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後一門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小滿脫力一樣的趴在桌上半天沒緩過來。

實在是這兩個星期實在是太累了，每天最多睡了四個小時。從早到晚上一刻也不停的做題、看書, 她有好幾次都懷疑自己的腦袋要炸掉了。

小滿之所以這麽拼命, 是因為她發現除了自己以外，周圍其他人也都在努力學習。小滿向來不覺得自己比這些天才在天賦上要高多少, 所以一直鞭策自己要更努力, 更細心。

可是這幾天理學院樓裏的自習室人滿為患，什麽時候推開門都能看到裏面坐滿了人。早晨吃過飯打算早一點去考場，結果跟她有同樣念頭的人不在少數，考場裏想找個周圍沒人的位置都不好找。

小滿被刺激的更有緊迫感了，一點都不敢放松, 這根弦緊了小一個月了，今天總算能夠松開了。

交卷後其他人紛紛離開考場，只有小滿還趴在桌子上。

“考了這麽多天, 累了吧？！”時老師走到小滿身邊和善的笑道。

“時老師。”小滿趕緊站起身, 規規矩矩的問了聲好。

最後一門考試是時老師教的電磁學, 所以是由時老師正帶著主動請纓的遲莉莉監考的。

“沒關系, 坐下坐下。”

小滿笑了笑, 還是堅持站著跟他說話。她當年能夠參加O大的特招考試，能夠進到趙老師的實驗室, 每一步都多虧了時老師的幫忙，小滿一直對他心存感激。

“小滿同學還真是了不起啊, 一學期修了別人四年的學分。”時老師感嘆道。

小滿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笑，擡起頭看著他認真的說道：“還要多謝時老師，我才能有這個機會。”

“不用謝我, ”時老師擺了擺手，“是你自己足夠優秀。我能把小滿同學帶到O大的物理系來，我覺得很慶幸啊。小滿同學，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實驗室讀研究生啊？”

“啊？”小滿一楞。

後面已經整理好卷子的遲莉莉聽到這話無奈的搖了搖頭，“老師您可別逗小滿了，不然她今天思考怎麽拒絕您就要想一晚上了。”

“誒，誰說一定要拒絕我，拒絕老趙不也一樣嘛。你怎麽能滅咱們實驗室的志氣，漲老趙他們實驗室的威風。”時老師看著自己的學生不滿的說道。

“好好。”遲莉莉敷衍的點了點頭，“您等我先帶小滿去吃飯收買她一番，回來再說服她棄暗投明投靠咱們實驗室怎麽樣？”

時老師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行了，去吧去吧。”

遲莉莉有些無奈的跟小滿說道：“老師們真是，年紀越大越孩子氣了。”

小滿笑了笑，想到王山之前也這麽說過趙老師。說來兩位老師都是在國家最困難的時候，毅然的放棄國外優厚的生活回國重頭開始，都是令人敬佩的科學家。

“可能是因為老師們一直都有一顆赤子之心吧。”小滿說道。

“也是。”遲莉莉若有所感的點點頭。“走吧，今天咱們先去大吃一頓。”

“好。”小滿舉手應和。

兩人一起去食堂裏好好吃了一頓，小滿還額外買了兩瓶汽水，跟遲莉莉一人一瓶當做給自己堅持過考試的獎勵。

晚上回到寢室，小滿洗漱之後就爬到床上大睡了一覺，一直睡到轉天中午。醒來後伸了個懶腰，重新滿血覆活。

遲莉莉一直很佩服小滿這一點，不管之前多辛苦，好像好好睡上一覺就能將之前的勞累全部抵消一樣。不像自己，要是查資料、寫論文連著熬上幾夜，結束後怎麽也要休息一個星期才能緩過來。

兩人吃過午飯，又一起去了實驗室。小滿走到核物理實驗室外，看到裏面趙老師正拿著王山的論文向他指出上面的問題。小滿隨便抽了本書坐在角落，等著趙老師忙完。

“休息好了？”趙老師拉過椅子坐在小滿旁邊問道。

“休息好了!”小滿說著還舉了舉手臂，向趙老師展示她的好精神。

“不錯。”趙老師點點頭。然後從包裏抽出一張紙遞給小滿。

小滿接過，好奇的看了看。

“保研申請表？！”

“你想好選哪個導師了嗎？”趙老師故作不經意的問道。

小滿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趙老師，不理解他為什麽有此一問。

“是不是時老師跟您說什麽了？”小滿問道。

趙老師一哽。怎麽好意思跟學生說起他們兩個加起來一百五歲的老頭的幼稚談話呢。

看了小滿一眼，趙老師從她手裏拿回申請表，在導師那一欄裏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趙長庚。

“行了，填上吧。”

“好。”小滿憋著笑，將申請表剩下的內容填好還檢查了一遍，然後才交還給趙老師。

看著趙老師拿著申請表滿意的點了點頭，小滿小心翼翼的問道：“老師，寒假可以回家嗎？”

“怎麽，想回家了？”

小滿用力點了點頭。最近她總想起去年在奶奶家過年時的場景，想起坐在炕上跟堂哥他們一起喝冰汽水、看電視。連顧慶收給她講的八卦，還有四奶奶說要介紹給她，結果還卻被她意外遇到的那個隔壁村長家的傻兒子她都會時不時想起。

“行了，這兩天你就回家吧。過完年開學之後咱們再回研究所。”說來趙老師也很多年沒在家裏過年了，今年正好跟妻子兒孫們一起好好團圓一下。

“真的？太棒了。”小滿舉起手臂高聲歡呼。

“要不要我找學校幫你訂票？”趙老師又問。

小滿不好意思的搖了搖頭。只說自己跟人約好了一起走，已經買到票了。

趙老師還納悶怎麽小滿回來這麽幾天就認識了什麽新朋友。轉念又一想，想起了前陣子在邊防營地裏和他們一起天天為小滿擔心的那個少年。他記得，那個少年是賀司令的兒子，在首都軍校上學，也是小滿的高中同學。叫，叫賀連勝來著。

趙老師想著那幾天和賀連勝的接觸，覺得他年紀雖小還不夠穩重，但好在人還不錯。也沒有什麽高官子弟的跋扈之氣，被賀司令教養的很好。為人處事有禮貌，一心向著小滿。從他幫小滿找書的事情上來看，也算得上是尊重、支持小滿的工作，要知道這點對科研人員的家屬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這麽分析的話趙老師覺得賀連勝的條件倒是勉強可以合格。不過小滿年紀小，還不到想這些的時候。年輕人嘛，輕輕松松的談段戀愛也是享受生活方式。不論日後成或不成，都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反正他們年紀也不大，還可以再考察幾年。

趙老師默默把賀連勝放到了待定繼續考察的那一欄裏。本來他之前覺得凡飛人不錯，家裏也沒有什麽別的親戚，小滿如果跟他在一起應該沒什麽需要發愁的事情。可是凡飛這個人太性格太悶，小滿也不是個愛說話的，兩個人如果真在一起，怕是除了探討問題以外一星期都說不上兩句話了。

賀連勝性格倒是比凡飛開朗，長得也更周正，最重要的是小滿中意。

趙老師想起當年兒女都是年紀不小了還沒有結婚，自己也沒有這麽操心過，還覺得就應該給孩子自由，讓他們自己選擇。沒想到老了老了，倒是不能免俗的開始關心起別人的終身大事了。

小滿又跟趙老師聊了幾句，還問清了趙老師家裏的電話，打算大年三十的時候打電話給老師拜年。

剩下還有幾門成績還沒有出來，小滿也不等了，把家裏的電話告訴了因為要做實驗還有小半個月才能回家的遲莉莉。拜托遲莉莉如果出了成績，給自己打個電話告訴一聲。

等到將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小滿向遲莉莉她們打聽了周圍最大商場的位置。拿著O大發的補助和研究所發的工資，來到首都後第一次出去逛了逛。

找到地方後，小滿先在商場裏上下逛了一圈，對商場裏賣的東西心裏有了數。又數了一遍手裏的財產，精細打算了一番。決定給爺爺奶奶和姥姥一人買了一盒首都老字號鋪子裏出的點心，給媽媽買了支鋼筆，給爸爸買了塊手表。給堂哥顧慶收買了幾本專業書，給顧慶秋和方小偉一人買了一個浮誇的鉛筆盒，還有一套首都書店最暢銷的習題冊。

選好了禮物的小滿心滿意足的回到學校，又在圖書館裏泡了兩天。

等終於到周三，小滿一早收拾好了行李下了樓，坐在太陽底下等賀連勝過來。

賀連勝到的時候，就看到小滿坐在太陽下嘴角帶笑的翻著膝蓋上的一本冊子。

“是不是等久了？”賀連勝問道。

小滿擡起頭瞇著眼睛看著他搖了搖頭，然後向他伸出了手。賀連勝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滿是讓自己拉她起來，將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在褲子上蹭了幾下，然後輕輕握住小滿的手，一使勁。

小滿站起身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整理了下衣服。賀連勝看著自己的手掌有些遺憾，餘光瞟到了小滿手裏拿著的東西。

“初中物理習題？！”賀連勝還以為小滿看的這麽起勁會是什麽專業書籍，沒想到是初中習題。

“對啊，我給我堂弟他們帶回去的新年禮物，貼心嗎？”

“貼心。”賀連勝用力點點頭，“特別實用又有意義。”

小滿滿意的笑了笑，將習題集裝進書包裏。

賀連勝接過小滿的行李背在身上，手上還拉著自己的箱子。雖然沒穿軍裝，但是身姿筆挺，一下子就能讓人看出來是在部隊訓練過的。從O大出來的這一路，不少人都好奇的多看了他兩眼。

因為臨近寒假，和他們坐同一路公交車去火車站的人特別多。賀連勝又要照顧小滿還要看著行李，在小滿被擠的一個踉蹌之後，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小心別摔倒。”賀連勝紅著臉解釋道。

小滿覺得如果擔心她摔倒的話，拉手好像沒什麽用途。雖然心裏這麽想，但好歹她沒有壞氣氛的直接說出口。

兩人就這麽拉著手從公交車下來進了首都火車站，又在火車站等了半小時後上了火車，一刻都沒有分開。期間賀連勝每次用一只手艱難的整理著行李時，小滿都想告訴他先松開也沒什麽關系，一會兒還給他牽。只是看他特別努力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都沒說出口。

到了火車上，在賀連勝嘗試一手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失敗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了小滿的手。

把行李安置好後，賀連勝坐在小滿旁邊，一會兒問她要不要吃飯，一會兒又問要不要喝水。聽得旁邊的大姐都忍不住開口打趣了兩句，他才不好意思的禁了聲。

“小滿，你們家過年的時候在哪裏過啊？”安靜了一會兒後，賀連勝湊到小滿身邊打聽道。

“在我奶奶家過呀。三十初一在奶奶家，初二的時候去姥姥家，大家一般不都是這樣嗎？”小滿答道。

赫連勝點點頭，“那要不三十那天我也去你奶奶家吧。”

“你來我奶奶家做什麽嗎？”小滿覺得理解不了他的腦回路。

“反正我們家過年只有一家三口過年。今年北疆那邊形勢緊張，我爸還不回家，只有我和我媽兩個，多沒意思啊。不過要是單留我媽一個人好像也不太好，”賀連勝自顧自的說道：“那幹脆我和我媽一起去一起去你奶奶家過年吧。”

小滿楞住，覺得自己有些搞不懂他的邏輯，“可是我們家過年你為什麽要去啊？”

“我們去不好嗎？我還以為過年人多的話，老人會更開心呢。”賀連勝理所當然的說道。

小滿無語。

“那你們哪天回家，我和我媽媽去家裏拜訪一下你父母。”

“為什麽要去拜訪我父母？”小滿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我們不是在談戀愛嘛，”賀連勝說著還不好意思的看了小滿一眼。“那我過年去拜訪你的父母也是應該的吧。”

小滿默然，今年才18歲，還是沒過生日的那種。要是過年帶男朋友回家，父母會接受不了吧。

“那個......”小滿想著怎麽把話說得委婉一點，“我覺得一般來說，似乎要到結婚的時候，才需要去家裏拜訪。”

“你是說讓我跟我媽媽過去聊聊結婚的事情嗎？其實我覺得也可以啊。”賀連勝點點頭認真思考起來。

小滿驚到了，80年代的人都這麽有效率的嗎？而且賀連勝以後要當兵的話，結婚比一般人還要晚幾年。

“你們結婚不用打報告嗎？”小滿問。

“對啊，我怎麽之前沒想到啊。”賀連勝懊惱的拍了拍大腿。

小滿覺得自己被他帶跑偏了，竟然也跟著認真的思考起來，而且思路完全不對。事實應該是他才十八歲，就算想到了也不會有人批準吧。

“婚姻法應該不會允許吧。”小滿弱弱的提醒道。

“也對。”

很好，小滿松了口氣，她總算是正常了。

“但是我覺得，如果讓你父母見見我的話，他們可能會更放心讓我們在一起。”

聽到他的話小滿一楞，原來他並不是憑著一時熱血上頭沖動決定的，而是深思熟慮過的。

“雖然我現在看起來可能還不夠可靠。”賀連勝又道。想起北疆時候的事情他就覺得心裏憋悶的難受，那天他甚至沒有勇氣去送小滿離開。回來之後他每天拼了命的練習，文化課也聽的認真。有時候撐不下去了，就會回味下當時那種挫敗和失落。

“也，不會啊。”小滿看他情緒不高，以為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有些笨拙的安慰道：“因為我之前也沒有跟我父母說過，所以......等到明年，明年的時候咱們一起過年吧。”如果到時候還沒有分手的話。小滿在自己心裏偷偷加了一句。

賀連勝剛剛還有些陰沈的臉色像是被春風吹散了烏雲，又露出了明媚的笑意，“好！”賀連勝用力點了點頭，他明年一定會更努力做得更好，讓小滿的父母看到就覺得他是個值得信任的、可以托付的。

真好啊。小滿看著他笑忍不住感嘆，少年人直率單純的感情，真讓人著迷。

兩人到站後，賀母已經等在了出站口。看到小滿跟賀連勝熱情的揮了揮手，然後略過兒子一把抓著了小滿的手。

“好，真好。”賀母笑著點點頭，還擡手在小滿臉上摸了一把。

賀母拉著小滿對她噓寒問暖的走在前面，後面她的親兒子賀連勝扛著大包小包羨慕的看著牽著小滿的親媽。等到出了站跟來的司機接過了行李，賀連勝活動了下酸疼的肩膀，終於松了口氣。

車裏，賀連勝迫於母上的淫威坐在副駕，小滿跟賀母坐在後座。

“累不累啊？”賀母柔聲問道。

“還好，”小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補了一句。“阿勝比較累。”

實在是剛才聽多了賀母叫阿勝，所以小滿也就順口說了出來。她自己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覺得沒什麽。只是坐在副駕的賀連勝臉色漲紅，連旁邊開車的司機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在學校學習是不是很辛苦啊，我之前聽程楠說你們學校的學生都可厲害了。”賀母好奇的問道。

“他們再厲害也沒有小滿厲害，小滿明年就能畢業了。”賀連勝迫不及待地炫耀道。

“真的嗎？”賀母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讀一年大學就能畢業，一時間小滿在她心中的形象高了不少。“那你可別嫌棄阿勝啊。”賀母未雨綢繆的說道：“阿勝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至少，至少......”

小滿看著賀母苦惱的思索的樣子，差點沒憋住臉上的笑意。前面賀連勝則是跟著幹著急，他媽怎麽就在關鍵時刻卡殼啊。他優點這麽多，隨便說這個也好啊。

“至少阿勝媽媽挺好的，你們以後肯定沒有婆媳矛盾。”

“......”小滿覺得賀母挺聰明的啊，賀連勝還說他學習不好是沒有遺傳好，看來還是他自己不努力。

前面賀連勝也挺楞了。合著在他媽心裏，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是她的兒子。這還好他媽就生了他一個，不然的話連這個有點都要分成兩份了。

賀母性子跳脫也沒什麽架子，一路上想起什麽就問起什麽。小滿也是有問必答，有時候賀母不一定聽得懂卻十分的捧場。

就是賀母有時候會說起兩件賀連勝小時候的糗事，弄得賀連勝必須提高警覺，聽到有可能損害他在小滿心中形象的一定在第一時間出聲制止。

三人一路聊得十分開心。等到車離著鎮子越來越近，小滿看著窗外變得熟悉的景色，忍不住有些激動，一時忘了說話。

“想家了吧？”賀母問道。

“嗯。”小滿笑了笑，想要趕走眼中的水汽。這半年多像是一場夢一樣。從大漠到北疆，還出國執行了一趟任務。從中子物理到核裂變，從學術到科研。她經歷得那些事情是前世都不曾想象過的。

“到了。”司機把車停在了學校宿舍區不遠的位置上。

小滿從窗戶看出去，看到了正在門口跟人聊天的顧母。她身上穿的還是去年冬天時的那件棉襖，似乎是因為站久了，邊跟人說話還要邊跺著腳。

小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打開車門朝著她跑了過去。

顧母眼神有些不好，還沒看清對面過來的是誰，就被小滿一把抱住。

“哎喲，這不是小滿嘛，想媽媽了吧。”旁邊跟顧母聊著天的同事不禁笑道。

小滿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沖她笑了笑。

顧母捧著小滿的臉上下打量了半晌，說道：“瘦了。”

小滿想起自己剛從沙漠回來時候的樣子，如果顧母看到那時候的自己，還不知道多心疼呢。

“行李呢？”顧母問道。

小滿轉頭，看到賀連勝已經把她的行李從車上取了下來，拎在手上不知道該不該給她送過來。

小滿看著他糾結的樣子忍不住失笑，走到賀連勝身邊。沒有接過他遞來的行李，而是拉起他的手向顧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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