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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轉堤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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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轉堤斜(七)

蕭夫人望著一雙兒女,如今成龍成鳳,只覺得平日抄經禮佛,所用的虔心,現世當真受到了神明的福澤,有種夙願得償、感恩懷德的不真實感。

美目從如珠似玉的長女身上漸漸移向長子王伶,王伶茂年右遷,為禦前新貴,果然談吐見識都不一樣了。

蕭夫人道:“子詠,你妹妹如今是藍田種玉、紅葉題詩,與太子殿下佳偶天成。倒是你,今年已然二十六歲,雖說一心社稷,為陛下分憂、為黎民百姓謀福,可自己的終身大事,總該分些心思,好好想一想罷。”

“若是有心儀哪家貴女,你同為娘說,為娘定能讓你稱心如意的。”

“這……”王伶吞吐了一下:“今日是妹妹嘉封,子詠的事,暫且還……”

他本想說自己暫且還無暇顧及男女之事,哪知蕭夫人追問道:“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婚娶罷!”

“別家公子側室都納了好幾個,甚至已有孫兒承歡膝下。子詠將近而立之年,君子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也要先成家、後立業吶!子詠有宏圖遠志,也一直克己奉公,為娘甚慰,可是王氏這樣顯赫的門庭,總不能子嗣雕零、後繼無人啊!”

王伶垂首聽訓,腦中混沌,鴻蒙處掠過的,竟是齊宮淩波湖畔、幽秘的假山石後,驚鴻初見的那一襲紅裙。

既而韶華青娥淚痕斑駁,紅裙殘破,寶瑟斷弦,雨濕泥紅,讓他有錐心之痛。

是時王嬛盈盈勸解道:“母親莫急,長兄乃家驥人璧,只是書讀得多了,難免沈湎進去,還未懂得姻緣的妙處。”

“待女兒入了宮,從綺戶朱門裏為大兄擇選一位姝麗,到那時,佳人相伴,柔語熨帖,母親又要擔心大兄荒廢公務了。”

“你這精乖!”蕭夫人笑著佯拍了王嬛一把。原本就是精益求精的自擾,頃刻便煙消雲散了。

而妹妹最後一句雖是戲語,落在王伶耳中,卻分外沈重。

所謂姻緣,大約講求一個“緣”字,他並不想任由別人安排自己的婚姻。哪怕日後夫妻同心,縱舉案齊眉,終意難平。

從前,他是不甚在意這些事的,總覺得何人皆是一樣。

那些貴女們,自然被世家教養得很好。知書達理,溫婉賢良,和族中姐妹沒什麽兩樣。

而於他,終究只是淡如白水。飲之無味,唯有冷暖自知。

他既難生出什麽情分來,倒不如多用些精力在政事上,以免誤人自誤。可往深裏想,那藏匿於心底的念頭愈發荒謬可笑。

若說,他鐘情於一襲紅衣呢?

不不,當敏感又脆弱的嗔怒浮於眼前時,他唯有自嘆。善緣若是強求,倒成了加害了。

世家子弟成潘楊之睦,有自來矣,更有甚者指腹為婚。思及此,則又覺得情緣雕零,餘生便也就是那樣了。

遂違心對蕭夫人道:“子詠聽憑母親安排罷,想來母親相中的,便是最好的。”

蕭夫人得他一言,頓時覺得金石開了竅,挖空心思左右斟酌,一下又覺得配得上長子的貴女屈指可數,誓要尋出一位德才兼備的來。

正堂內,天家賜詔帶給王氏的殊榮和喜悅沒有任何褪減的意味,尤氏一人默默回到清風軒,對著黯淡春屏自苦。

王嬛既已受封成了太子妃,聘入東宮,那王氏自然而然便成了天子的親家,效忠天子,不可再同世家為伍。

她的王煦與虞小姐的婚事,當然也只能被煊赫的恩榮沖淡,無疾而終了。

王煦仍在作畫,畫他心中的清凈山水。既不為自己失卻良配而自傷,亦不為族中嫡妹將戴鳳冠而歡喜。

他總是淡淡的,不爭不搶,泯於眾人。

奈何臉上的痘痕觸目驚心,總是在尤氏最煩躁的時候,心魔一樣揪住她的註意。

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命途多舛。

她的命可真苦吶!屈居人下,眼見著沒出息的兒子也能迎娶世家嫡女,好叫她揚眉吐氣,也做成大將軍府的岳母。

咫尺之遙,轉眼成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總不能再撕了王煦的畫,因為那也於事無補。

錯不在他,天命過於偏私罷了。

王煦提筆落墨,他擅畫山水,今日卻在青山崖壁間的斷橋之上,多加了一人。

一名女子。藍衣幕離,於縹緲雲霧中仰見青山。

她亦如蓬萊仙島,如忘川蒿裏,如他可望終不可即的雲色。

虞愔。

他生性簡淡,不喜攀附權貴,而她竟同他一樣,是族中不得寵愛的棄子。

她清冷、剔透,初見時遮著容貌,如霧裏看花。可他確信那便是他的意中人。

不悔,不倦,不遲疑。

她懂畫,識禮,令堂還曾收藏了師父的丹青。

那時他想,他同她還是有些緣分的。奈何如今看來,只是命運同他開的一場玩笑。

他用不為人知的惆悵將一幅山水畫完。左右相看,卻覺得山山川川都配不上她。

他有多羨慕,未來可以與她比肩的那個人,從而無比憎惡臉上無法消除的痘痕。

醜陋的容貌、寬胖的身材,大概他真的不堪與配罷。

畢竟她那樣清執又通透,她值得比他更好的人。



虞忌聽聞王嵐毀婚,氣得跳腳,大罵王嵐是趨炎附勢、背信棄義之徒。

罵完王嵐,又罵虞愔,說虞愔孤星入命,天煞涼薄。不僅克死了發妻,更是連自己未來夫婿也未嫁而緣夭。

實乃虞氏之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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