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28 章
28
雪萊·羅德尼怒氣沖沖來找尤利塞斯時，尤利塞斯正安然坐在椅子上讀書，他對雪萊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
這位傻得可憐，滿臉都寫著我要刁難你的小少爺的到來，無形中為尤利塞斯帶來了一則消息。
只不過，這是一則壞消息。雪萊仇視的目光讓尤利塞斯明白自己所施展的一切陰謀詭計皆已敗露。
尤利塞斯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天，因此他顯得很平靜，平靜得在雪萊揮起拳頭，憤怒地要一拳揍向他時，他還有閑心繼續研讀書上未看完的內容。
真是一本好書，尤利塞斯想，只可惜以後就看不到了。
想著，尤利塞斯緩緩合上了書本，面對雪萊揮過來的拳頭，尤利塞斯不躲不閃，反正這位小少爺是個魔法師，力氣大不到哪裏去。尤利塞斯又不是沒有被打過，挨打對小時候的他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
尤利塞斯甚至還記得那時的感覺——他疼得吐血，躺在在地上根本動不了。也因此，在結結實實接下雪萊一拳後，尤利塞斯摸了摸被蹭紅的臉頰，一時間竟覺得還好，不過如此。
“你這個卑劣的小偷、騙子！你欺騙了殿下!”雪萊聲音冷得像塊冰，眼裏卻幾乎快要冒出火來，他恨恨地瞪著尤利塞斯，仿佛對尤利塞斯的仇恨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
尤利塞斯的嘴角被擦破了一點，他抹掉嘴角的血，有些莫名地看了雪萊一眼：“你打我？為什麽？”
雪萊睜大了眼睛，尤利塞斯的神色是那麽匪夷所思，令雪萊幾乎快以為自己才是一個瘋子。
於是雪萊比尤利塞斯更加匪夷所思，他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有這麽無恥的人！在雪萊的預想中，此刻尤利塞斯應該因為謊言被拆穿而驚惶不已，然而尤利塞斯卻表現得極其鎮定，甚至還敢反過來質問他！
“為什麽？”雪萊重覆著這個問題，感覺既荒誕又滑稽。
“你難道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你欺騙了殿下！在殿下身上使用了黑魔法！甚至還替人盜取了禁書，光是這些罪行，就足夠你死上一千遍、一萬遍！”
“我是對殿下使用了愛情魔藥，”尤利塞斯說，他擡頭看著雪萊因憤怒而扭曲的漂亮臉蛋，有些疑惑地問，“但是，那又關你什麽事呢？”
“我又沒對你使用愛情魔藥。”
“你！”尤利塞斯的風輕雲淡讓雪萊越發感到憤怒，他指著尤利塞斯的鼻子，久久說不出來話。
“你是殿下什麽人嗎？朋友、家人，或者是……戀人？可是據我所知，至目前為止，殿下只有我這麽一個戀人。”
“小偷？你覺得我從你那裏偷走了什麽嗎？金錢、珠寶或者是……殿下？”尤利塞斯臉上終於顯露出一抹笑來，然而他的笑使雪萊極度不舒服，因為尤利塞斯的話戳中了他心底某種隱秘的心思。
雪萊雪白的臉頰漲得通紅，在尤利塞斯的再三刺激下，本就過分天真浪漫的他竟一時熱血上頭，只見他緊咬著牙根，猛然拔高語調，厲喝道：“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你卑劣地對殿下使用了愛情魔藥，我和殿下、我和殿下早就……”
“早就成為了讓人人艷羨的戀人？”尤利塞斯哼笑，替雪萊說完了他沒能說完的話。
雪萊瞪著尤利塞斯，但他自認兇狠的眼神對尤利塞斯而言沒有半分殺傷力，相比之下，倒是尤利塞斯顯露出的憐憫對他更具攻擊性。
“事實真會如此嗎？你看，你連這麽一句話都不敢說完。”
“我……沒有不敢！”
從進屋到現在，雪萊高漲的怒火似乎在逐漸往下落，尤利塞斯每說一句話，雪萊的氣焰便被壓低上一分，尤利塞斯的不按套路打得雪萊措手不及，這個該死的騙子巧舌如簧，慢慢地，雪萊竟真被他繞進怪圈裏，一時竟有些忘了原本的來意。
尤利塞斯卑劣的行為所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人皆能譴責，但現在，雪萊已經關註不到這個重點了，尤其是尤利塞斯每句話都往他的痛點上踩。
雪萊就像只被踩得炸毛的貓，可就算是貓，他也是家養的貓，從小被嬌生慣養著長大，所有利爪被人為磨平，於是見到尤利塞斯這種臟兮兮的、卑鄙無恥的流浪貓，嬌弱的家貓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今反應，反而一步步被逼進角落。
當然，尤利塞斯的行為沒有那麽粗魯，他不動拳腳，只是坐在椅子上，短短幾句話就能叫雪萊崩潰至極。
“你和野狗搶過食物嗎？”尤利塞斯忽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雪萊聞言呈現出片刻呆滯，他似乎理解不了人為什麽會和野狗爭奪食物，雪萊從不會餓肚子，每當到了飯點，便會有傭人、仆從端著美味可口的食物，一盤又一盤地擺在桌上，他可以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而不喜歡的食物則連一個眼神也不想施舍。
尤利塞斯惋惜道：“看來沒有。”
尤利塞斯難得好心地為雪萊上了一課：“如果你那麽做了，你就會發現，太瞻前顧後的話什麽也得不到。”
害怕會受傷、害怕野狗鋒利的犬齒會咬穿手臂，其下場就只能饑腸轆轆地看著野狗將僅有的食物吞如腹中。
“這、這和你對殿下使用黑魔法有什麽關系！”雪萊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
“沒什麽關系。”尤利塞斯在椅子上動了一下，然後滿意地看見雪萊倒退了幾步。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沒做好準備和野狗搶奪食物的話，那你現在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尤利塞斯看著眼前這位清澈又愚蠢的小少爺，目光憐憫，似乎已充分明白對方再無半點作為自己對手的可能，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謝利·加西亞從不屬於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你今天來這裏找我興師問罪是再愚蠢不過的決定，這裏是王宮，我是殿下的戀人，你以身份問責我？”
“羅德尼家族的勢力已經發展到能做陛下的主的地步了麽？”
帽子一頂又一頂扣下來，雪萊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慌張。禍不單行，正在雪萊找不到反駁的話時，他背後傳來一道稍顯冷漠的聲音：“雪萊，尤利塞斯說得對，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雪萊身體一震，隨後猛然回過頭，朝說話的人看去。
“殿、殿下。”雪萊的氣焰此刻徹底消失不見，他低下頭，囁嚅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出去，”謝利·加西亞漠然道，“我會讓人送你回去。”
謝利·加西亞難得用這麽冷硬的語氣說話，溫室裏長大的花朵迅速紅了眼眶，盡管他心有不甘，但卻不敢違抗謝利·加西亞的決定，最終，雪萊還是滿懷憤恨地離開了。
雪萊離開後，房間裏就只剩下謝利·加西亞和尤利塞斯兩人。
謝利·加西亞的目光緩緩落到尤利塞斯身上。
“殿下。”尤利塞斯微笑，看上去與平時沒那麽兩樣。
然而方才將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謝利·加西亞不會再相信尤利塞斯表面表現出來的純良。
“殿下，您已經服下解藥了嗎？”
謝利·加西亞不說話，尤利塞斯就主動找了個話題，然而他一開口，就直接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他甚至為自己辯解都懶得做。
尤利塞斯話音落下，謝利·加西亞終於動了，他走向尤利塞斯，一片陰影投落，謝利·加西亞站在尤利塞斯面前，就那麽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
“尤利塞斯，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一切正如殿下您所知道的那樣，我承認自己的罪行，所以殿下您想怎麽處置我？”
“……”
謝利·加西亞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他的目光落在尤利塞斯發紅的側臉上，謝利·加西亞沒忍住輕聲問道：“雪萊打的？”
“是啊，突然上來就給了我一拳。”
尤利塞斯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抱怨道：“別說，還挺疼的。”
謝利·加西亞俯下身，手指輕輕落在尤利塞斯的臉頰上，他用了一個低級的治療魔法，尤利塞斯臉上的刺痛感消失了。
尤利塞斯驚嘆：“殿下，您連魔法都會啊。”
“……會一些，不多。”
謝利·加西亞垂下眼簾，他看著尤利塞斯，仿佛重新認識了眼前的人。
“尤利塞斯，你和之前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畢竟之前我希望殿下能喜歡上我。”尤利塞斯臉上仍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現在就不希望了嗎？”
尤利塞斯歪著腦袋想了想：“我希望有用嗎？我所做的一切殿下不都已經知道了。”
“……那個黑魔法師我已經派人抓住了，為了換取逃跑的機會，他交出了禁書，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你。”
謝利·加西亞眼眶底下有著一抹淡淡的青黑，他俊朗的臉上充斥著深深的疲憊，這幾個月接連發生的變故令他應接不暇。
尤利塞斯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瓊那家夥被抓住之後不出賣他才是稀罕事。
“剛剛你和雪萊說的那些話，你是故意讓我聽見的。”
“為什麽？”
謝利·加西亞忽然說，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尤利塞斯，像是要扒開尤利塞斯的血肉、一切偽裝，去觸及尤利塞斯的內心、乃至靈魂。
尤利塞斯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的話裏到底有幾句是真的、又有幾句是假的？時至今日，謝利·加西亞才恍惚地發覺，自己同尤利塞斯認識不過短短數月，他從未真正了解、看清眼前的人。
“當然是因為不想讓殿下未來同他在一起。”
自古君王多猜疑，雪萊是個蠢貨，但他是個幸運的蠢貨，有令人艷羨的家世、愛他的家人、就連克雷吉也極為疼愛這個小輩，雪萊想要的東西，所有人會盡可能地找來，捧到他眼前，就連他喜歡謝利·加西亞，也有人想要努力為他促成這門婚事，可以說，雪萊拿了一手好牌，但話又說回來，憑他今日的所作所為，註定他和謝利·加西亞再無可能。
因為尤利塞斯已經在謝利·加西亞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如果羅德尼家族聰明一點的話，他們該知道要怎麽做的。
“殿下，我愛您，所以不想看到您和任何人在一起。”
“……尤利塞斯，你很聰明。”謝利·加西亞冷冷道。
“是嗎？”尤利塞斯卻笑了，“可看殿下您的表情，似乎並不這麽認為。”
“因為我以相同的方式算計了您。”尤利塞斯輕聲吐露出原因。
“殿下，聽說您讓人壓下了我盜取禁書的消息。”
“可惜，雪萊知道了。”
謝利·加西亞眉心一跳，他忽而有著不詳的預感。
“說起來，殿下，您還沒回答我，您要怎麽處置我？”
“用刑罰懲處、將我關起來，又或者……殺掉我？”
“你想讓我那麽做嗎？”
謝利·加西亞抿著唇，盡管他努力壓抑著，但尤利塞斯仍能感受到他此刻的不快。
“不，殿下，您不會那麽做，如果您想那麽做，就不會壓下我盜取禁書的消息。”
尤利塞斯再度自說自話，至此，這場對話似乎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謝利·加西亞是來聽尤利塞斯解釋的，哪怕一句也好，可惜尤利塞斯沒有要解釋的打算，而相同的，尤利塞斯詢問謝利·加西亞想如何處置他，謝利·加西亞也沒有給予尤利塞斯答案。
盡管尤利塞斯知道這個答案。
尤利塞斯微彎著雙眸，淺淺的笑意在他眉眼間流轉，比起剛剛氣雪萊時，尤利塞斯現在的笑容要真切多了，他看著謝利·加西亞即將離去的背影，忽而說道：“殿下，我愛您，這句話是真的。”
聞言，謝利·加西亞的腳步停住了，他的手微攥成拳，而後轉過身，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忘了言語，謝利·加西亞錯愕地睜著眼睛，看著黑色的血從尤利塞斯唇邊接連滴落。
尤利塞斯猛然咳嗽起來。
反應過來之後，謝利·加西亞再顧不得其他，他飛快上前，手掌捏住尤利塞斯雙頰，迫使尤利塞斯張開口。
“尤利塞斯，你吃了什麽？！快吐出來！”謝利·加西亞厲喝道，他沒發現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麽難看，他的手正因為某種恐懼而顫抖。
“殿下，我和雪萊的話您聽到了是嗎？那您應該知道，您現在應該對我心狠些。”越來越多的鮮血從尤利塞斯唇邊湧出。
“您未來一定會是一個好國王，但那需要一些時間。殿下，雖然您壓下了我盜取禁書的消息，但雪萊知道了，這意味著什麽，您應該知道。”
會有更多人知道。
尤利塞斯嘆息著，他輕輕按下了謝利·加西亞不斷施展治愈魔法的手。
“殿下，既然您說瓊出賣了我，那麽他沒告訴您，他臨走時給了我什麽嗎？”
“是一瓶毒藥。”
心狠手辣的黑魔法師給出的毒藥自然是劇毒。
低級治愈魔法根本無法清除這些毒素，而現在，毒素已經深入尤利塞斯的五臟六腑。
尤利塞斯就要死了，謝利·加西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尤利塞斯的眼瞳逐漸潰散，他什麽也做不到。
“尤利塞斯，你說，你要陪著我的。”謝利·加西亞今日見尤利塞斯時所展現的冰冷在此刻再也維持不住，他將腦袋深深埋入尤利塞斯肩頭，正如不久前那個雨夜。
“抱歉，殿下，從您發現我的一切陰謀詭計後，那就不可能了。”
尤利塞斯擡起頭，費力摸了摸謝利·加西亞的臉頰，他從謝利·加西亞的眼眸中看見自己渾身是血的模樣。尤利塞斯的肚子傳來陣陣猶如刀割般的劇痛，但他的嘴角卻始終噙著一抹笑，因為他知道在這場與謝利·加西亞的角力中，是他大獲全勝了。
“殿下，我愛您。”
“所以您必須一直記得我。”
尤利塞斯終於在謝利·加西亞面前毫不顧忌地展露出自己的本性，他是算計了謝利·加西亞沒錯，可謝利·加西亞會猜忌活著的他，會始終記得他的欺騙，與他逐漸離心，但如果尤利塞斯死了，一切就不一樣了，謝利·加西亞不會猜忌一個死人。
他所深愛的人就這麽慘死在他懷中，謝利·加西亞會永遠銘記這一刻。
無論是愛還是恨，尤利塞斯都對此感到滿意，因為謝利·加西亞再也忘不了他了。
尤利塞斯帶著這份卑劣的快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閉上了眼睛，他的臉色蒼白，烏黑的鮮血從他嘴邊湧出，好像永遠也流不完，但尤利塞斯死時，卻是微笑著的，當他意識逐漸從身體裏抽離的那一刻，一滴冰涼的淚落到了他的臉頰上。
尤利塞斯已經無法再去看謝利·加西亞臉上的神情，他只知道謝利·加西亞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悲傷而哀痛。
“尤利塞斯，你騙了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28
雪萊·羅德尼怒氣沖沖來找尤利塞斯時，尤利塞斯正安然坐在椅子上讀書，他對雪萊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
這位傻得可憐，滿臉都寫著我要刁難你的小少爺的到來，無形中為尤利塞斯帶來了一則消息。
只不過，這是一則壞消息。雪萊仇視的目光讓尤利塞斯明白自己所施展的一切陰謀詭計皆已敗露。
尤利塞斯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天，因此他顯得很平靜，平靜得在雪萊揮起拳頭，憤怒地要一拳揍向他時，他還有閑心繼續研讀書上未看完的內容。
真是一本好書，尤利塞斯想，只可惜以後就看不到了。
想著，尤利塞斯緩緩合上了書本，面對雪萊揮過來的拳頭，尤利塞斯不躲不閃，反正這位小少爺是個魔法師，力氣大不到哪裏去。尤利塞斯又不是沒有被打過，挨打對小時候的他而言簡直是家常便飯。
尤利塞斯甚至還記得那時的感覺——他疼得吐血，躺在在地上根本動不了。也因此，在結結實實接下雪萊一拳後，尤利塞斯摸了摸被蹭紅的臉頰，一時間竟覺得還好，不過如此。
“你這個卑劣的小偷、騙子！你欺騙了殿下!”雪萊聲音冷得像塊冰，眼裏卻幾乎快要冒出火來，他恨恨地瞪著尤利塞斯，仿佛對尤利塞斯的仇恨比天還高，比地還遼闊。
尤利塞斯的嘴角被擦破了一點，他抹掉嘴角的血，有些莫名地看了雪萊一眼：“你打我？為什麽？”
雪萊睜大了眼睛，尤利塞斯的神色是那麽匪夷所思，令雪萊幾乎快以為自己才是一個瘋子。
於是雪萊比尤利塞斯更加匪夷所思，他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有這麽無恥的人！在雪萊的預想中，此刻尤利塞斯應該因為謊言被拆穿而驚惶不已，然而尤利塞斯卻表現得極其鎮定，甚至還敢反過來質問他！
“為什麽？”雪萊重覆著這個問題，感覺既荒誕又滑稽。
“你難道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你欺騙了殿下！在殿下身上使用了黑魔法！甚至還替人盜取了禁書，光是這些罪行，就足夠你死上一千遍、一萬遍！”
“我是對殿下使用了愛情魔藥，”尤利塞斯說，他擡頭看著雪萊因憤怒而扭曲的漂亮臉蛋，有些疑惑地問，“但是，那又關你什麽事呢？”
“我又沒對你使用愛情魔藥。”
“你！”尤利塞斯的風輕雲淡讓雪萊越發感到憤怒，他指著尤利塞斯的鼻子，久久說不出來話。
“你是殿下什麽人嗎？朋友、家人，或者是……戀人？可是據我所知，至目前為止，殿下只有我這麽一個戀人。”
“小偷？你覺得我從你那裏偷走了什麽嗎？金錢、珠寶或者是……殿下？”尤利塞斯臉上終於顯露出一抹笑來，然而他的笑使雪萊極度不舒服，因為尤利塞斯的話戳中了他心底某種隱秘的心思。
雪萊雪白的臉頰漲得通紅，在尤利塞斯的再三刺激下，本就過分天真浪漫的他竟一時熱血上頭，只見他緊咬著牙根，猛然拔高語調，厲喝道：“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你卑劣地對殿下使用了愛情魔藥，我和殿下、我和殿下早就……”
“早就成為了讓人人艷羨的戀人？”尤利塞斯哼笑，替雪萊說完了他沒能說完的話。
雪萊瞪著尤利塞斯，但他自認兇狠的眼神對尤利塞斯而言沒有半分殺傷力，相比之下，倒是尤利塞斯顯露出的憐憫對他更具攻擊性。
“事實真會如此嗎？你看，你連這麽一句話都不敢說完。”
“我……沒有不敢！”
從進屋到現在，雪萊高漲的怒火似乎在逐漸往下落，尤利塞斯每說一句話，雪萊的氣焰便被壓低上一分，尤利塞斯的不按套路打得雪萊措手不及，這個該死的騙子巧舌如簧，慢慢地，雪萊竟真被他繞進怪圈裏，一時竟有些忘了原本的來意。
尤利塞斯卑劣的行為所有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人皆能譴責，但現在，雪萊已經關註不到這個重點了，尤其是尤利塞斯每句話都往他的痛點上踩。
雪萊就像只被踩得炸毛的貓，可就算是貓，他也是家養的貓，從小被嬌生慣養著長大，所有利爪被人為磨平，於是見到尤利塞斯這種臟兮兮的、卑鄙無恥的流浪貓，嬌弱的家貓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今反應，反而一步步被逼進角落。
當然，尤利塞斯的行為沒有那麽粗魯，他不動拳腳，只是坐在椅子上，短短幾句話就能叫雪萊崩潰至極。
“你和野狗搶過食物嗎？”尤利塞斯忽然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雪萊聞言呈現出片刻呆滯，他似乎理解不了人為什麽會和野狗爭奪食物，雪萊從不會餓肚子，每當到了飯點，便會有傭人、仆從端著美味可口的食物，一盤又一盤地擺在桌上，他可以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食物，而不喜歡的食物則連一個眼神也不想施舍。
尤利塞斯惋惜道：“看來沒有。”
尤利塞斯難得好心地為雪萊上了一課：“如果你那麽做了，你就會發現，太瞻前顧後的話什麽也得不到。”
害怕會受傷、害怕野狗鋒利的犬齒會咬穿手臂，其下場就只能饑腸轆轆地看著野狗將僅有的食物吞如腹中。
“這、這和你對殿下使用黑魔法有什麽關系！”雪萊終於遲鈍地反應過來。
“沒什麽關系。”尤利塞斯在椅子上動了一下，然後滿意地看見雪萊倒退了幾步。
“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沒做好準備和野狗搶奪食物的話，那你現在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尤利塞斯看著眼前這位清澈又愚蠢的小少爺，目光憐憫，似乎已充分明白對方再無半點作為自己對手的可能，他毫不留情地指出：“謝利·加西亞從不屬於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你今天來這裏找我興師問罪是再愚蠢不過的決定，這裏是王宮，我是殿下的戀人，你以身份問責我？”
“羅德尼家族的勢力已經發展到能做陛下的主的地步了麽？”
帽子一頂又一頂扣下來，雪萊的神色肉眼可見地變得慌張。禍不單行，正在雪萊找不到反駁的話時，他背後傳來一道稍顯冷漠的聲音：“雪萊，尤利塞斯說得對，你不該出現在這裏。”
雪萊身體一震，隨後猛然回過頭，朝說話的人看去。
“殿、殿下。”雪萊的氣焰此刻徹底消失不見，他低下頭，囁嚅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出去，”謝利·加西亞漠然道，“我會讓人送你回去。”
謝利·加西亞難得用這麽冷硬的語氣說話，溫室裏長大的花朵迅速紅了眼眶，盡管他心有不甘，但卻不敢違抗謝利·加西亞的決定，最終，雪萊還是滿懷憤恨地離開了。
雪萊離開後，房間裏就只剩下謝利·加西亞和尤利塞斯兩人。
謝利·加西亞的目光緩緩落到尤利塞斯身上。
“殿下。”尤利塞斯微笑，看上去與平時沒那麽兩樣。
然而方才將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謝利·加西亞不會再相信尤利塞斯表面表現出來的純良。
“殿下，您已經服下解藥了嗎？”
謝利·加西亞不說話，尤利塞斯就主動找了個話題，然而他一開口，就直接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他甚至為自己辯解都懶得做。
尤利塞斯話音落下，謝利·加西亞終於動了，他走向尤利塞斯，一片陰影投落，謝利·加西亞站在尤利塞斯面前，就那麽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
“尤利塞斯，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沒有，一切正如殿下您所知道的那樣，我承認自己的罪行，所以殿下您想怎麽處置我？”
“……”
謝利·加西亞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他的目光落在尤利塞斯發紅的側臉上，謝利·加西亞沒忍住輕聲問道：“雪萊打的？”
“是啊，突然上來就給了我一拳。”
尤利塞斯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抱怨道：“別說，還挺疼的。”
謝利·加西亞俯下身，手指輕輕落在尤利塞斯的臉頰上，他用了一個低級的治療魔法，尤利塞斯臉上的刺痛感消失了。
尤利塞斯驚嘆：“殿下，您連魔法都會啊。”
“……會一些，不多。”
謝利·加西亞垂下眼簾，他看著尤利塞斯，仿佛重新認識了眼前的人。
“尤利塞斯，你和之前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畢竟之前我希望殿下能喜歡上我。”尤利塞斯臉上仍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現在就不希望了嗎？”
尤利塞斯歪著腦袋想了想：“我希望有用嗎？我所做的一切殿下不都已經知道了。”
“……那個黑魔法師我已經派人抓住了，為了換取逃跑的機會，他交出了禁書，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你。”
謝利·加西亞眼眶底下有著一抹淡淡的青黑，他俊朗的臉上充斥著深深的疲憊，這幾個月接連發生的變故令他應接不暇。
尤利塞斯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瓊那家夥被抓住之後不出賣他才是稀罕事。
“剛剛你和雪萊說的那些話，你是故意讓我聽見的。”
“為什麽？”
謝利·加西亞忽然說，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尤利塞斯，像是要扒開尤利塞斯的血肉、一切偽裝，去觸及尤利塞斯的內心、乃至靈魂。
尤利塞斯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的話裏到底有幾句是真的、又有幾句是假的？時至今日，謝利·加西亞才恍惚地發覺，自己同尤利塞斯認識不過短短數月，他從未真正了解、看清眼前的人。
“當然是因為不想讓殿下未來同他在一起。”
自古君王多猜疑，雪萊是個蠢貨，但他是個幸運的蠢貨，有令人艷羨的家世、愛他的家人、就連克雷吉也極為疼愛這個小輩，雪萊想要的東西，所有人會盡可能地找來，捧到他眼前，就連他喜歡謝利·加西亞，也有人想要努力為他促成這門婚事，可以說，雪萊拿了一手好牌，但話又說回來，憑他今日的所作所為，註定他和謝利·加西亞再無可能。
因為尤利塞斯已經在謝利·加西亞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如果羅德尼家族聰明一點的話，他們該知道要怎麽做的。
“殿下，我愛您，所以不想看到您和任何人在一起。”
“……尤利塞斯，你很聰明。”謝利·加西亞冷冷道。
“是嗎？”尤利塞斯卻笑了，“可看殿下您的表情，似乎並不這麽認為。”
“因為我以相同的方式算計了您。”尤利塞斯輕聲吐露出原因。
“殿下，聽說您讓人壓下了我盜取禁書的消息。”
“可惜，雪萊知道了。”
謝利·加西亞眉心一跳，他忽而有著不詳的預感。
“說起來，殿下，您還沒回答我，您要怎麽處置我？”
“用刑罰懲處、將我關起來，又或者……殺掉我？”
“你想讓我那麽做嗎？”
謝利·加西亞抿著唇，盡管他努力壓抑著，但尤利塞斯仍能感受到他此刻的不快。
“不，殿下，您不會那麽做，如果您想那麽做，就不會壓下我盜取禁書的消息。”
尤利塞斯再度自說自話，至此，這場對話似乎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謝利·加西亞是來聽尤利塞斯解釋的，哪怕一句也好，可惜尤利塞斯沒有要解釋的打算，而相同的，尤利塞斯詢問謝利·加西亞想如何處置他，謝利·加西亞也沒有給予尤利塞斯答案。
盡管尤利塞斯知道這個答案。
尤利塞斯微彎著雙眸，淺淺的笑意在他眉眼間流轉，比起剛剛氣雪萊時，尤利塞斯現在的笑容要真切多了，他看著謝利·加西亞即將離去的背影，忽而說道：“殿下，我愛您，這句話是真的。”
聞言，謝利·加西亞的腳步停住了，他的手微攥成拳，而後轉過身，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忘了言語，謝利·加西亞錯愕地睜著眼睛，看著黑色的血從尤利塞斯唇邊接連滴落。
尤利塞斯猛然咳嗽起來。
反應過來之後，謝利·加西亞再顧不得其他，他飛快上前，手掌捏住尤利塞斯雙頰，迫使尤利塞斯張開口。
“尤利塞斯，你吃了什麽？！快吐出來！”謝利·加西亞厲喝道，他沒發現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麽難看，他的手正因為某種恐懼而顫抖。
“殿下，我和雪萊的話您聽到了是嗎？那您應該知道，您現在應該對我心狠些。”越來越多的鮮血從尤利塞斯唇邊湧出。
“您未來一定會是一個好國王，但那需要一些時間。殿下，雖然您壓下了我盜取禁書的消息，但雪萊知道了，這意味著什麽，您應該知道。”
會有更多人知道。
尤利塞斯嘆息著，他輕輕按下了謝利·加西亞不斷施展治愈魔法的手。
“殿下，既然您說瓊出賣了我，那麽他沒告訴您，他臨走時給了我什麽嗎？”
“是一瓶毒藥。”
心狠手辣的黑魔法師給出的毒藥自然是劇毒。
低級治愈魔法根本無法清除這些毒素，而現在，毒素已經深入尤利塞斯的五臟六腑。
尤利塞斯就要死了，謝利·加西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尤利塞斯的眼瞳逐漸潰散，他什麽也做不到。
“尤利塞斯，你說，你要陪著我的。”謝利·加西亞今日見尤利塞斯時所展現的冰冷在此刻再也維持不住，他將腦袋深深埋入尤利塞斯肩頭，正如不久前那個雨夜。
“抱歉，殿下，從您發現我的一切陰謀詭計後，那就不可能了。”
尤利塞斯擡起頭，費力摸了摸謝利·加西亞的臉頰，他從謝利·加西亞的眼眸中看見自己渾身是血的模樣。尤利塞斯的肚子傳來陣陣猶如刀割般的劇痛，但他的嘴角卻始終噙著一抹笑，因為他知道在這場與謝利·加西亞的角力中，是他大獲全勝了。
“殿下，我愛您。”
“所以您必須一直記得我。”
尤利塞斯終於在謝利·加西亞面前毫不顧忌地展露出自己的本性，他是算計了謝利·加西亞沒錯，可謝利·加西亞會猜忌活著的他，會始終記得他的欺騙，與他逐漸離心，但如果尤利塞斯死了，一切就不一樣了，謝利·加西亞不會猜忌一個死人。
他所深愛的人就這麽慘死在他懷中，謝利·加西亞會永遠銘記這一刻。
無論是愛還是恨，尤利塞斯都對此感到滿意，因為謝利·加西亞再也忘不了他了。
尤利塞斯帶著這份卑劣的快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閉上了眼睛，他的臉色蒼白，烏黑的鮮血從他嘴邊湧出，好像永遠也流不完，但尤利塞斯死時，卻是微笑著的，當他意識逐漸從身體裏抽離的那一刻，一滴冰涼的淚落到了他的臉頰上。
尤利塞斯已經無法再去看謝利·加西亞臉上的神情，他只知道謝利·加西亞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悲傷而哀痛。
“尤利塞斯，你騙了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