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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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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至於張士明是怎麽發現的,那就要追溯到鐘琂上一次返回非洲了。

對於鐘琂的歸來,張士明很是欣喜。他早早地等在機場,在鐘琂下飛機之後走上前來了個擁抱,不顧對方溢於言表的嫌棄,張士明由衷地說:“你可算是回來了。”

這次回來,張士明很明顯地能感覺到鐘琂身上的低氣壓。他本來也不是什麽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人,但常常出神,無端陷入情緒之中,這還是不太像鐘琂。

張士明原本以為鐘琂舟車勞頓,難免疲乏,過幾天就好了,但一周後的鐘琂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這個地方這麽枯燥乏味,你們平時都是怎麽過的?”

張士明震驚得無以覆加,什麽你們我們,鐘琂之前不就是這裏面的一份子嗎。而且還是最沖鋒陷陣的那一個。

這就好比一個苦行僧用自己的行為感化了眾生,吸引無數信徒紛紛出世,臨了了,他突然撓著頭,一臉錯愕地問“你們為什麽要過這種苦日子”所產生的割裂感。

張士明毫不留情地說:“你不如問問你自己。”

鐘琂沒聽出他話裏的諷刺意味,當真思索起這個問題。他發現他能回憶起的,關於非洲的種種全都有沈時因的身影。至於在沈時因到來之前他是怎麽過的,鐘琂全都想不起來。

他明明不是個愛熱鬧的人,可原來非洲是這麽沈悶的一個地方,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消磨時間。

鐘琂以前會把沈時因比喻成他小時候很愛吃的那家餐廳,有一天餐廳倒閉了,他需要花很長一段時間適應。每天多繞一段路,背下新的菜單,習慣新的口味,這都讓鐘琂很難受。但他總有一天會走出來,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鐘琂的慣性思維是——提出問題,分析原因,解決問題。他照例將沈時因套上去,很快得出了沈時因並不等於那家餐廳的結論,再深想下去,這個問題簡直無解,因為沈時因是個活生生的人,也就是無法被預設和控制的變量。

她同樣不可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替代。

沈時因一走,結構工程師的位置很快被新的人補上。堅持不過一個月,那人灰溜溜地離開,張士明繼續長籲短嘆:“怎麽就沒人願意來呢,總招不到人,這可是個大問題……”

鐘琂坐在旁邊,第一次給他出主意:“你在以前的工作群組裏發些非洲風光和生活日常,有的人看見了,說不定勾起懷念,會決定回來。”

張士明將信將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照做。鐘琂也顯得很上心,不僅幫忙盯著回覆,還時不時給他支招,讓他言辭更懇切一些。

鐘琂抱著手機守了幾天,群裏沒什麽人回話。別說勾起回憶故地重游了,發出去的話根本就是石沈大海。

沒過多久,非洲迎來汛期,張士明忙裏忙外地操持防汛事宜。鐘琂又提議說:“你應該在群裏說一聲,免得有人擔心。”

張士明搞不懂鐘琂的腦回路,“你不是說要多宣傳非洲的好處嗎,洪水都要來了,誰看了還敢來?”

“至少報個平安吧。”

張士明懶得跟他多說,索性把手機交給鐘琂,讓他想發什麽就發。鐘琂將洪水預警當作通知發出去,然而過去了許久,沈時因一次也沒有主動聯系過他,更別說表達關心了。

鐘琂開始常去沈時因愛去的地方。沈時因喜歡逛超市,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哪些是新產品,再極具探索精神地買回去試用。她還會在結賬的時候拒絕收銀員提供的塑料袋,從包裏拿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布袋子,把商品一件一件地裝進去。

沈時因也喜歡吃甜食,是園區咖啡廳的常客。有時候時間太晚,蛋糕賣不出去,她會用打折價掃蕩一空,再花一天的時間吃完。

有一天,鐘琂無意中來到一家雕敝破敗的電影院。老板熱情地調出片單讓他挑選。片單按點播次數高低排序,最受歡迎的電影都排在前面,大部分是喜劇片。

鐘琂往後翻了翻,最後一頁裏,所有電影被放映的次數都是一次。老板指著其中一部說:“這是個女孩子獨自一人來看的,頭發這麽長,長得白白凈凈的。她看完之後還在裏面坐了很久,應該是部好電影。”

鐘琂很快反應過來那是沈時因。沈時因最喜歡和這些店員聊天,她討人喜歡,也總能讓人記住。

鐘琂指著那部電影說:“那我就看這個,《2001太空漫游》。”

黑漆漆的電影院裏只有鐘琂一個人,電影開始放映,畫面中出現了許多大猩猩。鐘琂一度懷疑老板放錯了,這怎麽看都是《動物世界》。好不容易熬到演員出現,劇情依舊無聊沈悶。

鐘琂幾欲離席,可一想到沈時因也曾獨自坐在這裏,看完了如此冗長枯燥的影片,他就還是留了下來,耐著性子往下看。

走出影院的那一刻,鐘琂心裏想的是這部電影後面的數字會變成“2”,而且是長久地停住,成為他和沈時因之間的專屬回憶。

大概就是這個時候,鐘琂決定要回國工作。一方面是心之所向,另一方面也包含了一些對那些話的在意。梁冉說他不會為了喜歡的人做出犧牲,那鐘琂就主動做出改變,而且不求回報。即使沈時因不會再重新接受他,他也要生活在有沈時因的地方。

在提交調職申請之後,腥風血雨是可以預料的。鐘琂表現得很負責,他對張士明說:“你放心,我一定完成所有的交接工作再走。手頭上的項目也都至少做完設計和技術交底。”

移居是件大事,鐘琂做得頭也不回。他不僅賣了車,處理了大件家具,還通知了所有親友。

蔣斯年一連發來許多個震驚的表情,他不太確定地問:【總不能還是因為上次那個女孩吧?】

鐘琂很簡短地回了一個字:【嗯。】

做出這個決定,鐘琂反而一身輕松。在等待蔣斯年回覆的期間,他看見WhatsApp裏的聊天記錄,上一次聊天還停留在一段時間前,目睹鄭牧送沈時因回家的那個夜晚。

那天,鐘琂猶豫到深夜,還是決定問問在感情方面更有經驗的蔣斯年。他發去信息:【如果一個女孩接受了另一個男性送她回家,他有可能會留宿,但我覺得大概率不會。這時候問她明天早上能不能去接她會不會顯得太creepy?】

蔣斯年說:【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女的。你該去問問何茹。】

何茹是蔣斯年的女朋友,也是鐘琂小時候的中文課同學。鐘琂覆制了剛剛那個問句,一字沒改地給何茹發了過去。

何茹回道:【大概率是會的,但也要分情況。】

鐘琂:【什麽情況?】

何茹:【如果那個男生已經留宿,那就會。逼得太緊很容易讓人反感的,就像stalker。】

何茹很不讚成,但鐘琂轉念一想,【那我如果問了,她萬一說可以接。那我是不是就能間接得知那個男的沒有留宿?】

何茹沒再回覆,鐘琂卻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愈發好奇,最後還是給沈時因發去了信息。

上一次的鐘琂回國,只是為了沈時因一個臺階下。在他的當時設想裏,兩人可以異國戀,他也可以過雙城生活。但這一次的鐘琂決定拋下這一切。

不久後的歡送會,張士明特地讓食堂做了一桌好酒好菜。他舉起酒杯替鐘琂送行,一開口險些老淚縱橫,“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機票退了就行。總部那邊我去說。”

鐘琂依舊堅定:“不反悔了。”

張士明這一晚上嘆了無數次氣。他為非洲基地的未來憂心,本來就青黃不接,如今還損失了一員大將。作為基地負責人,張士明自認已經關心到了每一個人,鐘琂到底為什麽要走,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張士明眼前跟走馬觀花似的回想起這些年來來往往的人,大多都是因為受不了這個苦才離開,但鐘琂明顯不在此列。

就在張士明冥思苦想之際,一個人猛地閃過他的腦海。非要說特例,沈時因好像也屬於這類,她堅韌不拔,再大的苦都吃過來了,走得也同樣遽然。

思緒一旦打開口子,就有了突破口。張士明越想越不對,他打開手機裏的工作群組,仔細查看起之前的對話,再聯想鐘琂連日來的反常,一個答案昭然若揭——“有的人”是一個具體的人,而那個人就是沈時因。

張士明怎麽看鐘琂都覺得他不像能幹出這種事的人,他理智克制,就算要喜歡誰,愛情也只會占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如果沒有別的可能,那看似最不可思議的答案就是真相。

在與淩志才的通話裏,張士明很明確地說:“鐘琂移情別戀了,從熱愛非洲變成了喜歡沈時因。沈時因打敗了整個非洲大陸,摧毀了鐘琂多年以來堅不可摧的理想。這下你知道該怎麽拿捏鐘琂了吧?”

淩志才有些啼笑皆非,沒怎麽放在心上:“行,那我試試。”

鐘琂離開那天,張士明把他送到機場,拍拍他的肩,“以後好好幹啊。哪天要結婚,我一定不遠萬裏回來喝你的喜酒。”

鐘琂聽得雲裏霧裏,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分開之後,他走得頭也不回。

歷經二十多個小時的航程和五個小時的時差,鐘琂再次降落在熟悉的機場。他特地提前回來了幾天,沒有通知淩志才,想預留一些時間給自己和沈時因。

走出機場的那一刻,許多熱淚盈眶的人等在出口,準備迎接他們的家人或朋友。鐘琂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在這個科技高度發展的國家,他宛如一個落後的山頂洞人,沒有當地的電話卡,沒有移動支付,沒有打車軟件,也沒有當地的通訊app。

在這樣寸步難行的情況下,鐘琂一點也不覺得孤寂慌張。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沈時因。只要見到沈時因了,她總會教自己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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