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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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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2)

姚七福挑挑眉,待柏閔肖坐下接過水後,說道,“我怕我昨天將你腦子砸壞了。”會失去記憶,像從前電視劇裏演得一樣。

當然,後面這話是不可能說出來的,畢竟柏閔肖不可能知道“電視劇”會何物。

柏閔肖坐下飲茶,餘光倏忽瞄到地上有碎片,加之聽見姚七福說的話,嘴裏的水差點噴出來,“你說什麽?你砸了我?為何?”

姚七福白他一眼,還是決定將昨晚發生的事全盤告訴他。

“你莫不是有什麽隱疾?”她沒想要顧忌什麽,有話就直接說了,“昨日你在給我講身世,講著講著,猛然間臉色大變,全身充滿暴戾。

我轉身去關個窗的功夫,你瞅我的眼神,仿佛要吃了我一般。我沒辦法,就只好砸暈你,自保了。”

簡短地解釋一番,姚七福抿了口茶。天知道,她昨夜擔心了一晚,腦子可以人體最重要的地方之一,她不善醫術,生怕自己砸的地方會給他砸成腦殘,或者直接嘎了。

一整夜就在試探他的鼻息,又擔心盧恒安會派人過來,萬一被他們發現她砸“死”了柏閔肖,就拿這個做噱頭,直接要了她的命,以命抵命,可如何是好?

愈想愈後怕,睡都睡不踏實,害得她現在眼皮子沈沈的,感覺下一秒就能昏睡過去。

一切的源頭,都怪柏閔肖,他怎麽就講著講著就變了性?真奇怪。

是不是想到了童年陰影,所以被困住了,不受控制?

這說起來玄乎,但也不是沒可能的,這不類似於心理疾病。

隔著氳氤的水氣,姚七福眼裏浮現一抹愧疚。

她剛才把話,說得如此直接,會不會……傷害到他的心靈啊?

柏閔肖在聽見這話時,手控制不止地一顫,盛滿的茶杯濺出來,落在虎口處,霎時變得一片通紅。

姚七福看著他,手已經紅了,但他好像沒有感覺似的,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一處,眼睛也不眨。

她好像……真的傷害到他了。

正當姚七福要啟唇,說句抱歉時,柏閔肖抿得繃直的薄唇,張了張。

他想說話的,但感覺喉嚨處被放了一塊鐵塊,卡著他,令他無法發聲,而且還很疼很疼,咽一口口水,感覺命都要被要了半條。

姚七福垂眸,咬住嘴唇,藏在衣袖裏的手指頭相互絞動,一炷香的時間,屋子裏迷茫了尷尬的氣氛。

姚七福不能忍受因為自己的緣由,從而導致氣氛的凝重,她可以自娛自樂,不與人交流,但她受不了別人因她受到傷害,這會讓她覺得十分慚愧。

看著仍舊維持著原先動作的柏閔肖,姚七福心裏的愧疚愈來愈濃烈。不禁腹誹自己:姚七福,你也真是的,嘴巴子忒直了,直接了當地揭開了別人的傷疤,別人不要面子的嗎?

倘若這件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被人直接說出她臉上的疤痕,她是真的想死的心又覆燃了。

糾結良久,姚七福還是決定打破這凝重的氛圍,“對不住,我可能話說得有些直了,讓你難堪了……”咬了咬嘴,想把話說得“漂亮”些,然,腦子就跟短路了一樣,想不到恰當的詞語,只能幹巴巴地說道,“我……對不起你啊。”

出神的柏閔肖,聽見了她的道歉,不氣反笑,“你為何要與我說抱歉?”放下眼皮,拿出手帕將手背上的剩餘水滴擦掉,“你又沒做錯些什麽。”

真的嗎?

姚七福微微探頭靠近,“你真的沒生我的氣?”

柏閔肖看著她,像只好奇的小兔子,直抿的嘴唇陡然上翹,“真的,沒生你的氣。”說起來,這件確實跟她無關啊,是他,是他沒控制好自己,讓她害怕了。

姚七福看他表情放松,心裏松了口氣。

屋內的氣氛緩緩變得輕松起來,姚七福擡手喝了喝茶。

也說不清是什麽緣故,她覺得,柏閔肖並不會真的傷害她,至於背叛,隱瞞。

哎,她不想深想了,想得愈多,就愈發感覺毛骨悚然。

罷了罷了,只要能活下去,糊塗一些,也不是不好。

“七福啊,你還想繼續聽我的故事嗎?”

姚七福放下茶杯,她覺得柏閔肖是心裏積壓得太多了,眼下有她這個願意傾聽的人,他便想發洩出來了吧。

但為何要選擇她呢?

想不通,隨便吧,姚七福有些想擺爛了。杞人憂天可以適度,過度了的話,就要折壽了。

“洗耳恭聽。”

屋內的沈香重新換上一根新的,緩緩燃燒,熏爐上方的小孔散發出縷縷白煙,火柴足夠,燒的如往常般溫暖,冰天雪地被隔絕在屋外,室內仿佛早先一步邁入了春日。

柏閔肖給姚七福沏了一壺新茶,兩人碰杯輕飲過後,默契地對視上,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滿足,這真是一壺好茶。

有茶有人願意耐心傾聽,柏閔肖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感受到的放松,望向窗外,思緒隨著雪花,飄向那個他逼迫自己塵封的歲月:

那一年的冬天,母親在我高燒不退,尋不到良醫的時候,無奈只能祈求父親的幫助,而父親只需要動動嘴皮子,良醫便立馬為我診治。

從這件事中,母親頓悟了,她知道,埋怨只是會讓一個人不斷地糜爛下去,所以,為了保護我,也為了保護自己,她決定振作。

其實,當時年幼的我,也曾覺得母親過於的扭捏,仔細打量打量那位姨娘,我能毫不費精力的,從她的身上探尋到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一想到,父親在外經商可能是因為想念母親,才一時犯下的過錯,我立馬興奮地奔向母親,其實,我是打心底裏想父親與母親重歸於好的,我看得出來,他們還愛著彼此,只是兩個人都不願意低頭,所以關系才會愈弄愈僵。

待我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說不定母親就會原諒父親了呢,這樣從前的幸福日子,是不是就會又回來了呢。

我便是這般美好地幻想著,沖進房間,然,我的話還未說出口,便發現母親居然在整理包袱。

一陣恐懼湧入我的心頭,我立馬上去,阻止了她:“母親,你這是在作甚?”

母親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蹲下來,與年幼的我平視,她用著和平常的力道,平常一樣溫柔似水的眼神,註視著我,可我卻敏感地發覺,有地方不對勁,是哪裏呢?

彼時年幼的我,還尚說不出來,後來逐漸長大,我午夜夢回,每每想起那一天母親的面容,我頓悟,是神態,母親憂愁的眉宇已經消失,逐而取代的是堅定。

“肖兒,母親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兒?”

我死死地拽緊她的衣袖,因為剛才母親說的是她要走了,並沒有帶上“我”。

“母親,你不要肖兒了嗎?”

母親的杏眸中噙滿了淚水,隨後將我擁入懷中,抱著好緊好緊,“對不住,肖兒,母親是自私。”

我正準備回抱住母親的手,霎時一頓,懸在半空,放下也不是,拍向母親也是,霎時間,我感覺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停止了,我聽不到聲音,也說不了話了。

待耳畔傳來暴怒,我僵硬的身體才緩緩能動了,我立馬跑出去追趕母親,“母親,母親,不要拋下肖兒,肖兒以後會聽話,以後一定都聽你的話。”

母親的腳步飛快,我用盡力氣始終都沒有追趕上她。最後還因為跑得太急,被衣袖絆倒了,可我還是不想放棄,站不起來,那便爬。可是爬又怎麽可能追趕得上,雙腿跑的人呢。很快,母親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視線中。

那一刻,我才終於反應過來了。

母親不要我了,我,沒有家了。

剛才的想法回憶起來,是多麽的荒誕啊。

是她,是那個女人,都是她,若不是她勾引離家在外的父親,我的家就不會變成這樣。

所以,我從屋子裏掏出一把剪刀,我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心裏一陣聲音,在不斷地叫囂,殺了那個女人,殺了她,你美滿的家就會回來了。

哧!

衣裳破裂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我的眼裏被這聲巨響驚得恢覆清明。

我低下頭,看著倒在血泊中,滿目猙獰的女人,充滿了驚恐。

遲來的恐懼,在我的身體裏蔓延開來,我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後來呢?後來,父親將我打得半死不殘,我那個弟弟也在報覆我。

我都忍下來,我知道,這件事我是犯了大錯了。

母親曾教導我,手上不可沾染上血腥。

可是,我已經臟了。母親更加不會要我了,父親也憎惡我,弟弟更加憤恨我,府裏的下人也容不下我。

我知道,我徹底沒家了。

說到後面,柏閔肖的聲音愈發的沙啞,直接發不出一點聲音,他才止住。

像一具雕像,立在那裏,任由風雪落在他身上。

“七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當時的我,也不過十歲而已,手中已經沾上了他人的鮮血。”

姚七福聞言,看著盯著自己右手的柏閔肖,緩緩放下眼簾。

從她一個聽故事的人來看,柏閔肖確實是過於偏激了,但她沒有資格來評判些什麽,於是,她選擇了沈默。

柏閔肖眨了眨眼,阻止眼眶繼續濕潤:

既然這個世上,沒有人要我了,那我覺得,離開也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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