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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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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蝶

幾人扶著梁矜進了醫務室,正值倒春寒,醫務室站滿了戴著口咳嗽的學生。

晚上,醫務室裏僅有一位醫生坐診,掛水區幾個護士拿藥配藥忙得支不開身。

好不容易排到了梁矜,晚上的時鐘將要指向九點整。

已經是夜裏,梁矜成功掛上了水。

現如今物價飛漲,掛點滴的瓶子也比以前多了,護士建議讓梁矜在校醫院睡一覺,宿舍那裏就算是掛完了水也進不去了。

萬清雅把手裏的口罩分給梁矜和吳若靈,她聽著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皺著眉毛,看了一眼椅子便說:“姚倩真的是,她以前還非要跟著你去學生會,跟你好的不得了,你生病了她都不來看看。”

吳若靈抓著萬清雅的胳膊,小聲說:“別說了,梁矜病得都沒力氣了。”

果然,梁矜躺在護士留出的床鋪上,她臉色實在難看得可怕。

打完點滴走掉的女同學立刻給她讓出了床鋪,走得時候還擔憂地回頭安慰梁矜好好養病,這讓梁矜有了些許的安慰。

“梁矜,你喝水嗎?”吳若靈殷勤地問。

梁矜搖頭,她什麽都不想喝,什麽都不想吃,進了肚子的東西只會吐出來。

吳若靈坐下來給梁矜蓋被子,萬清雅仍舊站著,她戴著口罩不安地張望,細菌遍布的病房叫她無論如何坐不下。

梁矜使出一點力氣說謝謝,她請求吳若靈替自己請兩天假。

不到萬不得已,梁矜這樣癡迷學習的人不會請假,吳若靈重重地點頭。

梁矜識趣地勸她們走吧,她要在這裏待一個晚上,兩人不如先回去。

萬清雅早就想走,吳若靈擔心梁矜說多陪她一會兒。

“走吧,走吧。別到時候梁矜病好了,我們又生病了。”萬清雅環視一圈病房,“都這個點了,我們回去睡覺明天來看梁矜,給她帶早飯吃。”

吳若靈給梁矜倒了熱水,“那我們走了,明天給你帶早飯。”

早飯就不用了,梁矜腸胃炎嚴重的時候水都喝不下去,可她沒有力氣只是別過頭嘴裏發出半個不的音節。

舍友走了,掛完水的同學也都走了,病房裏,輸液警報器不停地閃爍。

梁矜困了,她身上冷,蓋著的白色的被子嗅著是冰冷的消毒水味。

掛完最後一瓶水,上夜班的護士囑咐她好好睡,於是整個房間剩下梁矜一個人,昏暗的光影下,好像天地間只有梁矜一個人了。

夏天窗外有蟲蛙鳴叫,春日料峭,梁矜什麽聲響都聽不見。

無盡的孤獨在胸腔裏蔓延,梁矜的臉被口罩遮住,一雙眼睛望著幽幽藍夜,白色的被子蓋在在她身上,宛如月光一般。

半夢半醒間,梁矜夢囈了一句“媽媽”。

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陌生的城市裏,梁矜不到二十歲,孤身治病,叫出這一聲再正常不過。

夢裏的手是那麽的溫暖,她熱忱地握上去,摸到了掌心的紋路,真實得如同切實地摸到了一雙有力的手。

睜開眼,梁矜低呼一聲,她握住了一個人的手,那人不是田芝,是沈澤清。

她不敢相信沈澤清會出現在京大,而且還是在這種時候。

天是淡青色,黑白交替的時候,上夜班的護士都睡著了。

沈澤清從哪裏知道了這個消息,又是怎麽能進入萬籟俱靜的京大。

“生病了怎麽不接我的電話?”沈澤清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昨天他給梁矜試著打了一通電話,那邊卻怎麽也不接。

梁矜吐得昏天暗地,被吵得神志不清的她將手機關機了。

沈澤清一連給她打了十幾個電話,查到了她在京大的就診記錄,披著外套開車用特權進了京大的門。

梁矜放開他的手,出現在校醫院陪著她的人是沈澤清,她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女孩的手指在沈澤清的手掌劃過,垂到床邊,手腕處的骨頭突出,看得人生了惻隱之心。

沈澤清披著的外套有著露水的濕氣,他說:“梁矜,跟我回去,我能照顧你。”

梁矜照舊是半個“不”的音節,她很煩躁,沈澤清的手眼通天叫她明白他能時時刻刻地監視著自己。

此刻,沈澤清要讓梁矜住在他那裏去。

西海街十七號,有價無市的院子,靠著沈家某些方面的關系才沒有被收歸國家。

沈澤清的私人院子,無數人都想進去做客都不行,梁矜竟然拒絕跟他住在一起。

“我原來是不同意你住在學校裏,但是我跟你講過要慢慢來。”沈澤清摸著梁矜的側臉,戴正了她沒力氣戴好的口罩,“你不能平白無故讓你自己受苦,也讓我看著你受苦。”

梁矜爭辯說:“沈澤清,我要住在學校裏。”

跟沈澤清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兩人豈不是擡頭見低頭也見,梁矜疲於時時刻刻應對一個精明得可怕的男人。

“生病這幾天跟我回去,你病好了再回學校。”沈澤清的手蓋在梁矜的眼睛上,手底的睫毛激起輕微的癢意,他松開手不容置疑地回答。

不必說萬樂菱生病,就是沈頌年生病也要方苑接回去,什麽時候養好了什麽時候送過來。

梁矜一個人在異鄉,沒人照應,自己強撐著照顧自己,一通電話都沒打,就是不要田芝擔心。

總是要田芝告訴家裏難事的梁矜,她遇到了難關反過來嘴巴卻閉得嚴嚴實實。

梁矜答應了,沈澤清淩晨驅車進入京大,這樣的行動派瘋起來真能給她辦理離校走讀手續。

寂靜的病房,梁矜拿開被子,她直起腰坐著楞了一會兒,兩天水米未進,導致雙腿使不上任何勁。

沈澤清站了起來,他個子高大,梁矜平視著只瞧見他外套的口袋。

他伸開雙臂,像是迎接著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矜矜,我抱你下去。”

要不是梁矜的鞋子在沈澤清那邊,她可能會立刻穿鞋跑下床。

伸開的手放置在梁矜眼前,只要她挪一挪,又或者表現出一點同意的意思,沈澤清就能把她輕松地抱在懷裏,不用費梁矜一點力氣,她出了校醫院的門就能上車。

“我們是什麽關系?”

梁矜彎起膝蓋,被子在她腰後聳立起來,她苦思冥想,妥協說:“男女朋友關系。”

“我可以抱你嗎,女朋友?”沈澤清伸著手,仿佛是永遠都有耐心一樣,他低聲問道。

是啊,他們是親密無間的關系。

因為沈澤清溫柔而耐心,梁矜接受了這一親密的行為,照著男人的動作,她伸出手。

身體騰空,沈澤清抱梁矜在懷裏。

梁矜的臉朝向沈澤清的胸膛,輕柔的布料滲透著極為安心的氣息,是她幾十年來不曾接觸過的男人身上荷爾蒙味道。

沈澤清提著梁矜的一雙鞋子,他抱著梁矜離開校醫院。

窒息的消毒水味越來越遠,清晨新鮮空氣隔著口罩也能呼吸到。

梁矜不擔心她走了以後怎麽辦,沈澤清會有辦法,他告訴梁矜自己給她的輔導員打過了電話。

這幾天,梁矜在燕京的遠房親戚會照顧她。

梁矜病得嚴重,確實需要到了需要人照顧的地步。

打開車門,沈澤清輕柔地將梁矜放下。他走到另一邊上車,車裏的梁矜已經坐在了後座上。

梁矜不高興,“你料定我會答應?”

“沒有,”車子慢慢地行駛,沈澤清端坐好,急急出門的他衣服整潔得沒有一絲潦草,“對於你,我沒有把握。”

坐到沈家的掌權的位置,沈澤清是能猜透千變萬化的人心的。

人是怕死的,要麽總有一樣怕的,所以他們謹慎,就有了把柄可以拿捏。

沈澤清是拿捏住了梁矜,但他不能保證梁矜有一天會不會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梁矜眼裏蘊藏著變數,恐怕她都不了解她自己有多厲害。

“你想說我聰明?”

沈澤清糾正,“是敏銳。”

“敏銳得發現你去萬象書店不是巧合,是為了見我。”梁矜的一雙腳穿著白色的襪子,在空中蕩著。

沈澤清眸光沈下來,梁矜以為他要生氣。

“矜矜,我看著不像是會讀書的人嗎?”

梁矜答:“看著不像是會買書的人。”

她挑起的爭端被沈澤清化解,梁矜知道就是生氣他自作主張也沒有用了。

慢吞吞地穿上鞋子,梁矜顫顫巍巍的手指系著鞋帶,虛弱得宛如耄耋之年的老人。

梁矜終於系上了鞋帶,“我對你來說是個麻煩,同樣,你也是我的麻煩。”

“我不年輕了,矜矜。十年前我們是彼此的麻煩,十年以後你是我可以遇見後求來的人。”沈澤清望著前方的路,車子出了繁華的高架橋,走進了低調古樸的傳統巷子。

這裏的巷子都是寬敞的,車子行駛進去綽綽有餘。

沈澤清今年二十八歲,十八歲他遠渡重洋被父親送往英國,十年後,所有的人都再也奈何不了他。

梁矜無聲地笑笑,階級的差距不會讓她們走到一起。

終有一天,她能重新獲得自由。

早晨,在梁矜給舍友發信息之前。

姚倩怎麽都睡不著,她想到吳若靈和萬清雅說要給梁矜帶早飯。

她偷偷地下床,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校醫院。

姚倩是嫉妒羨慕梁矜,可她們兩個確實要好過一陣,梁矜雖然冷淡,姚倩堅持著跟她相處下來奇跡地發現梁矜其實很容易親近。

徘徊在校醫院的小道上,姚倩想著不如去給梁矜買早餐。

一段友誼破裂就要彌補,正如一段婚姻破裂,雙方最後要回心轉意。

人以和為貴,其實不過是他們的面子上要過得去。

她要是醒了,姚倩就去給梁矜買,省的她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早飯。

奇怪的是,姚倩見到一個男人的身影。

他的懷裏的人,姚倩似乎熟悉,包括這個男人,她似乎都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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