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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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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風

次日一早,路嘉茉的鬧鈴在5點50準時響起。

附中要求6點50到班早讀,她一般會給自己十分鐘的時間賴床,總感覺這十分鐘的睡眠要比之前幾小時的質量都好。

起床後路嘉茉能利用這些碎片時間聽半小時聽力,那天如果醒得早的話,還能趕得及背會兒詞。這邊和之前的考綱不一樣,好多東西都得補。

但今天顯然她醒得好慢,一直賴床到了六點,第三次鬧鈴響,才迷迷糊糊爬起來。

她眼睛半睜半閉地去摸門打開,壓根就沒註意到書房的狀況,等腳踩出去兩步,才發現客廳多了個人影。

盛漾也沒大醒透,但是為了避開早上撞到洗漱時間,還是他媽的起來了。

他從冰箱裏挖出瓶冰礦泉水,困到沒骨頭地倒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旁邊椅子的椅背上。因為懶,他單手打開礦泉水瓶蓋,就這麽懶著仰頭喝起來。手腕上運動手表表帶沒扣緊,隨著他動作,順著骨骼明顯的腕骨往下滑。

看看看,真的很明顯好嗎?長得無辜就不犯法了啊?再看報警了。

盛漾掀起眼皮,目光沒什麽情緒地朝路嘉茉掃過去。

路嘉茉撞到盛漾的目光,連忙收回視線。

他居然起這麽早嗎?這就是傳說中的海澱雞娃嗎?她邊抓著頭發邊心裏嘀咕,腳步匆忙地拐進衛生間。

盥洗臺上很整潔,根本看不出使用過的痕跡。

他難道還整理了?路嘉茉拿起牙刷擠好牙膏,擰開水龍頭往水杯裏接水,牙刷含進嘴巴裏。她目光轉向鏡子,看著鏡子裏頭發亂亂、眼皮水腫的自己,有點苦惱地在想,一會兒出去要不要主動和他搭話啊?

盛芮今早出現在廚房裏,路嘉茉分不清她是剛下班還是準備去上班。她洗漱完出來,接過盛芮遞過來的三明治,磨蹭著腳步,走到餐桌邊時,眼睛又不由自主看向盛漾。

到底看個什麽勁兒啊你?盛漾不大自在地換了個坐姿,背斜靠在椅子扶手那兒,不明所以地也看向她,他眼神懶懶倦倦,全寫著“我他媽的很難搞”。

可這大早晨的什麽都懵懵生生的,陽光晴朗,枝椏蓬勃,小鳥叫都悅耳清新。

路嘉茉幹巴巴地眨了眨眼睛,那點社交負擔在這會兒又發作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什麽話題,只能繼續幹巴巴地望著他說:“你物理挺好的。”

“……”

所以你憋半天就憋出這句話?盛漾眼神變得十分莫名,視線擡起來又多看了路嘉茉兩秒。

這人很白,跟甜豆腐腦似的,還很乖地雙手捧著個盤子站著,附中這醜校服都被她穿得特純。她咬字方式跟他們這兒人完全不同,很柔軟,尾音還有點糯。

他就沒見過生得這麽占便宜人,腦子裏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晚在陽臺看到的白色睡裙。

“……”

靠,盛漾回過神,臉色一下變得忽然有點難以形容,心裏罵了句自己不是東西。

他快速起身,腕骨上的運動手表又滑下去,手拎起書包往玄關走,還順便從路嘉茉手上盤子裏順走了一塊三明治。

三明治塞在嘴裏,他脫下拖鞋踩著球鞋,書包掛到肩上,開門時三明治又拿到手裏,回頭留下一句,“盛主任,手藝見長啊。”

“啪”的一聲,關門走了。

樓道裏有他飛快下樓的腳步聲,客廳裏還能聽見防盜門關門的回響聲。

路嘉茉低頭看了看手裏的三明治,擡頭看向關著的防盜門,又疑惑地看回三明治。

土司片,生菜葉,西紅柿,這哪裏需要手藝嗎?

**

這天到學校總排名已經貼了出來,幾乎不怎麽看排名的盛漾,路過四樓辦公室旁邊那面墻時,腦子裏莫名飄出路嘉茉那句“你物理不錯”。他腳步也莫名其妙急停了下,用自己也覺得怪異的心情,擡頭專門找了下自己物理成績。

120,嗯,確實不錯,他眼睛旁邊移了移,納悶地想除了物理,數學不也是滿分嗎?別的幾門都沒下前三啊。怎麽就單獨提物理了?

突然身後一陣風,汪鳴飛從後頭勾過他脖子,視線跟著他看過去,表情立刻掃興,“一大早看晦氣的排名幹嘛?”

盛漾任他勾著,表情紋絲不變,視線繼續往下,找到汪鳴飛,插起兜沒良心地笑起來,“汪汪,這要是期中就危險了啊你。”

汪鳴飛被觸黴頭不大爽地擡起胳膊搗了下他,故意沒事找事地提起路嘉茉,“咱妹妹比我還危險呢。”

盛漾擡眸遞了個“我早看透你了”的眼神過去,老神在在地沒搭他話,視線倒是漫不經心地找到路嘉茉,在她成績那欄看了圈。

這人文文靜靜的,書卷氣那麽重,語文怎麽差成這樣啊?

汪鳴飛被看透也不慌,索性不裝了直接問:“那你說說唄,昨晚到底咋樣啊?你們兄妹兩開始同居尷不尷尬啊?”

“說什麽說。”

盛漾收回視線,轉身沒什麽情緒地繼續往樓上走,心想我難道告訴你,我早上還專門早起二十分鐘洗漱嗎?

**

路嘉茉除了數學外,英語物理考得不錯,化學還算能看,生物勉強將就,到語文那就是稀爛,但考慮她剛轉過來,教材還沒適應,陳辛夷沒找她談話。

但路嘉茉看著自己排名,和之前落差太大了,哪怕有心理準備,還是一路麻到了班級。

今天是周三,早讀是全年級統一的英語聽力。

邱果看路嘉茉聽力寫那麽順,有點羨慕,等將報紙交上去後問她:“你們是不是自帶什麽數學和英語基因啊?”

路嘉茉低頭正在翻下節課要用的物理卷子,聽到這話唇彎了彎,說得很老實,“都是應試技巧。”

“那也是厲害!”邱果和她對視,也跟著笑起來。

真的很奇怪,路嘉茉身上有種讓人想靠近的吸引力,就想要誇她,想和她做朋友。

上午連堂兩節的物理課加上英語課,時間很快就過去,結束後他們兩去三食堂排隊。

“那個黑框眼鏡頭發刺猬的就是張灝,我們班第一。”邱果下巴往她們斜前方擡了下,“特別是數學非常拿手,法海上課,就魯通海特別愛喊人上去寫題,他方法最多,然後法海還給那些方法取名叫張灝法。”

“這麽厲害。”路嘉茉順著方向看過去,沒想到張灝正好轉頭,兩人對視了一眼,路嘉茉還在想要不要禮貌點頭笑一下,他直接面無表情把頭轉了回去。

“……”

第一名都這麽有個性嗎?

“以後你就知道了,他人也厲害,”邱果見怪不怪,推著路嘉茉肩膀往前走,眼睛盯著檔口裏面,“阿姨阿姨,要兩碗牛肉面。”

等了兩分鐘,路嘉茉和她一起端著餐盤,找了個靠墻的空位坐下來。

邱果邊吃邊嘰嘰喳喳盡職地介紹附中情況,什麽哪個老師作業最多,周幾食堂菜最好吃等等。

路嘉茉聽到一班的時候,“他們1班不需要以考試成績進行重新分班嗎?”

邱果搖頭,“他們也算是早培班,小五就選拔進來了,是名義上附中最好的班。他們班大佬很多,但我們班也不差,真要看裸分還不知道誰更強呢。”

路嘉茉捏著筷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天吃完飯,她們從食堂出來,塑膠跑道中間的草地足球場裏有群人在踢足球。

邱果和路嘉茉手裏拿著剛買的飲料,聊著天步子悠哉地往逸夫樓走。校園裏軍訓的新生還沒散,到處可見被曬得臉色發紅的迷彩服們,廣播站到點了在放歌。

忽然這時,剛路過的綠茵場上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邱果好奇地勾過頭去看,下秒她手肘輕輕抵了下路嘉茉,“那個進球的是1班盛漾。”

路嘉茉擡起頭,盛漾正在草地上全速奔跑,他側著臉,球衣領口起伏敞開,露出點嶙峋的鎖骨,頭發因為運動過度,有些微濕。但這些都不影響風對他的偏愛,衣服順著風的方向揚起,少年蓬勃的身體頂出一條竹節似的屏障。

他隊友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他們幾個笑著肩膀互相撞了下肩膀。

陽光正熱烈肆意著,少年生動鮮活得連盛夏的太陽都自行慚愧。

“他是我們附中招牌,大場合必備的門面,怎麽樣是不是還挺拿得出手的?”邱果說話語氣很像在推銷那種店裏菜單上打了五星推薦的菜,欣賞認同還有點與有榮焉。

路嘉茉視線停了兩三秒後收回,手指擰緊手裏剛剛喝過的寶礦力瓶蓋,挺客觀地評價,“還可以。”

這種級別確實不常見,乍一看是挺唬人的,可惜了她老看。

這天後,路嘉茉的生活裏徹底有了盛漾的痕跡。

每天早上他睡眼惺忪地轉著手機掛著耳機,從家屬樓樓梯叮鈴咣當往下走;校門口的早餐店裏他穿著校服,和哥們無聊幼稚地比賽掰焦圈;在學校裏偶然也能碰到,走廊裏他跟同學勾肩搭背說笑,看似人緣極好;操場上他在班級方隊裏跑圈,皮到不行……

總之陰魂不散的。

日子一天天過到了九月一號,附中正經的開學日。

附中的開學典禮也放在這天,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的,正是大場合必用工具人盛漾。

兩節課後大課間,路嘉茉跟著同學搬著教室裏的椅子,排著隊到操場上間隔等分地坐下來。主席臺上的盛漾穿著校服,讀完優秀學生代表的發言稿,又老神在在地拿出一份檢討稿開始念。

“我靠!”“哈哈哈哈哈”“牛逼啊”操場上爆發出起哄笑聲,汪鳴飛舉著相機就差懟到他臉上拍了,他倒是心態好,背脊挺拔眉眼明朗,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幹凈得透著真心,還跟個品學兼優好少年似的。

路嘉茉還在想他上篇金光閃閃的雞娃履歷發言稿,回過神來聽了下他的檢討稿,說的是之前網癮少年的事兒,當時魯通海不是說不圖他寫檢討的麽?

有同樣疑問的盛漾對付完最後一個字,看了眼黑壓壓的人群,鞠了躬下臺。

他手裏拎著兩張稿紙,一下臺階就被汪鳴飛搶過去,這傻逼還指了下頭頂在飛的無人機跟他得瑟,“哥們你英姿我全給拍下來了。”

“那我真是謝謝你全家了。”盛漾面無表情地拍開他爪子,往自己班走去。

高二(1)班就在(2)班隔壁,而且他們每個班就兩隊,男生一隊女生一隊。

也就是說,1班男生旁邊那隊是2班女生。

所以也就是說,怎麽著盛漾也得從路嘉茉身邊路過。

他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她,路嘉茉也看到了他,但她很快先移開視線,只給他留了個側臉。不知道是不是今兒陰天的緣故,襯得她更白了。

幹嘛啊?盛漾莫名其妙地想,她不會是嫌我丟人吧?

因為這破檢討,盛漾接下來兩節化學課過得都不太得勁。

群裏朋友圈裏消遣他的照片小視頻到處飛,好不容易到午休,他家盛主任都被驚動,居然親自打來電話。

那會兒他正在食堂,剛吃完飯。

他起身單手端起餐盤,另一手接通電話將手機放到耳邊,從桌子繞開走向餐盤回收處,語氣吊兒郎當地問候:“吃了嗎盛主任?”

“吃了,”盛芮也在醫院食堂呢,“兒子你最近在學校怎麽樣啊?聽說你開學典禮大殺四方啊,你媽我都刷到你照片了。”

盛漾將盤子放下,回頭和身後汪鳴飛程睿比了個自己先走地手勢,見他倆點頭,他換了手拿手機,扒拉開食堂出入口的塑料門簾,“您有話就直說,我上學這麽多年也沒聽說過您關心過我在學校怎麽樣。”

“我怎麽沒關心過你了?你少給我幹點招蜂引蝶的事兒,我燒高香了。”盛芮說完氣不順地哼了聲,想起自己正事,又把話頭拉回來,“開學也大半月了,嘉茉在學校裏適應怎麽樣啊?你這做人哥哥的,有沒有在學校裏多照顧下人家?”

盛漾就知道是這事兒,他已經從食堂走到逸夫樓,邊慢悠悠上著樓梯,邊打著敷衍,“應該還行吧。”

盛芮聽著他這語氣就炸了,“什麽叫應該吧?人一小女孩兒,大老遠轉學過來,人生地不熟的,多無助啊,你這人心都被狗吃了啊?怎麽沒半點同理心。”

“行行行,知道了,親媽。”盛漾好不容易把他親媽哄掛電話了。

他走到六樓往右轉,漫不經心轉著手機從高二2班後門路過。

剛剛電話裏話題中心路嘉茉,正踩著椅子,一手拿著張稿紙,一手拿著粉筆,對著他們班後黑板出黑板報呢,臉色比之前在操場還白。

“……”

剛走過兩步,他又退了回來。

高二2班的後門門縫被開大,盛漾倚在門框上,教室裏的燈光由微轉濃,他轉手機地動作停下來,朝她側臉看了幾秒,移開視線,但過了兩秒又看回去。這次從她的臉,看到她脖子,又從她脖子看到她耳後脖頸那兒,貼著肌膚粘著的幾根發絲。

“什麽情況?”盛漾直接開口問。

教室裏空調冷氣打得很足,她再怎麽也不至於出汗。

冷不丁冒出個聲音,路嘉茉被嚇了一跳,轉頭這才發現是他,覺得他明知故問,“出黑板報啊。”

盛漾皺了皺眉,“怎麽你出?”

“在這方面有點技能。”她眼神誠懇,回得有理有據。

“……”盛漾擡眸往黑板上望了望,字是寫得不錯,畫得也有模有樣,可我他媽問的是這個嗎?你這人重點到底怎麽回事兒?怪不得語文考稀爛。

盛漾懶得跟她兜圈子,“臉怎麽這麽白?”

路嘉茉捏著粉筆的手緊了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著他,聲音比剛剛要輕,“有點痛經。”

盛漾也看著她,聞言目光及時剎了車,往他們教室裏晃了圈,這什麽破班怎麽一個人都沒?黑板報這麽大工作量就讓人轉學生一人做啊?

他眉心皺得更深,低頭解鎖手機,往回走。

奇奇怪怪的,路嘉茉轉回頭繼續出黑板報。

心想盛阿姨不是醫生麽,他怎麽聽到女生痛經反應還那麽大,剛剛那是耳尖都紅了吧?十五分鐘後,盛漾去而覆返。

他教室沒進,直接推開走廊這邊玻璃窗,將盒止疼藥和杯紅糖桂圓紅棗熱飲撂她桌上,做好事不留名兒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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