年高薪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個“苦行僧”,開始算計著花錢、降級消費,就連化妝品都換成了十塊錢一支的乳膏。

陸曼曼對艾蘭充滿好奇。

她自己奢侈痛快地生活,不知艾蘭這樣低物欲地活著是否適應。所以當艾蘭從大背包裏向外拿東西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看著。最後拿起一個透明的便攜管聞了聞,說:“這玩意兒我小時候老用,現在還好用嗎?”

艾蘭認真回答她:“化妝品的基礎功效是保濕,它能做到,而且添加劑少。我用了一段時間,覺得還行。”

“那你…”陸曼曼還想問,司明明打斷她:“陸曼曼!”

“哦哦哦!”陸曼曼住了嘴。

艾蘭則笑了:“我其實還是喜歡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的,只是現在並不太想擁有了。”

“我看你把房子賣了。”司明明說。

“賣了。”艾蘭說:“那房子有什麽用啊?我現在也不住,一直在山區裏,租出去倒是省心,但不能變現。”

陸曼曼在一邊聽得頭疼,她實在無法想象,在這個她聽不懂講話的地方,有被直播的葉驚秋、滿屋子的沒有媽媽的孩子,現在又來了一個變賣家產,搞什麽公益圖書館的艾蘭。

“到底什麽是公益圖書館啊?”陸曼曼問。

“我現在只是初步的設想。”艾蘭說:“在一點點實踐,首先要做一個聚合平臺,將全世界適合兒童的讀物錄入進去,緊接著用不同的少數民族語言將其翻譯。還有,孩子們可以在閱讀的過程中通過語境學習知識。”艾蘭說起這個很興奮,在屋子裏踱步,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閉上眼睛,身臨其境地說:“我給大家演示一下這個公益圖書館的動態路線…”

艾蘭好像瘋了。

但司明明很喜歡這個瘋了的艾蘭,或許她一直是這樣的人,只是她慢慢才得以發現。她拿出手機來錄下了艾蘭的演示。

她閉著眼睛,走進自己的思維殿堂。

“首先當你走近這裏,要先解決使用教程的問題。我們會進行人像識別,語音引導進入到圖書館的人主動發出指令:比如怎麽使用?怎麽切換語言?這會應用到一些新的技術,很好玩;第二步,你要開始使用。你可以走進電子書庫,也可以走進紙質書庫,無論怎樣都沒有關系,都可以調取我們的點讀系統;第三步…”

葉驚秋坐在門檻上,看著裏面的幾個人。艾蘭的描述將他帶入了一個神奇的國度。強大的產品技術思維和應用解決方案,都堪稱完美。當一個人全部身心要投入一項事業的時候,是那麽獨特。

陸曼曼也聽入迷了,手托著腮看著艾蘭,但說了句掃興的話:“可惜你沒有錢…”

艾蘭垂下肩膀:“是的。”但緊接著又高興起來:“沒關系,我的目標是建成一個。建成一個就行。”

此時的司明明覺得在人類的所有情感中,愛情的確算是微不足道的一種。它有必要,但不是全部。她幾乎一直都抱有這樣的念頭,所以蘇景秋才會戰戰兢兢感覺自己不被愛。

司明明原本只是想幫艾蘭一個小忙、卻沒想到艾蘭反哺了她。困住司明明的東西好像一瞬間有了一點出路,她一直謹慎、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但此刻,她又覺得蠅營狗茍的工作似乎沒有做的必要了。她或許一直在等著一個不顧一切的時刻。莫介o8⑻

接下來幾天,葉驚秋和向導帶著她們在這裏徒步。她們拜訪了很多藏民,看到很多小朋友。她們讀書要去很遠的地方,只有放假了才能回家。也有的小孩在學齡前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他們的快樂都在森林、草原,天上的鳥。

幾天時間很快過去,艾蘭覺得這個地方很好,她想讓她的技術同事也來評測一下,而司明明也該走了。

在她離開的前一晚,葉驚秋的藏民朋友們為她們舉行歡送宴,在大院子裏支起了篝火,唱歌喝酒,好不快活。

艾蘭坐在司明明身邊,真誠感謝司明明幫助她。她做這個項目起步很難,在偏遠的地方,如果不跟當地人打成一片、紮根下去,就會遇到很大的問題。她感激司明明在來到這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她,為她架橋鋪路。而司明明介紹幫忙的葉驚秋,實在是一個非常善良自由的人。

短短幾天,艾蘭跟他們建立起了很深厚的友誼。她沒有多問司明明跟葉驚秋的關系,因為她能看出那是一種很質樸很純粹的情感。

在艾蘭心裏的司明明,是一個總能快速打通各種資源和流程的人。就像她把葉驚秋義務拉進自己的項目,從而實現啦很多目的。

“你來了,你先生…”艾蘭也八卦,明總的老公大花臂不好惹,能讓明總出來找異性朋友,這也的確罕見。

“艾蘭,我問你幾個問題。”司明明朝艾蘭靠了靠,看著艾蘭映著篝火的眼睛,那裏面有一簇一簇的火苗。

“明總盡管問。”

“叫我明明。”

“明明。”艾蘭有點不習慣,司明明從明總變成明明。但仔細一想,現在她的確不是明總了,她是她的朋友了。

司明明眼睛瞇起來,笑的時候露出了酒窩:“第一,你是怎麽度過離職後的迷茫時期的?第二,你覺得愛情是相互吸引還是相互管束?第三,你是怎麽平衡艱難的工作和情感的?”

司明明喜歡艾蘭的思想。

她自己也在慢慢轉變,從前的司明明是絕不會與人承認自己內心的脆弱的。現在她覺得偶爾的示弱並沒有什麽不可以,她不是鋼鐵戰士,不能一直緊繃強勢。她想聽艾蘭聊聊這些。

艾蘭很認真地思考,這一直是很艱難的時光,但她不想贅述了。如果讓她總結,那她當時的心態就是“去他媽的”。房子、車子不要了,去他的;大企業名校光環不要了,去他的;勾心鬥角不要了,去他的。

“我倒想看看我什麽都不要了,生活還能拿我怎麽辦?我空杯了、釋然了。”艾蘭聳聳肩膀:“後來公司也找到我,合作的項目當地的政府和合作企業不同意解約,公司核算違約金還不如讓我回去對接,低頻運營。就找我,工資漲15%,股票仍舊按原來的年包發。我拒絕了。我走的時候很傷心,我不允許自己走回頭路。”

司明明拍拍艾蘭的肩膀,本想把手撤走,因為再親昵的動作她自己也別扭。但艾蘭把頭靠在她肩膀上了,像一個老朋友一樣。

“第二個問題,我認為愛情不是管束,管束不能長久,互相吸引才能長久。所以明總覺得你老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有超出常理的占有欲。”艾蘭那麽聰明,當然明白司明明的問題,那麽就來到第三個問題了。艾蘭說:“我心裏只有工作,當下也沒有特別喜歡什麽人。所以感情並沒有影響到我什麽。”

司明明就移遠些看著艾蘭:“無論如何,加油,艾蘭。”

“好的,明明。”

他們一直在喝酒、唱歌,篝火滅了再添柴,好像天永遠不會黑。陸曼曼跟葉驚秋喝酒,她終於步高反了,她對葉驚秋說:“哥們,北京見吧。等你準備好了回去,我們一起在後海邊上坐會兒。現在的後海不是當年的後海了,但永遠是我們的後海。”

葉驚秋仰頭幹了,表示感謝。

他們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過去並不會束縛他們,未來怎樣也無法預料。今天的酒喝了,連悲壯的情緒都沒有。他們都遠離了有暴烈情緒的少年歲月。都要趕路的。

分開的時候也沒什麽驚天動地,就像來的時候一樣。艾蘭、葉驚秋和藏民朋友們送她們穿過那片樹林,當司明明和陸曼曼回頭,看到金色的晨曦之光籠罩在他們頭上。那像一個新世界。

司明明也不知怎麽了,眼睛紅了那麽一下。

她知道她的人生和性格,或許永遠都會如一汪平靜的死水,盡管她內心洶湧,但她總是無法發洩出來。她偶爾任性,並不期待能被人理解和包容。

她在這裏的這幾天,因為信號的原因遠離了工作,那頭應該已經非常混亂了,昨天她的老板說:不行就給你招個助理。

司明明說我不需要助理,你可以直接招個人取代我、老板再沒回覆她。她也沒再說話。

她意識到她執意前來香格裏拉,或許是因為她太需要一次逃離,需要真正的休憩。

平靜的告別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誰要跟誰糾纏,也沒有對過去過的回憶或對未來過多的計劃,這並非他們麻木,而是因為在將過半的人生裏,他們早已學會告別。

在飛機起飛那一刻,陸曼曼說:“我知道葉驚秋為什麽選擇這裏停下,因為這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而他本來就想去往天堂。”

“你還喜歡他嗎?”司明明問。

陸曼曼確定地點頭:“喜歡。但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了,我們都向前走了。我們再不是十幾二十歲要偏執地得到什麽的年紀了。當然,你老公蘇景秋除外。”

“他是我認識的人之中,唯一一個,在這樣的年紀,還哭著喊著要愛情的人。”陸曼曼用胳膊肘碰一下司明明:“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呀?”

司明明則搖頭:“好壞由心轉。葉驚秋神神叨叨那一套,我學會了。”

下了飛機直奔家裏,看到蘇景秋坐在沙發上等著她。他還在生氣。他的氣隨著司明明在香格裏拉時間的延長而不斷積累,現在已經到了爆炸的邊緣。

“你回來了,我們就談談離婚吧。”蘇景秋說:“條件你隨便提,我只要能離就行。”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抽了好幾下,但他故意忽略了。反正司明明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可以先問問你提出離婚的原因嗎?”司明明坐在他旁邊,認真看著他。

蘇景秋坐直身體,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終於在鼓足了勇氣後說道:“你要是非讓我說的話,我後悔跟你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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