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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廈將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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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廈將傾(三)

尤氏怒其不爭,一巴掌摑上去。見王煦生受了,不為所動,末了又有些不忍,憤憤然回屋閉門睡下了。

王煦待母親回寢屋後又過了半晌,才默默收拾筆墨丹青,清掃地上殘灰,動作輕緩,不願吵到母親。

三日後,卻說那虞府之中,虞忌上朝去,虞臻於後院中做些簡單的操練,有益康覆。

府院閑寂,何氏耐不住悶,與幾個丫頭婆子窩在廡房中絮話逗悶子。

下人們薪炭拮據,正好借何氏的光,圍在熾旺的炭盆邊取暖。炭盆裏銀骨炭無聲無煙,卻烘熱非常,下人們平素哪得這等奢侈的用度,紛紛將感激諂媚之詞遞與何氏耳邊。

何氏出身寒微,心志又淺,聽得一兩句便飄飄然忘乎所以。心中升騰起自矜意滿,只覺得比在家主面前畏首畏尾舒服多了。

仆婢們則貫會投其所好,連吹帶哄令何氏無比開懷,說到興處,何氏入懷掏取月錢散與眾人,更得追捧。

婆子們說何氏大有做主母的潛質,可惜被那黑了心肝的陸氏藥壞了身子,否則早就做主明堂,蔭大將軍的功勳受封誥命了。眼下陸氏人雖沒了,一雙兒女倒開枝散葉成了中庭嘉木,無子嗣於何氏而言到底是個缺憾,長公子不成,不如先將二小姐過繼到膝下,多個秤砣,多壓千斤!

何氏不能生育實則乃虞忌授意,一是對陸綃不能忘情,二是為平衡世族,以免虞氏累積被旁支分了去,漸趨於弱。每次行房後他便會令何氏喝下避子湯藥,久之宮寒受虧,便再難有了。

然何氏嘴上卻輕蔑道:“二小姐,一介女流,別看識文習武,嫁了人到底還要看夫家。”言下之意,是這是一樁虧本買賣。

丫頭婆子們好奇道:“之前不是說要許給南氏公子嗎?南氏雖倒了,總也還能尋到門戶差不多的,世家豪族,差又能差到哪去?”

何氏口中早沒了顧忌,開口道:“從前是差不到哪裏去,可眼下,虞二小姐的身份又能值幾箱聘禮?虞氏嫡女的高貴也就明面上撐空架子,裏子裏早沒幾個望族願意娶了。”

她這般毀謗本家,仿佛急於炫耀精明,殊不知,渾似跳梁小醜。

“前日,家主私自托人向王家問親,我呢,恰好同王家在內院伺候的一個女使是同鄉,昨天去胭脂鋪子采買又恰好碰上。我便隨口一問,你們猜怎麽著,”何氏故意賣關子,引得一眾仆婢們翹首以盼。

“王家二話沒說就堅辭了,禮都給原數退了回來。家主面子上掛不住,陰使人又去了一次,王家主母放話說,此一時彼一時了,餘姚郡主要嫁,只能嫁妾室所出的庶子,想嫁她家嫡子王伶,那是門都沒有。”

“王家那個庶子呦,老大不小了整日光知道悶在屋裏作畫,聽說非但體寬,那臉上——”她一指自己的臉頰,“那臉上連片的痘疹,比鬼還嚇人,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留了什麽隱疾,發在臉上……”

仆婢們莫敢有吭聲接話的,屋室內靜默了半晌,只聞炭絲融融燃燒。何氏覺出氣氛有異,回頭一看,心裏頭咯噔一下,虞瑾不知何時竟站在門邊。

她頓時喑聲,“二小姐,”悻悻然道:“二小姐的事,我也是……也是聽、聽王家婢女說的。”

虞瑾已懶得同她計較,凝眉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何氏囁喏著不敢置喙,虞瑾耐心耗盡,怒道:“說!”

何氏方才怯怯描補:“雖說如此,那王氏子的相貌也未必就那般不堪……”

“夠了!”虞瑾憤然打斷她,徑自到後院找兄長要個說法。

虞愔走後,聚在廡房內的閑人也不歡而散。一二婢女轉而竊議何氏不知羞臊,竟敢背地裏非議主人,只企盼二小姐千萬莫要記恨怪罪。

虞瑾行到半路頓住腳步,思及此事大兄或許並不知情,全因父親急於向王氏柳下借陰,才草率定下的。她直將心中的郁憤從上午壓抑到黃昏,虞忌才從紫宸大營點將歸來,一身的沙塵馬臊。他卸下兜鍪,疲態在玄甲之後暴露無遺。

正當他口幹舌燥要傳茶水的時候,女兒虞愔一襲紫裾盈盈步入帳中,向他奉上一盞金菊梔子花茶。

幽逸的菊香讓他神臺清明的同時,詫異地看向女兒。

自妻子陸綃亡故後,府中多年禁栽菊花。哪怕重陽佳節,寧可庭院蕭疏荒蕪,亦不許金菊艷煞秋風。只因陸氏生前愛菊,且性情沖淡清和,虞忌心中將之以菊花作比,怕睹物思人。

眼下他低眉見骨瓷白盞中菊團舒綻,纖梔漂浮,心上如遭苦水澆淋,吞咽了一下,難以入口。他怒視虞瑾,意下焉能將此物瀝水入喉、啜而飲之!

虞瑾跪地道:“父親與母親情篤,一盞菊茶尚惹得父親柔腸百轉、嗔怒憂思。瑾兒常想,母親雖長眠碧落,亦未見伶仃寂寥。”

“餘姚!休要語及亡人!”虞忌拍盞於案,明黃的茶湯迸濺在虞瑾額頭上。

虞瑾依然說下去:“父親愛母親、敬母親,母親去後無時不在思念母親。一瓷盞、一菊團皆與母親關情,堂上椿萱伉儷情深,羨煞餘姚。”

“然女兒與那王氏子素未謀面,身份體面亦有懸殊,興趣殊無相同。如此即便結為夫妻,又有何溫情可言,無異於同床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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