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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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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沈時因沒想到還能有近距離看海的機會,她走在後面緊追了幾步,興奮地奔到海灘裏。

踩到柔軟的白色沙子上,沈時因忽然變得躡手躡腳了起來。沙子裏有一些被海浪沖上來的海膽,或許還有其它不明生物,沈時因不敢脫鞋,也怕被海膽紮到,只能使用龜速前進。

鐘琂停在離海浪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將腳下的一塊區域清理幹凈,對終於慢慢走過來的沈時因說:“我們可以坐這兒。”

沈時因盤腿坐下,她拿出幾個面包和兩瓶水,分給鐘琂。他們誰也沒說話,直到吃完各自手裏的食物,沈時因也幾乎沒有眨眼,日光照射的海面閃著如星光般的璀璨亮點,海洋遼闊得看不到邊,在視線的盡頭與極深極高的天空連成了一片。

“難以想象,我們居然要修一座橫跨這片海的大橋。”

即使還沒開始,沈時因就已經有些惆悵。不僅是想到會有多難,更是為要打破這個寧靜美好的自然風光而感到難過。

鐘琂很快就領會到了她話裏的深意,他說:“過兩天施工隊就該進場了,先是沿海公路,再是跨海大橋,我們會將這兩邊的海岸連接起來,發展成一個繁華的新城區。那些分別住在海灣兩側的居民以前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但是因為我們,他們只需要花二十分鐘就能去到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遠方,見到原本以為永遠也不會見到的人。”

不出幾年,這裏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人文發展的角度來看,這是很巨大的城市躍遷。只不過……一想到這點,沈時因急忙打開了包,從裏面翻找出手機。

她這一驚一乍的動作讓鐘琂摸不著頭腦,“發生什麽事了?”

沈時因在打開手機的一瞬浮現出深深的失望,“我本來想打視頻電話回國,給家人和朋友看看我現在看見的風景,但是我才反應過來沒有信號。”

沈時因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打開手機裏的照相機。但相機的效果畢竟大打折扣,她錄了好幾段視頻,還是覺得不太滿意,拍不出肉眼所見的這種感覺。

沈時因最終作罷,考慮到沒有信號,她有些不放心地說:“我們要不要回去了,張工聯系不上我們,又一直等不到人,可能會擔心。”

鐘琂依舊盯著海面,手裏握著剩下的半瓶水,語氣平靜:“再等一會兒吧,張工這幾天也沒閑工夫管我們。”

雖然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但沈時因隱隱感覺到鐘琂有些抗拒回去,再聯想到他上午出現時那腳下生風的樣子……

沈時因不太確定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有人來拍攝,也不喜歡上鏡?”

鐘琂很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承認。他反問道:“難道你想被人指揮來指揮去,坐在那裏當一個觀賞物?”

沈時因其實並不太抗拒,“我還好吧,能被頂尖團隊制作成紀錄片也是一種榮譽啊。而且我們在為國爭光,以後播出了還能被更多人看到,我覺得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沈時因的想法能代表大多數人。她雖然不喜歡制作團結的突然闖入,打破了園區裏的平靜,但這件事本身是好的,一想到自己也坐在會議室被拍攝過,她有些期待地問:“你知道紀錄片什麽時候會播出嗎,我一定得讓我外婆看看,讓她知道我不是來非洲吃苦受難的,我在做有意義的事。”

鐘琂已經不再盯著遠處的海面,他在看沈時因,看她說話時的鮮活和雀躍。

“大概中非建交六十周年的時候會播出。”

沈時因掰著指頭算了算,很快喪氣道:“那豈不是還要等兩年多?”

“差不多吧,這種片子制作周期長。而且也不可能光拍那一個項目,應該會是一個合集。”

鐘琂認為沈時因完全沒必要這麽期待,她的存在不會在紀錄片裏有太多的分量,過度的期許只會換來更大的失望。

“沈時因。”

這是在沈時因的記憶裏,鐘琂第一次這麽正式地叫她的名字。她怔楞一瞬,不由得有些緊張:“怎麽了?”

“你的名字不會出現在紀錄片裏,你的那些發言也不會。你的出現只是作為人肉背景板,為了讓畫面更和諧好看。”鐘琂說完之後才意識到這段話有多殘忍,他頓了頓,補充道:“其實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作為一個項目的核心成員被報導,只不過不是出現在昨天那樣的場景裏。所以你只需要隨便露個臉就好了,不用那麽認真。”

一旁的沈時因因為聽他講話而歪著頭,她沒有露出什麽很受挫的神情,只是很專註地在聽。

“我知道的。”

沈時因低頭看向那些大大小小的海膽:“我承認我剛開始很受寵若驚,但是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除了我,後面進來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猜到了,所以他們後來就只是坐在那發呆。可是隨著會議開始,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很難得的學習機會,早就聽說那個高塔同時兼具了設計感和實用性,所用的技術也都是國際最前沿的,我就想著幹脆拿它當真正的會議那樣來學習。就算拍攝是假的,那你們討論的內容總不是假的。”

鐘琂突然意識到,原來沈時因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她只是在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保持了最大限度的純真與赤誠。

沈時因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明明不是什麽主要角色卻不知天高地厚地誤以為自己得了上級青睞,一板一眼地當起了狗腿子。”

“我沒有……”

“其實我也看到了那幾個電視臺編導的眼神,我說話的時候他們都表現得挺鄙夷的,可能在心裏嘲笑我用力過猛吧。不過我一點都不在意,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

到了這一步,沈時因也大致能猜到為什麽鐘琂會主動請纓來做驗收這樣的活,還專門挑中她當助手。她被解救出一個因外貌所梏的困境,卻又掉入了另一個名為同情的陷阱。

那些關於看海的興致在此刻全都消失殆盡。

沈時因倒也沒有真的生氣,她只是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張工通知我要跟你一起來驗收的時候我也很高興,還以為你真的認可了我。如果你真的覺得我有能力,也願意把我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那麽至少應該先收起那些泛濫的同情心。”

不等鐘琂開口,沈時因又換回了她平時那副笑瞇瞇的樣子,她大方地說:“不過看在你今天帶我看海的面子上,我就大度地原諒你了!咦,我怎麽感覺這個海膽在動?”

鐘琂被她的話帶得跑偏,當真低頭去看那個海膽,果然看見一個黑色生物正在小幅度地進行張合,“離開海水的海膽有時候會過幾個小時才徹底死亡。”

“那我們要不要把它放生?”沈時因趴在地上,眼神像在看什麽可憐的小貓小狗。

鐘琂其實很想說沒必要,但柔情大概會傳染,那奄奄一息的海膽不知怎地刺中了鐘琂的心,讓他說出一句很不是他風格的話:“它好像已經快不行了,我們應該快點帶它回海裏。”

沈時因忽地站起來,渾身都寫滿焦灼:“那快點,我還帶了耐磨手套,給你一個。”

建築工地用的手套上布滿了防滑小顆粒,用來抓海膽再合適不過。沈時因和鐘琂在這一天放生了許多海膽,即便它們明天就又會被沖上來。

對於鐘琂來說,這一天的事情過去了許久他才真正想通,沈時因對海膽的在乎半真半假,更多的還是想要轉移話題。她不想將對話結束在一個尷尬的位置,真心話說完,總要再打個哈哈將事情輕輕揭過,這樣以後見面才不會尷尬。

如果以後的鐘琂能夠再回到這一天,他大概不會被沈時因牽著鼻子走,而是義正嚴辭地告訴她——她有發脾氣的權利,不論是面對他,還是其他的任何人。

回去的路上沈時因在車裏睡著了,剛開進信號區,她的手機就在包裏嗡嗡作響。鐘琂猜想多半是張士明打來的,他們直到天黑才開始往回走,不論怎麽想都很反常。

鐘琂將車停在路邊,用自己的手機給張士明打過去。

“沒出什麽問題,數量都對上了,質量也都檢測過。”鐘琂壓低聲音,他看向副駕駛的沈時因,她依舊睡得香甜。

“路上堵車。每次一停車,那些兜售商品的小販和乞討的孩子們就都一窩蜂地圍上來,根本開不快……別擔心,一會兒就到了……讓食堂給留點吃的。”

鐘琂將車停在園區的停車場,借著園區的大燈,鐘琂能透過她的亞麻衣袖依稀看見又被咬了一串的紅包。

沈時因很快就醒了過來,手臂上開始發癢,她也好多個小時沒上過廁所。沈時因從睜開眼起就火急火燎地要下車,“我先走了,我得回去洗澡。”

“嗯。”

“誰給張工匯報工作?”

“我吧,你記得洗完澡去食堂吃飯。”

沈時因回過頭揮了揮手,“好,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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