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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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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外面依舊熱氣騰騰,湯取又氣又急,一路飛奔,跑出沒多遠就大汗淋漓。等一口氣沖到家樓下的單元門,他提氣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層層臺階往上奔。

隔著半層樓梯就聽見隱約的哭嚎聲透過門傳出來。

對門劉嬸家也不知是不是都還沒下班,大門緊閉,這麽大動靜,樓上樓下居然沒有個熱心人上門來看看情況。

湯取此時根本顧不上這些,他思緒淩亂地直奔上樓,砰砰捶門,大喊:“媽?媽?是你嗎?”

那哭聲不停,還爆發出更高的音量。

湯取從背包裏翻出鑰匙,手忙腳亂地插進鎖孔裏,急急忙忙撞開門。

門一開,梁寶香嘹亮的哭聲更加直觀地灌進他的耳朵裏,巨錘一般撞擊著他的耳膜。

而眼前的一幕更是令他瞳孔緊縮。

客廳亂成一團,如狂風過境一般,杯子、碗砸落一地,地板上還有一絲鮮紅的血跡。

梁寶香坐在地上,頭發淩亂,雙眼紅腫,臉頰一側有明顯的巴掌印。

原本正嚎啕大哭的她,看到門口的湯取後,哭聲一滯,隨即沖站在客廳裏的另一個人尖聲罵道:“易振華你個狗娘養的畜生,我兒子回來了,你別想再欺負我!今天我倆這爛賬不算清楚不算完!”

湯取顧不得滿地碎玻璃瓷片,奔過去:“媽!你怎麽了?”

他想把梁寶香扶起來,梁寶香卻一屁股坐得很穩當,撲進他懷裏放肆大哭:“兒子,你在外面讀書,哪裏知道你媽媽在家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這輩子就沒被人這麽欺負作踐過!”

湯取回頭,朝不遠處的易振華怒目而視,喉嚨裏壓著火:“你打我媽?”

易振華怎麽可能被一個小年輕唬住,雙目圓瞪,橫眉倒豎:“你怎麽不問問這臭娘們兒做了什麽?老子這張臉都被她撕出血了!”

梁寶香騰地丟開兒子,爬起來朝他撲過去:“易振華你喪盡天良!你他媽這輩子沒見過女人是不是!上次跟老娘保證再也不犯,我真是豬油蒙了心,哪裏想到你這賤狗改不了吃屎!你他媽就是糞坑裏的蛆,天生吃屎吞尿!”

易振華被她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吼道:“誰家娘們兒跟你一樣,跟個母夜叉似的!”

梁寶香一屁股坐回地上,重又捶著胸口嚎啕大哭起來:“你這短命鬼居然還把外面的騷貨帶回家!真當我是不吭氣的嗎!野人進房,家破人亡!姓易的,你這是想要我死!”

易振華被她吵得頭疼,一臉厭惡,砰地一腳把旁邊的椅子踹倒,吼道:“閉嘴!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人我也送走了,你還想怎樣!”

這下湯取哪還會聽不明白呢。

易振華這是出軌了,多次,不僅如此,今天竟然還把別的女人帶回了家!

“你自己做錯事,居然還打我媽?”湯取都要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了。

易振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輕蔑道:“我們大人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屁孩插手,有多遠滾多遠!”

梁寶香兩眼含淚,迸出仇恨的光:“當著我兒子的面你還敢這麽糟踐我!真當我們娘倆好欺負是不是!”

她一骨碌爬起來,直朝廚房沖。

“媽!”湯取不知道她要幹嘛,回頭對易振華道,“我不管你和外面女人的破事,但你是男人就不該自己做了錯事還動手打老婆。”

易振華冷笑:“是她自己賤,找打!”

“你!”湯取攥緊拳頭,正要沖上去。

卻見一道身影從廚房猛沖而出,手裏掄著一把菜刀,徑直撲向易振華,大喊道:“姓易的,老娘和你同歸於盡!”

“媽!”湯取目眥欲裂。

“你這瘋女人!”易振華咆哮,轉身想跑,但他腳邊正好有剛才摔的那把椅子攔路,沖不到大門口,往陽臺跑註定死路一條,只能眼睜睜看著梁寶香沖過來。

正準備空手擋住砍來的菜刀,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將梁寶香的手牢牢抓住。

梁寶香被突如其來的這力道一擋,剎車不及,直接腳一滑滾到地上,菜刀也隨即脫手,哐當一聲砸到地上。

“媽!”湯取沖過來,只覺得體驗了一把雲霄飛車,心臟砰砰砰要跳出嗓子眼。

想把梁寶香扶起來,卻發現自己手在發抖。

最終還是易磐就著抓住梁寶香手的力道,將人連拖帶拽地攙扶起來。

湯取如遇救星,朝他說了聲謝謝,卻發現因為太過緊張根本沒發出聲音。

那個短暫的一瞬,要想抓住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梁寶香,而不被菜刀誤傷,除了當機立斷的果決,還要有一顆願意冒險的心。

易磐點點頭,知道他的意思,沒說什麽。

沒被菜刀砍到,易振華體驗到的不是劫後餘生,而是滔天的憤怒,他雖然臉都嚇白了,但依然中氣十足,怒罵道:“你個瘋子,自己想死就去死,沒人攔著,別想拉老子墊背,做夢!”

梁寶香氣得哆嗦:“早知道你這麽忘恩負義,第一次看到你和野女人光屁股滾在床上我就該直接一刀砍死你們!”

“本來只是玩玩而已,要不是你天天疑神疑鬼,還收了我身份證,我會趁你不在把人帶回來嗎?還不是被你逼的!”

“你現在怪我咯?”梁寶香簡直難以置信,易振華的話讓她更加憤怒。

“不怪你怪誰!該後悔的人是我!早知道你是個會拿刀砍人的神經病,老子當初昏了頭才和你結婚!”

“易振華!我操你媽!”

湯取原本拉住了梁寶香,卻不知道她從哪迸發出那麽大的力道,一把掙脫開鉗制,炮彈一樣朝易振華沖去。

哐啷一聲,易振華直接被撞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梁寶香撲上去,掐著他脖子和他廝打起來。

梁寶香和女人廝打的經驗豐富,一只手用指甲抓臉,另一手啪啪扇耳光。

易振華被狂風驟雨的襲擊砸得懵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畢竟體力占了優勢,一把掀開梁寶香。

梁寶香毫不示弱,摸到茶幾上的煙灰缸,啪地砸到他頭上。

易振華頭頂冒血,兇性也上來了,一眼瞥到地上的菜刀,探手抓住,高高揮起。

“住手!”湯取擡起一腳,狠狠踢中他手臂。

菜刀重新砸回地上。

梁寶香也回過神來,一臉不可置信:“易振華你狗日的,居然想殺我?我撕了你!”

說著,她再次朝易振華撲去。

湯取想將兩人分開,反而在一片混亂中被誤傷了好幾個巴掌和拳頭。他只來得及將菜刀搶出,狠狠往外一推:“易磐,趕緊拿走!”

交代完之後馬上再去攔梁寶香。

“瘋婆子,你有完沒完?”

只聽易振華一聲大喝,一腳把梁寶香踹開,電光石火間,湯取死死揪住梁寶香一片衣角。

靠著這股力道,梁寶香斜斜往旁邊一摔,額頭磕在茶幾上,頓時就出了血。

她登時一聲痛叫。

不敢想象要是沒有湯取最後一下拉住,她後腦勺砸到尖角上,還有幾分活路。

易振華趁勢撲上去,對著她的臉就是狠狠一巴掌。

梁寶香額頭上那片血仿佛染進了湯取的眼睛,他的眼前一片血紅,一聲大吼:“我給你臉了是不是?敢當著我面殺我媽?”

說話間,飛起一腳狠狠蹬在易振華背上。

易振華被踹得滾到一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湯取一拳迎面打得他臉一偏,鼻血直流。

湯取的戰力根本不是梁寶香可以比的,易振華根本顧不上擦血,又一拳砸來,他往後一躲,兇性也上來了,毫不遲疑就撈起地上那把椅子,砰地往湯取身上狠狠砸去。

湯取往旁邊一讓,手臂還是被劃到,一陣刺痛。

他餘光往旁邊一掃,捕捉到一個東西。

那是易振華和梁寶香冬天賣水果用的臺秤,夏天嫌占地方就拆開丟在了角落裏。

湯取眼裏閃過一絲猶疑,然而易振華已經一躍而起,掄起椅子氣勢洶洶地砸向他。

湯取手臂被重重砸到,顧不得疼,飛快扭身,胳膊肘往旁邊猛地一撞,撞得易振華踉蹌向後。

易振華再次掄動椅子砸向他頭,湯取飛快撈起地上的鋼板稱臂,用盡全力狠狠抽過去!砰地兩聲!

那鋼板砸在人體上,後坐力太大震得湯取手心發麻。

易振華手裏的椅子也滑脫在地。

身上沒有被砸中的痛感,眼前的血色漸漸散去,湯取蒙在原地,呆呆看著擋在眼前的人,難以置信地喃喃:“你……怎麽……”

在鋼板落下的那刻,易磐擋在他身前,擡手接住了他的攻擊,背後則扛住了易振華高高砸下的椅子。

“冷靜了沒?”易磐低聲問,聲音有些吃力。

湯取註意到他手臂僵硬的姿勢,悚然一驚,失聲問:“我砸到你手了?”

他扔開鋼板,一把抓住易磐的手臂要看,易磐倒抽一口冷氣,他馬上一動也不敢動,手足無措地看著,滿心仿徨和焦灼:“你感覺怎麽樣?很痛?我……我們馬上去醫院!……你是傻逼嗎,為什麽要沖出來?”

旁邊的易振華一看這情形,立刻反應過來:“是不是骨頭斷了?哎喲,你這兔崽子,平時白眼狼,今天怎麽這麽孝順,你這也太不頂用了,老子一個人能打贏,你這不是上趕著白受罪麽!”

易磐一聲低喝:“閉嘴!”

他額冒冷汗,顯然是在忍痛。

易振華看在他破天荒盡了一回孝的份上,忍住沒罵人。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一聲大叫:“磐哥,你怎麽了!”

一個人影沖了進來,是辛辰。

湯取這才註意到,門外過道裏站了三兩個看熱鬧的人,應該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見到易磐手臂一動不能動的慘樣,辛辰急得語無倫次:“走!走!我們趕緊去醫院!我操了,你這是右手啊!後天就要高考了!傷了手你還怎麽考!全廢了!”

易磐痛得悶哼一聲,辛辰馬上不敢動他了。

湯取恨不能手臂骨折的是自己,見易磐不動,又不能拉他,心裏火燒火燎:“趕緊去醫院,我送你去!”

“還猶豫什麽,趕緊啊!”辛辰又氣又急。

易磐臉色發白,低聲喘了口氣,眼睛直直地註視湯取,低聲道:“你留在這兒。別再沖動,你打死他不要緊,可你自己的前途不要了?”

湯取一怔,眼睛發酸,思緒混亂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易磐以為他還要犟,沈聲道:“難道你準備把他打死,自己去坐牢嗎?”

湯取喉嚨發堵,咬著牙才沒洩露出顫音,說:“我不沖動,你放心,趕緊去醫院。”

易磐這才點頭,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於由辛辰陪著走了。

目送兩人下樓,湯取眼神兇狠地瞪向看熱鬧的人。

大家雖然熱愛紮堆看好戲,但都見過他剛才拿鋼板打人的狠勁,脖子一縮,也趕緊溜了。

跨過滿屋狼藉,易振華走到梁寶香面前,冷笑道:“你看看,你兒子打得我兒子要參加不了高考了,我們這日子還怎麽過?”

梁寶香緩過了額頭傷口的劇痛,力氣恢覆,罵道:“放你娘的屁!這是一碼事嗎?”

湯取擡頭看向易振華,冷靜地問:“你兒子參加不了高考,你還笑得出來?”

“你他媽……”易振華一噎,狠狠瞪著他。

湯取絲毫不把他的兇狠放在眼裏,看向屋子裏另一個人:“你倆離不離婚?”

梁寶香面色遲疑:“這……”

易振華不爽道:“你管得倒是寬,還管到我倆怎麽過日子上了!”

像是浸泡在一鍋冷油裏,內心的焦急和怒火在油面下熊熊爆裂,燒得湯取無法忍受。

手臂上的傷火辣辣地疼,讓他忍不住想,易磐到底有多痛?

梁寶香還在罵:“他是我兒子,憑什麽不能管我!姓易的,你別想欺負老娘!”

易振華啐了一口:“你帶過來的野種,還想做老子的主?今天鬧成這樣子,還不是你的錯?你以前和多少人玩過我沒管,我以後要和誰玩你也別瞎管。”

“姓易的!”

湯取耳邊一陣嗡響,一字一句,讓他頭發暈,眼睛刺痛,心臟冷得顫抖,世界都在飛快旋轉。

他麻木地站起來。

吵得激烈的兩人都沒註意到他。

湯取目光在客廳裏逡巡了一陣,終於找到被易磐收在櫃子頂上的菜刀。

他走過去,擡手拿下菜刀,蓄力,狠狠朝下一劈。

哐啷一聲巨響,年代久遠的櫃門直接被劈成兩半,晃晃悠悠地砸到地上。

這動靜駭得吵架的兩人一大跳。

湯取拔出菜刀,冷冷的目光從泛著寒光的刀刃緩緩移向兩人,道:“你倆要麽離婚,要是不離婚……再有今天的情況,我就把你們都一刀殺了,再自殺,到時候,我們到閻王面前去理論清楚。”

這反常的舉止和冷氣森森的話,讓梁寶香差點被嚇哭,顫聲道:“兒子,你沒事吧?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湯取看向她,喉嚨發緊:“媽,我不可能次次替你出頭,也不可能……不可能次次都有人站出來攔住我,不想我這輩子毀掉的話,你就別繼續作踐自己,和這種人綁在一起。”

梁寶香面色僵硬。

湯取不再管她,把手裏的菜刀隨意一丟,撿起地上的背包,轉身走出了這個家的門。

背後響起梁寶香的呼喚,湯取置之不理,悶頭往樓下走。

此時此刻,他的頭仿佛有千斤重,沈得根本擡不起來,眼珠子像被火炙烤,又辣又痛,或許吸盡身體裏的全部水分才能稍稍緩解這種極致的痛楚。

直到走出單元樓,接觸到昏黃的天光,眼淚才在刺激之下猛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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