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用過早飯，告辭了老太太，賈雨村就領著寶釵出門了。

高管家安排了一頂大轎，在裏面鋪上厚厚一床被子當坐墊，另外還擺了火盆，手爐熱茶之類的東西。

鶯兒和紅錦兩個丫頭都跟著，雙壽和雙康也隨行，把轎子護得嚴嚴實實。

踏著雪一路來到薛家，薛蟠正等著呢，他特意穿了一身紅錦新衣，就在門房裏喝著茶等。

聽見院門響，薛蟠幾個箭步沖出去，搶在小廝前頭打開大門，熱情地對轎夫說：“直接擡進來，小心門檻。”

轎夫小心翼翼地進了大門，走到庭院裏才停下來，賈雨村先下轎，然後轉身攙扶寶釵。

薛蟠伸長脖子朝轎子裏看，等看到寶釵唇紅齒白的一張臉蛋露出來，他就笑了：“妹妹氣色真好，我正擔心你會瘦了呢。”

他說這話也沒別的意思，他雖然還沒孩子，以前跟狐朋狗友們玩鬧的時候也曾聽說過，懷著身子的婦人嘴巴極其挑剔，這個吃不下，那個見了就想吐。

所以，他才理所當然地擔心寶釵也會跟著變瘦。

就這麽一個妹妹，怎麽能不心疼呢？

賈雨村知道他這位大舅哥向來說話不過腦子，再好的涵養聽了這話也不免神色頓了頓。

自己的女人孩子，難道他還能故意餓著她們不成？

“大哥。”賈雨村扶著寶釵站好了，然後才朝薛蟠拱手行禮。

薛蟠趕緊回禮，跟著拱了拱手：“妹夫。”

“哥哥。”寶釵滿臉無奈，“我吃得香，睡得也好，一點兒都沒瘦。”說完，安撫性地看了賈雨村一眼。

賈雨村朝她笑笑，表示自己不介意，眉眼彎出來的弧度十分俊俏，眼裏滿滿的寵溺。

薛蟠看看妹妹，再看看妹夫，終於後知後覺地傻笑起來：“我也沒旁的意思，就是……嘿嘿！”

院門剛打開的時候，就有下人飛跑進去通知薛氏了，薛氏整整衣裙出來迎接，看到他們幾人還在庭院裏站著，急忙一邊走一邊喊：“蟠兒，傻站著做什麽，外頭冷，還不快把人請進屋？”

“岳母。”一聽見薛氏的聲音，賈雨村往前走了幾步給她見禮。

薛蟠這才小心地扶著寶釵往裏走，討好地對薛氏說：“娘，這不是進來了麽？”

一進屋，暖氣撲面而來，寶釵和賈雨村都解了外頭披著的鬥蓬，桌上早就擺好了待客的好茶以及各式點心瓜果。

各自找座位坐了，喝著茶閑聊，等到飯時，又換到飯廳。

雞鴨鵝魚擺了滿滿一桌子，另外還有一壇好酒，薛蟠親自給賈雨村倒酒，笑嘻嘻地邀功：“妹夫今天陪我好好喝一場，上個月有人請我吃酒我都沒去呢！”

“哦？是誰？”賈雨村挑眉問。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薛蟠手一揮，漫不經心道，“同一條街上開雜貨鋪的，我哪有那閑功夫，忙著呢，既要看著鋪子，還要抽空練字。唉，狗都沒我這麽辛苦。”

薛蟠說完又傻笑，接著皺眉嘆氣，言語也粗俗，竟然拿自己比狗，一米八高的結實個子做出這種小兒舉止，實在是惹人發笑。

寶釵毫不客氣地笑出聲：“哥哥寫的字在哪裏？等下拿給我檢查。”

薛氏也忍不住笑：“你是還沒孩子，等將來有了，你還這樣他也要笑話你的。”

“敢笑話他爹？這是不孝！”薛蟠振振有辭。

寶釵被他的恬不知恥給驚著了，趕緊移開視線，都說外甥似舅，就薛蟠這傻裏傻氣的模樣，要是生出來的孩子真的像他，那就完了。

視線不經意和賈雨村對上，兩人眼中都有些憂色，顯然想到一塊兒去了。

賈雨村朝著薛蟠舉起酒杯，溫聲道：“你做得很好。不是不許你結交朋友，只是得挑那品性好的才行，學壞只需一日，學好卻難。依我看，光練字還不夠，得重新把書本再撿起來。”

薛蟠嘴裏含著一塊紅燒肉，還沒咽下去，見妹夫同他舉杯，正要跟著拿杯子，聽了這話嚇得嘴一張，半塊肉就這麽掉了下來，正好落到他自己的碟子裏。

“還要念書？”他嚇得臉都白了，“我多大的人了，還念什麽書呢？那些知乎者也我又讀不懂，會算一些簡單的賬，夠用就行了。”

香菱趕緊把薛蟠面前的碟子拿走，交給旁邊伺候的丫頭，又重新擺上一個幹凈的新碟。

賈雨村仍然舉著酒杯，嚴肅地問他：“三字經，弟子規，你還會背麽？”

薛蟠咽了咽口水，艱難地說：“不會背又怎麽了？客人上門又不考我這個。”

寶釵瞬間明白賈雨村的意圖，趕緊跟著敲邊鼓：“哥哥，你這話就錯了。我們又不要求你去考科舉，這些簡單的東西你總要會的吧？等將來嫂子生了孩子，你連個好聽的名字都取不出來，這不是讓人笑話麽？”

“嘿嘿。”薛蟠垂死掙紮，就連傻笑聲也是弱弱的，“這不是還有妹妹和妹夫麽？妹夫學問那麽好，幫忙取個名字還不是小事一樁。”

薛氏不喜歡聽這話，她兒子雖然念書不怎麽樣，終究不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薛家的孫子還要賈家人來取名，多丟臉啊。

“你妹妹說的對極了，你連自己孩子的名字都取不出來，就是我也要笑話你的。”

“娘啊。”薛蟠苦著一張臉，“大過年的，不說這個行不行？”

薛氏難得沒心軟，一本正經地教育他：“有道理的話你就該多聽一聽。”

“大哥，你要是信我，就慢慢地把三字經和弟子規給背熟了。就算孩子不需要你親自啟蒙，要是他在你跟前背書呢？你總要能分清他背得對不對。”

賈雨村也不敢過多要求薛蟠，這兩本書，既包括了待人接物，又有學習生活上應該恪守的守則規範，還有教導做人做事的道理。

薛蟠要是能把這兩本書背會，並且懂得其中的意思，那就很好了。

薛蟠這個紈絝子弟，雖然會寫字會算賬，這兩本書他還真的不會背，盡管小時候也學過，可是他忘性大，況且又貪玩，教書的先生哪裏敢管他。

到了現在，能記得的只怕連十句都沒有。

“哥哥。”寶釵眼神充滿鼓勵，“就兩本書，多麽容易啊，我相信以哥哥的聰明才智，一定很快就能倒背如流。”

薛蟠原本是很不樂意的，被寶釵這麽一吹捧，他差點找不著北，樂顛顛地拍著胸口保證道：“妹妹你放心，我可是家裏唯一的男人。這兩本書算什麽，再來兩本我也吃得消！”

“來，妹夫，我和你幹了！”薛蟠扭頭就找賈雨村喝酒，嗞溜一口下肚，鼓著眼睛說，“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將來我的兒子可不能像我這麽懶散，要是能像妹夫這樣考個功名，我們薛家就有指望了。”

薛氏和香菱萬萬沒想到薛蟠還能說出這番話，兩人當即感動得眼圈發紅。

薛氏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哽咽道：“你父親要是能看到這一幕就好了，當年他就盼著你能成才，誰知你不爭氣，不論念書還是寫字，樣樣都不如你妹妹。”

薛蟠沖著薛氏傻笑：“將來我兒子爭氣就行了。”

香菱心裏高興，面上又害羞起來，因為她現在肚裏空空，還沒有懷上。

等到飯畢，薛蟠又把自己給喝醉了，賈雨村也被他灌了許多酒下去，此時俊臉薄紅，眼裏像浸著一層水霧似的，直勾勾地盯著寶釵。

薛氏抿嘴笑，對寶釵說：“我叫幾個小廝進來，把姑爺扶到你的屋子去睡覺，你也陪著歇一會兒，不著急回去，晚上咱們早些開飯，等吃過了再走。”

寶釵想了想，早上出門前宋老太太還特意囑咐讓他們多在薛家呆一會兒，所以就答應了：“好，娘也歇一歇。”

“你們歇著就行，我今天不困，等下還要安排晚上的飯菜呢。”

片刻後，進來四個小廝，兩個架起薛蟠，兩個架起賈雨村，送到各自的屋子去睡覺醒酒。

賈雨村被安放到床上，等小廝和丫頭們都走了，他立刻睜開眼，一把抓住寶釵的手，膩膩歪歪地說：“你上來陪我躺會兒。”

他的聲音像含了蜜似的，寶釵不免想到了別的地方，神情有些不自在，嬌聲斥道：“你可別酒後失德，這是在我娘家呢，別人會笑話的。”

“失什麽德？我又沒說非得做些什麽，只是讓你躺一躺而已。你聽聽你這話，想到哪裏去了？”賈雨村坐起身，慢慢用力想把寶釵拉到床上來。

寶釵正坐在床前的繡墩上，聞言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她掙紮了兩下：“你乖乖睡，我睡不著，想去陪我娘說說話。”

女人家總是有許多悄悄話要講，賈雨村表示理解，況且寶釵很久沒回娘家了，想必岳母也有一籮筐的話要說呢。

重新躺好，仍然抓著寶釵的手不放，眨眨眼道：“那你等我睡著了再走。”

“又不是小孩子，睡覺還非要人陪。”

“你不在，我睡不著，陪我說會兒話。”

“越說話就越睡不著了。”

賈雨村被說得啞口無言，笑著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他已養成了睡覺必有寶釵陪伴的習慣，哪怕不說話，只要一擡眼就能看到她，他便覺得心安。

他笑了笑，伸手撫上寶釵的臉，接著往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低聲道：“你親我一下再走。”

他的眼神實在是太溫柔，寶釵招架不住，想著兩人都是夫妻了，親嘴也不算什麽。

於是，寶釵湊過去，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正要退開，就被賈雨村按著後腦勺加深這個吻。

他甚至還翹開了寶釵的嘴，把自己的舌頭伸進去舔了一圈。

“嗚嗚……”寶釵拍了他兩下，等掙脫開後，趕緊呸呸兩聲，“滿嘴酒味，熏死人了。你趕緊睡吧，我不理你了。”

說著，起身就要走。

賈雨村舔著唇偷笑，急忙叮囑道：“走慢點，出門就讓丫頭好好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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