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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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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風

第二天氣溫一下猛降到只剩幾度, 冷風刮得比昨夜更狠。

路嘉茉就是被這大風刮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盯著“叮零當啷”直響的窗戶瞪了好久。

路嘉茉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沒精打采地掀開被子穿上拖鞋。

客廳裏路誠和看著天氣預報在大驚小怪降溫,他見路嘉茉就穿了件單薄的校服外套出來, 立刻調轉槍頭,提高音量說:“沒有厚外套嗎?今天外面只有5度!你穿這樣肯定不行的。”

路嘉茉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反應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沒有啊。”

她是真沒有, 她就帶了一個行李箱過來,裏面還得放資料書一堆東西, 剩下的地方只夠裝一些當季能穿的和幾件薄外套。

“啊?”路誠和估計也記起來她那點可憐的行李, 語氣軟和地問:“那我找件我的或者你盛阿姨的外套給你?”

盛漾本來從書房裏開門出來了, 聽到這話, 又轉身回去。他走到衣櫃前, 眼睛在一堆外套上掃了一圈,挑什麽似的, 拎一件壓風的黑色沖鋒衣出來。

杵在門口的路嘉茉沒吱聲, 但臉上的表情明晃晃的就寫著不太想要。

路誠和瞪了她一眼,他老父親的心快操碎了,“反正就套校服外面,醜點怎麽了?再說能醜到哪裏去……”

他還沒說完,盛漾從書房裏溜達出來,將他的黑色外套直接順手扔路嘉茉懷裏了。

路嘉茉條件反射伸手抱住,下意識擡頭去看他, 他三步並兩步,身影已經閃進廚房找早飯去了。

“看什麽看穿上!”路誠和也被盛漾這一系列動作搞得楞了幾秒, 但也就幾秒,接著繼續不容拒絕地命令路嘉茉,“你還嫌醜啊?你看看人盛漾多好多聽話。”

“哦。”被拉踩的路嘉茉,慢吞吞地將胳膊伸進盛漾外套的袖子裏,本來就是寬松款的款式,她穿上就更松垮了些,袖子長了不少,衣擺也到屁股下面。

路嘉茉聽話的連拉鏈都拉到頂,她聞到了昨天晚上在他房間聞到的味道,而且因為穿上了他衣服,味道變得更濃了。

老父親路誠和十分滿意,“這就對了,還挺好看的。”

盛漾咬著土司片從廚房走出來,擡眸不著痕跡地掃了她幾眼,衣服大大人小小,外套袖子蓋過手,垂下來一點,這人怎麽回事啊?怎麽能這麽可愛。

路嘉茉察覺他視線看過來,盛漾又若無其事地移開,咬著那片土司片走到玄關那兒,換鞋出門。

這天路嘉茉一出單元樓門,才真切感到到了北京的秋天。

她頭發被吹得往前,身體都被風帶著往前傾,連忙又將後面的帽子拉起帶上。

邱果被凍得“嘶哈嘶哈”地走進班級,她看見路嘉茉桌上放了片黃得特完美的楓葉,“路上撿的啊?”

路嘉茉點點頭,邱果問完抱著書包坐下,看她拿著必修五在背《逍遙游》奇怪地又問:“今天不是英語早讀嗎?”

問完她也不等路嘉茉回答,想到路嘉茉的語文成績,十分理解地拍了拍她肩膀,“看來辛總是對你加班了。”

路嘉茉:“……”

還沒打鈴邱果不想這麽快就進入學習狀態,她搓了搓冰冰涼的手,“嘉茉,周末你有空嗎?我們一起去逛街買衣服吧?”

路嘉茉看了眼身上盛漾的衣服,想起早上的事,立刻答應,“好啊。”

**

高中生一年到頭也沒幾天悠閑的,上次月考好像剛過沒幾天,十月的月考又要來了。

那天是周四,路嘉茉晚自習下課後從四樓多功能教室出來,走到樓梯口時,她發現耳機好像落在了教室裏忘記帶出來了。

路嘉茉轉身往回走,她走得算晚的,走廊上已經沒幾個學生了,多功能教室裏的還有一半的燈亮著。

路嘉茉到教室前門口發現教室裏只有戴妤一個人在,她趴在桌子上,肩膀有點在顫抖。

在哭嗎?路嘉茉腳步一頓,她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她其實是邊界感很強的人,很怕她誤入到擾到別人。

但已經晚了,戴妤已經擡起頭,看見了她。

四目相對,路嘉茉看著她發紅的眼圈,捏了捏手心,走進了教室。

她坐到座位上,輕輕看著戴妤,“其實我挺會陪哭的。”

戴妤睫毛上還掛著眼淚,因為她這句話,“撲哧”笑出聲,“你說的,哭得不好我要打差評的。”

“行,”路嘉茉眨了眨眼睛,她找出包餐巾紙遞給戴妤,“要是覺得我還不錯的話,你得打五星。”

戴妤就著她手抽出兩張紙巾,用力擦了擦鼻子,接著身體本來繃著的勁兒松了下來,“最多下周一聯賽成績肯定要出來了,我真的好緊張,壓力好大,去年就白忙了一年,好怕今年還是白忙。如果今年還是沒進,我應該不會在打數競了,明年就高三了,得專心高考了。”

路嘉茉看著她,有些不知道說什麽,這是很現實的苦惱,也是每個打競賽人的苦惱。

戴妤看向路嘉茉,輕聲問:“你怕嗎?”

“怕。”說不怕的肯定都是騙人的,分出來那麽多精力,付出那麽多努力,誰都害怕無功而返。路嘉茉是個很向前看的人,她信努力不一定有回報,但她也信不努力肯定什麽都沒有。比起怕,她更想盡她自己能做的所有,等看到結果時,哪怕那個結果是糟糕,也不會說一句早知道更努力點了。

哪有那麽多早知道,哪裏來那麽多後悔。她不喜歡後悔,也不想讓自己後悔。

戴妤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半晌,忽然叫她,“嘉茉。”

“啊?”

她表情有些糾結,但眼底有點倔強,“你覺得女生學理科真的沒有優勢嗎?”

路嘉茉擡眸看向她,眼神和語氣都很認真地說:“我覺得女生在任何領域都很有優勢,都可以閃閃發光。”

那天後來是戴妤先走的,她似乎被路嘉茉安慰好了,最起碼看起沒那麽喪了。

路嘉茉從桌櫃裏找到耳機,一步一步腳步很慢地,關掉所有的燈,走出教室,背過身又把門關好。

她有點垂著腦袋,把下巴縮進外套領子裏,腦子裏其實還在想剛剛戴妤問她的話。

她有點難受,覺得戴妤這麽優秀的人,不應該這麽質疑自己。

往前走了兩步,視野裏出現雙球鞋,她慢吞吞地仰頭,啊,盛漾啊。

盛漾瞧著她這蔫頭蔫腦悶悶不樂樣兒,擡手輕敲了下她腦門,“剛剛安慰人勁兒呢?”

路嘉茉捂了下腦袋,眼睛直楞楞地看著他,沒回他這個問題,也沒問他怎麽在這兒,而是將剛剛戴妤的問題問了回去,“你覺得女生學理科有優勢嗎?還有……”

路嘉茉想起了嚴怡之前一直說的話,“你覺得女生打競賽會分心嗎?”

“我覺得和性別沒關系,智商和能力難道會性別掛鉤嗎?”盛漾沒回避也沒多想地直接說,他手抄著兜,自然隨意的在路嘉茉右邊,和她一起走路。

“不會掛鉤。”路嘉茉說。

“所以是掌握評價體系的人出了問題,那些老一套根深蒂固的思想,來自於之前的社會架構,他們掌握評價體系,所以他們誇自己,打壓對對方。”

路嘉茉表情明顯有點驚訝,但這份驚訝,不知道是對他說的話,還是對他這種說話態度,也可能都是,“所以什麽都有借口?男孩小時候皮就是聰明,所以總說女生小學初中成績好不算什麽,男生高中成績就趕上來了。”

他們兩走到樓梯口了,盛漾變成在路嘉茉左邊,他踩著樓梯,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路嘉茉停頓了下腳步,突然看向盛漾問:“那你呢?”

“我?”他側過頭坦蕩地笑了下,眼眸裏有點通透的狡黠,“現在這個限定範圍內,我應該真聰明。”

**

這周六,路嘉茉和邱果約在下午四點,在四號線地鐵口見面。路嘉茉下午愛樂有個青少年樂團面試,她結束後保利劇院出來背著大提琴就去趕過去。

“你還會大提琴啊?”邱果一看見路嘉茉就睜大眼睛,路嘉茉點點頭,她“嘖嘖”感嘆了句雞娃果然是全方面的雞,然後勾過路嘉茉的胳膊,“走走,奶茶我已經下單了,直接去拿就行。”

她們倆捧著奶茶,走進店裏,看衣服試衣服,逛了兩個小時。

“我們晚上吃什麽?要不要去取個號?”邱果拎著大包小包,扔掉手裏已經空掉的奶茶,順勢隔著玻璃欄桿往樓下看了眼。下面是個冰場,有個球隊在裏面訓練冰球。

“好啊,去哪家?”路嘉茉見邱果一下趴到欄桿上,勾著頭往下看得仔細,“怎麽了?”

“那是不是盛漾他們啊?”邱果頭沒回,手拉了拉路嘉茉胳膊問。

“啊?”路嘉茉順著她視線看過去。

冰場上那些人本來帶著頭具看不見臉,這會兒正巧結束訓練了,一個個邊摘護具邊往場邊滑。

邱果這下看清了,手連忙又拉了兩下路嘉茉胳膊,語氣激動地說:“真的是盛漾誒!”

她話音剛落,樓下的盛漾像是察覺到什麽,擡頭看了過來。他穿著藍白相間的19號球服,剛摘了頭具,用胳膊夾著,一手拿著球桿,另一只手在脫手套。他本來和旁邊隊友在聊今天訓練,隨意擡的頭,壓根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路嘉茉,表情一頓,話音也一頓。

邱果看到他目光,立刻沖他揮了揮手,然後拽著路嘉茉往冰場邊走。

盛漾看著她們兩,手拎著手套,三兩步滑倒場邊,他頭發被壓得有點亂,好幾根頭毛翹著,身上還帶著劇烈運動後的熱氣。

邱果表情有點興奮,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外面碰倒盛漾打球,“哇塞,超帥,簡直帥到大殺四方。”

誇完盛漾,她視線往盛漾後面看了看,“汪狗呢?我聽說他和你是一起的?”

“找我啊?”說曹操曹操到,汪鳴飛一個大步從場中央沖過來,差點剎不住車,手扶著盛漾才站穩,他摘了頭具,笑得很歡,“天天見還惦記我啊?”

邱果完全不搭理他犯欠,只問:“你們一直都在這邊訓練嗎?”

汪鳴飛搖搖頭,“不是,就今天,一般在奧體比較多。”

盛漾垂眸看向路嘉茉,註意到她手裏拎著的袋子,下巴微擡隨意地問:“買了什麽?”

路嘉茉視線跟著他也看了下手上,“兩件厚點的衣服。”

“幹嘛——”他拖著尾音,帶著笑意,語氣調調有點故意,“還嫌醜啊?”

他說的是路嘉茉穿他外套的事兒。

路嘉茉聽懂了,沒管他故不故意,瞳仁幹凈澄澈地望著他挺誠實地說:“不搭。”

“切,”盛漾瞧著她那小表情眼底笑意更大,他記得她下午背琴出去的,又掃了眼她空著的背後,“你琴呢?”

問這麽多幹嘛啊?路嘉茉覺得他話多,但還是回答,“放客服中心寄存了,我也不能背著大提琴逛街。”

那多累啊。

盛漾還想問什麽,汪鳴飛的狗頭又伸過來,“妹妹,我們晚上吃什麽?”

邱果“啊”了聲,問汪鳴飛,“你們要跟我們一起啊?”

然後又嫌他油膩地白了一眼,“亂叫誰妹妹呢啊你?”

“一起怎麽了?”汪鳴飛滿臉理所當然,胳膊還要去挽路嘉茉,“我叫嘉茉妹妹啊,嘉茉本來就我妹啊,盛漾的妹妹就是我妹妹。”

邱果:“???”

路嘉茉&盛漾:“……”

這天確實四個人一起吃的飯,吃的還是邱果心心念念那家老式秤盤麻辣燙。路嘉茉和邱果去排號,盛漾和汪鳴飛去更衣室沖澡換衣服。

邱果剛吃到瓜,整個人都在震驚,一路都是跟隨模式。路嘉茉從服務員手裏接過排號的小票,轉身見她還在驚訝地看著自己,“這麽震驚嗎?”

“當然,”邱果無意識提高語調,她被路嘉茉拉著在店門口等位的紅色塑料椅子上坐下來,不知道忽然想到什麽,表情一下恍然大悟,“我說呢,怎麽他們那群人一下子都主動和你很熟。他是不是……”

怕你沒朋友所以把他朋友都介紹給你啊?

邱果話剛問一半,看到盛漾和汪鳴飛背著球桿和護具包,已經從不遠處小孩堆裏走過來了,又把剩下的一半給咽了回去。

但邱果沒把眼睛收回去,路嘉茉聽半截等了幾秒沒等到,問她,“是不是什麽?”

她回:“沒什麽沒什麽。”

盛漾潦草著頭毛,帶著個黑款眼鏡,不怕冷的身上就套了件白T,外套沒穿隨意搭在左邊肩膀上,另一只手拿著手機和充電寶,低頭徑直走到路嘉茉身邊。

他自然地先伸手將充電寶遞給路嘉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註意到路嘉茉手機沒電地,然後將設備包放她腳邊,接著後退一步肩膀靠到後面墻上,手肘撐在墻邊,手扶著後頸,又下沒下地捏著,另一只手刷著手機。

邱果的視線在路嘉茉和盛漾身上自以為不著痕跡地來回漂移,心裏想他們兩怎麽一句話沒說但就感覺那氛圍那麽……自成一體?

“往那邊坐一個。”汪鳴飛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邱果被驚了一下,轉頭邊瞪他邊移座位。

汪鳴飛不甘示弱地反瞪回去。

一頓飯吃完,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

盛漾買完單出來,手裏拿了幾顆話梅糖扔給後面的路嘉茉,勾過頭視線往後頭看了眼,又看向她,“他們兩人呢?”

“衛生間。”路嘉茉低頭撕糖的包裝袋,沒想到一撕包裝袋沒撕開把上面波浪形的邊給撕沒了,她一楞。

盛漾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他輕笑一聲,骨節分明的兩根手指從她手裏將那顆糖拿了過來,“啪唧”一聲,擠出個口子,又還到她手裏,見她糖咬進嘴巴裏,又沖她攤開手心。

路嘉茉沒多想,自然將糖紙放到他手心,盛漾拿著走了兩步,邊將糖紙扔到不可回收垃圾桶裏,邊問側頭她,“你怎麽來的?”

“地鐵,”路嘉茉想到什麽,擡頭看他,“你騎車了嗎?”

“我背球桿怎麽騎車?”他走回原來的位置,和路嘉茉一起站在店門口的寫著招牌特色的小黑板旁。

路嘉茉:“哦。”

那兩去衛生間的還沒回來,盛漾也沒關心他們兩,他百無聊賴地把小黑板上看兩遍了,斜前方公交站那兒抱在一起時不時掩耳盜鈴偷親的情侶,也掃好幾眼了,手機在手心又轉了兩圈,終於拎起來解鎖,餘光不自覺倒向身旁的路嘉茉。

她沒玩手機,兩只手都縮在衛衣袖子裏,目光直楞楞也盯著公交車站那兒呢。

不是,你看就看,目光遮著點成嗎?人情侶都被你看得不親了。

盛漾視線從情侶那收回來,又朝路嘉茉看過去,晚上的風很大,蕭蕭瑟瑟的,老楊樹都要被吹禿了,她皮膚好薄稍微一吹鼻尖就紅了,她也覺得冷,皺了皺鼻子,脖子和手更往衣服裏縮了點。

那一瞬,盛漾的心就這麽被不輕不重地抓了下。

“那個——”他剛出聲,路嘉茉就仰頭望過來。

盛漾喉結滾動了下,拯救了下發癢的喉嚨,視線從她眼眸拉開往旁邊小黑板又看了幾秒,硬控了下膨脹的心臟,才又自然地看她,“我叫車?一起走。”

“好啊。”

不一起走難道叫兩輛車嗎?路嘉茉奇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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