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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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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膳

正值傍晚時分,隗兒來到小廚房,見裏裏外外都在忙碌,她瞧著竈臺上滿當當的,詢問道:“哪個竈臺可以用?”

廚房裏的人見是她,壓根不理。

從前隗兒在菱洲堂侍奉,不知道做錯什麽了,竟然調去知春亭。那裏是角院,十分偏僻,相當於從主屋發配到邊疆了吧,也懶得理會她。“姑娘自己看,哪裏有空用哪裏。”

見她們都在忙,隗兒便自個四處看了看,幾個竈臺都沒有空位,唯獨角落裏爐子上有個小燉盅,上面冒著熱乎乎的氣。

她掀開瞧了眼,裏面燉著濃濃的湯藥,都快燒得見底了。“這是哪房的湯藥,再不拿開,鍋要燒幹了。”

嬤嬤們瞥了她一眼,也沒有人搭話。

她蓋上盅蓋,將燉罐端起來放在一邊,凈手,將自己準備好的藥膳,加上水,端著湯盅坐在火上。

最近新夫人氣色不好,她知道一道藥膳最補氣血,順帶坐在一旁瞧著火。

過了會,金嬤嬤走進來,瞧見隗兒也在,便打趣道:“好些日子不見隗兒姑娘,可是上哪攀高枝去了?”

隗兒見她話裏拈酸,也沒好氣:“這府裏最高的枝,都讓嬤嬤攀了,我們能上哪攀高枝去。”

金嬤嬤譏笑:“聽說新夫人剛來,你就到她身邊侍奉了,想必等著攀新夫人這根高枝吧。”

隗兒擡眼過去:“嬤嬤說話夾槍帶棒的,新夫人剛來,什麽高枝不高枝的。”

金嬤嬤笑了陣:“新夫人怎麽如今還在角院裏住著,在主院連個屋子都沒有,角門那裏什麽地方,這府裏誰不知道,那裏是下人們住的地方。”

金嬤嬤明顯是來找茬的,隗兒懶得再與她爭辯,只哼了聲,閉嘴不言。

口角占了上風,金嬤嬤心情舒暢,低頭看向湯盅時,竟已經從爐子上移開了,提著嗓子喊道:“誰把我的湯盅拿下來了?”

廚房裏的嬤嬤聞聲,趕緊上前瞧了瞧,口中抱怨:“這是隗兒姑娘拿下來的,哎呀,你拿的時候怎麽不說一聲?”

隗兒懵懵站起身:“剛才不是你讓我隨便找個爐子嗎?也沒有說這個爐子不能用啊。”

幫廚的嬤嬤道:“你自己沒有吱聲,倒還賴起我們了。”

金嬤嬤也打聽清楚了,知道是隗兒在服侍新夫人,心裏本就有氣,果真是冤家路窄,越是討厭誰,越容易遇見誰。此時已經漲紅了臉,粗著嗓子道:“你知不知道這面燉的什麽,誰用的東西,就擅自拿下來。姬夫人常年脾胃不好,大人特意尋了藥方,每日燉給夫人按時服用,藥沒煎好就拿開,藥效都沒了。”

隗兒驚詫,她並不知道這是姬夫人的藥:“這藥已經煎得快見底了,什麽藥還沒煎好,我再不拿下來,等嬤嬤過來都要燒幹了。”

金嬤嬤耳根發燙,越發來氣:“我說沒好就是沒好,你壞了姬夫人的湯藥,還在這裏強詞奪理,誰給你的膽子?”

隗兒心急,那藥明明就已經燉好了,辯駁道:“我哪裏壞了姬夫人的藥,再說什麽藥燉得都快見底了還沒好?”

金嬤嬤眼角微抽了兩下:“你問我做什麽,你去問禦醫。”

“禦醫的話又不是聖旨。”

話音剛落,只聽“啪”一聲,金嬤嬤擡手扇了她一巴掌,又氣又恨道:“對夫人出言不遜,改日碰見你母親,我倒要問問她平日裏都是怎麽教導你的。”

小廚房裏鴉雀無聲!

隗兒捂著臉頰,臉上火辣辣的:“你憑什麽打人吶?”

金嬤嬤垂下眼,望著她守著的藥膳,連鍋帶湯丟進餿水桶,“毀了我家夫人的藥膳,誰也別吃!”

隗兒擰著眉,望著泡在餿水桶的藥膳,嗔斥道:“你這嬤嬤也太欺人了吧。”

金嬤嬤也不理會,端著自己的湯盅回了水榭。

室內疊影重重,姬鷺坐在軟榻上,正翻著手中的書:“乳娘今日晚了些,可是又賭錢去了?”

金嬤嬤將湯盅放好,眼睛裏略有些不自在,燉湯藥的時候,她的確走開了一會,好在隗兒將藥膳端了下來,不然真見底了。

可是她前日才在夫人面前發誓不賭的,這會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只憤憤不平道:“還不是隗兒那丫頭,從前倒沒留意她,原來牙尖嘴利,又喜歡攀高枝。”

姬鷺接過湯匙:“隗兒怎麽了?”

“還不是她喜歡攀高枝,平日裏斯斯文文的,沒想到自從巴結上了新夫人,脾氣也大了。”

姬鷺想了想,對隗兒倒有些印象,好像是菱洲堂的人。“我記得乳娘說過她做事幹凈利落,甚至還想讓她來這裏。”

金嬤嬤慪惱道:“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還好沒讓她來。”

她舀著湯,心底酸澀:“她這麽快去了新夫人那裏,這府裏的風向轉得真快。”

“剛才就為了這碗藥,她為了討好新夫人,將夫人的藥端下來,在那裏給新夫人燉著什麽東西,一口一個新夫人,叫得親熱。”

“世道如此,怪不得別人。”姬鷺望著湯匙,嘆了口氣。

金嬤嬤望著已經不剩多少的湯藥,訕訕道:“小姐快將藥膳都喝了吧,放置久了要涼的,這藥可是大人一片心意,旁人都羨慕不來的。”

姬鷺端著湯盅一飲而盡,擰著眉道:“好苦。”

婢女端來蜜餞,她捏了一個放在嘴裏,這會嗓子裏才好些,苦澀的感覺消散不少。

隗兒端著重新燉好的藥膳回了知春亭,此時華歆正在裏間歪坐著。她摸摸臉頰,定定神,深吸一口氣才進去,故作平靜道:“奴婢給夫人燉了些補氣血的藥膳,夫人快喝了。”

華歆坐直身子:“什麽藥膳?”

隗兒道:“我見夫人這些日子氣色不好,便去給夫人做了碗補氣血的藥膳,這是從前嬤嬤教我做的,很有效,夫人喝著試試看。”

華歆接過藥膳,心下頗有些感動:“你費心了。”

隗兒微微一笑,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麽她打心底喜歡這位新夫人,就好像前世的緣分使然一般。

借著鏤空窗子透進來的光,華歆見她臉頰上紅紅的:“你臉怎麽了?”

她神色閃躲,心想著新夫人剛來,不能給新夫人添麻煩,只摸了摸臉頰,含糊道:“許是剛才燉藥膳的時候,在爐子旁邊坐得久些,火太烤了。”

華歆便也沒有放在心上,小嘗了口:“這藥膳倒是不苦,還有些甜甜的,你加了冰糖?”

“嗯,奴婢怕太苦了,夫人喝不慣,加了一小塊冰糖。”她揚起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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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熹微的暖陽從鏤空窗上灑下來,照落在老太太身上。她花白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額間束著一條金色抹額,中間嵌著一顆紅寶石,面容祥和,眉目舒展。

奴婢們正捧著琳瑯滿目的琢盤,擺了好些珠寶首飾和名貴藥材,還有上好的綢緞。

沈念從屋外進來,恭敬地行了禮。“祖母!”

老太太淡聲道:“你來了。”

沈念眼睛望向琢盤的珠玉寶石:“這是?”

高嬤嬤回話:“老太太壽辰之喜將至,這些是盛京送過來的賞賜。”

下個月初,便是老太太的生辰,沈念今日也是為這事來的,今年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壽,她有意要大辦。沈約沒有娶妻,沈家沒有年輕的主母當家主事,父親母親亡故,老太太年紀大了,她是長姐,雖已經出嫁,卻是常來常往,替沈約管著內宅的事。

比如,老太太的生辰宴,半點馬虎不得,如今宮裏的賞賜都下來了。

沈念歡喜:“皇上真是看重老太太。”

老太太倒沒什麽感覺,年歲大了,只覺得身上懶懶的。“皇上看重的是你弟弟,我不過是跟著沾點光罷了。”

沈念含笑道:“沒有老太太,哪來的弟弟和孫女。”

老太太轉身坐回榻上:“皇上恩澤深厚,我記得聶家有個二爺在東宮當差,是太子的老師,他是歆兒那孩子的舅舅。”

沈念跟在身後,錯愕了一瞬,轉而又稟著笑臉道:“吆!原來她不光有個好外公,還有個好舅舅呢。”

老太太回想起那日初見華歆時的情景,相貌清新脫俗,舉止溫婉得體,她讚道:“一般士族家的貴小姐,都有些脾氣在身上的,我看歆兒那孩子性子溫順婉轉,倒沒有傲氣在身上。”

聽著祖母稱讚別人,沈念嘴角雖上揚著,眼神裏卻是不屑:“若是有傲氣,怎麽還會給人做妾室?”

老太太仿若未聞,只道:“那天,我見她穿著一身鵝黃色衣衫,很是好看。年輕的姑娘們,是該好好打扮,還有鷺兒那孩子最喜歡藍色的,你挑兩匹綢緞拿給她們做衣裳穿。”

沈念聽罷,頗有些醋意道:“祖母還是疼孫子媳婦。”

老太太笑道:“你,我也是疼的,那兩對金玉鐲,還有那套翡翠首飾,和這幾匹綢緞都是給你留著的。”

沈念眉開眼笑,心底那股子醋意跟著消失不見。她剛才一進門,就瞧見了那些金玉首飾,尤其是那套翡翠頭飾,成色極好,更難得的是成套,不愧是宮裏的賞賜,當真好看又奢華。

得了吩咐,領了衣料,沈念便往別院裏去。

經過垂花門樓處,她看著前頭手上提著水壺的年輕婢女,定眼瞧過去:“隗兒。”

見是大小姐,隗兒忙停下腳步道:“大小姐。”

沈念道:“你在幹嗎呢?”

隗兒道:“水缸裏沒水了,打些水。”

沈念看著她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這些活不是嬤嬤的嗎,怎麽還需要你做?”

隗兒抹了把額頭:“正好我也沒事,嬤嬤們年紀大了,我幫忙擡些水也是應該的。”

沈念望著天外,朝日郎朗,知春亭很是偏僻,甚至多是下人雜居的地方,她並不想過去,這個空當倒是適合在水榭泛舟才是。

面上微笑著:“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們家主子呢,這會看見你,也不用我巴巴跑一趟了。”

隗兒放下水壺:“大小姐請吩咐就是。”

沈念素手纖纖搭上身後的黃色錦緞,嘴角一抿,覆又將手搭在了藍色錦緞上,拿過去道:“老太太壽辰之喜快要到了,宮裏賞賜了些賀禮,老太太惦記著你家夫人,托我送匹料子來給你家夫人做衣裳。”

隗兒趕緊擦幹手上的水:“多謝老太太,晚些時候我家夫人去給老太太請安拜謝。”

沈念瞥了眼:“老太太喜歡清凈,別去打擾她老人家的清修,這會不養精蓄銳,等到壽辰那日且有的鬧呢。老太太年紀大了,你家夫人記得老太太的好就行了。”

隗兒接過布料屈膝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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