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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靜悄悄過去, 黑夜中的算計漸漸歸於平靜,天色漸亮,遮住一切汙穢, 看起來又像是美好的一天。

阮妤緩緩睜開眼, 睡眼蒙眬,似乎有人影在床邊。

大腦瞬間清醒,驀地坐起來。

裴霽聽到動靜,慢慢轉頭看她一臉驚惶,抱緊被子緊盯他,“醒了?”

阮妤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可以確定一點房門是鎖的,“你怎麽進來的?”

“我想進來會有很多方法,”裴霽緩緩站起來,拽住薄被一角稍稍用力連帶著將她人也往前拉了一段距離,“平生第一次為了一個人翻窗。”

她正想著他口中說的方法到底是如何做到沒有一點動靜就進來的, 接著便t聽到翻窗二字,楞神片刻, 笑了一聲:“哦,難為你了。”

她掀開被子從床尾處下來,往洗手間方向走,“你大清早找我有什麽事?”

“上午沒事,一起去吃早餐。”

裴霽看她正在擠牙膏,有風掠過, 將她肩後的長發吹到頸窩, 她嫌癢, 昂起下巴讓垂落的長發重新回到肩後,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他願意看她生活中透露出的小細節, 好像彼此的關系再正常不過。

洗手間裏傳來牙刷摩擦的細碎聲音,水流聲慢慢撞擊洗手池,一切是那麽生活化,裴霽竟覺得有點不真實。

她刷完牙傾身朝外面看了眼,見他依舊站在那兒,微蹙眉頭:“你怎麽不說話?”

他快速斂下心中異樣:“是你沒回答我。”

阮妤取毛巾的手微頓,恍惚間記起進洗手間前他貌似是說了一句話,“我忘了,你要不再說一遍?”

裴霽環抱雙臂倚在柱旁,“昨天還說你聰明今天就現原形了?”

阮妤關了水龍頭,將毛巾放進洗手池中,打濕的過程裏卻在思考他突然到來定不是簡單地吃早餐,怕是還有別的事。

水聲嘩啦啦傳來,裴霽站著靠了會兒,擡腳向她所在方向慢慢靠近,看她正擰毛巾上的水,借故提到:“對了,既然你哥都過來了,需要我接你媽過來嗎?母女兩人在一處經常能見到也挺好的。”

阮妤擦臉的手停了下來,毛巾從臉上挪移些許露出晶亮的右眼,“是接她過來還是把人放在你眼皮子底下變相威脅我?”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即便沒有點破,背後含義往深處想想就能猜到。裴霽也清楚這句話一旦問出口,阮妤必然是要質問他何意,索性也挑明得差不多了,幹脆一步到位:“你也回不去中州了,讓你家人過來陪你不好嗎?”

啪嗒——

毛巾驟然砸進洗手臺裏,滿池水濺得到處都是,打濕了阮妤衣擺和手臂。她雙手撐住洗手臺兩側,聲音低了幾分:“我一個人被困在這兒就算了,你要她來做什麽?要我媽親眼所見她女兒在這裏跟犯人似的進出被人盯著?還是要她看見島上的殺戮?又或是看到你鬼牙開槍解決手底下不聽話的人?”

一字一句的質問力道甚重朝裴霽砸過來,預想過她會不高興唯獨沒料到情緒會這麽激動,不由皺眉:“你若是不願意這事當我沒提過,何必動氣?”

“如果這就是你大清早過來的原因,早餐我可以在房間吃,還有別的事嗎?”

“你不覺得你的生氣很莫名其妙嗎?”他近前來,握住她手腕,“去吃早餐。”

他是真的瘋,只要稍微不如他意,就會強勢地要求人聽話做事。阮妤動了動被他緊扣的手腕,肌膚和他掌心摩擦,未能掙脫反倒有點痛。

“我不吃,而且我沒換衣服,你讓我穿著睡衣出去吃嗎?”阮妤看他絲毫沒打算停的意思,“裴霽,你能不能尊重我?”

“我就是太尊重你了!”他驀地停下,手上力道一緊把人直接拉到面前,“我好聲好氣同你商議,你給我的回覆是什麽?”

“我就是不想我媽過來,難道不對嗎?”她脾氣也上來了,用力跺他一腳,趁他手上力道松泛許多,猛地掙開束縛,掉頭就跑。

房間是去不了了,那是等於自找死路,只能順著長廊一個勁兒往前,憑著微薄的記憶努力找出路。

“還楞著做什麽,把她給我抓回來!”裴霽看了眼鞋上被踩的印記,長吐一口氣,果然女人不能慣,慣得無法無天了。

身後淩亂的腳步聲就像前來索命的黑白無常,阮妤沒吃早飯,驟然奔跑整個人都在發暈,看到下方石砌臺階,自覺看準了,誰知腳下一踩竟是虛空,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

咚——

阮妤只覺臉頰微疼,身上其他的疼痛倒是沒有,指腹有明顯的熱感,她慢慢擡起頭,目光漸漸呆楞,脫口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沈確記得她手臂上的傷口,扶她時特意避開,溫熱的掌心圈住她細弱的臂彎,確定她站好後,忍不住皺了下眉:“跑什麽?”

這兒是觀景區,地面鋪的是海灘上獨有的小石子,將人行通過的區域大面積平鋪上,既美觀又可以行走,但人若跌倒必然是要脫層皮。

沈確過來時看見她一個勁兒往前跑就知道怕是出什麽事了,幸虧他來得及時也接得及時,要不然舊傷添新傷,她身上快沒好地了。

裴霽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沈確正在檢查她是否受傷,雙手覆在她臂彎處,偶爾擡起她未受傷的手臂確認有沒有傷口,關切的樣子既像兄妹又像異類的兄妹之情。

“你怎麽來了?”裴霽擡手制止手下準備帶阮妤過來的行為,站在長廊下,看他們兩人並肩而立,心底的占有欲在慢慢上騰,“阮妤,我帶你回去換件衣服去吃早餐。”

他善於偽裝,和在她面前性格暴露出的陰暗面不同,會將自己包裝成一個情緒穩定,把控大局的人。阮妤不想同他演戲,尤其在他提出要將阮素雲接來島上的打算後,更可以確定他還是想控制她,以便在某種時機下更好地脅迫。

空氣中若是存在秒針,想必此刻一定是“嗑噠嗑噠”轉動不停。距離裴霽說完這句話,已過了近兩分鐘,阮妤沒有過去,腳下甚至不曾移動分毫。

氣氛僵硬,無人可以扭轉,除非有人願意先行低頭,但眼下看來裴霽不可能會如此,阮妤也不會。

沈確自然攬住阮妤肩頭,算是給眼前局面主動破局:“你沒吃早餐?正好我也沒吃,一起過去吧。”

裴霽就像是被丟棄的小狗,孤身一人站在廊下,看沈確攬住她肩頭帶她離開,氣性使得他不願就此低頭,喉結滾動數次,偏偏嗓子眼裏像卡了東西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也對,她在沈確和他之間,向來會選擇前者。

阮妤輕捏沈確指腹,他低頭看了眼,眼皮慢慢上瞭,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一抹算計。

果然,她松開了他,慢慢向後退,和他眼神對視的那一刻,轉身原路折返。

裴霽盯著前方盈盈走來的身影,呼吸越來越慢,她是在向他走來嗎?

“走啊,你不是說帶我吃早餐?”阮妤擡腳站在長廊地板上,“又說話不算話?”

他還是在意沈確的到來,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沒發現酸得很:“你不是和他去吃早餐?還回來找我做什麽。”

阮妤向他伸手:“你要不去就給我點錢,我自己去吃。”

沈確站在原地看裴霽嘴角一掠而過的笑意,莫名就覺得點眼。

算了,人反正是他的,演個戲而已,不必太在意。

裴霽像勝利者一樣來到沈確面前,“大哥要不要去吃早餐?”

這聲大哥夠惡心,沈確沒好臉道:“我不是小孩子,一個人吃早飯也沒事。”

話落,從兩人面前離開,步伐矯健,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拐角。

不爽歸不爽,裴霽沒忘重要事:“你哥怎麽過來了?”

“他擔心我傷口,”阮妤推了他一下,“你不是說帶我出去吃早餐,走啊,我確實餓了。”

“對了,鴻雁我已經安排留在院子裏,和從前一樣負責照顧你,行嗎?”

阮妤微怔,繼而停下腳步看他:“真難得,鬼牙居然會來詢問我意見。”

裴霽沒說話,早上吵架的那一幕記憶猶新。鴻雁的事他若是不妥善處理好,怕是又要和他生氣。

見他不說話,阮妤微微一笑:“你下午要忙什麽?”

“我……”

裴霽話未說完,正門傳來動靜,緊接著是一陣有序的腳步聲闖進了院內,為首的人是豐明康。

一大清早,這麽大陣仗跑來他的院子,還帶了一批人過來,可不像是邀請人吃早飯的架勢。

裴霽瞇了瞇眼:“這可不是你的住處,帶上你的人趕緊滾!”

豐明康挺著肚腩從臺階上慢慢下來,直走到裴霽面前,瞧見他身旁的阮妤,意欲不明笑了一下:“有人潛入我的院子偷了一部手機,若是尋常的機子也就罷了,偏偏那部手機是可以聯系外面的手機。”

“手機丟了來搜查我這兒?”裴霽眉頭緊鎖,看豐明康這副小人得勢的嘴臉愈發惡心,“我院子裏的人和你們虎滕不會有往來,趁我現在還同你好好說話,帶上你的人立馬滾。”

“我說賢侄,你怎麽動不動就叫人滾的,你二叔我今天來可是征求過你爸的意思,他親口答應讓我帶人來你院t子搜查,要是不信不如親自跑一趟去問問。”豐明康懶得再解釋,手一擡,身後的人一窩蜂從他身後沖出來,開始挨個房間搜查。

裴霽更多的是疑惑父親為何會答應豐明康此舉,讓豐明康耀武揚威似的帶著人沖進院子,除了將他的顏面掃落在地,看不出會有什麽作用。

搜查的速度談不上多快,勝在人多,二十分鐘後,有人從遠處急匆匆跑來,手上拿著東西,至於是何物看不太清。

“明叔,找到了。”男人把東西遞到豐明康面前,“是在一間臥室找到的。”

豐明康接過手機仔細看了看,餘光瞥見身旁站立的身影,倒是大大方方把手機遞給裴霽看,“正好你也在,看看是不是我那部手機,別回頭說我冤枉了你。”

為保萬一裴霽還是選擇將手機拿過來,細致入微地觀察,得出的結論和豐明康本人的話沒有區別,確實是他手機,至於為何會在他的院子裏,這件事看來有古怪。

“你在哪間房查到的?”豐明康往前一指,“你帶路,我們過去看看。”

男人看了裴霽一眼,還是有點忌憚,“我順嘴問了看守的人說是……阮小姐住的房間。”

此話一出,院裏的氛圍陡然變得緊張,前去搜查的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瞧著眼前情況都站在一旁靜候上頭領導發號施令。

豐明康拿著手機往阮妤那兒走,距離拉近後,將裴霽手裏的手機拿過來在她面前展露:“東西是你拿的?”

阮妤瞥了眼昨晚和藏於馬桶後的設備調換的手機,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我沒拿,我也沒那個本事去拿。”

裴霽將人拉到身旁:“適可而止,她整天被我的人看著,即使出了院子也是在我身邊,她沒時間也沒那個本事進到你院裏拿手機,這件事顯然是有人栽贓給她。”

“大侄子,你喜歡她自然會相信她是無辜的,眼下手機確實是從她房間搜出來的,我應該把她帶走好好審問。”豐明康擡手準備讓手底下人把阮妤帶走。

裴霽睨了眼近前來的兩個男人,視線淩厲,大有會開槍崩了他們的意思。

兩人自覺停下,看著豐明康沒敢動。

“阮妤,告訴我,手機的事和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她回望著他,“我連這兒都還不熟悉,怎麽可能去他的院子拿到手機?”

裴霽扶著她肩膀,緊緊盯著她:“你知道我指的是誰,你沒有這個本事,你哥呢?”

她微微側眸瞥了眼肩上的手,很用力,他的情緒已經出現起伏,“昨天會議上是你父親讓我哥前去詢問明叔事情,他確實進了院子,我想明叔也不會放心他在院子裏久留吧?”

是實話,挑不出一絲錯處,但越是如此裴霽反倒越懷疑,“你哥今天上午來這兒找你只是為了過來看看你?”

“不然呢?”阮妤拂開他的手,從他手中脫困的瞬間後退一步,“我們在這裏就是別人的眼中釘,總有人想盡辦法除掉我們,今天的事就是最佳證明,裴霽,你連我都保護不了,還要接我母親來嗎?”

豐明康沒心情看他們小情侶似的膩膩歪歪,直言:“人我得帶去你父親那兒處理,你要是有什麽意見去找你父親。”

豐明康帶來的人手腳利落,力氣也大,阮妤忍著手臂上的疼被他們像押解犯人似的帶走,而在這過程裏,裴霽並沒有多餘的表示,看著她被帶走。

臨走前豐明康不忘提醒一句:“女人多的是,漂亮女人更是,看開點,你爸可不會讓她留在你身邊。”

裴霽默不作聲,等烏泱泱一群人從院子撤離,回頭厲聲呵斥:“把看守的人帶來!”

謝啟明知道他在氣頭上,“鬼牙,我看您要不先去鬼瞭那兒看看情況,阮小姐一人過去怕是兇多吉少。”

裴霽睨他一眼,仿佛在怪他多嘴,什麽話都沒說,反倒原路返回去了辦公樓。

謝啟明站在原地看前方利落離開的背影,一時有點拿捏不住,這是什麽意思?不去嗎?

二樓,裴霽撥通了電話,手機傳來裴作權粗沈的嗓音,周圍似有旁人在,依稀能聽到說話聲。

“你什麽意思?”

“你要是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就不會有此一問。”

裴霽微微擰眉,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做什麽了?”

裴作權掃了眼對面座椅的利成宇,一五一十告知:“買通紅蠍替她做事,讓她哥哥殺了邱立遠,他們是警方派來的臥底。”

“阮妤不可能是警方臥底,何況鴻雁並沒有死,難道她願意待在殺父仇人身旁?”裴霽只覺可笑。

“鴻雁是被她威脅了,她就在我這裏,已經將事情來龍去脈都告訴我了,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是你,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清醒?!”

清醒……裴霽垂眸盯著桌上打開的煙盒,淡漠回覆:“你看著處理。”

電話掛斷,利成宇站起身來朝裴作權微微低頭:“鬼瞭,事情經過就是如此,您打算什麽時候將沈確一並抓了?兄妹二人若是放任一個在外面怕是還會生亂。”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倒是你是如何發現沈確和夏民安有關聯?”裴作權鷹一般的眼眸死死盯著他,“你最好說清楚。”

“其實是我潛入沈確房間發現他帶了一部手機,竟然讓他巧妙避開了那天下船之後的檢查,事後回想那日發生的事,我想應該是阮妤幫他逃脫了檢查,”利成宇將手機遞過去,“原本我沒發現,直到看到裏面一張照片,當年事情轟動,局裏的人或多或少都見過夏民安的照片,當然僅憑一張照片斷定是和夏民安合作確實沒有依據,直到我看到其中一條短信,上面寫著若是你父親還在,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欣慰。”

手機信息不多,裴作權挨個點開,看到了那條和他所說無出入的短信,通篇內容看下來確實像夏民安說話的口吻。

利成宇趁熱打鐵:“阮妤的出現不是偶然是夏民安精心策劃的騙局,讓她接近裴霽,再由裴霽帶她上島,那次沈確可以救下您,也是通過邱立遠通風報信,夏民安和沈確提前安排好,就等您鉆進圈套。”

裴作權將手機放在桌上,側身看他一眼:“你覺得我該怎麽做?”

“做我們這行都怕後患,依我看,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利成宇近前兩步,“何況您不是也覺得阮妤在一天,對鬼牙來說不是好事不是嗎?”

裴作權沒有立刻回應,沈著臉,右手輕輕撫摸拐杖,“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是。”

辦公室的門開啟又合上,裴作權盯著一張一合的門,不停摩挲龍頭,等時間差不多了叫了聲阿卓。

辦公室裏長久無聲,阿卓推門進來後一直低頭不語,跟在裴作權身邊多年,深知他的習慣,若非他開口第一句,沈默是最好的應對。

裴作權用拐杖指了指空置的矮凳,“坐下吧。”

“是。”阿卓擇了一個離裴作權稍近點的凳子坐下。

“你怎麽看?”

“紅蠍的話固然可信但漏洞不是沒有,當初我們關閉國內線,不就是因為內部有人將大東和那寧兩條線都洩露給警方了,而這兩條線都是在紅蠍加入我們後才慢慢出現這樣的情況。”

裴作權輕輕點頭:“你接著說。”

“根據向國誠給的消息,沈確既是他徒弟也是他安插的臥底,對我們而言這是明牌,沈確執行什麽計劃我們都清楚,紅蠍說沈確和夏民安有聯系,首先這句就是漏洞,根據以往向國誠給出的信息,沈確對他沒有任何懷疑,不可能接觸到夏民安這位和他師父曾是戰友的人,還會隱瞞不報。

“紅蠍說夏民安找上沈確是因為他是向國誠的徒弟,和向國誠最親近的人,可以最快拿到有用信息,以夏民安做事風格,不可能會找一位和自己並不親近甚至陌生的人合作,短信內容我也聽到了,語重心長的交代更像是一位長者的叮囑,我大膽猜測一下,短信內容是不是之前的?”

裴作權將手機遞給他:“你自己看。”

阿卓接過手機找到那條短信,發件時間是幾個月前了,“太過刻意的精密布局往往會有漏洞,若按照短信時間推測,那時我們在國內的線還未出現問題,沈確負責我們在國內的地下賭場,根本接觸不到內線,夏民安是如何斷定沈確會在幾個月後一定打入內部?”

的確太過刻意。

阿卓繼續分析:“即使他膽子大敢賭一把,把全部家當壓在沈確這個未知數身上也太過冒險了,不是t夏民安做事風格,尤其此次他是為了覆仇,更不可能玩一場豪賭,必定精心布局。”

“以夏民安的性子確實不會豪賭,”裴作權揉了揉眉心,“你覺得紅蠍說謊?”

“是一定在說謊,且他在布局,引我們信他所說。”阿卓從兜裏掏出常備的藥,打開蓋子起身到裴作權身旁,放在他鼻尖輕輕揮動,“您先坐下。”

這些年,阿卓是他身邊唯二信得過的人,裴作權由著他攙扶自己坐在沙發上,聞了點特制的藥,頭疼欲裂的感覺稍微好了點,“你說他在布什麽局?”

“收網的局,”阿卓將東西蓋上蓋子重新放回兜裏,“紅蠍說的一切事其實代入他自己未嘗不可,您是聰明人,自然一想就明白。”

裴作權瞇了瞇眼,從阿卓淡笑的眼眸裏漸漸品出一絲不對勁兒來:“你是說他故意把所有的事推到沈確頭上,想借我的手除掉阮妤和沈確?”

“不錯,從他帶著鴻雁過來,還有證明自己清白將事情推到阮妤頭上,對應上豐明康打來電話提及手機丟失的事,接著紅蠍將事情引到阮妤身上,讓您同意豐明康帶人前往鬼牙住處搜查,都是為了暫時把自己的存在感減弱,擴大阮妤和沈確的嫌疑,借您的手除去二人。

“依我看,紅蠍才是夏民安一直安插在內部的眼線,而眼下他們必然是打算做什麽才急於除掉阮妤和沈確二人,也許這兩人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真相。”阿卓看了眼身後緊閉的門,低聲建議,“您最好將阮妤帶到這兒來問清楚,待情況問得差不多了再動手解決她,也除了心裏一大隱患。”

辦法確實不錯,但裴作權還需要再問問:“你帶鴻雁進來。”

“是。”

鴻雁進來時,屋內窗簾緊閉,和剛才進來不同,此刻光線幽暗,越往裏進汗毛不受控制豎起,人雖在走路,腳步卻莫名虛浮,總覺得踩的不是地板而是朵朵白雲。

阿卓輕聲道:“先坐下。”

“哦……”鴻雁乖巧坐在凳子上,手不自然地捏搓褲子,揪起膝蓋上一小點往上輕拽試圖緩解壓力。

“我問你,紅蠍今日帶你過來是你自願還是他威脅你?”裴作權對邱立遠的女兒了解不多,依稀記得是個性格還算烈的丫頭,“你只管說,在這兒沒人敢動你。”

鴻雁微微詫異,意外裴作權真的二次找她過來,和阮妤的猜測沒出入。藏下心頭異樣,抿了抿唇,裝作大著膽子說話:“其實是紅蠍來找我的,他說阮妤不是真心幫我,騙了我的路線圖拿到你們這兒邀功請賞,說替我父親不值……我就信了。”

餘下的話不必再說,裴作權想都能想到,利成宇三言兩語間挑撥鴻雁過來說謊,把錯推在阮妤頭上,好坐實她臥底身份。

邱立遠跟在他身邊不少年了,就鴻雁一個女兒,裴作權思前想後不想被人議論刻薄,便道:“你父親為我做事多年,你又是他唯一的孩子,說吧,想要什麽我盡量滿足你。”

霎時,鴻雁腦海中掠過阮妤說的話。

-我們打賭,裴作權會承諾你一件事,你可以和他提出島,若他不肯我們繼續合作,若他肯我們一拍兩散,生死不與對方有關。

阿卓咳了一聲喚醒發呆的鴻雁:“鬼瞭問你話。”

她回過神來,連哦了兩聲:“能讓我……出島嗎?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我……”

“鴻雁,外面的世界要比島上更可怕,再想想別的。”

她臉上的笑意慢慢消散,“我能不能回家裏住?院子太大了我不習慣。”

裴作權倒是沒為難:“可以,你想回去就回去住吧。”

“謝謝。”鴻雁站起身,“鬼瞭,要是沒有別的事我想回去收拾家裏了。”

裴作權點了下頭,看她乖乖巧巧地離開,難免想起邱立遠生前的樣子,略有感傷地嘆了一聲。

阿卓看在眼裏,不免跟著一起惆悵,“您太累了,休息會兒吧。”

“夏民安一日不除,島上就不可能靜下來,何況豐明康這蠢東西如今跟他合作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實,這兩人必須除了再談休息。”裴作權擡手往前一指。

阿卓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那是裴作權父子的合照。

“阿霽這孩子做事太過狠戾,斬草除根固然有效卻也易失人心,借這次之事替他鋪路,我這個做父親的也算盡到最後一份責任了。”

阿卓跟在裴作權身邊多年,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如今的沈穩低調,也算是一步步看著過來,跟著過來,他猶豫片刻還是將心裏的計劃主動告知:“若我們就按照夏民安的計劃來呢?”

裴作權擡頭朝他皺了下眉:“你的意思是?”

“他們既然想借我們的手除掉阮妤和沈確,說明對他們不放心,假裝除掉實則留下,等我們解決完夏民安,再放這兩人出來,到時候以臥底名頭當眾解決,由鬼牙親自動手,底下人自然會信服。”

阿卓之所以能跟在裴作權身邊多年,除了忠心還有關鍵時刻腦子夠用,可以幫裴作權分擔不少。這件事若按阿卓提的建議去做,未嘗不可。

裴作權沈思良久:“就按你說的辦。”

計劃的商定意味著棋盤上的黑白二子,不再是黑子步步緊逼,白子惶惶退讓。終歸是一盤棋,不會只有一人下,也該是時候由另一人接管白子了。

勾心鬥角,彼此算計和島上的住民們仿佛沒有任何關系,開店做生意的,小孩子們撒歡奔跑追趕,沙灘上三三兩兩端著酒杯大清早就開始喝酒的,生活照舊,只是在這層“照舊”表面下是隨時會喪命的暗潮湧動。

利成宇回了住處,和往常一樣檢查周圍是否有人蹲守,確定安全後進入屋內,關上門拉上窗簾,只留下兩指寬度的縫隙,方便查看外面是否有動靜。

夏民安從沙發上起來,雙肘撐在膝上,兩只手輕輕揉捏太陽穴,聽到動靜知道是利成宇回來了:“事情怎麽樣了?”

“裴作權倒是沒懷疑,不過以他的性子不會真的相信吧?”利成宇離開前曾打量裴作權一眼,面上瞧不出異樣。

夏民安挪開太陽穴上的手,擡眼盯著窗簾露出的縫隙,一縷光線投在地板上,他將矮凳踢過去,原本投在地板上的光線被完全遮擋。沒了礙眼的光,心情略微舒暢不少。

“他當然不會信。”

利成宇怔楞:“那老師您還讓我去找裴作權把所有事情推到阮妤他們頭上,豈不是白費工夫?”

夏民安端起茶幾上的杯子飲一口水,喉嚨幹澀,涼水順著喉嚨緩緩而下,連同說話的聲音也正常了不少,“裴作權這人有一個毛病,寧可信有也不信無,你說的那些事只要在他心裏留下懷疑的種子就夠了,讓他把阮妤和沈確控制,對我們後續進展只有利,否則這兩人總歸是變數,既然不為我所用,自然沒有留下的必要。”

利用裴作權島上身份控制沈確和阮妤確實要比他們去處理簡單得多,這點利成宇的確沒想到,眼下心裏的困惑解了,屋內霎時安靜下來,明明是兩人卻好像是只有一人在此,靜到彼此呼吸吐氣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夏民安好似還沒睡醒,雙臂張開靠在沙發上,閉上眼享受難得的靜謐。

一直以來利成宇都有一個疑問,起初以為夏民安種種舉動是為了替過去的戰友沈宗耀報仇,如今再看,其中怕是還有隱情,“老師,這些年我問過你師母和小錦,你說他們去國外了,可我看你從來沒有聯系過他們,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多少年了,終於又有人提起他們,夏民安不覺得欣慰,只有滿腔恨意,恨不得現在就將那些人就地正法。

沈默往往已經給出答案。利成宇透過夏民安面部表情中隱隱察覺出不對:“師母他們該不會……”

“嗯。”夏民安跨過心裏最大的坎,第一次正面談及過往,“當年我安排了人帶燕萍他們離開,送他們前往機場,自己則故意露出蹤跡引裴作權派來的人找我,我原以為他只要解決我,事情就算完了,但還是低估了他的心狠,在燕萍他們去機場的路上,派人攔下車,並將他們帶走,轉移到一處荒郊野地,車身澆滿汽油,活生生燒死了他們。”

說者淡定了許多,聽者卻楞在原地。

利成宇不是沒往壞處想,只是他的設想比起親耳聽到的真相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唇張張合t合好幾次,那句話偏偏無法從口中溢出,該怎麽問……是兩個鮮活的生命驟然消失,無論怎麽問,都會帶來二次傷害。

夏民安了解他,不用擡頭不用去看,利成宇此刻的神情多是懊悔。他靠著沙發背仰頭看頭頂刷過防蟲漆的木板,聲線低沈:“阿宇,信仰就是狗屁,懂嗎?曾經我以為抓到每一個違法犯罪的亡命之徒才對得起那身制服,結果呢?”

他慢慢轉過頭來,盯著利成宇,眼目陰翳,字字句句充滿恨:“我最信任的國家給了我什麽?是貪汙腐敗之人掌權玩弄一心向國之人,是我和沈宗耀都以為這次一定能成功卻敵不過內部早已腐爛不堪,總有人願意為了錢不惜踩著別人的命向上爬,什麽信仰,呵!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握著槍才能解決想解決的人。”

是失望透頂才會句句滴血般吶喊,是求助無門看不到希望才被逼扛槍自己來。

何為信仰?

這一刻,利成宇陷入了自我懷疑中,從他加入夏民安的隊伍後,或許連他自己都未發覺已經脫離了信仰,還以為他還是那個自己。

“師母他們出了這樣的事,難道就沒有人來查嗎?”

“查?”夏民安仿若聽到了孩子在說幼稚的話,輕笑,“裴作權背後的保護傘會讓真相公開嗎?不僅不會還會趕盡殺絕。”

以他們行事風格,確實會把對他們有威脅的人全部解決。利成宇重重嘆息:“老師,既然阮妤現下關起來了,我們什麽時候動手?”

“白漢梁什麽說法?”

提到這人利成宇沒好氣道:“他說形勢明朗再站隊也不遲,分明就是想撿現成的,墻頭草而已,說得倒是好聽。”

夏民安當年和白漢梁是有過接觸的,此人性子看似風輕雲淡實則陰沈,要想拉他入隊就必須讓他看見自己贏面有多大。

“他在等契機,和我們一樣除掉豐明康和裴作權的契機。”

“除掉他們?”利成宇還不知道其中竟還有隱情,“他們有私人恩怨?”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人,就連沈宗耀也不知道,夏民安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自己無意救下過一個女人,這也是白漢梁明知他在島上卻未告知裴作權的主要原因。

“老師?”

“白漢梁有一個妹妹被豐明康的兒子玷汙了,對這件事豐明康以及他兒子豐澤敘都以為對方不過就是普通女人,”夏民安放下沙發上的手臂搭在膝上,“當時那個女人自殺是我救回來的。”

“既然是白漢梁的妹妹,豐家父子怎麽會不認識?何況白漢梁怎麽說也是當家的,怎麽會這麽窩囊,都不敢去找麻煩嗎?”利成宇對白漢梁了解沒有豐明康多,乍一聽到這件較為隱秘的私事,除震驚外更多的是不解,哪有做哥哥的這麽窩囊。

“那是因為白漢梁根本就不是白漢梁,”夏民安知道他糊塗了,幹脆不再賣關子提起一件往事,“你現在所見的白漢梁準確來說叫白嘉文,真正的白漢梁早就死了,他們是一對雙胞胎,當年父母各帶走一個孩子,白世程帶走的是白漢梁,這小子仗著家裏有錢在國外留學期間爭強好勝和人玩賽車出了事,白世程想法很簡單,既然這個兒子不中用了就帶回另一個,也就是白嘉文。”

利成宇點了點頭:“那為何要白嘉文頂替白漢梁?”

“白世程身邊當時還有一個女人帶了個拖油瓶,若她知道白漢梁死了,自然是扶自己兒子上位,顯然白世程不是個蠢貨,這種半路當父子的親情自然比不上親生兒子。”夏民安起身到斜對面單人沙發上,指了指剛才坐過的沙發示意利成宇坐下說話。

“這個女人跟在白世程身邊可不是吃軟飯的主,有能耐也有能力,算白世程身邊左膀右臂,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為己所用當然是好事,白世程既想穩住這個女人又不想讓女人逼他扶持拖油瓶,讓白嘉文頂替白漢梁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白嘉文的母親離開白世程沒多久重新組建了家庭,和另一個男人生下一個女兒叫陶蕓蕓,後來被接到大本營,以島上普通工作者留下,在一次聚會上被豐澤敘盯上了,白漢梁知道這事自然是要替自己妹妹討回公道,可惜那時白世程以大局為重,不能和豐明康撕破臉,便將此事壓了下去,而這也是陶蕓蕓投海自殺的主要原因。”

前因後果利成宇倒是清楚了,有些事也跟著漸漸明白過來:“當初我還以為是白漢梁不爭不搶主動讓賢給豐明康,看來是因為白世程死了,他很清楚自己根基不穩才選擇避讓?”

“原本三大家以裴作權為首,白世程次之,後來他一死,豐明康提議要重新選二當家,只要不涉及裴作權的利益,他無所謂誰在之下,沒出來說句公道話也沒阻止。”

利成宇莫名想笑:“我說怎麽每次聽白漢梁叫裴作權大哥別捏,合著還是差輩了。”

“三大家以兄弟自居,他繼任的是白世程的位置,論說是要叫裴作權大哥,不過這些名頭都是虛的,眼下最主要的是把白漢梁拉到我們陣營,他負責島上安全問題,有他在,我們想拿下裴作權更容易。”

說起這事利成宇就煩,白漢梁不是豐明康,他更會算計,脾性也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摸準,和他談合作,時間是問題,對方想要的證明也是問題。

夏民安看出他心煩,沈聲道:“他要的無非是豐澤敘的命,你給他,他自然願意合作。”

“豐澤敘這小子鬼精著,輕易不好騙,我怕到時候……”利成宇沒將話說完,深知夏民安最厭惡從別人口中聽到未戰先敗的言論,自覺把話咽了回去,低頭盯著茶幾上的杯子默不作聲。

“我曾經和你說過,是人就有軟肋和缺點,豐澤敘的軟肋是豐明康,誰在他面前提豐明康就是點火,而他的缺點更容易針對,好色。”夏民安將自己剛才喝過的杯子挪移到面前來,五指扣著杯口虛虛擡起,“島上的姿色他見多了,那就讓他見見不一樣的美。”

利成宇慢慢跟上了他的思路:“您是說讓我把豐澤敘引去見阮妤?這會不會太……”

卑鄙兩個字始終沒說出來,畢竟眼前人是自己的老師。

夏民安倒是無所謂,端起杯子喝一口,“我只要最後的結果,善心早在那場大火裏一並沒了,你覺得我卑鄙無恥都可以,別耽誤我做事更別成為我做事的絆腳石。”

利成宇本就低著的頭又低了幾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我不管你怎麽說怎麽做,最後的結果必須是裴霽解決豐澤敘,我要的就是裴作權和豐明康兩人就此決裂,他在等我出手替他尋一個解決豐明康的理由,我需要白漢梁為我所用,那就看到底誰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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