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5清理魚塘是一項重點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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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55清理魚塘是一項重點工程
鼓起莫大的勇氣，和“要死一起死”的決心，她打開了門。
“嘉倩？”沈忘川看見她的時候吃驚了一下，卻又像明白了些什麽一樣。
“宋濤在嗎？我找他有點事，聯系不上人就來家裏了。”她問。
“你進來吧，他在。”
沈忘川進門來，嘉倩拿起包準備走。
“你這是要出去嗎？”沈忘川問她。
“嗯，我回家，他在臥室裏，你進去找他吧，我就先走了。”
逃離了堪比火葬場焚屍爐的地方，嘉倩覺得好累，她好想念周序家的那個大沙發，就打了個車穿越大半個成都去了周序家。
她在周序大門上錄了指紋，就自己開門進去了，大別墅裏一個人都沒有，電話放在桌子上也沒人接，客廳角落裏擺著一幅挺後現代的畫，上一次來都還沒有，嘉倩左看右看沒看明白畫的是什麽，就拿了點吃的找周序去了。
裏外叫了半天周序的名字，她才看見周序穿著膠衣在院子裏洗魚塘，撈起來的魚放在個大盆子裏，密密麻麻的，看著沒一條好吃的。
“喲，好巧哦，你今天也打掃魚塘啊？”嘉倩高喊。
看見嘉倩來，周序趕緊指使他去冰箱拿瓶可樂過來。
“還有誰今天打掃魚塘了？”
“我啊。”
嘉倩的招牌地獄笑話，卻總是能戳中周序的笑點。
嘉倩拉了根搖搖椅過來躺著，曬著冬天難能可貴的陽光。
“今天這種天氣就該去公園裏露營吧。”她說。
“這都下午三點了，等你到了地方太陽就全沒了。”周序也不理她，繼續埋頭拿著大刷子刷墻壁。
“那總得出門吧，太陽一出就不想在屋裏待著。”
“你這也沒在屋裏待著啊。”
“哎，心情不好，剛才還在宋濤家還碰到沈忘川了。”
“啊？誰？”
放著大水，周序沒有聽清，嘉倩只好沖著他喊。
“沈忘川……你說她跑宋濤家裏來幹嘛啊？宋濤跟我說他們倆沒有聯系，但是我看一點也不像，正好了，現在他們可以結婚了，送我那鉆戒現在可以送沈忘川了，孩子也是現成的，他們那孩子都四歲了。”
“哦。”周序關了水管附和一聲。
“你‘啊啊哦’的幹嘛啊，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周序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讓嘉倩有點生氣。
“我在聽啊，我跟你說個事，你過來。”
“啥事？”嘉倩從躺椅上起來，站到魚塘旁邊去。
“你擡頭看看，那窗臺上有人。”周序鬼鬼祟祟地說。
嘉倩一擡頭，二樓那窗臺上赫然出現了張麟其的腦袋，周序不說她都沒註意，所以剛才這些話他全聽見了？
“hello……你在那幹嘛啊？”嘉倩擡頭看他，尷尬得想遁地。
張麟其揮揮手上的煙，“抽根煙，你要嗎？”
戒雖戒了，但她此刻真的想猛抽兩根，最好再猛抽自己兩下大嘴巴子。
“你扔一包下來吧，倩姐今天憂愁得很。”
周序和張麟其對上眼神之後開始狂笑。
“啊啊啊，你們倆真的煩死了，狼狽為奸。”
她又尖叫了。
魚塘掃完，周序捉了兩條大的起來，一條做了酸菜青花椒魚，一條做了太安魚，周大廚雖一身毛病，又喜歡捉弄人，但這廚藝是真的沒得挑，嘉倩就愛吃他做的菜。張麟其忙裏忙外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樣子，嘉倩饒有興趣地品味了一番，等方卉回來趕緊拉住她問個究竟。
“張麟其最近都在這住。”方卉邊卸妝邊說。
“啊？離他律所這麽遠，那得七點起床上班了吧？”
“沒有，他最近獨立了，也不咋上班了，一天到晚都在家裏。”
“在家裏幹嘛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每天一大清早就出門上班了，啥也沒看見，但是小情侶在家還能幹嘛，耍朋友撒。”
方卉那成都人的口音講這話尤其搞笑。
一頓吃喝，現在是四個人躺在沙發上看電影了，天色已晚，門外又寒氣逼人，嘉倩已經不準備回家了，周序就又開了瓶酒，四個人輪流給自己倒上接著喝。投影儀上放著《愛情神話》，四個嘴賤的四川人看一堆嘴賤的上海人演電影，那就是七嘴八舌的辯論現場。
周序率先拉開帷幕，先挑梁嘉倩下菜。
“這個 gloria 蠻靈的哦，‘有錢有閑，老公失蹤’，梁嘉倩你要是嫁給宋濤你也能過這種日子。”
“咋失蹤呢，你綁他去土耳其嗎？快算了吧，就他那副人精樣，我怕是得率先失蹤了，《消失的她》懂得伐？”嘉倩也拽了句上海話，頗有點搞笑。
“哪還需要綁架，你要是跟宋濤結了婚，你就別指望他回家了，那不就是自動失蹤了嗎？”周序說。
所言極是，在座紛紛表示同意。
“最好還是別嫁宋濤了，嫁了你就是張麟其的老板娘，大資本家，跟我們不是一個階級了呀，玩不到一起了。”方卉點評。
她邊嚼薯片邊看電影，嚼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好頹廢，趕緊停手，翻個身支棱起來做卷腹。
“所裏人都還天天傳八卦，說宋濤搭上了幾個大美女，有網紅有小明星的，還沒人知道居然是你，你這保密工作做得夠好的。”張麟其也順嘴插一句。
“什麽叫‘居然是我’，這不也不是我嗎？今天過後那就更不是我了，而且我啥也沒幹啊，怎麽就變成傳說中的網紅和小明星了。”嘉倩叫冤不疊。
周序轉過頭看著她，“別懷疑了，就是你啊梁嘉倩，你不就是大美女大網紅，甚至也是小明星嘛。”
嘉倩給他一個白眼，“真是謝謝您了周董，出門在外身份都是周董給的。”
“不謝不謝，敬梁律一杯。”他端起酒杯跟嘉倩碰杯。
電影又看了一會兒，周序和張麟其都有工作要處理，攜手上樓去了，嘉倩和方卉兩個人繼續躺著把電影看下去。
“最近怎麽樣？”嘉倩問方卉。
“就那樣唄，馬上放寒假了，終於要解脫了。”
“寒假去哪兒？有安排嗎。”
“哪兒都去不了，最近還得發篇文章，這一屆又帶了幾個研究生，每天累死累活的。”
“沒約會啊？”
“沒了，禁欲了，而且我最近真的挺愁的，軟件刷久了電子陽痿了，對男人沒感覺了你懂嗎？都不想跟男人說話了。”
方卉縮在一件厚厚的家居服裏，又蓋著一床被子，只稍稍把頭露出來一點看著電影，和她平日都市麗人的精致模樣完全不同。
“而且最近我註冊了個新軟件，居然刷到了我班上的學生，幸好我軟件上的照片都只有個背影，不然得上熱搜了吧。”
“嚇死人了，你這算是恐怖片了。”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那一瞬間我才意識到，現在交友軟件上的男人，可能跟我們都差著輩兒了，這叫人怎麽找對象嘛，再找不到對象就該找幹兒子了吧。”
“我們這個年齡段還流通著的單身男人，要不就是二婚，要不就是潛在殺人犯吧，隨時來個《消失的她》。”
嘉倩撇撇嘴，把剩下的酒喝光。
“為什麽這麽難呢，以前老是有人說三十歲的女人不找對象就是砸手裏了，每次聽到這種話我都氣得要死，想說只要我保持青春美麗，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但現在看來我倒是青春美麗了，但這市場上已經沒有男人了呀。”方卉憂愁不能自已。
嘉倩深表同意：“所以還是那句話，別把活著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享受快樂就行了，別的還真沒法要求過多。”
“這種話你倒是會說，你也勸勸你自己啊，明明就很愛游揚，幹嘛非要在意條條框框呢，去上海又怎麽了？即使為他搬去了上海，你依舊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呀，你選擇的是和他在一起，又不是選擇了為愛犧牲自我。而且我覺得他已經夠包容你了，換個男人哪還能讓你和宋濤見面？你還真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麽？”嘉倩被說中了隱疾，有一些局促。
“那是因為他也是個作精啊，就真的男人至死是少年，怎麽那麽幼稚呢，以前氣得我隔三差五就要刪他微信，就宋濤的事，一年也要吵個八百回吧，吵到現在是真的吵累了，年紀大了，已經沒那精力計較了。”
“哎，你們三個人這關系太覆雜了。”方卉感嘆到。
“今天之後也不覆雜了，這不都清算了嘛。”嘉倩說。
電影看完，她上樓去睡了，方卉在沙發上睡著，就在沙發上睡了。半夜一點，她閉著眼睛遲遲無法入睡，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她明顯感覺自己的服務器卡機了。
搬去上海看似不難，她或許也能和無數為了事業逃離成都，選擇北上廣的人一樣，在更大的天地裏找到認同感。但這選擇決定了她未來的人生，她是要在三十四歲逼自己向前一步，讓事業更上一層樓，還是保持現狀，在這樣一個固定的頻道上過得舒適妥帖，一時半刻她還想不清楚。
如果她是《傲骨賢妻》裏的 Alicia，她就頭也不回地就去上海了，抑或是任何一個大女主電視劇，都會把這拍成女主角走上成功的重要轉折，可真實世界裏的選擇題永遠伴隨著切膚之痛，離開成都不只是離開了一種生活模式，還是離開了這棟房子裏的人，離開了夏夜晚風，離開了路邊野餐，離開了鋼筋水泥的縫隙中那股四川人獨有的松弛，這些都是她定義裏獨屬於家的符號，她漂泊無依這麽多年，才終於得到的關於家的定義。
四年前她還什麽都沒有的時候，也曾想過跟游揚去美國，或許申請個 JD，大不了十年奮鬥都不要了，全部推倒重來，那時候的她面對愛情甚至還有勇敢，可到了三十四歲，仿佛身體裏屬於的浪漫的意向都具象了，具象成了計算收入，計算孤獨系數，把愛和自我放在天秤上去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愛會取勝。
所以她一直拖一直拖，一直拖著不跟游揚談論關於搬家的時間，關於婚期，關於她那猶疑不定的決心，一直到他們終於一起旅行了，時隔五年了，他們終於到了日本。
在成田機場和游揚碰面的時候嘉倩已經想哭了，五年前在新加坡分別，他們約好不久之後一起去日本，可那之後發生的事讓這句話變成了一個夢，變成了她不敢再想的那種夢。看著游揚用日語打車，在酒店 check in，她在語言不通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啞巴。
就像很多年前看《迷失東京》，語言不通的人會平平生出另一種視角，她失去了表達的機會，卻也更能安安靜靜地觀察人的動作和表情。比如路過的少女偷瞟游揚的樣子，比如澀谷傍晚的街頭拉住游揚的街拍師傅的表情，她都能肯定游揚這款在日本絕對很受歡迎。
人在日本他也好看了許多，頭發燙成微卷，早上起來用發蠟稍微抓一下，厚厚的大衣裏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第二天出門，他還戴上了一對耳釘，引得嘉倩連連叫絕。
上一次看到游揚戴耳釘已經是十年前了，那時候他白天在 CBD 不茍言笑，下班就立刻變裝，在他們經常去的那家酒吧，他跟老板熟到有時候甚至讓他上去打碟。
五光十色裏，嘉倩坐在卡座上默默看著他，那天他留著很短的前刺，戴著一對鉆石耳釘，穿黑色工字背心，胸前一根克羅心的項鏈，頭上一副套頭耳機，認認真真地打碟，偶爾對著臺下笑，那一刻她覺得游揚好帥，帥到讓她害怕。
那時候她只恨自己不是梁若琪，如果她是梁若琪，她就不會走在游揚身邊還要低著頭，她也不會在一堆美女圍上來的時候，就乖乖退到很遠之外，她更不會在 2015 年游揚親了她之後，莫名其妙地就逃掉了。
幾天之後她在青島接到游揚的電話，他說，“我知道你很為難，很尷尬，其實我也是，那我們就往前看吧，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把那一夜的事留在那一夜，我不會阻礙你的前途，你可以放心回四川去，我也會繼續過我的生活。”
站在嶗山的海邊，她看著遙遠的天際線，模糊卻又明白，海面上的船安靜得不真實，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如此歲月靜好，她卻鼻子一酸。良辰美景，潮平海闊，他們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可是游揚根本沒有給他選擇，或許那時候他一句挽留就能讓她留下，可從那以後絕無挽留，兩個月以後，她帶著全然的心碎從北京回了成都，縫縫補補，決定在這個城市重新來過。
可在游揚相信的那一半記憶裏，嘉倩才是先走開的人，讓他記恨了那麽多年，他曾踐行一套近乎扭曲的愛情觀，在他那冰冷刺骨的生命裏，他從不挽留任何人，他曾不懂愛，不會愛，不明白那又痛又癢的不是病，而是他滾燙的真心。但十年以後他終於明白了，綿長歲月的溫柔遠不及當下的擁有，人生就是這樣，若是沒有當下，便無法論及永久。
在清晨的長崎公園裏，嘉倩走在前面，遠處白雪皚皚的富士山美得像 Windows 桌面，游揚擺了個三腳架切好了機位。
“我們拍張照吧。”他揮揮手，讓正在湖邊撿石頭的嘉倩快過來。
嘉倩蹦跶著跑過來，手裏拿著塊非常圓的石頭，她攤開手讓游揚看，那石頭真的好圓，好圓，圓得像一塊滿月。
“你準備好了嗎？”游揚問。
“準備好了，你去按十秒倒計時吧。”嘉倩說。
游揚按了相機的按鍵，但他按的不是拍照，而是拍攝視頻。
“十，九，八，……”嘉倩開始倒數。
游揚一副不著急的樣子，慢慢走過來，“不用數了，這是一個視頻。”他說。
“幹嘛要拍視頻啊？”嘉倩疑惑地看著他。
不料游揚從胸前的兜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他抿抿嘴，表情有點緊張。
他指了指遠處的富士山，單膝下跪，說，“有你最喜歡的富士山為證，梁嘉倩，嫁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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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莫大的勇氣，和“要死一起死”的決心，她打開了門。
“嘉倩？”沈忘川看見她的時候吃驚了一下，卻又像明白了些什麽一樣。
“宋濤在嗎？我找他有點事，聯系不上人就來家裏了。”她問。
“你進來吧，他在。”
沈忘川進門來，嘉倩拿起包準備走。
“你這是要出去嗎？”沈忘川問她。
“嗯，我回家，他在臥室裏，你進去找他吧，我就先走了。”
逃離了堪比火葬場焚屍爐的地方，嘉倩覺得好累，她好想念周序家的那個大沙發，就打了個車穿越大半個成都去了周序家。
她在周序大門上錄了指紋，就自己開門進去了，大別墅裏一個人都沒有，電話放在桌子上也沒人接，客廳角落裏擺著一幅挺後現代的畫，上一次來都還沒有，嘉倩左看右看沒看明白畫的是什麽，就拿了點吃的找周序去了。
裏外叫了半天周序的名字，她才看見周序穿著膠衣在院子裏洗魚塘，撈起來的魚放在個大盆子裏，密密麻麻的，看著沒一條好吃的。
“喲，好巧哦，你今天也打掃魚塘啊？”嘉倩高喊。
看見嘉倩來，周序趕緊指使他去冰箱拿瓶可樂過來。
“還有誰今天打掃魚塘了？”
“我啊。”
嘉倩的招牌地獄笑話，卻總是能戳中周序的笑點。
嘉倩拉了根搖搖椅過來躺著，曬著冬天難能可貴的陽光。
“今天這種天氣就該去公園裏露營吧。”她說。
“這都下午三點了，等你到了地方太陽就全沒了。”周序也不理她，繼續埋頭拿著大刷子刷墻壁。
“那總得出門吧，太陽一出就不想在屋裏待著。”
“你這也沒在屋裏待著啊。”
“哎，心情不好，剛才還在宋濤家還碰到沈忘川了。”
“啊？誰？”
放著大水，周序沒有聽清，嘉倩只好沖著他喊。
“沈忘川……你說她跑宋濤家裏來幹嘛啊？宋濤跟我說他們倆沒有聯系，但是我看一點也不像，正好了，現在他們可以結婚了，送我那鉆戒現在可以送沈忘川了，孩子也是現成的，他們那孩子都四歲了。”
“哦。”周序關了水管附和一聲。
“你‘啊啊哦’的幹嘛啊，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周序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讓嘉倩有點生氣。
“我在聽啊，我跟你說個事，你過來。”
“啥事？”嘉倩從躺椅上起來，站到魚塘旁邊去。
“你擡頭看看，那窗臺上有人。”周序鬼鬼祟祟地說。
嘉倩一擡頭，二樓那窗臺上赫然出現了張麟其的腦袋，周序不說她都沒註意，所以剛才這些話他全聽見了？
“hello……你在那幹嘛啊？”嘉倩擡頭看他，尷尬得想遁地。
張麟其揮揮手上的煙，“抽根煙，你要嗎？”
戒雖戒了，但她此刻真的想猛抽兩根，最好再猛抽自己兩下大嘴巴子。
“你扔一包下來吧，倩姐今天憂愁得很。”
周序和張麟其對上眼神之後開始狂笑。
“啊啊啊，你們倆真的煩死了，狼狽為奸。”
她又尖叫了。
魚塘掃完，周序捉了兩條大的起來，一條做了酸菜青花椒魚，一條做了太安魚，周大廚雖一身毛病，又喜歡捉弄人，但這廚藝是真的沒得挑，嘉倩就愛吃他做的菜。張麟其忙裏忙外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樣子，嘉倩饒有興趣地品味了一番，等方卉回來趕緊拉住她問個究竟。
“張麟其最近都在這住。”方卉邊卸妝邊說。
“啊？離他律所這麽遠，那得七點起床上班了吧？”
“沒有，他最近獨立了，也不咋上班了，一天到晚都在家裏。”
“在家裏幹嘛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每天一大清早就出門上班了，啥也沒看見，但是小情侶在家還能幹嘛，耍朋友撒。”
方卉那成都人的口音講這話尤其搞笑。
一頓吃喝，現在是四個人躺在沙發上看電影了，天色已晚，門外又寒氣逼人，嘉倩已經不準備回家了，周序就又開了瓶酒，四個人輪流給自己倒上接著喝。投影儀上放著《愛情神話》，四個嘴賤的四川人看一堆嘴賤的上海人演電影，那就是七嘴八舌的辯論現場。
周序率先拉開帷幕，先挑梁嘉倩下菜。
“這個 gloria 蠻靈的哦，‘有錢有閑，老公失蹤’，梁嘉倩你要是嫁給宋濤你也能過這種日子。”
“咋失蹤呢，你綁他去土耳其嗎？快算了吧，就他那副人精樣，我怕是得率先失蹤了，《消失的她》懂得伐？”嘉倩也拽了句上海話，頗有點搞笑。
“哪還需要綁架，你要是跟宋濤結了婚，你就別指望他回家了，那不就是自動失蹤了嗎？”周序說。
所言極是，在座紛紛表示同意。
“最好還是別嫁宋濤了，嫁了你就是張麟其的老板娘，大資本家，跟我們不是一個階級了呀，玩不到一起了。”方卉點評。
她邊嚼薯片邊看電影，嚼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好頹廢，趕緊停手，翻個身支棱起來做卷腹。
“所裏人都還天天傳八卦，說宋濤搭上了幾個大美女，有網紅有小明星的，還沒人知道居然是你，你這保密工作做得夠好的。”張麟其也順嘴插一句。
“什麽叫‘居然是我’，這不也不是我嗎？今天過後那就更不是我了，而且我啥也沒幹啊，怎麽就變成傳說中的網紅和小明星了。”嘉倩叫冤不疊。
周序轉過頭看著她，“別懷疑了，就是你啊梁嘉倩，你不就是大美女大網紅，甚至也是小明星嘛。”
嘉倩給他一個白眼，“真是謝謝您了周董，出門在外身份都是周董給的。”
“不謝不謝，敬梁律一杯。”他端起酒杯跟嘉倩碰杯。
電影又看了一會兒，周序和張麟其都有工作要處理，攜手上樓去了，嘉倩和方卉兩個人繼續躺著把電影看下去。
“最近怎麽樣？”嘉倩問方卉。
“就那樣唄，馬上放寒假了，終於要解脫了。”
“寒假去哪兒？有安排嗎。”
“哪兒都去不了，最近還得發篇文章，這一屆又帶了幾個研究生，每天累死累活的。”
“沒約會啊？”
“沒了，禁欲了，而且我最近真的挺愁的，軟件刷久了電子陽痿了，對男人沒感覺了你懂嗎？都不想跟男人說話了。”
方卉縮在一件厚厚的家居服裏，又蓋著一床被子，只稍稍把頭露出來一點看著電影，和她平日都市麗人的精致模樣完全不同。
“而且最近我註冊了個新軟件，居然刷到了我班上的學生，幸好我軟件上的照片都只有個背影，不然得上熱搜了吧。”
“嚇死人了，你這算是恐怖片了。”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那一瞬間我才意識到，現在交友軟件上的男人，可能跟我們都差著輩兒了，這叫人怎麽找對象嘛，再找不到對象就該找幹兒子了吧。”
“我們這個年齡段還流通著的單身男人，要不就是二婚，要不就是潛在殺人犯吧，隨時來個《消失的她》。”
嘉倩撇撇嘴，把剩下的酒喝光。
“為什麽這麽難呢，以前老是有人說三十歲的女人不找對象就是砸手裏了，每次聽到這種話我都氣得要死，想說只要我保持青春美麗，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但現在看來我倒是青春美麗了，但這市場上已經沒有男人了呀。”方卉憂愁不能自已。
嘉倩深表同意：“所以還是那句話，別把活著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享受快樂就行了，別的還真沒法要求過多。”
“這種話你倒是會說，你也勸勸你自己啊，明明就很愛游揚，幹嘛非要在意條條框框呢，去上海又怎麽了？即使為他搬去了上海，你依舊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呀，你選擇的是和他在一起，又不是選擇了為愛犧牲自我。而且我覺得他已經夠包容你了，換個男人哪還能讓你和宋濤見面？你還真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麽？”嘉倩被說中了隱疾，有一些局促。
“那是因為他也是個作精啊，就真的男人至死是少年，怎麽那麽幼稚呢，以前氣得我隔三差五就要刪他微信，就宋濤的事，一年也要吵個八百回吧，吵到現在是真的吵累了，年紀大了，已經沒那精力計較了。”
“哎，你們三個人這關系太覆雜了。”方卉感嘆到。
“今天之後也不覆雜了，這不都清算了嘛。”嘉倩說。
電影看完，她上樓去睡了，方卉在沙發上睡著，就在沙發上睡了。半夜一點，她閉著眼睛遲遲無法入睡，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她明顯感覺自己的服務器卡機了。
搬去上海看似不難，她或許也能和無數為了事業逃離成都，選擇北上廣的人一樣，在更大的天地裏找到認同感。但這選擇決定了她未來的人生，她是要在三十四歲逼自己向前一步，讓事業更上一層樓，還是保持現狀，在這樣一個固定的頻道上過得舒適妥帖，一時半刻她還想不清楚。
如果她是《傲骨賢妻》裏的 Alicia，她就頭也不回地就去上海了，抑或是任何一個大女主電視劇，都會把這拍成女主角走上成功的重要轉折，可真實世界裏的選擇題永遠伴隨著切膚之痛，離開成都不只是離開了一種生活模式，還是離開了這棟房子裏的人，離開了夏夜晚風，離開了路邊野餐，離開了鋼筋水泥的縫隙中那股四川人獨有的松弛，這些都是她定義裏獨屬於家的符號，她漂泊無依這麽多年，才終於得到的關於家的定義。
四年前她還什麽都沒有的時候，也曾想過跟游揚去美國，或許申請個 JD，大不了十年奮鬥都不要了，全部推倒重來，那時候的她面對愛情甚至還有勇敢，可到了三十四歲，仿佛身體裏屬於的浪漫的意向都具象了，具象成了計算收入，計算孤獨系數，把愛和自我放在天秤上去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愛會取勝。
所以她一直拖一直拖，一直拖著不跟游揚談論關於搬家的時間，關於婚期，關於她那猶疑不定的決心，一直到他們終於一起旅行了，時隔五年了，他們終於到了日本。
在成田機場和游揚碰面的時候嘉倩已經想哭了，五年前在新加坡分別，他們約好不久之後一起去日本，可那之後發生的事讓這句話變成了一個夢，變成了她不敢再想的那種夢。看著游揚用日語打車，在酒店 check in，她在語言不通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啞巴。
就像很多年前看《迷失東京》，語言不通的人會平平生出另一種視角，她失去了表達的機會，卻也更能安安靜靜地觀察人的動作和表情。比如路過的少女偷瞟游揚的樣子，比如澀谷傍晚的街頭拉住游揚的街拍師傅的表情，她都能肯定游揚這款在日本絕對很受歡迎。
人在日本他也好看了許多，頭發燙成微卷，早上起來用發蠟稍微抓一下，厚厚的大衣裏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第二天出門，他還戴上了一對耳釘，引得嘉倩連連叫絕。
上一次看到游揚戴耳釘已經是十年前了，那時候他白天在 CBD 不茍言笑，下班就立刻變裝，在他們經常去的那家酒吧，他跟老板熟到有時候甚至讓他上去打碟。
五光十色裏，嘉倩坐在卡座上默默看著他，那天他留著很短的前刺，戴著一對鉆石耳釘，穿黑色工字背心，胸前一根克羅心的項鏈，頭上一副套頭耳機，認認真真地打碟，偶爾對著臺下笑，那一刻她覺得游揚好帥，帥到讓她害怕。
那時候她只恨自己不是梁若琪，如果她是梁若琪，她就不會走在游揚身邊還要低著頭，她也不會在一堆美女圍上來的時候，就乖乖退到很遠之外，她更不會在 2015 年游揚親了她之後，莫名其妙地就逃掉了。
幾天之後她在青島接到游揚的電話，他說，“我知道你很為難，很尷尬，其實我也是，那我們就往前看吧，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把那一夜的事留在那一夜，我不會阻礙你的前途，你可以放心回四川去，我也會繼續過我的生活。”
站在嶗山的海邊，她看著遙遠的天際線，模糊卻又明白，海面上的船安靜得不真實，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如此歲月靜好，她卻鼻子一酸。良辰美景，潮平海闊，他們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可是游揚根本沒有給他選擇，或許那時候他一句挽留就能讓她留下，可從那以後絕無挽留，兩個月以後，她帶著全然的心碎從北京回了成都，縫縫補補，決定在這個城市重新來過。
可在游揚相信的那一半記憶裏，嘉倩才是先走開的人，讓他記恨了那麽多年，他曾踐行一套近乎扭曲的愛情觀，在他那冰冷刺骨的生命裏，他從不挽留任何人，他曾不懂愛，不會愛，不明白那又痛又癢的不是病，而是他滾燙的真心。但十年以後他終於明白了，綿長歲月的溫柔遠不及當下的擁有，人生就是這樣，若是沒有當下，便無法論及永久。
在清晨的長崎公園裏，嘉倩走在前面，遠處白雪皚皚的富士山美得像 Windows 桌面，游揚擺了個三腳架切好了機位。
“我們拍張照吧。”他揮揮手，讓正在湖邊撿石頭的嘉倩快過來。
嘉倩蹦跶著跑過來，手裏拿著塊非常圓的石頭，她攤開手讓游揚看，那石頭真的好圓，好圓，圓得像一塊滿月。
“你準備好了嗎？”游揚問。
“準備好了，你去按十秒倒計時吧。”嘉倩說。
游揚按了相機的按鍵，但他按的不是拍照，而是拍攝視頻。
“十，九，八，……”嘉倩開始倒數。
游揚一副不著急的樣子，慢慢走過來，“不用數了，這是一個視頻。”他說。
“幹嘛要拍視頻啊？”嘉倩疑惑地看著他。
不料游揚從胸前的兜裏掏出一個小盒子，他抿抿嘴，表情有點緊張。
他指了指遠處的富士山，單膝下跪，說，“有你最喜歡的富士山為證，梁嘉倩，嫁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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