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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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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真格

一家人回了家,嫲嫲已經去國營魚露廠上班了。林光給呂良工安排了一個折疊床就在客廳睡,之後四個人輪流去洗澡。等到林欣悅洗完澡的時候,王雪珍還沒回房,在把賬本裏的最後總數抄到放在家裏的本子上。

欣悅今天洗頭,還濕著,她拿著毛巾便擦頭,邊往房間裏走。她住的房間跟她小的時候一樣,一個上下鋪,自己睡上面,奶奶睡下面。房間有個小陽臺,陽臺邊緣用鐵絲網焊著,人可以坐在鐵絲網上,不會掉下去。但是坐在高八樓的鐵絲網,往下看,如萬丈深淵,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林欣悅以前很愛站在這樣的高處,她經常被誘惑著站在天臺邊上。之後她的爸媽不許她再上天臺,她只能站在家裏看風景。雖然以前她住的比這八樓更高,但是卻沒有現在坐在陽臺鐵欄桿上,有這種淩空感。

王雪珍進房間的時候,欣悅盤腿坐在鐵欄桿上。面朝窗外,濕漉漉的長發隨著風飄揚。

“欣悅,跟我聊聊好不好?”王雪珍進門的時候,拿著一碗切好的蘋果。蘋果在1992是比較便宜的水果,而且韓江人拜神都會拜蘋果,祈求平平安安。

欣悅回頭看著媽媽。以前每次她都給切蘋果吃,雖然林欣悅沒有什麽東西是不能吃的,但是她自己是最討厭吃香蕉蘋果梨的。媽媽知道,每次拿來要麽說他們吃不完一個,要麽就是放久了讓她幫忙吃。她看著1992年的媽媽,任性地說了一句她以前經常說的話:“我不喜歡吃香蕉蘋果和梨。”

“這樣啊……”王雪珍頓了頓,但是很快又說:“可是蘋果對身體好。醫生說一天一個蘋果,疾病遠離我。”她將碗放在窗臺邊緣,用筷子插了一塊,遞給林欣悅說:“所以你就不要吃香蕉和梨,你吃蘋果就好。”

“所以你才會明知道我不喜歡,還要切給我吃嗎?”林欣悅接過筷子,喃喃說。

“什麽?”

林欣悅笑了笑,語氣輕松說:“沒什麽,我只是想起我媽媽。”

兩人哢哧哢哧地咬著蘋果,高空中秋風和煦,林欣悅覺得這樣子就很好。她討厭蘋果只是因為蘋果太平庸,其實蘋果很粉酥,很甜,好吃。

王雪珍突然開口問:“欣悅啊,你為什麽想要光哥辦營業執照呢?”

林欣悅回頭看著媽媽,說:“□□很奇怪嗎?”

“那倒也不是,只是別人不做,我們也沒要出這個頭……”她是個女人家,沒什麽文化,也不懂這些。

林欣悅能夠理解,早上爸爸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但是在未來工商營業就是需要登記的。如果這事是必須的,那麽提前做了總比沒做好。

“這件事難做不代表不能做和不要做啊。”林欣悅放下筷子,敲敲碗:“打個比方,我不喜歡吃蘋果,覺得麻煩。但是不影響吃蘋果對身體好,一樣的道理,做生意看的就是好處。健康,那就是蘋果的好處。”

王雪珍尷尬地笑了笑:“是這個道理……但是這安平夜市也不是現在才有的。一二十年前,他們在這裏發賣紐扣賣服裝的時候,還不是要被人清理。到今天也是,四處逃遁也沒人能□□不是嗎?他們哪個不是在做點正經營生,都是過日子罷了。”畢竟都是過來人,王雪珍知道。“現在我們擺這個,也是一樣的。只是晚上太晚了,沒有人會來趕我們,大家又有自覺找了人來管理,把衛生收拾好。要是上面執法隊來要,我們也是要跑的。”

林欣悅眼裏帶著笑,嘴角也牽動著:“沒關系,如果他們不給我們辦,很難那算了。”林欣悅並沒有執著於此,回過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反正營業執照只是個過度。按照以前的認識發展,再過一兩年,爸媽的攤位會進入以後建設在不遠海邊的水產批發市場,而不是像今天一樣做個走鬼檔,到時候總是有營業執照的。

況且自己的目標,本就不是一個水產檔口。

兩人尷尬了一會,王雪珍又問:“你想去歌舞廳的事情……”

林欣悅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看向她。但是還是聽見她笑了一聲,說:“沒什麽,我放棄了!我還跟著你們做生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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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攤位人手足,生意也順利。王雪珍臨產期臨近,就坐在林欣悅旁邊,幫忙看稱找錢,跟買貨的人培養感情。

突然夜市一陣嘈雜,本就熱鬧的市場,突然人頭聳動。乒呤乓啷的打砸聲,穿插著有人大聲爭吵的聲音。

林光攤位此時正有人買貨,林光和隔壁阿升老板都劈裏啪啦地跟小販叫勁。講話的聲音摻雜著打氧泵突突的聲音,倒也聽不清遠處發生了什麽。但是有幾下聲音很響,大家的吸引力都被這幾聲吸引了。

很快,林光就發現不對勁。

那爭吵中有聲音好像是自己弟弟。

不單單是林光,林欣悅和一旁的王雪珍都意識到了。

上次有人去找林亮攤位麻煩的事情,林光聽老婆和欣悅說了。這事雖也過去了一個多星期,但是林光有些擔心,交代了阿生老板和老婆兩句,帶著夥計良工就跑了出去。

林欣悅扶著媽媽,把椅子挪到剛才爸爸站著賣貨的地方。讓媽媽坐下,好繼續跟看貨的小販交易,畢竟生意還要照做。林欣悅則把摩托車往前牽,讓自己的小桌板離前面近一些,萬一有人要從媽媽這買貨,她也好幫忙裝袋擱冰,打打下手。

少了兩個人手,雖然那邊還在吵吵鬧鬧,但是一切還算正常。

就在這時候,對比剛才人群更加騷動,甚至有人發出了非常大聲的喊叫聲。

王雪珍忙站了起來,而林欣悅手裏還拽著剛收的錢,越過還沒找零的小販,跑到攤位外張望著。

有好幾個人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跑了過來。林欣悅忙攔住一個人認識的人,問怎麽了。

只見那人磕磕絆絆,神色慌張說:“有人開槍打中人了!”說完跑開。

林欣悅忙解下身上的黑色單肩包,重重地給了媽媽,叮囑道:“我去看,你一定不要走開。”又跟阿升老板道:“老板,你幫我看著她,不許她走。”

說罷,林欣悅便不顧媽媽在身後叫喊自己,忙逆著人流跑到叔叔的攤位那裏。

只見現場亂成一團,而地上躺著兩個人,是陳玉琴的哥哥弟弟。一個蜷縮在地上發抖,一個則跪在地上屈著背。陳玉琴蹲在躺倒在地的弟弟身邊,一邊哭著一邊問情況,而那兩人都發出痛苦的呻-吟。不知是燈光不夠,還是林欣悅看不清楚,或是與地上黑色的汙水混了一切,林欣悅沒有看到血。

開槍?

林欣悅擡頭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和叔叔跟對方打在了一起,而良工哥則一腳踢掉了那支所謂的槍,要去搶另外一個人的。

不單單是林家兄弟他們在想辦法制止對方,有幾個膽子大的壯漢也跟對方七八個人打在一起,個個都是動真格的。

林欣悅眼瞧著良工哥搶不過對方,臉上挨一拳頭退倒在地。林欣悅也上去抱住那人,大聲喊:“我們報警了!我媽已經開摩托去派出所那裏報警了!”

1992年,哪個在夜市做生意的買得起大哥大,要報警沒有那麽快。她只能搏一搏,她反覆地喊著“我們已經有人去報警了!”這句話。

這時候拼的就是心理素質。不光是地上陳雪琴他們三人,還是與對方拼鬥的林家兄弟和幫手的人,還是與對方搶槍的良工哥,還有大聲喊出警告的林欣悅自己。

林欣悅被人一腳揣在地上,跟別人一樣,濺了一身得黑色臟水。她忙爬起來,還被寬大的水鞋踉蹌了一下。

她用力地還了跟良工哥爭搶的那個人一腳,對方一個踉蹌良工就搶到了家夥,立刻調轉槍頭也要動手。

林欣悅眼見良工的企圖,大叫:“不可以開槍!”

她猛地撲向良工哥,良工急忙揚了槍頭。但是欣悅突然腦瓜子被人用力一扯,剛才被踹了一腳的家夥拽住了欣悅的麻花辮,將她扯了過去。

林欣悅大聲尖叫,雙手打著拽住自己的手。

“放手!我們報警了!報警了!”

就在這時候,剛才一群人跑開的方向突然趕來了好幾個人。他們有的拿著扁擔,有的人拿著鐵棍,還有人開著摩托車過來,還有是坐在手扶拖拉機上的。

那臺手扶拖拉機的師傅許是技術了得,直接要朝林欣悅撞了過去,身後的人馬上嚇得松手。從車上跳下來的豬肉老朱一拳就給了揪姑娘頭發那家夥,對方直接就被按在地上打。林欣悅掙脫後,不顧現場突然改變形勢的互毆局面,跑到楞住的良工哥身邊,搶過槍遠遠地扔了出去。

她也不管扔到那裏去了,只要扔得遠遠的,跟他們無關就好了。

開摩托車的已經停在了陳玉琴的兄弟身邊,他們要扶著被□□打中的兩人去醫院。林欣悅跑到陳玉琴身邊安撫,呂良工也跟了過去幫忙。剛才那個在地上蜷縮發抖的人已經不會動彈,暈倒在地。他們快速地將那個人扶起來時,只見他嘴角已經流出了血,林欣悅心中大感不妙。

她並不記得父母有提起過家裏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有人因為這種事情死去。她只祈禱這人平安無事。

兩輛摩托車各載著一個傷者和陪同,每車三人出發去了醫院。而他們離開時,警車的警笛聲已經入耳,那幾個行兇的現在本就已經在劣勢,聽見聲音更是猖狂要逃。畢竟現場是混戰,大家全無目標,只是看現場行事。後面來幫忙的更多是阻止行兇的人,而不是要跟他們互毆。所以當夜市其他攤位來幫忙的人出現後,雙方形成了僵持的態勢。

現在警察來了,對面有人很快就掙脫了扭打跑掉,林欣悅見即將鳥獸四散,大喊:“爸!抓一個給警察!”

林光聽到這一聲大喊之前,就已經動手薅住一人,而隨著林欣悅的這一喊,其他人也毫不客氣直接動手。

最後在警車停下的時候,大家好歹擒住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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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悅他們回到攤位時,只有良工哥跟著回來。欣悅一身的臟,呂良工則是嘴唇破裂留了點血。當然,明天兩人會不會被打得浮烏青,那就不知道了。

王雪珍知道出事的是林亮的攤位,看到自己老公沒回來,便著急起來。

“光哥沒事,他陪弟弟跟著去派出所了……”林欣悅揉揉生疼的頭皮,卻還是笑笑著說。

阿生老板也湊了過來,忙問:“到底發生什麽事?”其實他想去幫忙。自從看到好幾個人過去幫忙後,來攤位的人就沒了。但是看著這有個孕婦,他實在是沒辦法。不然,他也想去車裏抄家夥幫忙。

欣悅裏裏外外把事情講了個大概,等到良工去給四肢沖完水後,王雪珍還問了新來的夥計怕欣悅擔心自己而沒有說實情。良工點點頭,簡單的應付兩句,王雪珍也就信了。

當王雪珍確定有兩人受傷被人送去醫院的時候,嚇得不斷地念阿彌陀佛。其實林欣悅省去了很多細節,免得讓媽媽著急。

可是再怎麽遮掩,難保有人來問,或者有人來到他們面前說。等到收市,王雪珍已經拼湊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越來越擔心,可是林光卻完全沒有回來的樣子。

最後生意是林欣悅和媽媽一起收檔的。賣剩的貨推進了賣碎冰那家人新開的凍庫,就在香料廠隔壁。今天也沒算賬,只是撕了覆寫的細賬先給了阿生老板。他也沒意見,就把大家送回了家。

等到中午,林光才回到家。

早上大家都沒睡好。到了午飯時間,即使是良工,也坐在客廳等著老板回來吃。一點多的時候,林光回到家,大家並未追問現在怎麽樣了,反而重新熱了飯,張羅著吃飯。

一家人吃著飯,滅有說話,所有人都等著的林光也是一言不發。

雖然喝著白粥,飄著白白的米花。但是林光卻覺得咽不下去,擱了筷子說:“玉琴的弟弟,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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