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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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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送

華星小區裏,一家家正在做晚飯。被油煙熏了不知多少年的紗窗上油膩膩的,蚊蟲都粘腳。未散的暑氣碰上竈火,簡直要人命。炒個菜的功夫,人好似剛從水裏拎出來。

張以舟挽起衣袖,熟練地顛勺。熱汗浸濕了他杏白色的襯衫,背脊線隱隱透了出來。

家裏沒有女性,張霽澤更幹脆,脫了上衣,擠在一旁擇白菜。他昨晚出警,抓著了潛逃的□□,提交犯人之後,算是正式結案。所以今晚下班也早,特意買了點菜回來。

“哥,你知道淺沙灣嗎?”張以舟突然問。

“淺沙灣?你說海州那個淺沙灣?”張霽澤驀地擡起頭,目光像蹭起的藍色火苗,燎在張以舟的後背,“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有個從廣東來海州做城市研究的朋友問我。”張以舟面不改色,“他說圖書館裏沒查到這塊的資料,不知道海州本地人清不清楚。”

“哦。”弟弟從沒說過謊,張霽澤也就不疑,“讓他別查了。”

“為什麽?”

張霽澤扯下用到發硬的毛巾在臉上揩汗,說:“淺沙灣等於富人區,有錢人壟斷了那一塊。他們在裏邊搞什麽高級旅游規劃,其實就是把普通人排除在外了。身價十億以上,才有入場券。”

“我聽說裏頭景色很好。”

“為了那塊的景色,有些人甚至直接讓政//府工程花上千萬改道了,景色能不好嗎?就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聽語氣,張霽澤很不喜歡那,“一群富家子弟躲在裏頭,黃//賭//du哪個都敢沾。警察辦案都被阻撓。爸十幾年前就說不能放任淺沙灣成為法外之地,但真要管轄起來,困難重重。”

“哦……”

“你記得小時候,有一回放學,有個陌生人硬要送你一只書包嗎?”

“記得。”那時張以舟才十一二歲,放學沒帶鑰匙,就在家附近的小賣部等家人。有個四五十歲的男人非要送一只新書包給他。張以舟脾氣好,不會生氣,那男的就拿捏著這點,不依不饒。直到張雪時放學了,沖上來就大喊“拐小孩了、拐小孩了”,這才把那男的嚇跑。

後面張雪時才偷偷摸摸跟他說,那只書包裏裝的肯定都是錢,拿了咱爸媽就完了。

“海州過去為了富起來,給商業讓步太多了,繼續這樣放任下去,後果不堪設想。那會爸的一大心願就是推動海州司法改革,其中一條內容大意是商不擾法。要是改革成功,很多人的利益都會受損,淺沙灣也就沒了。但是動手腳的人太多,最後只成功了一半。”

“嗯……”

張霽澤把洗幹凈的菜切好,等著張以舟炒。他看了一眼弟弟的臉色,又試探著說:“那次改革搭上了爸的前途,導致爸被一路降到縣級。他心頭有疙瘩,所以對你管得嚴,你別怪他。”

“知道了。哥,給我兩個盤子。”張以舟在香港為了省錢,都是自己做飯。炒菜比吃快餐的張霽澤熟練得多,沒幾下就快炒好了。

“給。”廚房裏太熱,張霽澤腹肌上滾滿了汗,他跨步先出去了。

張霽澤和張雪時的成長階段,父親張純之正在理想的道路上大刀闊斧,意氣風發,帶回家的自然也都是昂揚鬥志。到張以舟這,張純之受挫,開始把一些理想寄托在小兒子身上。雖沒時間教導兒子,但要緊時刻,總要管一手。比如張以舟高考的時候。張純之想讓他去最好的學校念法律,畢業進入司法體系。但張以舟不想。爭吵之中,張以舟自個申了香港的大學,讀數學系去了。張純之氣個半死,學費也不肯出。

張以舟雖然有獎學金,但覆蓋不了高昂的學費,差點讀不成書。那會張霽澤和張雪時剛出社會沒兩年,這裏借點那裏湊點,才把張以舟送過去了。

張純之的行為動機,張以舟都明白,但要談理解,這可是另一回事。

吃過晚飯,兩兄弟吹著電風扇閑聊了一會,就各自休息去了。

“對了,以舟,那個車你還回去了吧?”張霽澤關燈前想起這個。

“還了。”

“行,睡吧,明早七點我送你去機場。”張霽澤躺上沙發,認真地用薄毯蓋好肚子。他快睡著時,臥室的門打開了,一道光透出來,跟著弟弟的半個身子。

“哥……”

“怎麽了?有蚊子?”

“不是,我改簽了,下午走。你八點送我去海州國際機場就行。”

“改簽不用錢啊?你這小子怎麽行蹤不定的?”

“有點事,去送個朋友。”張以舟含糊其辭。

張霽澤身為刑警隊長,當然聽得出弟弟有些事不想告訴他。但他尊重年輕人敏感的心,並不多幹涉,只說:“行,早點休息。”

第二天,張以舟提前半個小時到了海州機場,剛把張霽澤催走,有個女生就從背後拍了他的肩。

張以舟後退一步,發現是昨天給祁蔚打掩護的朋友,“你好。”

“還真被祁蔚說對了,你來挺早。”馬尾染成粉色的女生沖他點頭,“冉冬。蔚蔚晚點到,你和我們一起走,就當她的朋友。”

她往後一指,五六個人向著這邊過來。兩個女生,四個男生。看起來都是大學生,但是有人一副媽見打的憂郁燥動模樣,有人又西裝革履扮演著成熟大人。

“猜猜裏面有幾個你的競爭對手。”冉冬歪頭對張以舟悄聲說。想看熱鬧的意思不能更明顯了。

可惜張以舟只是和向他伸手的人握了握,隨後便默然跟在他們後頭,走貴賓通道進了候機室。他一個人坐椅子,祁蔚的朋友們橫七豎八賴在沙發上。這些人都是一個圈子的,張以舟像是入侵者,讓他們緊湊在一起,時不時打量他,又悄聲議論。

一小時後,祁蔚一家才來。祁蔚穿著白T恤加淺藍色牛仔褲,臉上掛一副墨鏡,在前頭走得意氣風發。祁浙拖著她的行李箱,怏怏地跟在後頭。她爸媽則是一人拎一個小旅行袋,一直在替祁蔚想她有沒有漏帶東西。

他們一進機場,就有工作人員取走行李,一輛貴賓小車接他們進候機室。祁蔚像是女王檢閱似的,從小車上跳下來,和她的朋友們一一擁抱。和張以舟抱住時,祁蔚耳語說:“很高興你想通了。”

“謝謝。”張以舟說。

“謝什麽啊?”祁浙拉著祁蔚脖子上戴的長項鏈,牽哈士奇一樣,把他倆分開了,“大庭廣眾,摟摟抱抱做什麽?”

“哥,我要被你勒死了。”祁蔚掰開祁浙的手,後腳跟不著痕跡地跺在他腳背上。他們倆互相抓著對方不想讓爸媽知道的把柄,威脅都只能偷偷摸摸。

還好祁蔚從小就合群,朋友一大堆,林竹和祁廷遠對她“摟摟抱抱”的場面見怪不怪。只是林竹說了一句,沒想到祁蔚和這孩子也熟。祁蔚腦子一轉,分析了一下林竹這意思應該不是和張家有仇。世家恩怨,pass。

這場歡送會波瀾不驚地過去了,就是冉冬提起邊匯,讓祁蔚有點惱。她說:“邊匯的飛機還沒走,你要想過去,隨時可以。”

“他愛走不走。”祁蔚說,“誰家沒飛機啊?”

“你跟邊匯鬧什麽別扭?”冉冬瞇著眼,等著拱火。但祁蔚不接招,蹦過去和另一個朋友說話了。

冉冬轉跟張以舟說:“邊匯喜歡蔚蔚十年了。小學就宣稱蔚蔚是他女朋友。”

張以舟禮貌地評價:“不錯。”

“邊匯打架進過局子,你要小心了。”

“好的。”

冉冬看張以舟一臉平靜,不甘心地放了個大的,“蔚蔚前男友也在西雅圖,他們同居。”

“所以?”

“所以你是小三。”冉冬說。

“不是前男友嗎?”張以舟好像在說進機場不是要過安檢嗎?人餓了不是要吃飯嗎?

“沒意思。”冉冬轉著旋轉椅,百無聊賴,“加個微信吧,你多少錢一晚?”

“抱歉,沒帶手機。”張以舟站起身,去飲水機前接了杯白開水。

“好老套的拒絕。”冉冬攤進椅子裏,從椅縫間,露著眼睛在張以舟和祁蔚之間瞟來瞟去,不知在打算什麽。

沒一會,祁蔚的航班要出發了,她揮了揮手,就瀟灑走入通道。倒是被留下的人,滿眼不放心,站在候機室裏直到看見飛機起飛才走。

眾人在機場外散了,祁浙看了好幾眼張以舟,次次都欲言又止。祁蔚的一個男生朋友倒是過來跟張以舟放狠話,“識相的,離祁蔚遠點。”

張以舟的反應是轉身走人,在路邊攔出租車。祁蔚這幾個朋友都沒成熟似的,像中二小孩,張以舟不是很想搭理。

一輛灰撲撲的小車停在了張以舟面前,窗玻璃降下,露出一張又“太難搭理”的成年人的臉。

“你怎麽和那些人混到一起去了?你知道剛剛那個男生,前不久才從戒//毒所出來嗎?”

“哥?你怎麽回來了?”張以舟問。

“你的東西,落下了。”張晏澤將一只手機壓在窗上,黑色的屏幕倒影著他暗沈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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