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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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答
到點游戲廳的後院占地寬敞, 擺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鐘斯琰有事沒事添的。
他這人添東西不怎麽看價錢，也不太看質量, 就全看自己喜不喜歡。
不過也有東西不是他添的。
比如那口水井, 比如這片葡萄架，比他年紀還大, 是他奶奶給弄的。
人一多, 本就熱鬧的院子比剛剛更熱鬧起來，秦姝興奮地跑過去潘明武跟前, 左看右看, 想要上手：“要不要幫忙？”
柴西和錢梨都躍躍欲試，夏添也沒想太例外，想過去看看有什麽自己能做的。
這時節的葡萄已經成熟, 幾種品類的葡萄掛在架子頂上，綠的紅的紫的, 夕陽一照，看上去帶著很通透的質感。
雖然是傍晚，微風徐徐, 但夏日的空氣裏仍帶著未散去的燥熱, 直至走進葡萄架下, 才又是另一片清涼體會。
夏添擡頭看, 頂上一串串的葡萄垂落下來, 幾乎一擡手就能摘到。
這是整個到點游戲廳她最喜歡的地方。
有奶奶陪伴的童年裏，她的頭頂也曾有一片葡萄架，到了盛夏季節, 總會掛滿誘人果實。
那時她尚且年幼，並不能擡手就摘到。
那些葡萄長在她奶奶家的院子裏, 卻不完全屬於她。
它們大多數屬於付出金錢購買的顧客，只有一小部分，會被奶奶洗幹凈捧在手裏給她。
而今她不再年幼，站在一片更茂密豐碩的葡萄架下，擡手就能摘到碩果。
可惜這片葡萄架，完全不屬於她。
秦姝和柴西錢梨像是早有準備考完要出來玩，都只背了個隨身小包，毫無負擔。
夏添計劃裏並沒有這一項，習慣性地背著書包，不是很方便行動，只能先找地方放著。
正環視著院子尋找可以放書包又不耽誤大家等會兒吃東西玩耍的地方，猝不及防間對上蘇彌有意無意的探究目光。
夏添頓住，目光露出絲疑惑，對方卻只是不太好意思地沖她笑了下，而後低頭繼續攪拌著跟前那鍋奶茶。
她的眼神沒有在她身上過多停留，像只是恰好擡眼的瞬間不經意和她視線相撞。
夏添沒太在意，繼續尋找放書包的地方。
片刻後，終於在墻上找到一顆釘上去的釘子，剛好可以用來掛她的書包。
可惜這地方的主人長得太高，掛東西的釘子釘得也高，她踮著腳半天沒掛上去。
正要找東西來墊腳掛東西，墻面上投下她身後由遠及近很快覆上來的一道影子。
不等她反應過來，手上一輕，書包被身後伸來那只手托著輕而易舉地掛上了那顆釘子。
夏添怔了下，還保持著擡手舉書包的動作，只感覺那具身體在身後離得極近。
雖然沒有貼上自己，但仿佛只要她稍微有後退的動作，就能退進他懷裏。
偏偏他又長得這樣高，陽光從他身後打過來，墻上的影子將她完全籠罩住。
空氣裏一股很淡的柚子味。
夏添一動也沒敢動。
大概過了四五秒，頭頂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輕笑：“哎？長得不高，怎麽嘴也笨，你不會叫人幫忙？”
“……”
果然是他。
嘲笑完畢，那具身體終於大發慈悲地從她身後撤離，夏添迅速呼出口短促的氣。
轉過身，剛要反駁些什麽，他的手遞到眼前，一小串洗得很幹凈的青提垂落在他指尖。
修長白皙的食指和大拇指合起來，捏著頂端細小的葡萄柄，像巫師拿著法器。
誘哄她，或是，催眠她。
“太甜，有點膩，給你了。”
夏添看看葡萄，又看向他深邃漆黑的眼。
猶豫兩秒，接過來：“謝謝。”
他似有若無地哼笑了聲，轉身離開。
果然很甜。
夏添餵了一顆進嘴裏，和奶奶家的葡萄一樣甜。
也確實很像巫師將她催眠——
這一刻她恍惚間覺得，他是個挺好的人。
-
大概是因為今天的人比較多，葡萄架下比上次多放了一張長條形木桌，東西擺得很滿。
都是剛考完試的，也才過來不久，什麽東西都是剛開始做，秦姝她們已經跟著忙開了。
夏添吃完葡萄在旁邊水池裏洗了手，沒用別人安排，主動過去找事情做。
這次的食材相較於上次準備得更加豐富，烤串還是上次那幾個男生在烤，秦姝帶著柴西和錢梨在研究冷鍋串串。
長條木桌上放了個小的炭火爐，蘇彌立在旁邊做奶茶，看上去很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夏添看了看，別的事都有人做，幹脆到蘇彌旁邊去將切好的蔬菜往竹簽上穿。
倆人離得近，蘇彌主動和她搭話：“你也是十九班的？好像聽說過，是那個很漂亮的轉學生，叫……夏添？”
“嗯。”夏添並不是很意外她認識自己，只是有點好奇，“鐘斯琰跟你講的嗎？”
“沒有。”蘇彌笑了下，“每天也就那麽些八卦，大家都傳來傳去的，我也忘記聽誰說的。”
“好吧。”
“那你聽說了嗎？”她又問。
夏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麽？”
“我的故事。”
夏添手上動作一頓，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說這幾天學校傳的那件事。
“其實沒關系。”她想了想，還是安慰她，“是別人的錯，不必太在意。”
“我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蘇彌戴上手套將奶茶鍋從炭火爐上端下來，“但我一開始，真的很害怕，怕被別人議論，怕別人歧視我。”
“這肯定在所難免，但時間會淡化一切。”
“應該會吧。”
蘇彌想起什麽，笑得很溫柔。
“還好鐘斯琰救了我，原本我已經拜托他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也答應了我，可我後來想了想，還是要勇敢面對。”
果然跟她猜的差不多。
夏添“嗯”了聲：“克服痛苦往往需要直面痛苦，你做得很棒，不幸中的萬幸，也很幸運。”
幸運到，她也會有點羨慕。
但這羨慕轉瞬即逝。
她從不讓自己太羨慕別人，羨慕生貪婪，貪婪無盡頭，只會迎來更多難過。
這幾天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
如果當初那個夜晚，也能有這樣一個人出現，救她於水火，是不是一切都會好。
可惜沒有如果，她不是那個幸運兒。
那個夜晚，沒有像鐘斯琰一樣的人出現。
沮喪的時候，她也自暴自棄地怨念為什麽自己的人生總是充滿不幸。
可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想要努力站起來。
一切不能毀滅她的，都將成為她成功路上的煉金石，促使她因此變得更強大。
縱有千難萬險的山擋路，她也想要跨越山巒，看看山的那邊到底是什麽樣的風景。
-
這些年經常寄人籬下，夏添早已懂得要主動做事的道理，每次假期都會承擔做飯等家務。
長久歷練下來，穿串這樣的小事做得又快又好，動作不見慌亂，反而賞心悅目。
“你看著像是會做飯的啊，夏添。”
旁邊有人坐下，夏添轉頭去看，辨認了兩秒，記起來他是跟自己同校的範牧嶼。
“還好，會做一點簡單的，勉強能吃。”
“謙虛，你這動作一看就是經常做飯的。”
那邊的葛錚在喊：“範牧嶼你偷懶是吧？讓你幹活，你就跑去找美女聊天？”
“說什麽呢？”範牧嶼拿起夏添手邊的竹簽也跟著穿串，“我這不是過來幫忙嗎？”
“嘖嘖嘖……裝。”
範牧嶼笑罵：“去你的，裝你大爺！”
又偏頭湊近夏添問：“你這南瓜怎麽串的，這麽好看，教教我唄。”
夏添正要應聲，範牧嶼肩膀上壓了只手，鐘斯琰彎腰下來：“我教教你？”
倆人中間本就沒多少空位，他這麽一擠，幾乎要跟夏添挨上。
夏添默不作聲地把凳子往蘇彌旁邊挪了挪。
本以為就到此為止，鐘斯琰卻見縫插針地擡腳勾過一旁的凳子直接在中間坐下。
“……”
夏添也不太懂，他為什麽非得擠在這兒。
本來還挺寬敞的地方，一下變得擁擠。
可能老板就是比較任性吧。
-
日暮西沈之時，天光暗淡了些許。
大家將所有做好的食物搬上長條木桌，葡萄架上的彩燈被打開，很有露營野餐的氛圍。
一行十二人，分成兩隊面對面坐著。
秦姝先占了座位，夏添順勢挨著她在旁邊坐下。
原以為蘇彌會坐在自己旁邊，一陣若有似無的柚子香味飄過來，坐下的是鐘斯琰。
夏添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卻只是沖她揚了揚眉：“有事？”
“沒事。”
夏添不是話特別多的人，大多數時候都比較安靜，但在坐的其他人都挺喜歡說笑，場面一直很熱鬧。
她只用當個傾聽者，偶爾微笑就好。
不知是誰擺的盤，桌面上有幾碟西瓜，其中一碟恰好擺在她手邊。
奶茶太膩，她沒怎麽喝，西瓜倒是吃了不少。
一開始沒註意，直到發現碟子裏就只剩兩片西瓜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拿得有點頻繁，於是伸出去的手改了方向，抽了張紙。
鐘斯琰左手握著手機低頭在看，右手卻把那碟西瓜推到她跟前：“剩著幹什麽，吃完。”
他低頭盯著手機根本沒看她，卻又像是清楚地窺見了她伸出手去拿西瓜又改道的整個過程。
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十足霸道。
夏添仍有點猶豫：“真的可以嗎？”
鐘斯琰終於轉頭瞥了她一眼。
“我是買不起那幾毛錢一斤的西瓜嗎？”
“……謝謝。”
夏添把那兩片一起拿了，給了秦姝一片。
“你真好夏添。”秦姝美美地咬了一口，腦袋在她肩頭輕輕蹭了蹭，“正好我想吃。”
柴西故意從另一邊也拿了一片遞過來給她：“吃吃吃，就夏添好，我們不好是吧？”
“哎呀。”秦姝笑著又去蹭她的肩，“都好都好，你們都好，我太幸福了，左右愛妃！”
“咦……”柴西故意做出嫌棄的表情。
潘明武直接把他跟前那一碟西瓜都遞了過來：“拿去拿去，隨便吃，你也就這點出息。”
“那我可就借花獻佛了。”秦姝接過來直接放到了夏添手邊，“我知道你喜歡，嘿嘿。”
“那我這個也給夏添吧。”
範牧嶼把他邊上的那一碟西瓜也遞過來，直接放到夏添跟前。
一時間，桌面上的西瓜，除了蘇彌旁邊那一碟，全都到了夏添跟前。
蘇彌看了看，指指她跟前那碟西瓜：“那我這個……”
夏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正要說點什麽緩解一下這尷尬場面，鐘斯琰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差不多得了。”
他把那兩碟西瓜往前一推：“誰那邊的誰自己拿走，別搞得跟我這兒供不起你們吃幾個西瓜似的，想丟誰的人？”
幾人哄笑起來，紛紛把那西瓜拿走分了。
夏添那口提起來的尷尬氣一下落下去。
-
夜幕降臨，燥熱散了大半，頭頂熟透了的葡萄滲出一絲酒香味。
空氣中還殘留著炭火燒烤氣息，風一吹，絲絲涼意中還能聞到一點奶茶和西瓜的味道。
店員送了加冰的冷飲和剛切好的冰鎮西瓜過來，將桌面上的其他東西全都收走。
眾人吃飽喝足，坐在原位都懶得動彈。
夏添單手撐著臉，一手無意識地攪動著玻璃杯裏的吸管。
冰塊隨著杯中液體的轉動不停地碰撞著杯壁，發出很清脆的“叮鈴哐啷”的響聲。
她的這杯是多肉葡萄，杯沿還卡了一片檸檬做裝飾，看上去很小清新。
攪動時有葡萄的濃郁香味卷著酸酸的檸檬味一層層地漫上來，和冰鎮西瓜的清甜香味纏綿在一起。
過了這麽多年的夏天。
她才發現，原來還有這樣一種夏天。
它屬於冰塊碰撞玻璃杯壁發出的脆響，屬於炭火炙烤的食物香氣，屬於西瓜和葡萄檸檬的酸甜口味。
也屬於，朋友的相聚。
是的吧，朋友。
本來興致勃勃說要來玩游戲的秦姝坐在凳子上懶洋洋地趴著，習慣性地招惹潘明武。
“哎，潘明武，你跳個舞吧。”
“你沒喝酒呢發什麽瘋？”潘明武嫌棄地翻白眼，“你知道我四肢不協調，只會打架，不會跳舞，純心讓我難堪是不是？”
“沒意思。”秦姝撇撇嘴，“還說是好朋友呢，你連一支舞都不肯給我跳。”
“別抽風啊。”潘明武警告她，“你想看跳舞，我讓斯琰給你跳，他跳舞好看。”
鐘斯琰薄唇微掀：“滾。”
潘明武捂住胸口：“瞧瞧，還是好朋友呢，你連一支舞都不肯給我跳，我傷心死了！”
夏添雙手捧著臉撐在桌面上，聽見這話沒忍住笑了下，平常冷淡的眉眼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生動。
蘇彌坐在對面，看看她，又看看她旁邊有意無意視線落在她身上的鐘斯琰，原本彎著的唇角落下去了點兒。
女生的直覺總是很準，看見夏添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一定是這裏面最特別的那一個。
“要不我來跳一個吧？”同校的另一個男生葛錚自告奮勇，順便拉上了旁邊的範牧嶼，“咱倆一起？”
範牧嶼倒是很好說話地答應了：“行啊。”
見他倆真要跳，夏添出聲提醒：“剛吃飽就運動，等會兒會不會不舒服？”
話音剛落，鐘斯琰就瞥了她一眼。
這還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動開口，一開口就是關心，弄得範牧嶼和葛錚都挺受寵若驚地害羞起來。
“那就再等等。”
“夏添說的也對。”柴西應和到，“那既然不能運動，有沒有唱歌好聽的，唱首歌來聽聽？”
附中的吳瑕和楊霖立即異口同聲地推薦：“斯琰唱歌好聽！”
朱志剛笑死：“什麽都讓斯琰來是吧？就欺負人家十項全能啊？”
葛錚和範牧嶼也跟著笑，潘明武則是直接開口讓鐘斯琰來一首：“那就給大家唱一個唄斯琰，一展你的歌喉！”
鐘斯琰掃了他一眼：“一刀割了你的喉行不行？”
“不行不行！”潘明武捂住脖子，“這兒還有這麽多女生呢，你別搞那麽血腥的。”
“夏添聲音挺好聽的，唱歌應該也好聽吧？”蘇彌笑著看過來，“要不夏添唱一首？”
“……？”夏添有些意外話題會突然落到自己頭上，“我唱得不太好。”
“來一個來一個！”眾人起哄。
“沒關系，隨便唱唱嘛，大家都是朋友。”
“唱嘛唱嘛！”
夏添想了想，應到：“那我就唱一首《我懷念的》吧。”
“可以可以可以！”
鐘斯琰似乎挺意外她真會答應，看了她一眼，默默起身去把他的音響提了過來，對著搗鼓了會兒，這首歌的伴奏就響徹了整個院子。
夏添默默數著進歌的節拍。
到了。
少女啟唇，婉轉動聽的歌聲隨著音樂伴奏緩緩響起，如同夏夜晚風一般輕柔，絲絲縷縷沁人心脾，每個音符仿佛都被賦予曲折又綿密的感情。
極其動聽。
她隨意地坐在那兒，雙手松松地攏著跟前裝滿葡萄冷飲的玻璃杯，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演動作，也沒有做作的炫技唱法。
只是在一個愜意的夏日夜晚，投入地、認真地、溫柔地唱了首喜歡的歌。
頭頂的彩色燈光變幻著灑落在她身上，拂過的夜風卷起燒烤架炭火裏零星的炸響，做了她專屬的伴奏鼓點。
無論是漂亮的她，還是她動聽的歌聲——
無一不溫柔繾綣。
蘇彌偷偷看向對面的鐘斯琰。
男生單手支頤，偏頭看向身旁的女生。
他的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任何破綻，唯獨那雙眼——
那雙平時看人總有些高傲又漠然的眼，此刻帶著一種安靜的溫和。
都猜想夏添說唱得不太好是謙虛，但沒想到她這麽謙虛。
大家一時看得移不開眼，聽得入了迷噤了聲。
一曲結束，熱烈的掌聲劈裏啪啦地響起。
“太謙虛了吧！這還叫唱得不太好？完全可以直接出道了！”
“如聽仙樂耳暫明！”
“能不能錄下來我回去睡覺聽？”
……
面對誇張的稱讚，夏添難得有點害羞，起身笑了笑：“我去下洗手間。”
其餘人吵吵嚷嚷地又開始起哄要誰和誰表演才藝，在院子裏鬧作一團。
鐘斯琰沒參與，捏著吸管喝了口西瓜汁，拿著手機也起身離開。
在院子裏折騰了這麽久，臉上有些悶。
夏添從洗手間出來，在洗手池前開了水龍頭洗完手，想了想又捧了水洗臉。
洗手池是男女共用，有人走過來，打開了旁邊的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洗著手。
夏添洗完臉，擡頭睜開眼一看，鏡子裏鐘斯琰也正看著她。
那雙不羈傲慢的漆黑眼眸微微斂著，被她發現偷看也毫不避閃。
如此大膽，就連唇角笑意也散漫。
“唱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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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點游戲廳的後院占地寬敞, 擺著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鐘斯琰有事沒事添的。
他這人添東西不怎麽看價錢，也不太看質量, 就全看自己喜不喜歡。
不過也有東西不是他添的。
比如那口水井, 比如這片葡萄架，比他年紀還大, 是他奶奶給弄的。
人一多, 本就熱鬧的院子比剛剛更熱鬧起來，秦姝興奮地跑過去潘明武跟前, 左看右看, 想要上手：“要不要幫忙？”
柴西和錢梨都躍躍欲試，夏添也沒想太例外，想過去看看有什麽自己能做的。
這時節的葡萄已經成熟, 幾種品類的葡萄掛在架子頂上，綠的紅的紫的, 夕陽一照，看上去帶著很通透的質感。
雖然是傍晚，微風徐徐, 但夏日的空氣裏仍帶著未散去的燥熱, 直至走進葡萄架下, 才又是另一片清涼體會。
夏添擡頭看, 頂上一串串的葡萄垂落下來, 幾乎一擡手就能摘到。
這是整個到點游戲廳她最喜歡的地方。
有奶奶陪伴的童年裏，她的頭頂也曾有一片葡萄架，到了盛夏季節, 總會掛滿誘人果實。
那時她尚且年幼，並不能擡手就摘到。
那些葡萄長在她奶奶家的院子裏, 卻不完全屬於她。
它們大多數屬於付出金錢購買的顧客，只有一小部分，會被奶奶洗幹凈捧在手裏給她。
而今她不再年幼，站在一片更茂密豐碩的葡萄架下，擡手就能摘到碩果。
可惜這片葡萄架，完全不屬於她。
秦姝和柴西錢梨像是早有準備考完要出來玩，都只背了個隨身小包，毫無負擔。
夏添計劃裏並沒有這一項，習慣性地背著書包，不是很方便行動，只能先找地方放著。
正環視著院子尋找可以放書包又不耽誤大家等會兒吃東西玩耍的地方，猝不及防間對上蘇彌有意無意的探究目光。
夏添頓住，目光露出絲疑惑，對方卻只是不太好意思地沖她笑了下，而後低頭繼續攪拌著跟前那鍋奶茶。
她的眼神沒有在她身上過多停留，像只是恰好擡眼的瞬間不經意和她視線相撞。
夏添沒太在意，繼續尋找放書包的地方。
片刻後，終於在墻上找到一顆釘上去的釘子，剛好可以用來掛她的書包。
可惜這地方的主人長得太高，掛東西的釘子釘得也高，她踮著腳半天沒掛上去。
正要找東西來墊腳掛東西，墻面上投下她身後由遠及近很快覆上來的一道影子。
不等她反應過來，手上一輕，書包被身後伸來那只手托著輕而易舉地掛上了那顆釘子。
夏添怔了下，還保持著擡手舉書包的動作，只感覺那具身體在身後離得極近。
雖然沒有貼上自己，但仿佛只要她稍微有後退的動作，就能退進他懷裏。
偏偏他又長得這樣高，陽光從他身後打過來，墻上的影子將她完全籠罩住。
空氣裏一股很淡的柚子味。
夏添一動也沒敢動。
大概過了四五秒，頭頂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輕笑：“哎？長得不高，怎麽嘴也笨，你不會叫人幫忙？”
“……”
果然是他。
嘲笑完畢，那具身體終於大發慈悲地從她身後撤離，夏添迅速呼出口短促的氣。
轉過身，剛要反駁些什麽，他的手遞到眼前，一小串洗得很幹凈的青提垂落在他指尖。
修長白皙的食指和大拇指合起來，捏著頂端細小的葡萄柄，像巫師拿著法器。
誘哄她，或是，催眠她。
“太甜，有點膩，給你了。”
夏添看看葡萄，又看向他深邃漆黑的眼。
猶豫兩秒，接過來：“謝謝。”
他似有若無地哼笑了聲，轉身離開。
果然很甜。
夏添餵了一顆進嘴裏，和奶奶家的葡萄一樣甜。
也確實很像巫師將她催眠——
這一刻她恍惚間覺得，他是個挺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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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今天的人比較多，葡萄架下比上次多放了一張長條形木桌，東西擺得很滿。
都是剛考完試的，也才過來不久，什麽東西都是剛開始做，秦姝她們已經跟著忙開了。
夏添吃完葡萄在旁邊水池裏洗了手，沒用別人安排，主動過去找事情做。
這次的食材相較於上次準備得更加豐富，烤串還是上次那幾個男生在烤，秦姝帶著柴西和錢梨在研究冷鍋串串。
長條木桌上放了個小的炭火爐，蘇彌立在旁邊做奶茶，看上去很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夏添看了看，別的事都有人做，幹脆到蘇彌旁邊去將切好的蔬菜往竹簽上穿。
倆人離得近，蘇彌主動和她搭話：“你也是十九班的？好像聽說過，是那個很漂亮的轉學生，叫……夏添？”
“嗯。”夏添並不是很意外她認識自己，只是有點好奇，“鐘斯琰跟你講的嗎？”
“沒有。”蘇彌笑了下，“每天也就那麽些八卦，大家都傳來傳去的，我也忘記聽誰說的。”
“好吧。”
“那你聽說了嗎？”她又問。
夏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什麽？”
“我的故事。”
夏添手上動作一頓，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說這幾天學校傳的那件事。
“其實沒關系。”她想了想，還是安慰她，“是別人的錯，不必太在意。”
“我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蘇彌戴上手套將奶茶鍋從炭火爐上端下來，“但我一開始，真的很害怕，怕被別人議論，怕別人歧視我。”
“這肯定在所難免，但時間會淡化一切。”
“應該會吧。”
蘇彌想起什麽，笑得很溫柔。
“還好鐘斯琰救了我，原本我已經拜托他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也答應了我，可我後來想了想，還是要勇敢面對。”
果然跟她猜的差不多。
夏添“嗯”了聲：“克服痛苦往往需要直面痛苦，你做得很棒，不幸中的萬幸，也很幸運。”
幸運到，她也會有點羨慕。
但這羨慕轉瞬即逝。
她從不讓自己太羨慕別人，羨慕生貪婪，貪婪無盡頭，只會迎來更多難過。
這幾天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過。
如果當初那個夜晚，也能有這樣一個人出現，救她於水火，是不是一切都會好。
可惜沒有如果，她不是那個幸運兒。
那個夜晚，沒有像鐘斯琰一樣的人出現。
沮喪的時候，她也自暴自棄地怨念為什麽自己的人生總是充滿不幸。
可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想要努力站起來。
一切不能毀滅她的，都將成為她成功路上的煉金石，促使她因此變得更強大。
縱有千難萬險的山擋路，她也想要跨越山巒，看看山的那邊到底是什麽樣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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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經常寄人籬下，夏添早已懂得要主動做事的道理，每次假期都會承擔做飯等家務。
長久歷練下來，穿串這樣的小事做得又快又好，動作不見慌亂，反而賞心悅目。
“你看著像是會做飯的啊，夏添。”
旁邊有人坐下，夏添轉頭去看，辨認了兩秒，記起來他是跟自己同校的範牧嶼。
“還好，會做一點簡單的，勉強能吃。”
“謙虛，你這動作一看就是經常做飯的。”
那邊的葛錚在喊：“範牧嶼你偷懶是吧？讓你幹活，你就跑去找美女聊天？”
“說什麽呢？”範牧嶼拿起夏添手邊的竹簽也跟著穿串，“我這不是過來幫忙嗎？”
“嘖嘖嘖……裝。”
範牧嶼笑罵：“去你的，裝你大爺！”
又偏頭湊近夏添問：“你這南瓜怎麽串的，這麽好看，教教我唄。”
夏添正要應聲，範牧嶼肩膀上壓了只手，鐘斯琰彎腰下來：“我教教你？”
倆人中間本就沒多少空位，他這麽一擠，幾乎要跟夏添挨上。
夏添默不作聲地把凳子往蘇彌旁邊挪了挪。
本以為就到此為止，鐘斯琰卻見縫插針地擡腳勾過一旁的凳子直接在中間坐下。
“……”
夏添也不太懂，他為什麽非得擠在這兒。
本來還挺寬敞的地方，一下變得擁擠。
可能老板就是比較任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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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沈之時，天光暗淡了些許。
大家將所有做好的食物搬上長條木桌，葡萄架上的彩燈被打開，很有露營野餐的氛圍。
一行十二人，分成兩隊面對面坐著。
秦姝先占了座位，夏添順勢挨著她在旁邊坐下。
原以為蘇彌會坐在自己旁邊，一陣若有似無的柚子香味飄過來，坐下的是鐘斯琰。
夏添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卻只是沖她揚了揚眉：“有事？”
“沒事。”
夏添不是話特別多的人，大多數時候都比較安靜，但在坐的其他人都挺喜歡說笑，場面一直很熱鬧。
她只用當個傾聽者，偶爾微笑就好。
不知是誰擺的盤，桌面上有幾碟西瓜，其中一碟恰好擺在她手邊。
奶茶太膩，她沒怎麽喝，西瓜倒是吃了不少。
一開始沒註意，直到發現碟子裏就只剩兩片西瓜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拿得有點頻繁，於是伸出去的手改了方向，抽了張紙。
鐘斯琰左手握著手機低頭在看，右手卻把那碟西瓜推到她跟前：“剩著幹什麽，吃完。”
他低頭盯著手機根本沒看她，卻又像是清楚地窺見了她伸出手去拿西瓜又改道的整個過程。
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十足霸道。
夏添仍有點猶豫：“真的可以嗎？”
鐘斯琰終於轉頭瞥了她一眼。
“我是買不起那幾毛錢一斤的西瓜嗎？”
“……謝謝。”
夏添把那兩片一起拿了，給了秦姝一片。
“你真好夏添。”秦姝美美地咬了一口，腦袋在她肩頭輕輕蹭了蹭，“正好我想吃。”
柴西故意從另一邊也拿了一片遞過來給她：“吃吃吃，就夏添好，我們不好是吧？”
“哎呀。”秦姝笑著又去蹭她的肩，“都好都好，你們都好，我太幸福了，左右愛妃！”
“咦……”柴西故意做出嫌棄的表情。
潘明武直接把他跟前那一碟西瓜都遞了過來：“拿去拿去，隨便吃，你也就這點出息。”
“那我可就借花獻佛了。”秦姝接過來直接放到了夏添手邊，“我知道你喜歡，嘿嘿。”
“那我這個也給夏添吧。”
範牧嶼把他邊上的那一碟西瓜也遞過來，直接放到夏添跟前。
一時間，桌面上的西瓜，除了蘇彌旁邊那一碟，全都到了夏添跟前。
蘇彌看了看，指指她跟前那碟西瓜：“那我這個……”
夏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正要說點什麽緩解一下這尷尬場面，鐘斯琰卻先她一步開了口：“差不多得了。”
他把那兩碟西瓜往前一推：“誰那邊的誰自己拿走，別搞得跟我這兒供不起你們吃幾個西瓜似的，想丟誰的人？”
幾人哄笑起來，紛紛把那西瓜拿走分了。
夏添那口提起來的尷尬氣一下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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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燥熱散了大半，頭頂熟透了的葡萄滲出一絲酒香味。
空氣中還殘留著炭火燒烤氣息，風一吹，絲絲涼意中還能聞到一點奶茶和西瓜的味道。
店員送了加冰的冷飲和剛切好的冰鎮西瓜過來，將桌面上的其他東西全都收走。
眾人吃飽喝足，坐在原位都懶得動彈。
夏添單手撐著臉，一手無意識地攪動著玻璃杯裏的吸管。
冰塊隨著杯中液體的轉動不停地碰撞著杯壁，發出很清脆的“叮鈴哐啷”的響聲。
她的這杯是多肉葡萄，杯沿還卡了一片檸檬做裝飾，看上去很小清新。
攪動時有葡萄的濃郁香味卷著酸酸的檸檬味一層層地漫上來，和冰鎮西瓜的清甜香味纏綿在一起。
過了這麽多年的夏天。
她才發現，原來還有這樣一種夏天。
它屬於冰塊碰撞玻璃杯壁發出的脆響，屬於炭火炙烤的食物香氣，屬於西瓜和葡萄檸檬的酸甜口味。
也屬於，朋友的相聚。
是的吧，朋友。
本來興致勃勃說要來玩游戲的秦姝坐在凳子上懶洋洋地趴著，習慣性地招惹潘明武。
“哎，潘明武，你跳個舞吧。”
“你沒喝酒呢發什麽瘋？”潘明武嫌棄地翻白眼，“你知道我四肢不協調，只會打架，不會跳舞，純心讓我難堪是不是？”
“沒意思。”秦姝撇撇嘴，“還說是好朋友呢，你連一支舞都不肯給我跳。”
“別抽風啊。”潘明武警告她，“你想看跳舞，我讓斯琰給你跳，他跳舞好看。”
鐘斯琰薄唇微掀：“滾。”
潘明武捂住胸口：“瞧瞧，還是好朋友呢，你連一支舞都不肯給我跳，我傷心死了！”
夏添雙手捧著臉撐在桌面上，聽見這話沒忍住笑了下，平常冷淡的眉眼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生動。
蘇彌坐在對面，看看她，又看看她旁邊有意無意視線落在她身上的鐘斯琰，原本彎著的唇角落下去了點兒。
女生的直覺總是很準，看見夏添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一定是這裏面最特別的那一個。
“要不我來跳一個吧？”同校的另一個男生葛錚自告奮勇，順便拉上了旁邊的範牧嶼，“咱倆一起？”
範牧嶼倒是很好說話地答應了：“行啊。”
見他倆真要跳，夏添出聲提醒：“剛吃飽就運動，等會兒會不會不舒服？”
話音剛落，鐘斯琰就瞥了她一眼。
這還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動開口，一開口就是關心，弄得範牧嶼和葛錚都挺受寵若驚地害羞起來。
“那就再等等。”
“夏添說的也對。”柴西應和到，“那既然不能運動，有沒有唱歌好聽的，唱首歌來聽聽？”
附中的吳瑕和楊霖立即異口同聲地推薦：“斯琰唱歌好聽！”
朱志剛笑死：“什麽都讓斯琰來是吧？就欺負人家十項全能啊？”
葛錚和範牧嶼也跟著笑，潘明武則是直接開口讓鐘斯琰來一首：“那就給大家唱一個唄斯琰，一展你的歌喉！”
鐘斯琰掃了他一眼：“一刀割了你的喉行不行？”
“不行不行！”潘明武捂住脖子，“這兒還有這麽多女生呢，你別搞那麽血腥的。”
“夏添聲音挺好聽的，唱歌應該也好聽吧？”蘇彌笑著看過來，“要不夏添唱一首？”
“……？”夏添有些意外話題會突然落到自己頭上，“我唱得不太好。”
“來一個來一個！”眾人起哄。
“沒關系，隨便唱唱嘛，大家都是朋友。”
“唱嘛唱嘛！”
夏添想了想，應到：“那我就唱一首《我懷念的》吧。”
“可以可以可以！”
鐘斯琰似乎挺意外她真會答應，看了她一眼，默默起身去把他的音響提了過來，對著搗鼓了會兒，這首歌的伴奏就響徹了整個院子。
夏添默默數著進歌的節拍。
到了。
少女啟唇，婉轉動聽的歌聲隨著音樂伴奏緩緩響起，如同夏夜晚風一般輕柔，絲絲縷縷沁人心脾，每個音符仿佛都被賦予曲折又綿密的感情。
極其動聽。
她隨意地坐在那兒，雙手松松地攏著跟前裝滿葡萄冷飲的玻璃杯，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演動作，也沒有做作的炫技唱法。
只是在一個愜意的夏日夜晚，投入地、認真地、溫柔地唱了首喜歡的歌。
頭頂的彩色燈光變幻著灑落在她身上，拂過的夜風卷起燒烤架炭火裏零星的炸響，做了她專屬的伴奏鼓點。
無論是漂亮的她，還是她動聽的歌聲——
無一不溫柔繾綣。
蘇彌偷偷看向對面的鐘斯琰。
男生單手支頤，偏頭看向身旁的女生。
他的表情平淡得看不出任何破綻，唯獨那雙眼——
那雙平時看人總有些高傲又漠然的眼，此刻帶著一種安靜的溫和。
都猜想夏添說唱得不太好是謙虛，但沒想到她這麽謙虛。
大家一時看得移不開眼，聽得入了迷噤了聲。
一曲結束，熱烈的掌聲劈裏啪啦地響起。
“太謙虛了吧！這還叫唱得不太好？完全可以直接出道了！”
“如聽仙樂耳暫明！”
“能不能錄下來我回去睡覺聽？”
……
面對誇張的稱讚，夏添難得有點害羞，起身笑了笑：“我去下洗手間。”
其餘人吵吵嚷嚷地又開始起哄要誰和誰表演才藝，在院子裏鬧作一團。
鐘斯琰沒參與，捏著吸管喝了口西瓜汁，拿著手機也起身離開。
在院子裏折騰了這麽久，臉上有些悶。
夏添從洗手間出來，在洗手池前開了水龍頭洗完手，想了想又捧了水洗臉。
洗手池是男女共用，有人走過來，打開了旁邊的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洗著手。
夏添洗完臉，擡頭睜開眼一看，鏡子裏鐘斯琰也正看著她。
那雙不羈傲慢的漆黑眼眸微微斂著，被她發現偷看也毫不避閃。
如此大膽，就連唇角笑意也散漫。
“唱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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