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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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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天之下江山萬萬裏,統稱百國。百國百位皇帝,各自持有玉璽,皆稱:朕受命於天,壽享永昌。

可若將這一百位不要臉的皇帝提溜出來,問他國土幾座城,他們準能拍著胸脯保證:“朕國土雖小,玉璽保真!”

十三歲的神虞站在神女峰山巔,想到這裏也覺出幾分羞恥來。

百國亂世三百餘載,雲榭天的歷代神女,算上她,也不過傳承了七代。

一代神女活到一百零九歲,這一百餘年正事一件沒幹,倒造了一百顆真玉璽騙真傻子玩。

真玉璽價值連城,這群傻子寧可傾家蕩產也要買玉璽。最傻的那位,為買到最後一顆真玉璽,不惜用了一座金山。

紅拂從她身後走來,臂彎處搭著一件白鶴氅,雙手展開鶴氅,為她披在身上。

雲榭天有仙鶴,振翅可飛數千裏,仙鶴通靈性,一年只肯讓人為它褪一次毛。故而,這身代表百國神女身份的白鶴氅,織成足足用了二百餘年。

織成這年,剛好趕上七代神女誕生。

神虞生得極高,極瘦。

白鶴氅披她身,鶴羽毫光溫潤,根根泛柔澤。山風掠過,泛著柔澤的鶴羽,隨風飄動,聖潔神聖。

神虞一身聖潔迎風而立,回頭看她,輕聲問:“紅拂可知寂淵?”

紅拂被她一問,邁前一步,向山下看去。

萬丈深淵深不可測,火紅的巖漿燒紅了巖壁,遠遠看去好似一片火色的玉海。

此火伴一代神女而生,二代神女稱它為寂火。到了小神女這一代,世人皆知這火從寂淵而來,晝夜不熄,只化血肉不焚骨。

紅拂擡頭看向神虞,問:“神女怎突然想及了寂淵?”

神虞攏了攏鶴領,道:“本座想去寂淵救出一人。”

紅拂又驚又恐,忙道:“神女,此人萬萬救不得。”

天下百國,唯一國有十三城。此國位處北地,又稱北瀝。

那瀝國國情覆雜,掌權者乃攝政王贏祁。贏王妃十七年前誕下一子,那子生出卻是一團肉球。

贏祁劍斬肉球刨出獨子,不想獨子生而無目,誕生日只笑不哭,妖異之至。

贏祁位高權重,僅此一子,卻如此不詳,為之取名:厭。寓意獨子為天所厭。

當年老神女聞訊趕往瀝國,認出此子乃人魔之身,坦言:若有生之年不見生人,人間方絕人魔禍。

此等人魔,一旦踏出囚禁之地,便是人魔滅世,生靈塗炭。

神女怎會想要將他放出?

神虞微微一笑,伸出掌心,遞她眼下。她掌心無紋,只是一片冰色的空白。三百年來,身有神骨,不生掌紋的,僅她一人。

她道:“本座之命不在天,而在人魔之身。”

她前世本可不用死,卻因殺了贏厭,最終死於寂火。

執筆人言贏厭是反派變數橫生,若連創造贏厭的執筆人都無法掌控贏厭的命運。她想擺脫自己的命運,只有在贏厭身上尋找答案了。

前世那場人魔禍,贏厭殺了半個天下的人,她縱不放他,三年後他仍會自己踏出寂淵。與其讓贏厭自己走出寂淵覆仇,倒不如她將他放出,將他困在雲榭天。

紅拂平息了驚恐,開始認真端詳起她。

方十三歲的少女,披著白鶴氅,一身聖潔,看不出絲毫稚嫩之態。

玉色之肌,面若銀盤,上額豐盈,下頜尖尖。遠山霧隱眉澤霧幽幽,鳳眼內勾外翹,眼尾微揚,瓊鼻筆挺,粉唇薄而飽滿。

那是一張驚為天人的臉,眉心生著三山神女印,帶著神性的悲憫與疏離,像極了端坐蓮臺的菩薩。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道:“紅拂怕他會傷害您。”

神虞舒展了眉眼,意味深長地道:“他可傷不了本座。”

前世的那場人魔禍為她所阻,算起來,是贏厭應要怕她。

綠梧踏空而來,揚聲喊:“神女,神子要下山了。”

神虞緩緩回頭,眉眼冷漠。

神女峰山門前已然匯聚了不少人,神闕換了蟒袍被人簇擁在中間。

披著白鶴氅的神虞,身影從遠處而來,他站在人群中看著她。

現在想來,當年的他是有些雛鳥心理的。小國的太子為求學遠離國土,初上雲榭天,見到了父皇口中的讓他托付終身的師妹,他期待過與她兩小無猜。

可就在她讓他住入鳳凰殿後,他讀懂了她眸底的冷漠,她不喜他,甚至是在厭惡他。

後來的九年半,他住在距離神女殿最遠的神子殿,她甚至沒與他說過一句話。

她總是很忙,不是在神女殿處理政事,就是為山民忙碌不休。偶爾,他也會在藏書閣看到她,她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冷漠到無情的背影。

半年前,她忽然變了,隔三差五會宣他去神女殿。那算不上交談,多是她在問他功課,他在答。

六代神女的確仙去了,在他上山後常托夢給他,教他文治武功。

上山的第一年,他認了夢中六代神女做義母,他的這位神女師妹,也就成了義妹。

神虞帶著一身冷寒,來到他身前,低低地蒼穹下,他與她站在人群跪拜中。

神虞眸帶不舍,問:“師兄幾時歸?”

齊國皇帝病弱宣他回國,此次下山,他便是齊國新帝。她只要不往齊國去,百國之大,她也許永遠見不到他了。

神闕看向她身後的兩人。

身著錦袍的容廷眉目驕傲,身著布衣的莫念沈靜內斂。義母曾說,這二人是師妹的通房少爺。

兩年後,她成年了,會將兩人收下做房內人。

他看向她的眸底不舍,搖頭:“此次回國,為兄或再上不了雲榭天了。”

他齊國固然是個小國,雲榭天神子的身份固然尊貴。他堂堂一國儲君,未來的帝王,沒必要與雲榭天的男兒爭寵。

綠梧跪在地上,直起身,提醒道:“神子別忘了,您上了雲榭天永生都是神子,縱不嫁神女也是神女的人。”

他不回雲榭天最好,可若下山做了皇帝,敢娶皇後,等同公然背叛神女。

她們雲榭天位在百國之上,從不行霸權。神女仁慈,就算不說什麽,山下多得是帝王,想向雲榭天遞投名狀的不在少數。

他日齊國亡國滅種,可怪不到她們神女頭上。

神虞蹙眉看她。

綠梧向她吐了吐舌頭:“綠梧可沒胡說,山下人都知,神子只能嫁神女。神女可以不要神子,神子卻不可轉嫁、轉娶別人。”

神闕向神虞微微一笑,道:“為兄既做了神子,自不會忘記身份。”

想必定要他上山的父皇也沒想到,他成了神子,師妹卻無心娶他。

神虞道:“師兄紫薇星下凡,怎能受困於不成條例的規矩。來日師兄若有意中人,本座向世人說明情由,絕不耽擱師兄姻緣。”

神闕緊抿了唇,冷了聲音:“謝師妹體貼,有義母之令在前,為兄下得山去,絕不敢試圖親近師妹。”

跪在地上的紅拂與綠梧,一起擡頭看神虞,表情很是耐人尋味。

神子不知真相,她們卻清楚。神子夢中的義母師傅其實是小神女。神女殿的引神香燃了上千根,他一身所學,皆出自小神女之身。

神虞輕眨了一下眼,疑惑問:“師兄,母親交代了什麽?”

神闕避開她視線,道:“沒什麽,為兄只是向義母做了一個承諾。”

他答應了義母,學成下山後,終此一生再不見她一面。

神虞微微紅了眼,委屈問:“師兄是打算聽母親之令了?”

神闕轉眸看她,看到她微紅的眼眶,心頭猛一酸澀。

許是雲榭天的天很低,春日過於和暖,他竟在她眸底看出了幾分傷感。

他向她邁進一步,溫聲問:“師妹不願為兄下山嗎?”

回國之路路程漫長,他想,她也可送他一程。

神虞紅著眼眶,滿是不舍地道:“本座本該送師兄回一程,可山中事物繁多,本座著實抽不開身。”

她擡頭看向春日暖陽,用遺憾地語氣道:“時辰不早了,下山路很長,紅拂代本座送師兄一程。”

這年神闕十八歲,信了她的不舍,紅拂帶他下山時,他連向她道別都做得很是敷衍。

他信,只要離別不夠鄭重,重逢未必遙遙無期。

他跟在紅拂身後,最後一次回頭,她長身站在山門前,仍未離去。他澀然一笑,原來師妹也是不舍他的。

送別的人群,在神虞擺手後漸漸散了,她們回眸看著神虞久久不肯離去的身影,心底有些疑惑。

神女既然這樣不舍神子下山,為何不願娶了神子呢?

她們雲榭天,神女只有一個,神子卻可有許多個。神女可以娶許多神子,從山下而來的神子,改換神姓後,只可嫁神女一人。

上一代老神女名聲在外,到了小神女這代,願意上雲榭天的神子只有一人。

她們本以為,小神女兩年後娶唯一的一位神子是鐵板釘釘的事。

她們帶著疑惑走遠了。

於是,當三十六人高擡著飛雲轎從空中落下。她們數月後才知,神女當日只是為了等神子走遠,好下山接另一位神子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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