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答
關燈
小
中
大
第15章 回答
假期前的那場考試成績終於出了結果。
第二節課下課的大課間, 班主任沈既餘通知班長帶人去搬新學期的教材，學委林聽瀾則帶人去領上次的考試試卷和成績單。
兩撥人馬分頭行動，教室裏男生走了一大半, 空蕩安靜得能聽見高一新生來開學報道的吵鬧。
夏添去了趟洗手間, 返回教室時偏頭往樓下一看，教學樓下的小廣場人群穿梭跑跳, 鮮活熱鬧。
半上午的陽光灑落, 還帶著盛夏末尾的暑氣餘熱，也夾著一絲溫柔的秋光。
她停下來, 雙手輕輕搭在走廊圍欄上, 靜默地看著樓下動態的景象。
沒有因為又是一年新生開學季感懷時間過得好快，而是幻想著，明年的這個時候——
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打算好, 高考結束，就去到心儀的大學所在的城市做暑期兼職。
她會努力賺取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 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用再委曲求全寄人籬下。
等到九月開學季，她會進入喜歡的大學, 開啟人生中最美好的校園時光。
她會擁有更多生活技能、更多自由、更精彩的生活、更豐富的知識、更美好的未來。
那個時候, 她一定會比現在樓下正興奮的高一新生還要快樂。
此刻, 面對最後一年的高中生活, 面對繁重乏味氣氛緊張的高三, 夏添更加鬥志昂揚。
她確信，她可以靠自己創造美好未來。
也只能靠自己。
-
搬書大軍和領試卷成績單的同學一起回來，浩浩蕩蕩在走廊走出一長串隊伍。
夏添從雞血滿滿的狀態中回過神, 轉身進了教室，繼而變得有些忐忑起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
冥冥中她有種很強烈的直覺, 這次的考試成績大概會是她所有的考試成績中最差的一次。
不僅僅是因為考試時感覺到了難度，也因為從前聽到的關於南塔一中的傳聞。
傳聞這裏的學生個個都都是學習天才，就算是差等生，也是雞頭鳳尾的存在。
她對這次考試沒有太多自信，這周的假期生活都在忐忑不安中等待著這場考試滑鐵盧結果的到來。
教材被一摞一摞地在講臺上放下，學委林聽瀾帶著兩個同學領了試卷和成績單也跟在後面進來，大家紛紛湧上去幫忙分發。
“快快快！我看看成績單！”
“一人一摞，別搶啊我靠！”
“餵餵餵，有沒有認來發一下教材，別都去搶卷子和成績單啊！”
……
夏添坐在座位上，手裏握著筆，眼前放著資料書，可卻再也沒了認真寫下去的興致。
這種有所預知卻又心懷僥幸的忐忑，讓她無法專註地去做別的任何事，幹脆擡頭看向人群擁擠的講臺，等待別人發下她的答卷。
試卷被班裏同學一張張發下來，可能是習慣，每個發試卷的同學總會看完試卷名字再看一眼對應的分數才交到對方手上。
夏添從沒因為考試成績這麽煎熬過，視線一直追隨著發試卷的同學。
終於，她的所有試卷都拿到手。
可能是估分時做了最壞的打算，最終分數還要比想象中略高一點。
但跟從前比依舊相差太多，而且還沒有看排名。
分數高低跟排名相比，顯然排名更重要。
考試試卷的難度可能會影響到最終的考試分數，但考試排名卻可以反應出大家的水平。
當下她除了需要跟過去的自己縱向比較之外，更需要和新學校的同學進行橫向的比較。
畢竟，高考錄取是按照排名劃分數線。
夏添輕呼了口氣，正要翻看成績單，開著的窗戶鉆進來陣風，吹落旁邊鐘斯琰課桌上的試卷。
不知道他人去了哪兒，下了課就不見人影。
夏添不得已，只能彎腰去幫他撿。
撿起試卷的那一刻，卻忽地僵住——
那是一張146分的英語試卷。
這樣的分數於她而言，並不是沒見過。
恰恰相反，英語是她最擅長的學科，從前的每次英語考試，她從沒下過140分，也不止一次考過146分。
但是這一次，在她考試時就感覺到有點難度的這張英語試卷上，她只拿到了138分。
在看到這張146分的英語試卷時之前，她都以為，這次雖然考得不好，但一直很優秀的英語還算是沒失手。
即便，138分已經是她這幾年在所有的英語考試裏拿到的最低分，但跟試卷的難度結合起來，她這個成績算是不差的。
就連剛剛發英語試卷的同學，在發到她的試卷時，也流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在不熟的情況下情不自禁地誇讚她：“哇，你英語這麽好啊？”
她也以為這是這次考試她唯一考得還行的一科，事實好像也確實如此。
可她現在看到了更好的。
146分，來自鐘斯琰的英語試卷。
夏添把那張146分的英語試卷放回鐘斯琰課桌上，沒敢再看他其他的試卷分數。
怕再被風吹落在地，拿起他的課本壓住。
然後，她傻坐著，有點發呆。
說不上來現在什麽感覺。
早在這之前，其實她已經聽秦姝提起過鐘斯琰的學習成績很好，但一直沒有很實質的感受。
此刻終於見識到了。
有點驚訝，被震撼到，也有點佩服。
他看上去不是傳統的刻苦用功的好好學生，甚至有些時候吊兒郎當，另一面是打架很厲害不好惹的學校傳奇人物。
可他在學習上，在考試裏，卻依舊能拔得頭籌。
也許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
夏添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而後心裏的忐忑居然因此而減弱，有種已經在谷底所以無懼墜落深淵的勇敢。
她拿起那張轉學來到南塔一中後領到的第一張成績單，第一眼就看見了排在第一位的名字——
鐘斯琰。
每一科的分數，都是一騎絕塵。
也許是因為那張146分的英語試卷，這會兒她受到的沖擊力已經減弱，甚至好奇地去看他的年紀排名。
此刻，才是真正的、徹底的驚訝。
全校第一。
鐘斯琰。
夏添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他的座位，在這之前，從沒想過，她旁邊坐的這個人，學習成績是如此優秀。
這一個月的相處，他們從陌生到漸漸熟悉，她對他的了解，似乎仍是九牛一毛。
平覆過心頭那陣驚訝，夏添繼續在那張成績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越往下找，心情也越往下跌落。
最終，停在中上游的位置。
夏添，班級排名21，全校排名99。
她恍然了一瞬，不知怎的就想起一個月前去旭豐眼鏡店配眼鏡時，那個姐姐問她成績怎麽樣，她說全校前二十。
確實是前二十，但那是她在寧陽附中考得最差的一次，全校19。
其餘時候，她都在年紀前五。
但現在，她考了班級21，全校99。
雖然已經早有準備，雖然早知道兩個學校的學生實力本就相差巨大，但面對更直觀的數字比較，她還是有一種巨大的挫敗感。
因為之前即便做了繁多的心理準備，做了最壞的打算，有了最壞的心理預期，但也還是會自我安慰地設想擁有一絲僥幸。
當真相來臨，再無幻想餘地時，那一絲僥幸的心理就會化成當頭棒喝，給人重重一擊。
鐘斯琰回到教室時，夏添仍對著她的那張成績單坐著發呆，一動不動。
他掃了眼自己課桌上那幾張擺放淩亂的試卷，擡腳勾出凳子坐下，掀開最上面壓著的那本書，翻出混在裏面的成績單。
從前往後找，看見了21位她的名字。
聰明人向來不需要別人給太多反應就能將事情推測得七七八八，因此他很輕易就明白平常課間都在認真學習的夏添為什麽此刻卻在發呆。
鐘斯琰轉過身，背靠墻面朝她坐著，裝作不知情。
但安慰姑娘這事兒……
他確實沒經驗。
過了幾秒，他胳膊肘撐在課桌上，單手支著額頭，歪著腦袋想叫她一聲。
“夏添。”
有人比他先開了口。
鐘斯琰眉心微動，撩起眼皮看過去。
是學委林聽瀾找了過來。
他閉上嘴，繼續看向夏添。
先前還發著呆的女生像是被這一聲喊拉回來，從靜止轉變為動態。
夏添擡頭看，林聽瀾已經走到了她課桌邊，她想了想，想起剛剛好像在成績單上看見他是班級第二名。
“怎麽了？”她問。
“倒是沒什麽事……”林聽瀾欲言又止，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剛剛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物理試卷，你錯的那幾道題，如果你……”
“隨時可以來找我問的。”
夏添隱約聽明白了。
這是在告訴她，可以給她講題的意思。
雖然他是出於好意，但這確實還是第一次有人考完試拿到成績以後主動來找她說這話。
她很難不覺得別扭。
有一種……自己失敗得很徹底，變成一個需要學委主動提供學習幫助的差生的感覺。
在這之前，每次考試結束，她都是被請教問題的那個存在。
雖然，偶爾有不懂的問題，她也會主動請教同學或者老師。
但是，她沒遇到過這種在倆人甚至並不熟的情況下，被當成弱者對待……
可能是她那可憐的自尊心又開始作祟。
總之，夏添感覺到很不適。
雖然這好像有點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畢竟之前林聽瀾還幫她找了資料書。
但也許是此刻心情很壞，他的話真的讓她覺得他已經默認了她實力很弱。
她並非覺得他在向她炫耀什麽，只是一時之間，的確難以接受這種位置對調的落差。
或許她確實需要一些幫助，但她並不想接受這種基於對她的同情而產生的幫助。
尤其是在這件事上，以這樣的形式。
夏添壓下心裏自尊心和驕傲的作祟，勉強對林聽瀾笑了下，盡量讓語氣聽上去很尋常。
“謝謝，但老師應該會講的，就不麻煩你了，後面如果有不懂的我再來請教你。”
林聽瀾推了推眼鏡，也對她笑了下：“也行，那你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好，我會的，謝謝你。”
“不客氣，記得來找我。”
林聽瀾說完話就回了座位，夏添緩了緩，開始整理桌面上剛發下來的試卷。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強迫自己快速整理難過的心情，不讓自己陷在那種悲傷的負面的情緒裏太久。
學習是她唯一能自己抓住自己掌控的東西，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是她唯一可以改變自己未來的路徑。
只是一次的失利，並不能決定什麽。
她自我安慰著，壓下所有難過。
鐘斯琰默默旁觀了一切。
還是那副有些悠閑散漫的坐姿，看上去仿佛對什麽事都不在意。
夏添把那張成績單折疊整齊，放進書包。
上課鈴響起，新的課表還沒出來，今天和假期一樣，仍舊是按照上學期的課表來上課。
這節課是物理課，如無意外會講物理試卷。
夏添從剛整理好的卷子裏找到那張物理試卷，物理老師已經站到講桌前。
“這次考試的題不算很難哈，你們自己看看你們考的都是什麽東西，倒數第二題我上學期講過兩次類似的，這都還有人能做錯？”
夏添捏著試卷的手指悄悄收緊了。
雖然上學期她並不在這裏，現在物理老師也不是在單獨罵她一個人，但她還是難以避免地為自己的考試失誤感到羞恥。
有學生可憐兮兮地嚷嚷著：“很難！完全不一樣，一看就是你出的題，求求你了，下次簡單一點吧，差點就要哭了。”
其他學生跟著應和，說每次他出的題都特別難，講題也是，再難的題都說不難，所有老師屬他最誇張，簡直就是大魔王。
物理老師看著講臺下一片哭唧唧的抱怨，沒忍住笑了：“哎呀算了算了，遇到你們我是真的沒辦法，卷子拿出來，自己好好聽。”
原來大家都覺得很難嗎？
夏添心裏稍微好受了點。
“砰——”
旁邊傳來一聲輕響，有冰涼的液體不小心濺到夏添胳膊上。
她轉頭去看，鐘斯琰課桌上的水杯不知怎麽倒了，剛攤開的物理試卷被淋得濕透。
他倒是很淡定，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她，眼裏帶著很明顯的遺憾。
“用不了了。”他說，“好同桌，一起看？”
不等她開口，他就已經捏著那張濕得滴水的物理試卷放到了窗臺攤開晾曬。
夏添有點猶豫。
這是張於她而言考得很醜陋的試卷，她並不想給任何人看。
但沒辦法，迫不得已，她只能把自己這張充滿屈辱的試卷放到倆人課桌中間。
鐘斯琰修長的手指裏握著支筆，時不時在指尖悠閑地轉動兩圈。
看似隨意，雙眼視線卻落在夏添這張物理試卷上，認真地把這一面從頭到尾大致掃過。
還行，這一面她做得都很不錯。
鐘斯琰挑了挑眉。
他確信她實力不會差。
-
南塔一中是兩節小課為一堂大課，這節物理課結束，課間休息後還是物理課。
夏添去洗手間之前，特意看了眼陽臺上鐘斯琰放的試卷，今天有風，已經幹得差不多。
她確認下節課不用再跟他共享試卷。
也不是很想再跟他共享。
這節課講完了前面那一面的題，下節課是講另一面，而另一面，她做得很差。
醒目的紅叉，她不想讓他看見。
然而等她從洗手間回來，窗臺上那張物理試卷卻不翼而飛，只留下一點水跡。
她探頭看了眼鐘斯琰的課桌，上面沒有，他人也不在，不知道又去了哪兒。
等到上課，他才神出鬼沒地出現。
夏添看他沒有拿試卷的動作，而是靠近她坐著等她拿，不免好奇：“你卷子呢？”
“嗯？”鐘斯琰擡眼看她，“剛剛別人借走了。”
頓了頓，又補充到：“全部。”
“……？”
夏添看了眼他的課桌，剛剛放試卷的地方確實已經不見了試卷的蹤影。
所以，是全都要跟她一起看。
她每一科分數很爛的試卷都會被他見證，每道錯題都會被他看在眼裏。
夏添把把自己那張物理試卷重新擺回倆人課桌中間，猶豫兩秒，才翻到自己錯比較多的另一面。
會被嘲笑嗎？
她不確定。
鐘斯琰安靜地看著她試卷的這一面，轉筆的動作停下，視線掃過她的幾道錯題。
心裏很快有了答案。
夏添沒從他的臉上他的眼裏他的言行舉止中感覺到任何的嘲笑或者同情。
他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異樣，仿佛只是看著很尋常的一頁書、一張紙。
也許是他太會隱藏。
總之她沒有感到不適，也就沒再去在意他的反應，認真地聽著老師講題。
直至這節課上到一半，忽然聽他問：“介不介意我在你這卷子上動動筆？”
夏添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我有這習慣。”鐘斯琰迎著她的視線，很坦然的模樣，“不行就算了。”
夏添小聲應到：“可以。”
鐘斯琰便開始在她卷子上落筆。
過了會兒，夏添感覺他一直在自己的試卷上寫寫畫畫，很好奇他到底在幹什麽。
恰好這會兒物理老師講的題是她所擅長的，她便低頭去看。
有些意外。
他落筆的地方，剛好都在她的錯題上。
並沒有留下太多筆墨，只是簡單地畫了受力分析圖，或者寫道公式，或者隨便在題幹上做個簡單的標記，再寫兩筆。
他好像什麽都寫了，又好像什麽都沒寫。
但不知為什麽，她順著他寫的東西去看去想，對著題幹上他的標記去思索，竟會有種豁然開朗的頓悟感。
這節課結束，夏添收獲頗豐。
不止來自物理老師的講解，也來自鐘斯琰落在她試卷上那些簡單潦草的筆墨。
她並不太清楚鐘斯琰是不是故意那樣做，也不確定他是否在幫她，只能確定——
他沒有讓她感到不適。
雖然他過分優秀，是個天才，襯得她在學習這條路上走得很艱難。
但她從不嫉妒天才，也不會嫉妒比自己優秀的人，只會覺得敬佩。
兩天時間，各科試卷都評講完畢。
夏添的每張試卷上，都留下了鐘斯琰的筆跡。
每道錯題，她都有了新的體會。
秦姝和潘明武並不清楚她以前的成績，相處時還會感嘆地誇讚她：“沒想到啊夏添，你成績居然這麽好，全校前一百！”
夏添只覺得心虛。
她在成績單上看到過倆人的成績，在兩百多名。
所以可能覺得，她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只有她知道，不夠。
晚上放學，夏添背著書包往校外走，心裏還在想著最後那道題。
右肩被輕輕點了一下，她轉過頭去，卻沒看見人。
左肩又被碰了下。
鐘斯琰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這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假期前的那場考試成績終於出了結果。
第二節課下課的大課間, 班主任沈既餘通知班長帶人去搬新學期的教材，學委林聽瀾則帶人去領上次的考試試卷和成績單。
兩撥人馬分頭行動，教室裏男生走了一大半, 空蕩安靜得能聽見高一新生來開學報道的吵鬧。
夏添去了趟洗手間, 返回教室時偏頭往樓下一看，教學樓下的小廣場人群穿梭跑跳, 鮮活熱鬧。
半上午的陽光灑落, 還帶著盛夏末尾的暑氣餘熱，也夾著一絲溫柔的秋光。
她停下來, 雙手輕輕搭在走廊圍欄上, 靜默地看著樓下動態的景象。
沒有因為又是一年新生開學季感懷時間過得好快，而是幻想著，明年的這個時候——
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打算好, 高考結束，就去到心儀的大學所在的城市做暑期兼職。
她會努力賺取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 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用再委曲求全寄人籬下。
等到九月開學季，她會進入喜歡的大學, 開啟人生中最美好的校園時光。
她會擁有更多生活技能、更多自由、更精彩的生活、更豐富的知識、更美好的未來。
那個時候, 她一定會比現在樓下正興奮的高一新生還要快樂。
此刻, 面對最後一年的高中生活, 面對繁重乏味氣氛緊張的高三, 夏添更加鬥志昂揚。
她確信，她可以靠自己創造美好未來。
也只能靠自己。
-
搬書大軍和領試卷成績單的同學一起回來，浩浩蕩蕩在走廊走出一長串隊伍。
夏添從雞血滿滿的狀態中回過神, 轉身進了教室，繼而變得有些忐忑起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
冥冥中她有種很強烈的直覺, 這次的考試成績大概會是她所有的考試成績中最差的一次。
不僅僅是因為考試時感覺到了難度，也因為從前聽到的關於南塔一中的傳聞。
傳聞這裏的學生個個都都是學習天才，就算是差等生，也是雞頭鳳尾的存在。
她對這次考試沒有太多自信，這周的假期生活都在忐忑不安中等待著這場考試滑鐵盧結果的到來。
教材被一摞一摞地在講臺上放下，學委林聽瀾帶著兩個同學領了試卷和成績單也跟在後面進來，大家紛紛湧上去幫忙分發。
“快快快！我看看成績單！”
“一人一摞，別搶啊我靠！”
“餵餵餵，有沒有認來發一下教材，別都去搶卷子和成績單啊！”
……
夏添坐在座位上，手裏握著筆，眼前放著資料書，可卻再也沒了認真寫下去的興致。
這種有所預知卻又心懷僥幸的忐忑，讓她無法專註地去做別的任何事，幹脆擡頭看向人群擁擠的講臺，等待別人發下她的答卷。
試卷被班裏同學一張張發下來，可能是習慣，每個發試卷的同學總會看完試卷名字再看一眼對應的分數才交到對方手上。
夏添從沒因為考試成績這麽煎熬過，視線一直追隨著發試卷的同學。
終於，她的所有試卷都拿到手。
可能是估分時做了最壞的打算，最終分數還要比想象中略高一點。
但跟從前比依舊相差太多，而且還沒有看排名。
分數高低跟排名相比，顯然排名更重要。
考試試卷的難度可能會影響到最終的考試分數，但考試排名卻可以反應出大家的水平。
當下她除了需要跟過去的自己縱向比較之外，更需要和新學校的同學進行橫向的比較。
畢竟，高考錄取是按照排名劃分數線。
夏添輕呼了口氣，正要翻看成績單，開著的窗戶鉆進來陣風，吹落旁邊鐘斯琰課桌上的試卷。
不知道他人去了哪兒，下了課就不見人影。
夏添不得已，只能彎腰去幫他撿。
撿起試卷的那一刻，卻忽地僵住——
那是一張146分的英語試卷。
這樣的分數於她而言，並不是沒見過。
恰恰相反，英語是她最擅長的學科，從前的每次英語考試，她從沒下過140分，也不止一次考過146分。
但是這一次，在她考試時就感覺到有點難度的這張英語試卷上，她只拿到了138分。
在看到這張146分的英語試卷時之前，她都以為，這次雖然考得不好，但一直很優秀的英語還算是沒失手。
即便，138分已經是她這幾年在所有的英語考試裏拿到的最低分，但跟試卷的難度結合起來，她這個成績算是不差的。
就連剛剛發英語試卷的同學，在發到她的試卷時，也流露出驚訝的表情，甚至在不熟的情況下情不自禁地誇讚她：“哇，你英語這麽好啊？”
她也以為這是這次考試她唯一考得還行的一科，事實好像也確實如此。
可她現在看到了更好的。
146分，來自鐘斯琰的英語試卷。
夏添把那張146分的英語試卷放回鐘斯琰課桌上，沒敢再看他其他的試卷分數。
怕再被風吹落在地，拿起他的課本壓住。
然後，她傻坐著，有點發呆。
說不上來現在什麽感覺。
早在這之前，其實她已經聽秦姝提起過鐘斯琰的學習成績很好，但一直沒有很實質的感受。
此刻終於見識到了。
有點驚訝，被震撼到，也有點佩服。
他看上去不是傳統的刻苦用功的好好學生，甚至有些時候吊兒郎當，另一面是打架很厲害不好惹的學校傳奇人物。
可他在學習上，在考試裏，卻依舊能拔得頭籌。
也許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
夏添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而後心裏的忐忑居然因此而減弱，有種已經在谷底所以無懼墜落深淵的勇敢。
她拿起那張轉學來到南塔一中後領到的第一張成績單，第一眼就看見了排在第一位的名字——
鐘斯琰。
每一科的分數，都是一騎絕塵。
也許是因為那張146分的英語試卷，這會兒她受到的沖擊力已經減弱，甚至好奇地去看他的年紀排名。
此刻，才是真正的、徹底的驚訝。
全校第一。
鐘斯琰。
夏添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他的座位，在這之前，從沒想過，她旁邊坐的這個人，學習成績是如此優秀。
這一個月的相處，他們從陌生到漸漸熟悉，她對他的了解，似乎仍是九牛一毛。
平覆過心頭那陣驚訝，夏添繼續在那張成績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
越往下找，心情也越往下跌落。
最終，停在中上游的位置。
夏添，班級排名21，全校排名99。
她恍然了一瞬，不知怎的就想起一個月前去旭豐眼鏡店配眼鏡時，那個姐姐問她成績怎麽樣，她說全校前二十。
確實是前二十，但那是她在寧陽附中考得最差的一次，全校19。
其餘時候，她都在年紀前五。
但現在，她考了班級21，全校99。
雖然已經早有準備，雖然早知道兩個學校的學生實力本就相差巨大，但面對更直觀的數字比較，她還是有一種巨大的挫敗感。
因為之前即便做了繁多的心理準備，做了最壞的打算，有了最壞的心理預期，但也還是會自我安慰地設想擁有一絲僥幸。
當真相來臨，再無幻想餘地時，那一絲僥幸的心理就會化成當頭棒喝，給人重重一擊。
鐘斯琰回到教室時，夏添仍對著她的那張成績單坐著發呆，一動不動。
他掃了眼自己課桌上那幾張擺放淩亂的試卷，擡腳勾出凳子坐下，掀開最上面壓著的那本書，翻出混在裏面的成績單。
從前往後找，看見了21位她的名字。
聰明人向來不需要別人給太多反應就能將事情推測得七七八八，因此他很輕易就明白平常課間都在認真學習的夏添為什麽此刻卻在發呆。
鐘斯琰轉過身，背靠墻面朝她坐著，裝作不知情。
但安慰姑娘這事兒……
他確實沒經驗。
過了幾秒，他胳膊肘撐在課桌上，單手支著額頭，歪著腦袋想叫她一聲。
“夏添。”
有人比他先開了口。
鐘斯琰眉心微動，撩起眼皮看過去。
是學委林聽瀾找了過來。
他閉上嘴，繼續看向夏添。
先前還發著呆的女生像是被這一聲喊拉回來，從靜止轉變為動態。
夏添擡頭看，林聽瀾已經走到了她課桌邊，她想了想，想起剛剛好像在成績單上看見他是班級第二名。
“怎麽了？”她問。
“倒是沒什麽事……”林聽瀾欲言又止，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剛剛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物理試卷，你錯的那幾道題，如果你……”
“隨時可以來找我問的。”
夏添隱約聽明白了。
這是在告訴她，可以給她講題的意思。
雖然他是出於好意，但這確實還是第一次有人考完試拿到成績以後主動來找她說這話。
她很難不覺得別扭。
有一種……自己失敗得很徹底，變成一個需要學委主動提供學習幫助的差生的感覺。
在這之前，每次考試結束，她都是被請教問題的那個存在。
雖然，偶爾有不懂的問題，她也會主動請教同學或者老師。
但是，她沒遇到過這種在倆人甚至並不熟的情況下，被當成弱者對待……
可能是她那可憐的自尊心又開始作祟。
總之，夏添感覺到很不適。
雖然這好像有點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畢竟之前林聽瀾還幫她找了資料書。
但也許是此刻心情很壞，他的話真的讓她覺得他已經默認了她實力很弱。
她並非覺得他在向她炫耀什麽，只是一時之間，的確難以接受這種位置對調的落差。
或許她確實需要一些幫助，但她並不想接受這種基於對她的同情而產生的幫助。
尤其是在這件事上，以這樣的形式。
夏添壓下心裏自尊心和驕傲的作祟，勉強對林聽瀾笑了下，盡量讓語氣聽上去很尋常。
“謝謝，但老師應該會講的，就不麻煩你了，後面如果有不懂的我再來請教你。”
林聽瀾推了推眼鏡，也對她笑了下：“也行，那你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好，我會的，謝謝你。”
“不客氣，記得來找我。”
林聽瀾說完話就回了座位，夏添緩了緩，開始整理桌面上剛發下來的試卷。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強迫自己快速整理難過的心情，不讓自己陷在那種悲傷的負面的情緒裏太久。
學習是她唯一能自己抓住自己掌控的東西，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是她唯一可以改變自己未來的路徑。
只是一次的失利，並不能決定什麽。
她自我安慰著，壓下所有難過。
鐘斯琰默默旁觀了一切。
還是那副有些悠閑散漫的坐姿，看上去仿佛對什麽事都不在意。
夏添把那張成績單折疊整齊，放進書包。
上課鈴響起，新的課表還沒出來，今天和假期一樣，仍舊是按照上學期的課表來上課。
這節課是物理課，如無意外會講物理試卷。
夏添從剛整理好的卷子裏找到那張物理試卷，物理老師已經站到講桌前。
“這次考試的題不算很難哈，你們自己看看你們考的都是什麽東西，倒數第二題我上學期講過兩次類似的，這都還有人能做錯？”
夏添捏著試卷的手指悄悄收緊了。
雖然上學期她並不在這裏，現在物理老師也不是在單獨罵她一個人，但她還是難以避免地為自己的考試失誤感到羞恥。
有學生可憐兮兮地嚷嚷著：“很難！完全不一樣，一看就是你出的題，求求你了，下次簡單一點吧，差點就要哭了。”
其他學生跟著應和，說每次他出的題都特別難，講題也是，再難的題都說不難，所有老師屬他最誇張，簡直就是大魔王。
物理老師看著講臺下一片哭唧唧的抱怨，沒忍住笑了：“哎呀算了算了，遇到你們我是真的沒辦法，卷子拿出來，自己好好聽。”
原來大家都覺得很難嗎？
夏添心裏稍微好受了點。
“砰——”
旁邊傳來一聲輕響，有冰涼的液體不小心濺到夏添胳膊上。
她轉頭去看，鐘斯琰課桌上的水杯不知怎麽倒了，剛攤開的物理試卷被淋得濕透。
他倒是很淡定，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她，眼裏帶著很明顯的遺憾。
“用不了了。”他說，“好同桌，一起看？”
不等她開口，他就已經捏著那張濕得滴水的物理試卷放到了窗臺攤開晾曬。
夏添有點猶豫。
這是張於她而言考得很醜陋的試卷，她並不想給任何人看。
但沒辦法，迫不得已，她只能把自己這張充滿屈辱的試卷放到倆人課桌中間。
鐘斯琰修長的手指裏握著支筆，時不時在指尖悠閑地轉動兩圈。
看似隨意，雙眼視線卻落在夏添這張物理試卷上，認真地把這一面從頭到尾大致掃過。
還行，這一面她做得都很不錯。
鐘斯琰挑了挑眉。
他確信她實力不會差。
-
南塔一中是兩節小課為一堂大課，這節物理課結束，課間休息後還是物理課。
夏添去洗手間之前，特意看了眼陽臺上鐘斯琰放的試卷，今天有風，已經幹得差不多。
她確認下節課不用再跟他共享試卷。
也不是很想再跟他共享。
這節課講完了前面那一面的題，下節課是講另一面，而另一面，她做得很差。
醒目的紅叉，她不想讓他看見。
然而等她從洗手間回來，窗臺上那張物理試卷卻不翼而飛，只留下一點水跡。
她探頭看了眼鐘斯琰的課桌，上面沒有，他人也不在，不知道又去了哪兒。
等到上課，他才神出鬼沒地出現。
夏添看他沒有拿試卷的動作，而是靠近她坐著等她拿，不免好奇：“你卷子呢？”
“嗯？”鐘斯琰擡眼看她，“剛剛別人借走了。”
頓了頓，又補充到：“全部。”
“……？”
夏添看了眼他的課桌，剛剛放試卷的地方確實已經不見了試卷的蹤影。
所以，是全都要跟她一起看。
她每一科分數很爛的試卷都會被他見證，每道錯題都會被他看在眼裏。
夏添把把自己那張物理試卷重新擺回倆人課桌中間，猶豫兩秒，才翻到自己錯比較多的另一面。
會被嘲笑嗎？
她不確定。
鐘斯琰安靜地看著她試卷的這一面，轉筆的動作停下，視線掃過她的幾道錯題。
心裏很快有了答案。
夏添沒從他的臉上他的眼裏他的言行舉止中感覺到任何的嘲笑或者同情。
他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異樣，仿佛只是看著很尋常的一頁書、一張紙。
也許是他太會隱藏。
總之她沒有感到不適，也就沒再去在意他的反應，認真地聽著老師講題。
直至這節課上到一半，忽然聽他問：“介不介意我在你這卷子上動動筆？”
夏添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我有這習慣。”鐘斯琰迎著她的視線，很坦然的模樣，“不行就算了。”
夏添小聲應到：“可以。”
鐘斯琰便開始在她卷子上落筆。
過了會兒，夏添感覺他一直在自己的試卷上寫寫畫畫，很好奇他到底在幹什麽。
恰好這會兒物理老師講的題是她所擅長的，她便低頭去看。
有些意外。
他落筆的地方，剛好都在她的錯題上。
並沒有留下太多筆墨，只是簡單地畫了受力分析圖，或者寫道公式，或者隨便在題幹上做個簡單的標記，再寫兩筆。
他好像什麽都寫了，又好像什麽都沒寫。
但不知為什麽，她順著他寫的東西去看去想，對著題幹上他的標記去思索，竟會有種豁然開朗的頓悟感。
這節課結束，夏添收獲頗豐。
不止來自物理老師的講解，也來自鐘斯琰落在她試卷上那些簡單潦草的筆墨。
她並不太清楚鐘斯琰是不是故意那樣做，也不確定他是否在幫她，只能確定——
他沒有讓她感到不適。
雖然他過分優秀，是個天才，襯得她在學習這條路上走得很艱難。
但她從不嫉妒天才，也不會嫉妒比自己優秀的人，只會覺得敬佩。
兩天時間，各科試卷都評講完畢。
夏添的每張試卷上，都留下了鐘斯琰的筆跡。
每道錯題，她都有了新的體會。
秦姝和潘明武並不清楚她以前的成績，相處時還會感嘆地誇讚她：“沒想到啊夏添，你成績居然這麽好，全校前一百！”
夏添只覺得心虛。
她在成績單上看到過倆人的成績，在兩百多名。
所以可能覺得，她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只有她知道，不夠。
晚上放學，夏添背著書包往校外走，心裏還在想著最後那道題。
右肩被輕輕點了一下，她轉過頭去，卻沒看見人。
左肩又被碰了下。
鐘斯琰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這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