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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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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修)

黃初三年春節,河間侯府不算太平。

先是府中二娘子,莫名其妙重病,好一通折騰,繼而二公子崔霜在夜間崴了腳。及至年十五,就在眾人以為這年終於順順利利之日,崔冬梅又惹出一件大事。

大年十五,元宵節。京都不設宵禁,打從門大街開始,一直到封丘門,接天連日的花燈、百戲、雜耍,好不熱鬧。

崔冬梅好容易病好,一眾丫鬟婆子伺候,外加大哥崔度護衛,大嫂盧氏看顧,出門看花燈。崔度之子,年僅三歲的崔正青,正是好奇的年紀,一手拉著自家阿娘,一手拉著自家阿爹,在人群中穿梭。

身為小姑姑,崔冬梅默然跟隨在身後。雙眼看向街道兩旁的花燈,卻好似順著花燈,看向不知何處。

不知前人見到什麽熱鬧,一行人登時駐足。崔冬梅不能再往前,懵然中聽得熱鬧喧囂,順人群的方向看去,明月樓就在眼前。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京都最為熱鬧之地,當屬明月樓。圍欄外烏泱泱的人群,暫且不論,單單是二樓,彩旗飄飄,伶人唱曲,翩翩起舞。

眼前場景,崔冬梅似又回到那令人難忘的風雪之日。

去歲之事,距離今日,好些時候。可,那心痛中夾雜窒息的感覺,猝不及防竄入心口。

突然,她眼角的餘光像是瞧見一人,與太子楊琮的背影甚為相似。不爭氣的崔冬梅,努力幾番讓自己鎮定,可眼角的風,不由自主朝背影看去。只需一眼,她便確認,這人就是太子楊琮。他行路的步伐,頎長的身子,她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目下的楊琮,月白圓領長袍,頭戴襆頭,手搖折扇,端的是一副文人姿態。與來明月樓賽詩會的文人墨客一般無二。

崔冬梅窒息得厲害,她想要個答案,想要問個清楚。

她們之間的結束,該有個確定。她眼神示意香香,替自己安撫眾人,而她自己則循著楊琮的身影而去。

隱在人群當中,緩緩跟隨。跨過明月樓,轉過陳記分茶鋪子。往前的路,摩肩接踵,人來人往,前頭楊琮的背影,一直清晰可見。

小娘子眼神跟隨,似定在他身後。

及至明月樓後門,那人影停下。早有伶俐的小廝上前開門,領他入內。上三樓,轉過拐角,直至不見。

崔冬梅的腳步,因他的不見,突然邁出去一大步,卻又猛地停下。停下的突兀,令銀狐鬥篷朝前轉了個彎方停下。

再跟下去,還有什麽必要呢。

明月樓,眾所周知,是中書令的產業。三樓,只有一個雅間,中書令府中小娘子小公子獨享,這事兒不是秘密。

楊琮來此,一徑上三樓,更有伶俐的小廝跟隨伺候,來見何人,自然是無需言明。

崔冬梅猜想,許是過不多日,就能聽見東宮納妃的喜事。

她一人,身著銀狐鬥篷,靜靜立在人群當中,巍然不動,人來人往。

……

“你怎麽了?”

見崔冬梅突然離開,又突然回來,大嫂盧氏關切問。

“無事,剛才見個耍猴的,那猴子可愛得緊,想去看看,買回來養。哪知道,一個轉彎就不見了,不是什麽大事。大嫂還不知道麽,甭管是什麽動物,到了我手上,都活不過幾年……”

小娘子絮絮叨叨說話,沒個停歇的時候,像是在解釋,更像是在掩飾。

哪裏無事,盧氏見她失魂落魄,面色蒼白,眸子低垂,只顧說話,怕是自己說的是個什麽,也不清楚。像是沒了魂兒的冰美人,哈一口氣就能破碎。

盧氏心疼不已。她這個小姑子,一向是個主意大的,由不得旁人做主。她若是覺得無事,那便無事。她若是覺得有事,自然會開口。

盧氏氣急,忙招呼丈夫崔度,拉上小兒子。

“咱們找個雅間看花燈,也是一樣。不缺那一點銀子,在這裏人擠人人挨人做什麽。”

看向崔度,“二妹妹剛好,你就是這樣安排的,你是不是心中只有你的公務,一點不關心二妹妹!”

突然被人責罵的崔度,看看盧氏,看看崔冬梅,一言不發,安排人尋去。片刻功夫之後,幾人在明月樓對門的陳記分茶鋪子安頓下來。

窗外是一連串的花燈,連綿逶迤,不見盡頭。雅間之內,三五美人宮燈,錯落排開。混著獨有的室內陳設,別有一番清雅。

幾人落座,門外的小子送來瓜果點心,末了,獻寶一般說起舍內花燈的講究。那是他們主家刻意吩咐的,說是如此陳設,方才能應和陳記的招牌。

見無人搭理自己,小子以為主家的陳設不被人喜愛,訕訕起來。

“咱們陳記,是個小鋪子,自然趕不上隔壁的明月樓。客官可知,明月樓而今那是不一樣了,未來太子妃的產業,咱們陳記小門小戶,能毗鄰而居,也算是沾光。”

崔冬梅藏在衣袖中的雙手,相互摩挲。

強忍住心緒翻湧,主動問道:“什麽太子妃,可是劉三娘?”

“姑娘也知道!”

小子這下來了興致,“劉三娘子可是了不得。十二那日,中書令府上的小廝丫鬟,一溜煙來明月樓,說是奉三娘子的命,裝扮裝扮,趕著花燈節的時候用上。還說啊,和太子的親事,開衙了就能定下來。陛下親自點頭了的。這不,湊個熱鬧,我們主家也擺了這些花燈。”

盧氏見崔冬梅越發泛白的臉色,當即呵斥小子,“莫要胡說!朝中大事,你個平頭百姓也知!”

小子告罪,“驚擾貴人,都是小子的錯,小子該死。這就下去,不擾貴人雅興。”

盧氏寬慰崔冬梅,“別聽他胡說,他不過是個跑堂的,能知道什麽。再說了,劉三娘那身子骨弱的,當什麽太子妃。當今子嗣稀少,就有個獨苗苗,還是個養子,無論如何,孫輩要多多益善才是。”

大嫂口才了得,喝口茶繼續,“你們說是不是,當今因這個半路得來的養子,一直不成親,不像個樣子。寧安殿的太後,聽說氣得不行,病了好幾場。若是再選個這樣的太子妃,指不定孫子孫女也沒幾個。今上能答應,太後也不答應。”

崔冬梅和劉三娘有仇日久,盧氏知曉,見小姑子不甚開懷,只當她猛然聽得這話,有些不願意劉三娘好罷了。

聽得自家大嫂妙語連珠,說著劉三娘不好,又見小正青埋頭只顧吃食,間或從兄嫂手中拿來一二點心、鍋餅。他個小孩子,萬事不愁。看看阿娘,看看阿爹,唯一發愁的,不過是阿爹手上的香酥餅好吃,還是阿娘手中的薄餅好吃。

崔冬梅一時看得發笑。

原來,是她自己著相了。

她侯府貴女,生而不凡,合該同小正青一樣,無憂無慮,天真燦爛。往日,她便是如此,崔二娘子,任憑是誰得見都要說一聲將門之後,肆意張揚。

如今,不過是被狗咬了一口,便整日消沈,當真是可笑至極。

她崔冬梅往後的日子,定要燦若朝霞,明媚肆意。

崔冬梅突然開口,“長兄,妹妹我有個事兒,兄長一定要幫我。”

她的突然出言,惹得在座之人,紛紛看來。崔度不言,小正青只顧吃,大嫂應承下來,“你說,但凡你說出口,你哥哥必然答應你。”

崔度看向自家新婦,滿嘴的話,無從出口。

得見兄長吃癟,崔冬梅恢覆一二往日神采,粲然一笑,“我就知道,還是嫂嫂疼我。”

崔度板著臉,“別仗著你病了就說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言,你往日行徑,我還沒忘呢。你說,凡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替你辦了,旁的,想也別想。”

盧氏:“你怎麽能對二妹妹這般說話?你好好地不行麽?”

崔度:“你嫁過來也好些時候了,你還不知道她崔二是個什麽脾氣?”

盧氏:“二妹妹是最好的妹妹!”

崔度:……

小正青:“二姑姑是最好的二姑姑。”

崔度被人夾在中央,沈吟半晌,“你說,你有什麽打算?”

崔冬梅:“哥哥,我有個心上人,希望哥哥幫我。”

崔度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突然起身,將小正青手中的五香糕撞得粉碎,碎裂開來的渣子,些許落在崔度肩頭,些許落在衣袍。好不狼狽。

崔冬梅和盧氏大笑。

“何人?我這就去宰了他。”崔度厲聲道。

盧氏也不只是不信,還是想到了崔冬梅這幾日的異常,伸手拽住崔度,“你別,讓二妹妹把話說完。”

崔冬梅坦然說道:“哥哥,我心儀陛下已久,你定要幫我。”

此言一出,崔度像是被法術定住,盧氏錯愕之間緩緩回頭,慢得能聽見骨骼摩擦之聲。

唯獨小正青吃一口點心,“姑姑,是陛下麽?”

崔度回神,呵斥小正清,“你個小孩子,知道什麽。”

“我們書塾中好些同窗,日日誇讚陛下,說他能開創太平盛世。姑姑這是眼光好。”

崔度:去你的眼光好。

好在崔度被盧氏拉著,沒能發瘋,一口茶下肚,“這個事兒,你想也別想。橫豎今年你就十六了,好好尋個人家,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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