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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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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風

“你那天跟路嘉茉聊什麽呢?一頓飯下來, 都沒功夫搭理別人。”

國慶收假的第一天大清早,汪鳴飛跟盛漾站在學校馬路對面的牛肉餅店門口,在等還沒出爐的新鮮牛肉餅。

盛漾一胳膊散漫搭在汪鳴飛肩膀上, 低頭刷著手機,哈欠連天地隨口問:“哪天啊?”

“就方淮告別宴那天, 你沒發現馮檸幾次要找你搭話,楞是沒插進去嗎?”

盛漾眼沒擡, 不上心地回, “沒發現。”

“切, 你就裝吧,”汪鳴飛盯著正在翻面的牛肉餅, 忽然發現什麽, 側頭看盛漾一眼, “你和路嘉茉, 你們兩感情現在這麽好啦?從沒見過你這麽上趕著照顧誰啊。”

“誰上趕著了?”這玩意會不會聊天啊?盛漾沒什麽表情地收起手機, 胳膊從他身上撤下來,伸手接過攤位老板遞過來牛肉餅, 轉身往學校走。

“誒誒, ”汪鳴飛連忙也接過剛出爐的牛肉餅,回身追他,剛走兩步,他看到個人,立刻要去勾住盛漾脖子,想把這狗東西目光也帶過去,“張灝。”

盛漾腦袋偏了下, 躲開他動作,眼神帶了幾分嫌的, 警告地掃了下他拿著袋子的手,“他又怎麽了?”

“我靠,”汪鳴飛懶得計較盛漾這破潔癖樣兒,語氣激動地說,“嘉茉沒跟你說啊?這逼運動會瞎傳話,害得嘉茉跑3000米的就是他。”

盛漾動作一頓,眼皮掀起,眼神很深地看過去,手機在手心晃了一圈,不知在想什麽。

**

另一邊路嘉茉這一早上過得很驚心,六點四十,她剛到班級就聽到月考的成績發了。

距離早讀還有十分鐘,教室裏唉聲遍野,邱果癱在位置上,正看著手機裏的各科成績,嘶聲嘶氣的,“我考物理那天睡著了嗎?怎麽會才這點分?不會是田振陽批錯了吧?”

兩秒後,她手掌拍上自己腦門,無力倒在課桌上,“天吶。”

路嘉茉還沒看成績,抱著書包沒坐下,站在桌邊拿出一堆假期作業,交完後就跑去講臺上拿起粉筆擦去走廊窗邊拍。

她今天是值日生,將粉筆擦拍得沒什麽灰了,回到班級,從左往右一塊一塊黑板擦,下面的擦完,又墊腳伸長胳膊夠上面的。

和她一起值日的毛繪雯,見她拿抹布要去衛生間洗,開口說:“就粉筆擦,擦擦好了,下午再用水擦吧?”

路嘉茉仰頭看了眼黑板,感覺挺幹凈的,又放下抹布,和她一起拿著垃圾桶去倒垃圾。

等忙完,路嘉茉回座位,剛坐下來,邱果腦袋湊過來,剛準備和她說月考成績,教室門口有人叫她,“路嘉茉,辛總有請。”

路嘉茉連忙起身,邱果在旁邊讓了下腿,擡頭問她:“你知道你語文考多少嗎?”

路嘉茉搖了搖頭,“還不知道。”

邱果倒吸了口氣,遞給了遞給她一個“那你保重”的眼神,還拍了拍她手臂,給她壯行似的。

難道比上次考得還差嗎?路嘉茉心一涼,去四樓的腳步都沈重了不少。

教師辦公室裏陳辛夷正看著路嘉茉的語文卷子,她手邊還放著張排名表,全年級排名和各科成績都在。陳辛夷沈思完卷子,眼睛移到另一張上路嘉茉那一欄,看了看她語文成績,又看了看她其他科目的成績,破防了。

正巧這時候,路嘉茉推門走進辦公室。

陳辛夷擡頭手指推了下眼鏡,盯向路嘉茉,路嘉茉被看得有點緊張,“老師,你找我嗎?”

陳辛夷看到小姑娘手指緊緊捏在一起,嘆了口氣,“是我找你。”

她將卷子推到她面前,“你自己說說,你考成什麽樣了?”

路嘉茉看了眼分數,涼了的心稍微回溫了點,還好,和上次成績差不多,她看著陳辛夷臉色,斟酌著開口,“是沒有進步。”

“這是沒有進步嗎??”陳辛夷瞪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拉高嗓門,她又一張紙拍到路嘉茉面前,上面是她所有科目,轉到附中後的成績曲線圖,“怎麽別的科目都直線上升,就語文一直原地踏步啊?你知不知道這次語文平均分都比上次高了十分,但你分數幾乎沒變化。這說明什麽?說明你不僅沒進步,還退步了!”

“你看看你這作文寫,題偏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要不是字好看,還能撈點卷面分,不然這分數更稀爛。你知不知道,偏個題代價多大,能讓你直接排到班級倒數!”

“真的是閱讀理解不理解,詩歌鑒賞鑒賞不了,更別說語言運用了……”

路嘉茉沒出聲,低著腦袋,垂眸盯著這成績曲線表,臉白白的,嘴巴也抿得白白的,一副認真聽訓的乖巧模樣。

乖得陳辛夷這種鐵石心腸都不忍心訓話了,她打開保溫杯喝幾口熱水,跟路嘉茉幹瞪眼。

這時,盛漾從走廊外慢悠悠走進辦公室,他將手裏幾分表交給田振陽後,離開路過時,伸頭好奇地往她們那兒看了眼。

結果正好被陳辛夷逮個正著,“你看什麽看,過來!”

盛漾沒皮沒臉笑了下,倒是聽話,走到她桌前站著,心大地問:“您有什麽指示?”

陳辛夷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把路嘉茉的語文卷子遞給他。她是路嘉茉班主任,也是盛漾班的語文老師,知道這兩人的家庭關系,“你先看看。”

盛漾“哦”了聲,還真拿著路嘉茉語文卷子,認真看起來。

“……”

一旁的路嘉茉,手不知什麽時候縮到校服袖子裏,兩個袖口纏在一起,右手手指捏了捏左手手指的關節。她心裏有點說不上來的別扭奇怪,擡眸看了盛漾一眼,又立刻收回視線。

心想幹嘛給他看啊,搞得跟叫家長似的。

時間大概過去三四秒,也可能是七八秒,教師辦公室裏其實不安靜的,老師交談聲學生背書聲,卷子練習冊翻閱聲。可路嘉茉覺得安靜,心裏那種別扭感一直縈繞著,耳邊忽然聽見盛漾笑了聲。

很輕也很低。

“……”

那一秒,路嘉茉手指指甲力度沒收住的,劃過手背皮膚,留下一道白色的劃痕。

緊接著她臉頰和耳朵不自覺地發燙。

“笑,”陳辛夷沒註意到路嘉茉的小反應,眼風立刻掃過去,沒好氣地瞪了盛漾一眼,她放下保溫杯,“笑什麽笑?以後她語文成績就交給你了,下次考試要是還沒進步,我拿你試問。”

盛漾不著痕跡地瞥了眼路嘉茉耳朵,拿卷子的手頓了下,“哦。”

真的太像叫家長了,耳朵和臉頰更燙了,不知道紅沒紅,路嘉茉太想逃跑了。

這會兒早讀的鈴聲響了,辦公室裏聲音比剛剛亂了點,路嘉茉手指從校服袖口裏鉆出來,手指扣著袖口邊緣,想捏耳朵又忍住。

“別就哦一聲,嘴上答應,上點心。”陳辛夷還在繼續說。

盛漾視線回卷子上轉一圈,中途還看了眼陳辛夷,然後又若有若無地瞥了眼路嘉茉,“我肯定上心啊。”

“行,那我就信你一回,都回去早讀吧。”

陳辛夷剛說完,路嘉茉快步往辦公室外走,也不等盛漾,等到走廊上,還是沒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她邊上樓,邊鼓起臉頰,心跳撲通撲通有點快,心裏想肯定又要被那人笑了。

**

這天一天的課基本上都在講卷子中度過,晚自習前的休息時間發生了個事。

那會兒路嘉茉掃完地擦完黑板,正在座位上整理錯題,邱果剛從社團活動回來,拎著碗炒面坐下來,邊拆一次性筷子,邊說:“張灝在操場上跑5000米呢,一堆人圍觀。”

路嘉茉筆尖一頓,側頭看向邱果,奇怪地問:“他為什麽要跑5000米啊?”

邱果餓死了,大口吃了兩口面,口齒不清地回:“好像打賭,賭輸了。你要去看看嗎?害你跑3000米現在輸了,他自己跑5000米,還挺解氣的。”

“不要。”路嘉茉視線回到錯題本上,有這功夫,還不如多整理幾道錯題呢。

校內小超市。

汪鳴飛打開冷櫃門拿了瓶冰寶礦力回身扔給盛漾,盛漾擡手接過,他在旁邊貨架上掃了掃,另一只手裏各拿了包幹紙巾和濕紙巾,還帶了一盒薄荷糖。

他踱步到收銀臺前排隊,前面的兩個也在等結賬的男生,剛剛也在籃球場,看見他熱情跟他打了個招呼,“帥啊哥們,剛剛那場球打得牛逼死了。”

盛漾拿著手機在看消息,聞言扯唇笑笑,沒太在意回道:“是還湊合。”

汪鳴飛拿著瓶已經喝一半的可樂和兩大包薯片過來,正好聽到這對話,語氣欠嗖嗖的,“呦,我們盛大少爺還裝起來啦。”

盛漾斜眼懶洋洋地掃了他一下,沒高興搭理他,前面兩哥們笑了下,輪到他們了,結完賬就走了。

盛漾往前一步,將手裏東西放在櫃臺上,汪鳴飛見狀連忙也將東西放上去,和收銀員說:“我們一起的。”

“誰跟你一起的?”盛漾回完消息,單手插進兜裏,胳膊搭在櫃臺上,身體微微斜靠。

“嘖,”汪鳴飛能屈能伸,“要沒我的精彩的配合,咱剛剛能把張灝拿逼打得那麽落花流水啊?”

盛漾微挑眉,哼笑了聲,算是承認了他功勞。他拎著手機,打開付款碼對著收銀員。

“滴——”一聲付款完畢,盛漾拿起自己東西推門往外走,汪鳴飛懶得動手,抱著東西從他胳膊低下先鉆了過去,鉆完後還洋洋得意回頭沖他得瑟。

盛漾不跟這傻逼一般計較,他擰開瓶蓋,邊仰頭喝水,邊晃悠步子往逸夫樓方向走。

汪鳴飛這貨薯片都堵不住他嘴,還在說剛剛的球賽,“不過,張灝也夠菜的,菜就算了還愛裝逼。這次就讓他跑5000真是便宜他了,一男的心眼比幾把還小。”

“確實是便宜他了。”盛漾懶著聲調答腔。

汪鳴飛“噗嗤”又笑了下,“也不算太便宜,哥們你在球場上沒少正大光明碾壓他,我估計這比他去跑5000還難受呢。”

“那他也太脆弱了。”盛漾說著,擡頭看了眼樓道上的樓層數字,在四樓停下,剛準備往右轉去多功能教室,想到什麽,又繼續往上走到六樓自己班,把路嘉茉卷子拿了才又下去,回四樓。

那時候路嘉茉已經在多功能教室了,這兩天聯賽的成績也要出,大家還都挺緊張的。

他們兩前後排也沒交流,自己做自己事,盛漾在看她卷子,她在寫作業。打上課鈴時,路嘉茉發現張灝和陳奇前後腳進來,她看了張灝一眼,發現他校服背後都濕了,臉色也很不好,看來5000米跑得很費勁。

張灝誰都沒看,直接坐回自己位置,旁邊同桌跟他講話,也沒理睬,拿出卷子埋頭就開始做。

路嘉茉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她心裏還惦記著語文卷子。

晚上回到家,路嘉茉在玄關換鞋時候,就扶著鞋櫃回頭看向盛漾。可惜四只眼睛對上,盛漾滿眼無辜地歪了下腦袋,根本沒看懂她眼神含義,換完鞋先一步趿著拖鞋走了。

路嘉茉:“……”

路嘉茉回到房間,三小時後,寫完所有該寫的作業,她眼睛直直地看著電子鐘,手指將水筆蓋上筆帽。

蓋上後,她把水筆捏在手裏捏了幾秒,聽到外面腳步聲越來越近,接著開門關門聲,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路嘉茉擡手敲了兩下對面剛關上的書房門,“叩叩——”

盛漾腦袋頂著浴巾拉開房間門,他低頭垂眸掃下來,邊擦頭發邊明知故問問:“幹嘛啊?”

天氣都降溫了,她的睡衣睡裙都變成長袖了,他還不怕冷地套著個白T。

路嘉茉剛要開口,眼睛看到他T桖松垮的領口掉下來,本來要說的話,忽然在嗓子卡了下,緩了兩秒才能出聲,“我語文卷子。”

盛漾好笑地看著她,將房間門開大,人轉身走回回書桌那兒,翻了翻桌上的卷子和書,語氣有點故意逗她,“還以為你不要了。”

“才沒。”路嘉茉也走了進來,她視線四處看了看,這還是她來這個房子後,第一次進這個房間。

很常見的書房布局,書櫃書桌還有個明顯後擠進來的床,和新買的簡易衣櫃。她知道盛漾這人有點潔癖和一堆破規矩,但他的房間比她想象中的還有幹凈整潔。這人到底怎麽養成這些習慣的啊?

他房間還有和他身上一樣的味道,不好用某種香水的香型來形容,但很像他這個人有著蓬勃青澀的生命力,同時還具備懶洋洋的狗脾氣,就像剛修剪過的青草,被陽光曬過。

盛漾找到卷子,擡頭看向她,見她在打量自己房間,眉頭都沒皺,哪有半點平時特在乎隱私,底線特高的樣兒。要汪鳴飛在這兒看到了,能原地跳起來,陰陽怪氣地嘲諷他說少爺那一堆破毛病呢?

“去客廳講還是在在這兒?”盛漾問。

“去客廳幹嘛?”路嘉茉沒反應過來,她想了幾秒,恍然道:“沒椅子是吧?”

然後還沒等盛漾說話,轉身自己出去特利落地搬了把椅子進來。

“……”

盛漾眼眸看了她兩秒,又看了眼還開著的門,心說到底知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你!還這個點,都深夜了好嗎?

路嘉茉坐下來,看著還站這兒不動,不知道在若有所思什麽的盛漾,不理解地催道:“講啊。”

“……”行吧,盛漾拎著卷子,癱著張臉坐下來,心說我防我自己總算行了吧。

他們兩椅子挨著椅子並肩坐在書桌前,路嘉茉在左,盛漾在右。他右手拿著筆,胳膊自然地放在桌上,壓住一點卷子邊緣,左手隨意垂搭在腿上。他聲音不高不低,語調隨意松散,講到什麽重點時,目光擡起自然地看向路嘉茉,然後確認路嘉茉理解了,才繼續下一題。

那會兒窗外的萬家燈火幾乎都暗了,只有兩三盞蕭條的路燈還亮著,窗外遮天蔽日的國槐樹葉子黃了,輔路路口的白蠟樹葉子也黃了,不知是從哪天起,整座城市一夜變秋。外面夜風獵獵吹起,黃葉簌簌落下,地面上鋪了一層又一層。

卷子答疑完了,時間比平時睡覺的點晚了不少,路嘉茉困得眼睛都眼皮都打架了。

她省電模式地扶著書桌慢慢站起來,嗓子也困到發黏,但還惦記著跟盛漾禮貌道謝,“謝了,居然這麽晚了。”

“快去睡吧你。”盛漾垂眸看著她,手指輕輕推了下她腦袋,見她上下睫毛倒在一起,臉也皺皺巴巴的,心裏覺得好笑,他側了下身將個日歷本和幾本提高書,一起順手塞給她,“明天睡醒再看。”

“啊?”路嘉茉皺著臉費力地將眼睛拉開條縫,耷拉腦袋一看日歷本上,每個日期後面都跟著黑筆手寫的當天要背的課文名,臉更皺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寫的這些,“這還怎麽睡啊?你應該等我睡醒再給我。”

“要求還挺多啊你。”盛漾也站起身懶聲笑了下,趿著拖鞋自然地將她推出書房門,拖拖拉拉走了兩三步,伸手替她將對面的房間門打開,等路嘉茉走進房間裏,還貼心地將房間門又反手關上,只剩條縫的時候,他輕聲說:“晚安了,路嘉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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