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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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答
晚上九點半, 夏成剛終於從圍困中脫身。
整個人筋疲力盡地回到家，頭發淩亂，衣衫不整, 渾身狼狽, 眼神無光。
林媛倒來一杯熱水，像往常伺候他下班那樣貼心地遞到他手邊, 卻被他揮手打落在地。
“砰”的一聲, 玻璃杯碎了滿地。
她身體抖了下，沒敢再靠近, 沈默站立。
夏增下了晚自習回到家, 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面——
客廳燈大開著，倆人一坐一立，林媛腳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 空氣裏一片死寂。
“爸，媽, 我回來了。”
他裝作無事發生一般，抱著書本打算直接回房間，卻被夏成剛叫住：“你過來。”
其實能猜到夏成剛想說什麽, 但他仍舊扯起嘴角露出個笑走了過去。
“怎麽了爸？”
“怎麽了？”夏成剛冷笑了聲, “不是你說這寧陽來的大少爺要給我投資？”
“對啊, 他是這麽跟我說的, 但我年輕嘛, 被騙也是在所難免，我以為像爸您這樣久經商場的人一定慧眼如炬，您都沒看出來他有問題, 我就也以為他真的沒問題。”
“混賬！”夏成剛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狠狠砸到地上，“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
“嗯？不就是投資假的嗎, 還有什麽？”
“愚蠢！他現在進去了，咱們能好過？”
“可他不是已經說了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嗎，警察問完話也給咱們放了啊。”
夏成剛一時間差點氣急攻心，緩了緩才終於能再次開口：“算了，你先回房間。”
在他心裏，夏增總歸還是個孩子，雖然平常瞧著機靈，但真遇到事情還是小孩子思維，把什麽事都想得太簡單，思想也太過單純。
哪怕這事真是因為夏增才導致了如此嚴重的後果，夏成剛心裏再怪他，到底也不會真就舍得把他怎麽樣，畢竟是他千辛萬苦才盼來的獨子，往後他老了還得靠他。
夏增沖夏成剛笑笑：“那我就先回房間學習了，您倆也早點休息，有什麽事慢慢來。”
夏成剛沒什麽精力再說話，只擺了擺手。
夏增沒有絲毫猶豫，站起來就要走。
偏在此時，一聲巨響。
“砰！”
剛關上的客廳門，就這麽被人踹開了。
三人都被嚇了一跳，同時轉頭看。
那道門受慣性的影響，還在輕微地擺動著，而後，門外刷刷走進來一群人。
“幹什麽的！”夏成剛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大喊，“都給老子滾出去！”
偏偏領頭的人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更別提開口接他話，只擡擡手示意其餘人：“搬。”
這一聲令下，安靜待命的眾人立即開始將客廳裏的東西能搬的就往外搬，不能搬的就拿東西開始拆卸了再搬。
“住手！住手！”
“哎喲這是要幹嘛啊！老公你快看他們！”
“不準搬！我要報警了！”
……
任由夏成剛怎麽呵斥制止，不管林媛怎麽大吼大叫地哭鬧，搬東西的人就像是完全聽不見，根本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
三人之中唯一淡定的是夏增，隱約能猜到點什麽，也很聰明地直接問領頭人。
“大哥，能問問這是為什麽嗎？”
“哦。”領頭的男人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低頭吹了吹指甲，“不好意思啊小兄弟，這都是你爸欠我們的，我們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看你還在讀書吧？少管啊。”
來的人多，轉眼間客廳就已經被搬空，林媛顫抖著手去摸手機：“我一定要報警！”
“行。”領頭的男人毫不畏懼，“你想打110就打啊，我都幹這個了，啥場面沒見過，不過你得快點兒，再晚點我們可走人了。”
男人這副囂張至極的模樣令她氣得更加顫抖，憤怒地伸出食指指他：“你！你！你！”
“你你你啥呀，也沒聽說這麽瀟灑的夏老板娶的老婆是個結巴呀，怪不得他在外面老愛給按摩女郎加鐘呢，哎，你也是個可憐人。”
“放你媽的狗屁！”夏成剛操起茶幾上僅剩的礦泉水瓶直接朝男人砸過去，“給老子滾！”
男人不急不忙地微微偏頭，順利躲過他砸來的礦泉水，悠閑地打了個呵欠，一丁點都瞧不出生氣動怒的模樣。
“喲，生氣了？那我說的不也是事實嗎，什麽紅紅星星瑩瑩的，哎，那些名兒我都記不住，你說你老婆剛剛那報警電話要是真打出去了，進去的到底是我還是你啊？”
“夏成剛！”
見男人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林媛頓時有些崩潰地大吼了一聲，眼淚“唰”的一下就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你跟我說平常在外面加班，就是到按摩店加班去了？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你吼什麽？！”夏成剛也大著嗓門兒吼了回去，“工作那麽辛苦我去按摩一下怎麽了？哪個男人不去按摩？我沒回家嗎？哪個女人像你這樣大吼大叫？忘了是誰賺錢養著你！”
“夠了！”夏增也跟著吼了一聲，“一定要現在討論這件事？一定要吼那麽大聲？難道這很光彩你們恨不得整個小區的人都聽見？”
領頭的男人一見這場面就忍不住樂，擡擡手示意大家撤了：“行了，給人留點東西，不然等下打起來都沒東西砸，多不過癮啊。”
這話一落下，眾人就訓練有素地全撤了。
領頭的男人落在最後，剛要邁出客廳大門，晃眼瞥見地上林媛堆放著準備丟掉的垃圾，彎腰撿起一個陳舊的黑色筆記本。
他隨手拍了拍灰，翻開扉頁一看，空白頁上寫著兩個字：夏添。
再往後粗略一番，還寫了挺多頁，看字數和排版不像是筆記，更像是日記。
男人頓時笑了，拿著筆記本就走。
-
“哎喲笑死我了，你都沒聽見，小虎跟我說那場面可真是太逗了，那三個人就跟狗咬狗似的吵了起來，他走的時候還在吵呢。”
潘明武一邊瘋狂大笑一邊神秘兮兮遞過來一個黑色封皮的筆記本：“要不要看？”
鐘斯琰眉心微挑：“什麽東西？”
“聽小虎說好像是夏添的日記本，我尋思著說不定裏面有秘密呢，雖然偷看別人日記這事兒不太道德吧，咳，但萬一有什麽事你也好關心關心她是不是？”
鐘斯琰接過來筆記本，擡眼睨他。
潘明武立即擺擺手：“我可沒看啊，一個字都沒偷看，我敢對天發誓的！”
話音剛落，外面轟隆隆響了聲雷。
鐘斯琰斜了他一眼，潘明武立即撇撇嘴委屈承認：“好吧，我就打開看了眼扉頁的名字，這不是為了確認是不是夏添的東西嗎？”
他邊這麽說著邊偷偷用眼神暼鐘斯琰翻開筆記本的動作，卻在下一秒，看見鐘斯琰將翻開的筆記本合上：“你可以走了。”
潘明武嘿嘿笑著：“給我也看一眼唄，咱倆什麽關系啊是不是，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滾。”
“哎呀看一眼嘛。”
“要我請你？”
哼。
潘明武悄咪咪地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撇撇嘴離開了，臨走之前還偷偷拿眼神瞟。
偏偏鐘斯琰死活就是不翻開那本日記。
關門聲響起，整個家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鐘斯琰低頭看著手裏這個陳舊的黑皮筆記本，終於小心翼翼翻開封皮。
那是還有些稚嫩的字跡，簡簡單單“夏添”兩個字，沒有任何多的東西。
他曾看過別的女生的筆記本，扉頁除了名字，還會有許多圖案貼紙等裝飾。
但她的什麽也沒有。
就這麽盯著這兩個字看了許久，他在心裏猜測她寫下這個名字時的年紀。
看起來像是當時還在讀小學。
鐘斯琰彎了彎唇角，在偷看和不偷看之間選擇了先看看再說，反正既然能被她丟棄，想來應該已經是不太重要的東西。
如此想著，他翻開了第一頁。
2006年5月5日，星期五，晴。
今天五一收假開學，老師開始發放這次期中考試的獎品，我得到的還是一個筆記本。
這已經是我得到的第七個筆記本，其實我真的很想偷偷問老師，下次能不能把獎品換成別的，比如文具盒，或者一盒筆。
鐘斯琰沒忍住笑出聲，沒想到她在日記裏有這樣可愛的一面，他甚至能想象出來那時才一小點兒大的她苦惱的小表情。
她並不是每天都會寫日記，他往後翻才發現大多數日記的時間跨度都很大，有時一個禮拜寫一篇，有時候兩個星期才寫一次。
有時寫她的同學，有時寫她家的大黃狗，有時寫奶奶又給她買了什麽吃的，有時寫她的考試，有時寫她在放學路上看到的風景。
不過越往後，她的日記裏似乎就開始有越來越多的謊言，比如——
六一兒童節，上臺表演的小女孩都換上了漂亮的小裙子和小白鞋，她一點也不羨慕。
小學畢業，同學們組隊去市裏玩，她一點也不想去，也一點都不想交朋友。
初三那年，奶奶去世，她說自己很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流，也只難過了一小會兒。
她說她很期待寧陽的新生活，她說她很喜歡新學校，她說新學校的人都對她特別好。
再往後，他出現在她的日記裏。
她說他是一個很奇怪的男生，明明看起來是不太好接近的人，卻又挺好接近的。
最後一則日記，寫於2013年初。
2013年1月12日，星期六，初雪
他發微信消息給我，說下雪了。
我有事請他幫忙，特意約他出門，他答應得很爽快，幫忙也很爽快。
吃完飯，店員說店裏有初雪活動，我們很巧地抽到一對情侶戒指，真奇妙。
我又見到了沈老師，她被我連累丟了工作，幸好，幸好和我之前一樣峰回路轉。
希望一切順利。
隔兩行，她寫下這則日記的最後一句——
也希望，鐘斯琰，一生喜樂順遂。
鐘斯琰往後翻，再沒有寫任何東西。
他重新翻回這日記的最後一頁，盯著這最後一則日記的最後一句漸漸出了神。
十年前的冬天初雪，日記的最後一頁，她執筆落下最後一句，祝他一生喜樂順遂。
-
徐成驍知道鐘斯琰一定會來看他，但他沒想到會等這麽久，他以為他會很快找他算賬。
他比他想象之中更沈得住氣。
也對，如果不這樣沈穩，反倒不像他了。
眼下他還沒定罪，因此並未被收監，只是暫時進行拘留，等定罪後再進行下一步。
不過要定他罪也不容易，他早已換了國籍，這幾天撈他的人應該是要到了。
徐成驍沒有絲毫恐懼慌亂，見到鐘斯琰的第一反應竟是放松地笑起來。
“喲，稀客。”
鐘斯琰並不搭理他的嬉笑，在他對面坐下，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眸看向他那兩只被銬住的手。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半晌，渾身透露出一股可怕的肅殺氣，即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徐成驍依舊感覺到了。
“想要我這雙手嗎？”他近乎挑釁地這樣問著，態度囂張至極，“來啊，來拿。”
鐘斯琰並沒被他激怒，只是慢慢掀起眼皮看他，冰冷銳利的眸光鎖定他的臉。
夏添那天晚上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他裝作毫不在意，裝得平靜也雲淡風輕。
但沒有人比他更能清楚地明白，他要徐成驍死的這顆心有多麽強烈。
要徐成驍死，卻又不能死得太輕易太痛快，夏添承受了多年心理陰影帶來的折磨，他就要百倍千倍萬倍地承受一遍。
鐘斯琰眉心微微上挑，眼底的陰翳狠厲沒散去，臉上卻帶出個笑。
而後，他開口，說了進來坐下這麽久以後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希望你會喜歡我為你準備的禮物，慢慢享受。”
話音落下，他從容起身，不看也不理會此時徐成驍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就這麽被他忽視，又這麽被他四兩撥千斤，徐成驍只覺整個人都被他按在地上摩擦，受到了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他大喊大鬧，卻無濟於事，就只能這麽看著鐘斯琰的背影瀟灑地走出他的視線。
-
前後也不過就幾天的時間，夏添聽說了徐成驍被引渡的消息，聽說是他幹爹幫的忙。
她並不清楚他那幹爹是個什麽人物，但有這麽大的能耐，應該是個有權有勢的。
怪不得，他敢卷土重來。
原來是有他幹爹做托底。
也不知道他就這樣被放了回去，會不會在某年某月某天，再次回來打擊報覆。
夏添一整天都想著這件事，下了班回到家裏也心神不寧，心情低落，晚飯也沒食欲。
這段時間意外太多，她的課都是別的老師在代上，所幸她之前想著留下更多時間給學生備戰期末考，上課進度趕得快，影響不大。
外國語學院寒暑假向來是要比其他學院早一些的，這會兒就已經陸續開始期末考。
否則就她現在這個狀態，她還真挺怕自己去教學會誤人子弟。
實在心煩意亂，夏添窩在沙發上給鐘斯琰發了條消息，將這件事講了講。
前段時間她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為了陪她，他請了假，除醫院外的工作也多多少少都有耽誤，這幾天都挺忙的，每天回家都很晚。
打電話怕打擾，等他回家再講又沒耐心。發消息是最好的，他可以有空再回覆她。
鐘斯琰直接回了電話過來，但她沒想到的是，她會得到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嗯，我知道，我放的。”
夏添一時間有些懵：“你放他走的？”
“嗯，他是外國籍，本來也麻煩，加上這事兒現在這個結果本來也對他造不成什麽太大的傷害，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那麽肆無忌憚？”
“可是，就這麽放了他嗎？”
“你可能對你男朋友的脾氣不太了解。”
“那是……什麽意思啊？”
“放他回去，做什麽都方便。”
“可是我聽說他幹爹好像很厲害。”
“是嗎？”鐘斯琰在電話裏很輕地笑了聲，“他幹爹的確是把很厲害的刀，但是——”
“若為我所用呢？”
夏添好像懂了，他想借刀殺人。
雖然不知道他要怎麽做，但她相信他可以做到，而且，可能會比她想象中下手更狠。
擔心了一天的事就這麽卸下，夏添頓時一身輕松，胃口也好了：“我餓了。”
鐘斯琰笑出聲：“沒吃飯呢還？”
“嗯。”夏添很坦誠，“之前沒胃口。”
“你多久聽說的這事兒？”
“就中午啊。”
“一直忍到現在才來問？”
“嗯，我怕打擾你。”
“……午飯吃沒吃？”
“吃了一點。”
“……行，我還有十分鐘到家，收拾收拾下樓，今晚在外面吃，順便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夏添沒在電話裏纏著他問是什麽事，立即掛了電話簡單收拾了下出門。
鐘斯琰在小區大門口將她接上，轉道改去吾悅廣場：“你今天就聽說了這一件事？”
“嗯，你剛剛在電話裏說，還有件事要告訴我，是什麽？跟……夏成剛有關？”
“嗯，想不想聽？”
“聽聽吧。”
鐘斯琰沒直接講，而是擡眸從車內後視鏡裏瞥了她一眼：“你想他有什麽樣的結局？”
夏添一時沈默。
坦白講，她真的很討厭也很恨夏成剛，他對她所做的事，讓他們之間沒有半分父女情。
但他是奶奶唯一的兒子。
盡管他對奶奶並不夠孝順，但奶奶臨終前還是掛念他，怕他以後過得不好。
夏添認真想了想，最好的結局無非是——
“與我永不相見，讓他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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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半, 夏成剛終於從圍困中脫身。
整個人筋疲力盡地回到家，頭發淩亂，衣衫不整, 渾身狼狽, 眼神無光。
林媛倒來一杯熱水，像往常伺候他下班那樣貼心地遞到他手邊, 卻被他揮手打落在地。
“砰”的一聲, 玻璃杯碎了滿地。
她身體抖了下，沒敢再靠近, 沈默站立。
夏增下了晚自習回到家, 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面——
客廳燈大開著，倆人一坐一立，林媛腳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 空氣裏一片死寂。
“爸，媽, 我回來了。”
他裝作無事發生一般，抱著書本打算直接回房間，卻被夏成剛叫住：“你過來。”
其實能猜到夏成剛想說什麽, 但他仍舊扯起嘴角露出個笑走了過去。
“怎麽了爸？”
“怎麽了？”夏成剛冷笑了聲, “不是你說這寧陽來的大少爺要給我投資？”
“對啊, 他是這麽跟我說的, 但我年輕嘛, 被騙也是在所難免，我以為像爸您這樣久經商場的人一定慧眼如炬，您都沒看出來他有問題, 我就也以為他真的沒問題。”
“混賬！”夏成剛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狠狠砸到地上，“你知不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
“嗯？不就是投資假的嗎, 還有什麽？”
“愚蠢！他現在進去了，咱們能好過？”
“可他不是已經說了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嗎，警察問完話也給咱們放了啊。”
夏成剛一時間差點氣急攻心，緩了緩才終於能再次開口：“算了，你先回房間。”
在他心裏，夏增總歸還是個孩子，雖然平常瞧著機靈，但真遇到事情還是小孩子思維，把什麽事都想得太簡單，思想也太過單純。
哪怕這事真是因為夏增才導致了如此嚴重的後果，夏成剛心裏再怪他，到底也不會真就舍得把他怎麽樣，畢竟是他千辛萬苦才盼來的獨子，往後他老了還得靠他。
夏增沖夏成剛笑笑：“那我就先回房間學習了，您倆也早點休息，有什麽事慢慢來。”
夏成剛沒什麽精力再說話，只擺了擺手。
夏增沒有絲毫猶豫，站起來就要走。
偏在此時，一聲巨響。
“砰！”
剛關上的客廳門，就這麽被人踹開了。
三人都被嚇了一跳，同時轉頭看。
那道門受慣性的影響，還在輕微地擺動著，而後，門外刷刷走進來一群人。
“幹什麽的！”夏成剛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大喊，“都給老子滾出去！”
偏偏領頭的人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更別提開口接他話，只擡擡手示意其餘人：“搬。”
這一聲令下，安靜待命的眾人立即開始將客廳裏的東西能搬的就往外搬，不能搬的就拿東西開始拆卸了再搬。
“住手！住手！”
“哎喲這是要幹嘛啊！老公你快看他們！”
“不準搬！我要報警了！”
……
任由夏成剛怎麽呵斥制止，不管林媛怎麽大吼大叫地哭鬧，搬東西的人就像是完全聽不見，根本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
三人之中唯一淡定的是夏增，隱約能猜到點什麽，也很聰明地直接問領頭人。
“大哥，能問問這是為什麽嗎？”
“哦。”領頭的男人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低頭吹了吹指甲，“不好意思啊小兄弟，這都是你爸欠我們的，我們只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看你還在讀書吧？少管啊。”
來的人多，轉眼間客廳就已經被搬空，林媛顫抖著手去摸手機：“我一定要報警！”
“行。”領頭的男人毫不畏懼，“你想打110就打啊，我都幹這個了，啥場面沒見過，不過你得快點兒，再晚點我們可走人了。”
男人這副囂張至極的模樣令她氣得更加顫抖，憤怒地伸出食指指他：“你！你！你！”
“你你你啥呀，也沒聽說這麽瀟灑的夏老板娶的老婆是個結巴呀，怪不得他在外面老愛給按摩女郎加鐘呢，哎，你也是個可憐人。”
“放你媽的狗屁！”夏成剛操起茶幾上僅剩的礦泉水瓶直接朝男人砸過去，“給老子滾！”
男人不急不忙地微微偏頭，順利躲過他砸來的礦泉水，悠閑地打了個呵欠，一丁點都瞧不出生氣動怒的模樣。
“喲，生氣了？那我說的不也是事實嗎，什麽紅紅星星瑩瑩的，哎，那些名兒我都記不住，你說你老婆剛剛那報警電話要是真打出去了，進去的到底是我還是你啊？”
“夏成剛！”
見男人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林媛頓時有些崩潰地大吼了一聲，眼淚“唰”的一下就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你跟我說平常在外面加班，就是到按摩店加班去了？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你吼什麽？！”夏成剛也大著嗓門兒吼了回去，“工作那麽辛苦我去按摩一下怎麽了？哪個男人不去按摩？我沒回家嗎？哪個女人像你這樣大吼大叫？忘了是誰賺錢養著你！”
“夠了！”夏增也跟著吼了一聲，“一定要現在討論這件事？一定要吼那麽大聲？難道這很光彩你們恨不得整個小區的人都聽見？”
領頭的男人一見這場面就忍不住樂，擡擡手示意大家撤了：“行了，給人留點東西，不然等下打起來都沒東西砸，多不過癮啊。”
這話一落下，眾人就訓練有素地全撤了。
領頭的男人落在最後，剛要邁出客廳大門，晃眼瞥見地上林媛堆放著準備丟掉的垃圾，彎腰撿起一個陳舊的黑色筆記本。
他隨手拍了拍灰，翻開扉頁一看，空白頁上寫著兩個字：夏添。
再往後粗略一番，還寫了挺多頁，看字數和排版不像是筆記，更像是日記。
男人頓時笑了，拿著筆記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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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笑死我了，你都沒聽見，小虎跟我說那場面可真是太逗了，那三個人就跟狗咬狗似的吵了起來，他走的時候還在吵呢。”
潘明武一邊瘋狂大笑一邊神秘兮兮遞過來一個黑色封皮的筆記本：“要不要看？”
鐘斯琰眉心微挑：“什麽東西？”
“聽小虎說好像是夏添的日記本，我尋思著說不定裏面有秘密呢，雖然偷看別人日記這事兒不太道德吧，咳，但萬一有什麽事你也好關心關心她是不是？”
鐘斯琰接過來筆記本，擡眼睨他。
潘明武立即擺擺手：“我可沒看啊，一個字都沒偷看，我敢對天發誓的！”
話音剛落，外面轟隆隆響了聲雷。
鐘斯琰斜了他一眼，潘明武立即撇撇嘴委屈承認：“好吧，我就打開看了眼扉頁的名字，這不是為了確認是不是夏添的東西嗎？”
他邊這麽說著邊偷偷用眼神暼鐘斯琰翻開筆記本的動作，卻在下一秒，看見鐘斯琰將翻開的筆記本合上：“你可以走了。”
潘明武嘿嘿笑著：“給我也看一眼唄，咱倆什麽關系啊是不是，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滾。”
“哎呀看一眼嘛。”
“要我請你？”
哼。
潘明武悄咪咪地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撇撇嘴離開了，臨走之前還偷偷拿眼神瞟。
偏偏鐘斯琰死活就是不翻開那本日記。
關門聲響起，整個家裏只剩下他一個人。
鐘斯琰低頭看著手裏這個陳舊的黑皮筆記本，終於小心翼翼翻開封皮。
那是還有些稚嫩的字跡，簡簡單單“夏添”兩個字，沒有任何多的東西。
他曾看過別的女生的筆記本，扉頁除了名字，還會有許多圖案貼紙等裝飾。
但她的什麽也沒有。
就這麽盯著這兩個字看了許久，他在心裏猜測她寫下這個名字時的年紀。
看起來像是當時還在讀小學。
鐘斯琰彎了彎唇角，在偷看和不偷看之間選擇了先看看再說，反正既然能被她丟棄，想來應該已經是不太重要的東西。
如此想著，他翻開了第一頁。
2006年5月5日，星期五，晴。
今天五一收假開學，老師開始發放這次期中考試的獎品，我得到的還是一個筆記本。
這已經是我得到的第七個筆記本，其實我真的很想偷偷問老師，下次能不能把獎品換成別的，比如文具盒，或者一盒筆。
鐘斯琰沒忍住笑出聲，沒想到她在日記裏有這樣可愛的一面，他甚至能想象出來那時才一小點兒大的她苦惱的小表情。
她並不是每天都會寫日記，他往後翻才發現大多數日記的時間跨度都很大，有時一個禮拜寫一篇，有時候兩個星期才寫一次。
有時寫她的同學，有時寫她家的大黃狗，有時寫奶奶又給她買了什麽吃的，有時寫她的考試，有時寫她在放學路上看到的風景。
不過越往後，她的日記裏似乎就開始有越來越多的謊言，比如——
六一兒童節，上臺表演的小女孩都換上了漂亮的小裙子和小白鞋，她一點也不羨慕。
小學畢業，同學們組隊去市裏玩，她一點也不想去，也一點都不想交朋友。
初三那年，奶奶去世，她說自己很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流，也只難過了一小會兒。
她說她很期待寧陽的新生活，她說她很喜歡新學校，她說新學校的人都對她特別好。
再往後，他出現在她的日記裏。
她說他是一個很奇怪的男生，明明看起來是不太好接近的人，卻又挺好接近的。
最後一則日記，寫於2013年初。
2013年1月12日，星期六，初雪
他發微信消息給我，說下雪了。
我有事請他幫忙，特意約他出門，他答應得很爽快，幫忙也很爽快。
吃完飯，店員說店裏有初雪活動，我們很巧地抽到一對情侶戒指，真奇妙。
我又見到了沈老師，她被我連累丟了工作，幸好，幸好和我之前一樣峰回路轉。
希望一切順利。
隔兩行，她寫下這則日記的最後一句——
也希望，鐘斯琰，一生喜樂順遂。
鐘斯琰往後翻，再沒有寫任何東西。
他重新翻回這日記的最後一頁，盯著這最後一則日記的最後一句漸漸出了神。
十年前的冬天初雪，日記的最後一頁，她執筆落下最後一句，祝他一生喜樂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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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驍知道鐘斯琰一定會來看他，但他沒想到會等這麽久，他以為他會很快找他算賬。
他比他想象之中更沈得住氣。
也對，如果不這樣沈穩，反倒不像他了。
眼下他還沒定罪，因此並未被收監，只是暫時進行拘留，等定罪後再進行下一步。
不過要定他罪也不容易，他早已換了國籍，這幾天撈他的人應該是要到了。
徐成驍沒有絲毫恐懼慌亂，見到鐘斯琰的第一反應竟是放松地笑起來。
“喲，稀客。”
鐘斯琰並不搭理他的嬉笑，在他對面坐下，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眸看向他那兩只被銬住的手。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半晌，渾身透露出一股可怕的肅殺氣，即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徐成驍依舊感覺到了。
“想要我這雙手嗎？”他近乎挑釁地這樣問著，態度囂張至極，“來啊，來拿。”
鐘斯琰並沒被他激怒，只是慢慢掀起眼皮看他，冰冷銳利的眸光鎖定他的臉。
夏添那天晚上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他裝作毫不在意，裝得平靜也雲淡風輕。
但沒有人比他更能清楚地明白，他要徐成驍死的這顆心有多麽強烈。
要徐成驍死，卻又不能死得太輕易太痛快，夏添承受了多年心理陰影帶來的折磨，他就要百倍千倍萬倍地承受一遍。
鐘斯琰眉心微微上挑，眼底的陰翳狠厲沒散去，臉上卻帶出個笑。
而後，他開口，說了進來坐下這麽久以後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希望你會喜歡我為你準備的禮物，慢慢享受。”
話音落下，他從容起身，不看也不理會此時徐成驍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就這麽被他忽視，又這麽被他四兩撥千斤，徐成驍只覺整個人都被他按在地上摩擦，受到了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他大喊大鬧，卻無濟於事，就只能這麽看著鐘斯琰的背影瀟灑地走出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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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也不過就幾天的時間，夏添聽說了徐成驍被引渡的消息，聽說是他幹爹幫的忙。
她並不清楚他那幹爹是個什麽人物，但有這麽大的能耐，應該是個有權有勢的。
怪不得，他敢卷土重來。
原來是有他幹爹做托底。
也不知道他就這樣被放了回去，會不會在某年某月某天，再次回來打擊報覆。
夏添一整天都想著這件事，下了班回到家裏也心神不寧，心情低落，晚飯也沒食欲。
這段時間意外太多，她的課都是別的老師在代上，所幸她之前想著留下更多時間給學生備戰期末考，上課進度趕得快，影響不大。
外國語學院寒暑假向來是要比其他學院早一些的，這會兒就已經陸續開始期末考。
否則就她現在這個狀態，她還真挺怕自己去教學會誤人子弟。
實在心煩意亂，夏添窩在沙發上給鐘斯琰發了條消息，將這件事講了講。
前段時間她精神狀態一直不太好，為了陪她，他請了假，除醫院外的工作也多多少少都有耽誤，這幾天都挺忙的，每天回家都很晚。
打電話怕打擾，等他回家再講又沒耐心。發消息是最好的，他可以有空再回覆她。
鐘斯琰直接回了電話過來，但她沒想到的是，她會得到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嗯，我知道，我放的。”
夏添一時間有些懵：“你放他走的？”
“嗯，他是外國籍，本來也麻煩，加上這事兒現在這個結果本來也對他造不成什麽太大的傷害，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那麽肆無忌憚？”
“可是，就這麽放了他嗎？”
“你可能對你男朋友的脾氣不太了解。”
“那是……什麽意思啊？”
“放他回去，做什麽都方便。”
“可是我聽說他幹爹好像很厲害。”
“是嗎？”鐘斯琰在電話裏很輕地笑了聲，“他幹爹的確是把很厲害的刀，但是——”
“若為我所用呢？”
夏添好像懂了，他想借刀殺人。
雖然不知道他要怎麽做，但她相信他可以做到，而且，可能會比她想象中下手更狠。
擔心了一天的事就這麽卸下，夏添頓時一身輕松，胃口也好了：“我餓了。”
鐘斯琰笑出聲：“沒吃飯呢還？”
“嗯。”夏添很坦誠，“之前沒胃口。”
“你多久聽說的這事兒？”
“就中午啊。”
“一直忍到現在才來問？”
“嗯，我怕打擾你。”
“……午飯吃沒吃？”
“吃了一點。”
“……行，我還有十分鐘到家，收拾收拾下樓，今晚在外面吃，順便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夏添沒在電話裏纏著他問是什麽事，立即掛了電話簡單收拾了下出門。
鐘斯琰在小區大門口將她接上，轉道改去吾悅廣場：“你今天就聽說了這一件事？”
“嗯，你剛剛在電話裏說，還有件事要告訴我，是什麽？跟……夏成剛有關？”
“嗯，想不想聽？”
“聽聽吧。”
鐘斯琰沒直接講，而是擡眸從車內後視鏡裏瞥了她一眼：“你想他有什麽樣的結局？”
夏添一時沈默。
坦白講，她真的很討厭也很恨夏成剛，他對她所做的事，讓他們之間沒有半分父女情。
但他是奶奶唯一的兒子。
盡管他對奶奶並不夠孝順，但奶奶臨終前還是掛念他，怕他以後過得不好。
夏添認真想了想，最好的結局無非是——
“與我永不相見，讓他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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