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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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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1)

“我,盧恒安,華蕪池,曾都拜張伯為師過。”

姚七福瞳孔一縮,她大抵猜到過,柏閔肖與張伯是師徒關系。

可令她沒想到的事,盧恒安和華蕪池也曾經是張伯的弟子。

而且,姚七福擡眸看向柏閔肖,他竟然真的是張伯的弟子,那為何第一次見面時,要將泥館的所有張伯遺作,都砸得稀巴爛?

柏閔肖看著姚七福眼睛裏,浮現出疑惑,嘴角一笑。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要將泥館給砸了?還說張伯欠我錢?”

姚七福垂下眼簾,半晌,實在沒想出來緣由,點點頭。

“因為我要試探你啊。”

試探她?什麽意思?這柏閔肖說的話,怎麽總是迷糊不清,像是在給人撓癢癢,根本撓不到要緊處,還能引發別的地方也開始癢起來。

“你就不能一次性將話說完?”

聽出姚七福語氣裏的不爽快,柏閔肖嘴角勾起,“好,我改。”

姚七福翻翻白眼,對他語氣裏莫名其妙出現的寵溺,有些厭惡。

她與他實在不熟,對於關系普通的人,她並不喜歡對方過於親密。

想到這一點,腦海中又再次浮現出周迢的面容。

周迢也是這樣自來熟的人,但她現在回想,怎麽感覺對於他一開始的靠近,就沒有那麽厭惡,而更多的是……害羞呢?

得得得,姚七福趕忙將飄遠了的思緒拉回來。眼下不是想這些情愛的時候,姚七福,你得分清場合,擺脫,請不要做一個戀愛腦。

“七福啊,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柏閔肖學著姚七福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地轉動茶杯,思緒開始回到過去,聲音都放輕了些。

姚七福沒應,她知道她又要充當傾聽者的角色了。不過這樣也好,她能多多了解周圍的人,能多多了解這個世界。

窗外的雪似乎也想聽故事,下得沒有那麽湍急了,紛紛選擇落在窗欞上,使其覆蓋上一層層雪,紅梅也好奇地探頭進來。

“我呢,我出生於經茶世家,家裏不說大富大貴,但也衣食不憂,一家三口,日子過得很是快活。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待我兩歲那年,父親的生意做得也愈發地大,要出門去談生意了。母親深知男人都懷有鴻鵠大志,便守在家,等著父親回來,從年輕貌美,守到年華老去。

好不容易,終於盼到久未歸家的父親回來啦,可母親和我還未來得及開心,卻看見了他身後女子和孩子。”說到這裏,姚七福聽見柏閔肖的揶揄,“更可笑的是,那個孩子,竟只比我小兩歲。”

這相當於什麽呢?說明他一向敬重的父親,一出了遠門,便沒有管住自己,背叛了母親和他。

然,他在最開始背叛的那一刻,可曾想到過,那對自幼相識,就算義無反顧拋下所有,也要牢牢抓住彼此手的少年少女,在得知他的背叛後,會有多麽絕望?

山盟海誓,猶如在耳。可你卻背叛了年少的自己,也永遠對不住了那個願意為你放棄一切的她。

他從小便聽著父母的愛情故事,也確認他們真的曾經十分深愛過彼此。

然,為什麽,這樣的愛情也經受不住考驗?

柏閔肖突然想起那一段黑暗的日子裏,神智已經不清晰的母親,嘴裏總是喃喃地念著,“你說過的啊,這輩子只愛我一人,我們要攜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啊?你為什麽忘了呢?為什麽呢?”

垂著頭聽的姚七福,想到從前課本裏學過的一首詩,裏面有幾句,她記得異常地牢: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①

還有另外一句,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①

愛情,是最虛無縹緲的,所以心吶,請不要輕易交出去,否則拿又拿不起,放又放不下,到頭來,在感情中,最受傷的只有女子。

所以,姚七福一直覺得薄情寡義,也不是不好,至少不會被人傷害。

柏閔肖將杯子裏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他更想面前的這是一杯酒,這樣他就可以醉了,但不行,他怕傷害到身邊的小姑娘。

姚七福給他滿上茶,感覺他們倆你來我往地給對方倒茶,有些像在喝酒訴苦。

柏閔肖看著汩汩湧入杯子裏的水,貼在杯壁上的指腹逐漸燙手起來,但他沒有放開,他現在需要冷靜,人一旦揭開醜陋的疤痕,就會抑制不住地變得有點癲狂。

靠著滾燙的溫度,他繼續回憶說道,“家裏有兩位女子,總免不了一個受寵一個被冷落。母親是個矜持的人,也不太善於表達與溝通,有了權又有了錢的父親,自然不願去母親那兒遭受冷眼,便將所有寵愛都給了那對母子。

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吃的都是冷飯餿菜。是什麽時候母親覺得改改變了呢?

好像是那年除夕,我發了自出生起的第一場高燒,怎麽都退不了。母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直沖街上找大夫,可是除夕團圓之夜,無人願意出診。

沒有辦法的母親,只好委屈地低下頭去求父親,父親得知後立馬就利用權勢,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為我請來了全城最好的大夫。”

說到現在,天已經暗了下來,清冷地月光,鉆過窗口,射在地上,灑下一片清輝。雪又開始下大了,爐子裏的火似乎不夠了,不然他為何會覺得這麽冷呢?

好像回到了那個冬天,可其實那個冬天並不冷,家鄉在南方,不像京城,下雪是小幾率事件。可冷風似乎要透過厚厚的棉衣,侵入他的骨子裏,將他從內到外,都冷凍住。

他躲在陰暗的柴房,外面的飛雪飄揚,透過窗格,落在他的臉上,冰的他一顫,讓他回過神來。

小柏閔肖爬出來,來到母親的身旁,顫抖著手摸了摸,涼的,不冰,比雪還要冰。

當時的他,是什麽心情來著,好像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他像一具虔誠的僵硬的石像,立在倒在血泊中早已沒了氣息的母親,目光無神得宛如一具人偶。

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啊,對,腐爛地屍體發出惡臭,引來了蛇蟲,被後廚的老仆人發現,這時,府裏才知道,大夫人死了。

為什麽會死呢?柏閔肖不記得了,只記得他的手好熱好熱,可是突然間又變得好冷好涼,兩種矛盾,相互抵觸的溫度在他體內不斷激戰,讓他感覺自己快炸了。

“柏閔肖,柏閔肖,你還好嗎?”

一陣夜鶯般的聲音回響在耳畔,視線迷蒙的柏閔肖仰頭看去,那是一張親易近人的臉,他還記得母親總是笑盈盈的,眉眼彎彎,就好像三月間的桃花,美不勝收。

“柏閔肖,你沒事吧?”姚七福看著不對勁的柏閔肖,連忙起身,自剛才給他倒茶後,她便察覺到了他臉色異常地蒼白,後來全身也開始顫動。

指腹無意掃過他的手背,姚七福被涼的一驚,怎麽會這麽冷,她扭頭張望,發現窗欞是打開著的,還有雪花飄揚進來,靠近窗欞的地上已經融化掉了一層的薄水。

姚七福將窗戶關上,然後往火爐裏再添了添柴,等室內的溫度重新回暖後,姚七福準備回去坐好。

然,一個扭頭她便看見,在向她走來的柏閔肖。

“柏閔肖,你,你要幹什麽?”

只見眼前的柏閔肖已然沒了往日的儒雅,眼眶通紅,眼裏布滿了紅血絲,臉上的肉在不斷地聳動,面目猙獰可怖。

姚七福感到一陣後怕,她緩緩往後退,門在柏閔肖的身後,她想跑出去必定要經過他。

還有另一種辦法,大聲喊叫,等人來救她。

可是,這個本就想要她命的莊子,會有誰來就她呢。

不行,她得自救。

“柏閔肖,你清醒一點,我,我是姚七福!”

姚七福不斷後退,柏閔肖神志不清地向前進。

感受到了莫名的壓抑,姚七福餘光向後瞄到一個花瓶。

要砸嗎?萬一把他砸壞了怎麽辦?

她選擇一邊往花瓶處靠近,一邊繼續叫醒柏閔肖,“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回憶裏的人,我是姚七福,姚七福!”

根本沒有用,柏閔肖像是被抽了魂,惡狠狠地盯著她靠近,眼看兩人的距離就要愈來愈近,沒辦法,姚七福只好拽起花瓶舉到頭頂,“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過來,否則,否則我就真的要砸了。”

柏閔肖根本聽不進去,無奈,姚七福一個向下砸,就聽“卡擦”一聲巨響,回蕩在屋內。

柏閔肖倒下了,姚七福也跌倒在了地上。

屋內安靜了,於是柴火在燃燒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格外刺耳,窗外的下雪聲,也無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

翌日,陽光照進屋內的每一寸角落,使得屋子變得給外的亮堂。

柏閔肖被太陽光線刺醒,惺忪了會兒眼緩緩睜開,卻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了地上。

這是怎麽回事?昨日他不是在給姚七福講他以前的事嗎?他怎麽會躺在地上,還有他怎麽記不太清昨晚都發生什麽了?姚七福呢?在哪兒?

“你醒了?”

尋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姚七福站在窗戶前,太陽光照射在她身後,給她鍍出一層又一層的光圈,讓躺在地上揚頭看她的柏閔肖,看得一點兒都不真切。所以他瞇了瞇眼,但不知為何,視線還是模糊的。

姚七福將他扶了起來,“你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不舒服?柏閔肖晃了晃腦袋,一陣刺痛從腦後襲來。

“有,腦袋後面,很疼。”

姚七福看他能清晰地表達了,面色也恢覆了往常,心裏松了口氣,還好,下手沒有太重,腦子還算正常。

“嗯,疼就對了。”

柏閔肖疑惑地望向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麽?”

“沒什麽。”姚七福擺擺手,徑直走到梨花桌木前面,學著昨日柏閔肖招待她的動作,倒了兩杯茶,一杯給自己,一杯舉起來遞給他,“過來喝盞茶。”

柏閔肖覺得這幅情景有些熟悉,待反應過來後,他將揉捏後腦勺的手放下,揚唇邊走過來,邊笑道,“你是在試探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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