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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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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算小女孩不說,我也隱隱猜到了。

我心頭急切,擡腳就往門口走。小女孩喊住我,皺了皺眉,哂笑道:“你當自己在家呢?這麽走出去,還不得被人架回來?”

“那怎麽辦?”我確實有些茫然。

小女孩莞爾一笑,牽著我的衣角道:“這個簡單。你閉上眼睛,我帶你走。可能會有點難受,過一會兒就好了。記住,別睜眼,要是中途暈車,我可管不著。”

我忽然想起當初在沈家宅子的地下,初次與沈佳恩相遇時,也是這樣的情形。

那一瞬間,我恍惚覺得,眼前的小女孩,就是沈佳恩,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小女孩怒目看向我,道:“發什麽楞?趕緊閉眼!”

我依言照做。小女孩卻沒急著帶我出去,轉過身,沖病床上念叨了些什麽,這才悶聲道:“撐住了。”

我耳邊風聲呼嘯,如同坐過山車一般,天旋地轉的,那種久違的眩暈感和嘔吐感又不請自來,耳朵裏全是吱吱吱、尖銳的聲音,幾近耳鳴。

這樣苦撐了不到兩分鐘,小女孩拍了拍我的後背,悄聲道:“行了,睜眼吧。”

我睜開眼,見四周黑漆漆、靜悄悄的,頭頂月光從樹冠的縫隙中揮灑下來,照在腳下的雜草叢中。

似乎我倆所在的地方,是片山林。

我問小女孩這是哪兒。小女孩淡淡地道:“這兒是市郊,最近的一處陰陽門。水晶蘭總不能長在城裏吧,那還有啥稀罕的?你別廢話,跟緊點,時間快到了。”

路上小女孩主動告訴我,她叫奴兒,自小和沈佳恩一起長大,雖姐妹相稱,卻不是同胞。

沈佳恩為了救我和謝絕,答應南良不艮,去了一個自稱秦廣王的人那兒。

那秦廣王要納她做妾,沈佳恩以年幼為由,暫時蒙混過去,又好吃好喝地供著他,讓他放松警惕。

這兩天,她無意間聽到南良不艮和秦廣王說到什麽水晶蘭。秦廣王似乎對這花很重視,讓南良不艮和其他手下加緊看護。

沈佳恩暗中打聽,得知水晶蘭是起死回生的仙草,所以讓奴兒帶話,出來幫我。

我沒想到,這秦廣王居然真有其人。原先以為,南良不艮不過是個失了心智的瘋子,在用邪術,供奉一位並不存在的神靈。

如今看來,事情似乎沒有我想象中那麽簡單。

如果我要對抗的,真是那十殿閻羅中的秦廣王,那還真是有些蚍蜉撼樹了。

我想起奴兒先前跟我說過,遇到危險,就看自己右手的食中兩指,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奴兒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是我姐告訴我的。她說是從秦廣王和黑無常那兒偷聽來的,好像他們也會這麽做。具體什麽原因,她不清楚,我自然也不知道了。”

說話間,我倆已到了山林的深處。頭頂樹冠密密麻麻,重疊在一起,一點光都透不進來。四周漆黑寂靜,除了我倆的腳步聲和喘息聲,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響。

奴兒忽然拉住我,指著一株大樹樹根的位置,激動地道:“找到了,你看!”

我順勢望去,見樹下果然長著一叢晶瑩剔透的,好似水晶一般的花朵兒,花瓣上似乎還掛著露水,顯得格外嬌艷可愛。

奇怪的是,所有的花朵都沒有葉子,孤伶伶地拔地而起,銀白一片。

遠遠望去,倒有些像攀著朽木生長的蘑菇。

奴兒帶著我,輕手輕腳地湊過去,仿佛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還是一個個在繈褓中沈睡的新生兒,不忍打擾它們。

我問奴兒為啥要這麽小心。

奴兒悄聲道:“這些花兒有靈性的,聞到生人的氣味,它們不會開放。拿不到花蕊裏的原液,這水晶蘭的藥效就發揮不出來。”

我點點頭,見那些花骨朵兒果然像是害羞的姑娘,在我倆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地綻放,露出裏頭同樣銀白色的花蕊。

一股微微帶著苦澀的幽香,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可以了,去吧。”奴兒悄聲道,“記住,只摘花朵,不要拔根。”

我點點頭,做賊似的快步跨了出去,卻被奴兒一把拉了回來。

我問她怎麽了。奴兒拉著我藏好,一把捂住我的嘴,指了指大樹後的陰影。

我駭然看到,幾株大樹之間,不知何時,出現五六個穿著雪白紗裙的妙齡少女。

這些少女都挎著花籃,在花叢中巧笑顧盼,不時發出夜鶯般悅耳的嬌笑聲。

我問奴兒:“這些是什麽人?花兒變的?”

奴兒白了我一眼,道:“這些不是人,是花奴。聽我姐說,水晶蘭是冥界珍品。每年花期一到,冥王就會挑選一些才人,作為花奴,分派到各地,盡心飼養這些花兒。花期一過,她們收了花兒,就自由了。”

“那她們——”

“跟我一樣,都不是活人。”奴兒倒是對自己的身份毫不在乎。

“那怎麽辦?”我有些急了。

奴兒盯著那幾個少女道:“別急,她們看一會兒就走了。”

說話間,那些白衣少女笑聲漸遠,果然慢慢消失。

我放下心來,擡腳剛要出去,又被奴兒拉了回來。

她指著斜坡下的草叢道:“等等,還有一個。”

我順勢望去,見那兒果然還蹲著一個白衣少女。

少女頭發上綰著兩縷白絲帶,跟小龍女似的。我越看越覺得眼熟,也越來越心跳加速,忍不住脫口喊道:“佳恩?”

奴兒和那少女都嚇了一跳。那少女霍地站起,像只受驚的小白兔,眨眼沒了影兒。

奴兒瞪了我一眼,恨恨地道:“知道你惦記我姐,可也不能亂認啊!萬一壞事了——”

我沒心情聽她嘮叨,失神地走過去,感覺斜坡草叢中,還殘留著少女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心中越發確定,那人就是沈佳恩,郁悶她為什麽要避而不見。

奴兒見我心情委頓,也不再數落,自己幫著摘了水晶蘭,拉著我回去。

我倆重又回到病房。我見病床上有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如同活過來的人偶一般,眨著眼睛,呆望著窗外的月亮,問奴兒這是不是她做的。

奴兒有些得意地道:“一點障眼法。總不能讓護工發現床上沒人。”

我問她要怎麽給謝絕送過去。奴兒故意嘆了口氣道:“唉,我好人做到底,就幫你照顧他吧。放心,我偷偷將原液混進小哥哥打的點滴裏,常人發現不了的。”

奴兒吩咐說,這幾天,我需要每天夜裏陪她去山林中摘水晶蘭。

我奇怪明明她自己去就可以,為啥非要拉上我。

奴兒撇嘴道:“我是姑娘家。花兒見了我,不會開的。”

我心道這算哪門子的理由,也不追問,每天半夜跟她去摘花。

如此過了一周。這天奴兒來看我,笑嘻嘻地道:“那小哥哥醒啦!那幫庸醫,還以為自己妙手回春,在那兒邀功慶賀呢!你想不想見他?”

說實話,我有點猶豫,畢竟謝絕會受傷,是我害他的。

奴兒見我不吱聲,眼珠一轉,拍著我的肩膀道:“你別擔心,現在的他,才不會恨你。哦,確切的說,他可能都不認得你。”

“你說什麽?”我驚得從床上彈起,“他……他失憶了?”

奴兒嘆息道:“大病嘛,總會留下後遺癥。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這是選擇性失憶。他可能會記得你,也可能會忘記你;可能知道自己是誰,也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誰。具體什麽時候能恢覆,得看他個人的造化。”

“你……”我一時氣結,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奴兒也不理會,說從今往後,但凡我有需要她的地方,只要看著自己右手的食中兩指,喊一聲奴兒,她自然就出現了。

不過最好是夜裏,鬼怕天光,白天她不方便。

她從警局打聽到,周格已將我先前殺死二十多人的事立為懸案。

作為第一嫌疑人,我,連同謝絕,會被發往西南邊陲的小鎮進行勞改,給一個雙目失明的木匠做幫工。

我知道,周格這樣做,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和謝絕,不讓我被外界的輿論打擾。

隔天我就和謝絕見了面。驚喜的是,他還認得我,但他卻不記得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過去那套降妖除魔的把式,一路上圍著我,嘰嘰喳喳的,像個剛從山裏走出來,啥也不懂的話癆子。

這樣也好,以前是他在保護我,今後就換我來保護他吧。

押解車一路向南,開了兩天兩夜,中途換了兩次車。第三天晌午時分,總算到達目的地。

押送我的警察,應該事先得了周格的照應,替我倆解開手銬,象征性地警告我倆好好改造,就帶著人馬回去了。

我倆見眼前鋪子的匾額上,寫著“符氏精工”四個字,擡腳走了進去。

進了屋,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灰色長袍,滿臉鐵青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店鋪內堂的檀木椅上。

他戴了副小圓墨鏡,似乎正透過鏡片,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倆。

“鐘師父你好,我倆是——”

“我知道。”那人冷冷地打斷,起身往後堂走,邊走邊道,“過來吧,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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