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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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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

“報——導今天心情無敵好,兄弟姐妹們速去水論文。”海州大學的某個研究生小群炸出一條消息。

博士師姐冒泡說:“導昨天心情也很好,開題嗖嗖的就過了。”

“拉屎結束,提上褲褲找我導去~~~”

“親嘴結束,導,我來惹~~~”

“跳樓結束,這個碩我還能讀!”

幾個學生們快樂地跑去辦公樓找導師,結果只碰到張教授在鎖門。

“哎,怎麽突然這麽積極了?”張教授笑瞇瞇地問。

“導兒,我覺得我這個論文找到新思路了,肯定給學術界造成震蕩。”學生眼巴巴地看著張教授。張教授雖然人好脾氣好,但嚴格也是真嚴格,掛科、延畢不帶含糊的。學人工智能的學生爭先恐後投張教授,然後要死要活地求畢業。但要是順利畢業了,頂著張教授的招牌,在這個卷極了的世界,去哪都是條條大路。教授好過論文的時候可不多,機不可失屬於是。

“我相信大家都是學術界的好苗子。”張教授堅持一如既往的鼓勵教育,但是他絲毫沒有要回頭開門的意思,“發我郵箱吧,晚些給大家回覆。”

“導~你真的不想現在看看嗎?罵我也行。”

張教授笑笑,眼底的高興根本藏不住,“抱歉,今天有點事。”他打開背包,拿出一個綁著緞帶的硬盒子給學生,“請大家吃巧克力。下周見。”說罷,電梯也恰好來了。張教授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離開了學校。

“導從來沒有在九點前下班過。”學生們面面相覷。

“師兄說原來有師母的時候,導不會加班這麽多。”

“但是那會導應該主要精力在那外邊的公司吧?”

“導是不是談戀愛了?”

“不知道,事已至此,咱們先吃吧……這是巧克力界的愛馬仕……國內沒賣……”

————

張以舟不知道學生們在談什麽,他只想去買菜。

他的車已經由服務商送到學校了,整套內飾全部換新,用上了高級真皮座椅,再套一層柔軟的奶白座墊和背靠。整車異味祛除得幹幹凈凈,只有清爽的薄荷香。連腳墊、掛件也全都換了一遍。外邊看還是小破車,裏邊則堪比豪車。

換這麽一套,比他這車還貴。但是沒辦法,祁蔚不喜歡坐破車……

張以舟將一張小照片夾進遮陽板裏,開動車,高興地去了附近的超市。下午他問祁蔚有沒有空吃晚飯,祁蔚說沒空,但是有空吃宵夜。

張以舟問:想吃什麽宵夜?燒烤還是甜點?

祁蔚說:面,去你家。

哎,這個多簡單,下個掛面好了。但是她來我家……只有面不行,她會嫌……她來我家……再加個荷包蛋。其實前天她也來了……火腿腸、腐竹、筍、牛肉也都加上。火腿腸還是不要了,深夜吃不好,換成蝦仁、雞胸好了。

還得弄點小菜,要不然做個排骨湯吧。放上玉米、枸杞、山藥,補補身體。

這麽一想,必須去趟超市了……蔚蔚要來找我……張以舟沒有發覺,自己一路都在笑。

他拎著大包小包到家,開門頓時笑得更盛——祁蔚已經到了。

“你的指紋鎖什麽時候錄了我的?”祁蔚端出一盤車厘子,問。

張以舟眼睛閃閃亮亮的,“我把家那邊的指紋信息遷移過來了。”

家?祁蔚不用想都知道,他說的家是哪個家。

“哦……吃車厘子嗎?”

“你不是手受傷了?怎麽還下水?”祁蔚前幾天去工廠車間,被裁衣刀戳到了手心。

“我家保姆洗好的。”祁蔚說。

“嗯嗯,那你先吃。我還買了草莓和葡萄,我洗洗……一會就煮面……巧克力吃嗎?我朋友去法國出差,我托他帶的……”

“法國?”祁蔚忽地握了握手心,好像傷口有點疼。

“那邊有賣這個。”張以舟忙前忙後,沒一會桌上就擺滿了東西。他放下巧克力的時候,順勢握住祁蔚的手,打開看了看,“還好,明天應該就能結痂了。”他穿起圍裙,轉進了廚房裏。

祁蔚倚在廚房門口,默然看著他。

“一會有油煙。”張以舟笑說。

祁蔚搖了搖頭,讓他不用管自己。她恍惚覺得,好像十多年前,她跑去香港找他那次。那會她沒經過風雨毒打,盛氣淩人的,指點著張以舟要這要那。張以舟都順著她。

其實在從夏威夷飛香港之前,她原本打算結束了。張以舟這人太有原則,不好搞。但是她當時跳傘,碰到了一點插曲——拉動開傘繩,降落傘沒完全展開。她仿佛是一只斷翅的鳥,腳下無依,瞬間失重,即將墜入太平洋。

幸好她那套設備上有備用降落傘,她開啟切斷裝置,從主降落傘脫離。在極限高度上,把備用降落傘打開了。操縱傘繩調整下降方向,朝著跳靶緩緩下降。

按說這是經歷生死的時刻,但祁蔚意外地沒有慌亂。可能是因為她一直活得很盡興,家裏積累的龐大財富讓她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毫不猶豫。她所體驗的事物,許多人一輩子都無緣得見。哪怕朝生暮死,她也不覺遺憾。

除了張以舟這件事,是個遺憾。

祁蔚確定。於是落地就在朋友圈裏找了一架最快從夏威夷起飛的私人飛機,去往香港。她想要是張以舟還這麽傲,就算了。

誰知道,她朝張以舟走一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跑過九十九步,奔湧向她。

很難不心動。不是嗎?

所以她此刻回頭,沒關系的吧?都怪張以舟,那次強留她,後邊又幾次三番地投以誘惑。四舍五入就是四十歲的男人,還能有腹肌,真的很誘人。況且長得也很好,腿這麽長。

祁蔚從背後抱著張以舟的腰,說:“都怪你。”

這話對張以舟而言實在是沒頭沒尾,但張以舟只是笑,“嗯,都怪我。”

高壓鍋裏飄出骨頭湯的氣息,鍋鏟翻炒著蝦仁,初秋的風拂過爬山虎,鉆進廚房裏。祁蔚惶惶不安的心在此時得到片刻安寧。

“蔚蔚,”張以舟柔聲問,“你腹部為什麽有疤痕?可以問嗎?”

祁蔚的臉埋在他背上,悶聲道:“作息不規律,飲食不健康,做過一次胃部手術。”

“是不是和……那次、那次流產有關系?”張以舟艱難地,幹澀道,“影響你的身體了……”

“你還怪我嗎?”

“沒有!”張以舟急道,“我、對不起,那時是我不好。我應該多為你考慮的,承擔風險的是你,決定權永遠都該在你。蔚蔚,對不起……”

“知道了。面都坨了,趕緊做。”祁蔚說。她捏起一只蝦仁,回客廳坐等吃飯。

張以舟手藝越發精湛,做碗面都玩出花來了。祁蔚吃得很飽。飯後加兩塊酒心巧克力,有人不勝酒力,沒吃完就熄滅了燈。

張以舟仿佛比二十多歲的時候還更喜歡祁蔚,弄得格外兇,把人弄得生理性眼淚都出來了。只是情到深處,張以舟擁著她,忽然求她似的,要她把蘇南刪掉。

祁蔚哭著就被逗笑了,她都快忘了蘇南這回事。“可是還有很多人排隊等著呢。你說,下一個見誰好呢?”

張以舟沒有答,他一下下的,更狠了。逼得祁蔚躲,他又掐著她的腰,強行要她回來。

糾纏到最後,祁蔚都沒力氣說話。張以舟也累了,伏在她身上,低喘著說:“我看到他的求婚視頻了……憑什麽他可以那樣……”

“哪樣啊?”祁蔚被刺激到腦袋都糊了,完全是張以舟說什麽,她順什麽。

“憑什麽他可以……”張以舟沒說下去。他哭了。

祁蔚只見他哭過兩次,一次是他們結婚的時候,一次是她流產的時候。他們離婚,他都沒哭。

“別哭,我不是在這嗎?”祁蔚拍拍他被抓紅的後背,像哄孩子一樣。

張以舟在黑暗裏壓抑地哭了好一會。祁蔚模糊地聽見,他說,憑什麽他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向你求婚,我連去看你,都不可以……

“我們沒有辦法,只為自己。”

————

下半夜,祁蔚睡醒一覺,發現張以舟在客廳裏摸黑辦公。

“你不怕眼睛瞎啊?”祁蔚打開燈,光著腳去倒水。

“還好,開柔光了。”張以舟起身把拖鞋取過來給她,心想要快點鋪上地毯。

祁蔚瞇眼去看了一眼他的電腦屏,一大堆專業術語,沒一句話看得懂。人工智能是大勢所趨,祁蔚也抽空學了點,但前沿科技日新月異,她學的連個皮毛都算不上。

不過她看懂一句:雖然沒有震蕩學界,但的確震驚導師了……再接再厲。

“白天要去研究所,沒有空看學生的論文。”張以舟蹲在地上,揉了揉祁蔚通紅的膝蓋。

他的眼圈也是紅彤彤的,像被欺負了的小姑娘。祁蔚想著就笑了,彎腰親了一下他的眼睛,“寶貝,我要走了。”

張以舟看了一眼電子鐘,“才五點。你再睡一會,六點半我開車送你去公司。”

祁蔚搖頭,“六點半大爺大媽都起床打太極了。我們說好的,不要被人發現。海州的‘地震’還沒過去呢。”前幾次她也是這樣,大晚上來,淩晨走。雖然張以舟說媒體進不來,但她還是有顧慮。

幾年前被媒體扒出她和柏昱的關系,宏智和圖靈數據的股票都出現大波動。更何況政府層面還有很多隱性的影響。

張以舟沈默一瞬,說:“好,我送你。我給車子換了內飾,沒有異味了。”

“下次吧,我來得著急,開了我哥的車。得帶回去。我到家給你消息。”祁蔚看他還是不高興,就信口胡謅道,“真的有下次。我不騙你。下次找個度假區,出去玩。OK?”

“好……”

“不過你肯定沒時間吧?”

張以舟掃她一眼,滿臉都是“你果然在騙我”。“我有時間。”他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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