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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顏控馮霽雯”,眨眼間到明天就夠足足一年了。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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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他臉色一變。

是了……他們的真正目的未必就是弒君!

因為可行性太過渺茫,且一旦失敗,則再無生路。

還有十一阿哥為護駕而身負重傷……

福康安腦海中忽然就閃過永瑆那張遇事懦弱退縮的神態。

鬥雞吃酒他定是在行,可刀下替人擋險他怕是要鼓起幾百倍的膽量來——

父子情深到可以舍命救父的說法恐怕不是那麽能夠站得住腳。

除非他有把握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可是……

福康安不停地推翻又肯定,肯定再推翻。

“可那些人確是白蓮教教徒無疑——刺客已被護軍盡數捉拿,經查,他們手臂上均刺著‘反清覆明’的圖紋。”他考慮道:“景仁宮固然有可能鋌而走險,可這些刺客們的身份卻做不了假。”

馮霽雯聽得此言,眼底的神情再變。

許是事實不單單是她想到的那些。

“還有什麽值得一提的,你且一次說完。”她盯著福康安。

福康安頓了一下,終是說道:“皇上大怒,已派人前去天牢提審和珅……”

馮霽雯的瞳孔頓時劇烈地收縮起來。

“連夜提審?”她心下越跳愈快。

592 大火

刺客入宮行刺,宮中為何卻要連夜提審和珅?

數日前廷審,和珅雖尚且沒有洗脫罪名,可緊接著幾劑催化矛盾的藥下來,此時在皇上心中嫌疑最大的分明是景仁宮無疑!

馮霽雯神情緊繃,雙手攥著帕子緊緊絞在一起。

今晚之事,她大致全部想明白了……

“他們必是暗下同白蓮教達成了協議——今次反賊刺殺聖駕是真,十一阿哥身先士卒護駕是真,而借機坐實和珅反叛的罪名更是真……”她眼神忽明忽暗地自語著,額角的冷汗密密麻麻。

讓殺手假扮白蓮教教徒固然有可能,可這個法子太笨不說,還極有可能被拆穿、抓住把柄。

而若說真的白蓮教頭一個恨的是當今皇帝,那稍次之的無疑就是當初主理袁守侗一案、接手剿滅白蓮教事務之後多有建樹的和珅了……

能有機會刺殺聖駕,即便不成,也能挑起帝王疑心,錯殺最為得力可用之人——這筆買賣,對白蓮教而言,怎麽算都不會吃虧。

而同樣是哪一種結果都足以翻盤的景仁宮,此番確是借了一把極鋒利的刀!

“取一件披風來,快——”馮霽雯忽然轉頭對小仙吩咐道。

“太太……”小仙一時站著沒動。

福康安忙問:“你要做什麽?”

“去大理寺!”

馮霽雯心急如焚,幹脆自己快步進了內間,隨手抓了一件毫不起眼的深藍色披風出來。

小仙手足無措地跟在她身側。

“這個時候你去大理寺幹什麽!”福康安急聲說道:“提審的人說不準已經到了,你莫不是想一同進宮?皇上正值大怒,你想送死不成!”

說她蠢她還不承認!

馮霽雯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已經動作利落地系好了披風。

“此事尚不明了,你如此沖動行事,只會亂上添亂罷了!”福康安豁然抓住她一只手臂,將她攔住。

馮霽雯回頭看著他。

“你也心知此時進宮必是送死。”她的聲音有著異樣的冰冷:“我進宮是送死,他進宮也是送死——可如此情形之下,我怕得卻是他沒命進宮!”

景仁宮先前沒有辦法直接對他下手,怕得是和珅一旦出事,他們會成為頭等的嫌疑對象。可如今刺客進宮使計,和珅在宮中幾乎再無信任可言,此時不管是有什麽‘意外’發生,恐怕都是一個順理成章!

景仁宮難保不會為了保證萬無一失,而在皇上發落之前就搶先將所有變故除去。

況且,盯著他這條命的還有白蓮教——誰知道西苑之變是不是他們的全部計劃?

福康安怔楞了片刻之後,連忙追上前去,再次將她攔住。

“你不是向來信他嗎?你們先前的計劃不也都是那般地縝密精準?眾所周知,他既然有著超乎常人的聰明,那必然就懂得自保,必然也知道如何能夠化險為夷——”他的語氣仍然很著急,卻帶了一絲難得的寬慰,還誇了和珅一番,他企圖讓馮霽雯冷靜下來:“你這般沖撞,反倒誤事。”

不料卻毫不奏效。

“那只是旁人的看法罷了!於我而言,他不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尋常人而已——”

他同樣會受傷,同樣會流血!

若不然,在雲南之時,他腿上的傷是如何落下的?

馮霽雯急得恨不能立即飛身到他身邊,卻得福康安百般阻攔,焦急之下,竟道:“能活過今晚必然是好事,自有得是機會扭轉。而若是活不過,能同他一起死,也是一樁好事!”

到底他們在決定做這件事情之前,已經做足了最壞的打算。

能活,必然要用竭盡所能地活;不能活,則也不必懼死!

看著面前這張分明還只是個小姑娘模樣、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決然與倔強的臉龐,福康安的心神恍然一震。

他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松開了她的手臂。

馮霽雯擡腳就出了正堂。

片刻後,福康安大步追了上來。

“我陪你一起去!”

都這個時候了,還迫著她抱著一腔所謂‘不誤事’、實則於此時毫無用處的冷靜,還讓她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等消息——他才是真的蠢!

有福康安在,馮霽雯帶著自告奮勇要跟出來的小茶,一路很順暢地出了霽月園。

她二人乘一輛馬車,福康安帶著福英各騎一匹馬在前面打頭,一路疾馳在夜色中,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夜色漆黑似墨,濃烈而安靜。

忽然,像是有淘氣的孩童不慎打翻了一碟猩紅的朱砂,混入了墨中,越洇越闊。

“三爺,前頭好像是起火了!”福英忽然出聲。

福康安定睛去看,在臨近他們不遠處,不知何時起了一團火紅。

馮霽雯聽得福英所言,當即撩開了馬車簾看。

“大理寺走水了……!”

不待他們做出判斷,已有更夫飛奔著敲鑼告知。

大理寺走水,實屬罕見,家家戶戶聞言均掌了燈,有人披衣出門探著頭看,三五聚在一處,不時就變得喧鬧起來。

而住在大理寺對面前府胡同裏的幾戶大戶人家,當即遣了仆從們提桶端盆,幫著官差們一同就近解火。

急亂中,福康安下馬揪住了大理寺中的一名官差問:“怎會忽然起火!”

尋常小吏不識得他是誰,卻認得他身上宮中護軍統領的衣著,以為是宮中派人前來詢問,當即知無不言:“回大人……大理寺中不知何時被人淋了松油,宮中提審重犯的大人們剛到,後腳火就燒起來了,慌亂之下,忽然有一夥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從大人們手裏劫走了犯人……”

他話未說完,便被福康安打斷了。

“劫走的是哪一位犯人!”

“正是皇上下旨提審入宮的和珅……”

福康安神情大震。

“可派人去追了!”

見他反應,官差畏懼地答道:“宮裏奉旨前來提審的大人們非死即傷……大理寺已派人前往京衙調動人馬前去捉拿,去宮中報訊之人方才已快馬加鞭地進宮了——”

“可有以供追尋的線索?”這次問話的是馮霽雯。

她從馬車中跳下來,已聽到了福康安同這官差的對話。

593 還是女人嗎?

大火將四周灼得如六月酷暑般炎熱。

濃煙陣陣,嗆得人眼淚直流。

馮霽雯原本蒼白的臉此刻也被火光映得紅彤彤一片,一雙眸子顯得越發瑩潤,卻盛滿了異樣的凝定。

官差被這雙眼睛盯得一楞,見她是女兒身,遲鈍了片刻之後,又看了福康安一眼,方才答道:“小的當時不在天牢內,故而並不是十分清楚……”

只知道當時廝殺得厲害,除了前去救火的獄卒們之外,餘下的皆受了重傷。

“你們主事大人何在?”福康安語氣焦急。

“大人怕是糊塗了……”官差硬著頭皮講道:“此時夜深,主事大人自然是在府上歇息。”

福康安當真是急糊塗了,還當是白日裏眾人當值之時。

“犯人是在何處被劫走的?”馮霽雯看著官差說道:“這你總該知曉,速帶我們過去。”

他下意識地看向福康安。

福康安見狀皺眉呵斥道:“還不快帶路!”

官差忙不疊應下,雖然大火阻路,卻也不敢妄加勸阻。

幾人一路穿梭在還未被大火堵住的小徑上,兜兜轉轉一盞茶的功夫覆才來到大理寺天牢外。

劫走和珅的人顯然意在聲東擊西,故而火勢最大的是與天牢遙遙相對的案宗閣和大理寺前院,此處因火勢控制還算得當,倒尚未被大肆殃及。

可這裏的情形,儼然要比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前院更要可怕。

此時門口僅守著兩名獄卒,而地上卻橫躺著數十具屍體,看衣著大部分是宮中前來的內監與侍衛,鮮血流得到處都是,更有身首異處者,斷肢滿目,可見方才是怎樣的一番惡戰。

應是等著主事的人前來做主發話,故而大理寺暫時並未擅做主張地將屍身處置。

走在前面的福康安擋在了馮霽雯身前。

“背過身去。”他說道。

豈料馮霽雯腳下連頓也不曾頓上片刻,竟繞過他,快步走了過去。

她來到兩名僅有的黑衣人屍體旁邊,蹲下了身。

顧不得去理會過於濃烈的血腥氣帶來的不適,她伸出手挽起其中一人左手的衣袖。

“太太,要奴婢幫忙嗎?”小茶前來自薦。

“把面巾扯下來,再幫我看看他的手臂可也有著這樣的圖紋。”

小茶連忙照做。

“太太,都是一模一樣的四個字——連同蓮花的紋路也是一樣的!”

馮霽雯心底一陣凜然。

福康安在一旁險些看傻了眼。

面前的主仆二人,丫鬟盯著一地的屍首眼睛瞪得賊亮,雖有那麽一點點‘好嚇人啊’,但更多的卻是‘還是忍不住想看’,仿佛這滿地的殘肢斷臂極大地滿足了她對人體構造的好奇心。

而她的主子,此刻正端詳著死者脖子上被一刀斃命的刀口,還按了按刀口周圍的位置,待看罷,竟還就著死者的衣物擦了擦手上不慎沾到的血跡。

這還……是女人嗎?

難道她把自己當成了老練的仵作不成?

一句‘你們在幹什麽’噎在嗓口沒有說出來,心知此時不適宜說這種題外話,他走到馮霽雯身邊,問:“又是白蓮教的人?”

馮霽雯“嗯”了一聲,站起了身來。

“我現在就派人在城中搜找,此時城門已閉,諒他們也生不出翅膀來逃出城去!”

馮霽雯點頭。

搜城是必然的,即便福康安不搜,官府與宮裏也會很快有行動。

見福康安這便要往下吩咐,馮霽雯忽然抓住他一角衣袖,見他看過來,當即就搖了搖頭。

見她好像忽然之間不像來時那般火急火燎了,福康安心下存疑,但她見有意要避人耳目,便暫時按下話來,一同出了大理寺去。

他和馮霽雯一前一後進了馬車。

“怎麽了?”福康安皺眉道:“再不去追,恐會誤事。”

“你瞧見方才天牢前轉角處的石灰粉了嗎?”馮霽雯講道:“你派一支信得過的親衛循著那石灰粉去追,必能找得到他們。”

福康安意外地看著她。

“石灰粉?你怎麽知道是誰留的?你認為他被劫走之後,還能當著那些殺手的面給你留線索?”他一臉‘你想多了吧’的表情。

馮霽雯搖頭:“是秦顧。”

秦顧?

福康安也聽說過忠勇公府裏的這個‘變態’——自小不跟同齡人玩,極不合群,只跟著他那個爹鉆研各路武功的武癡。

秦顧暗下為和珅效力一事,他起初聽聞,也甚感詫異。

“你如何肯定是他留下的線索?”

石灰粉誰不會撒?

那種憑借著一把石灰粉就能追緝兇徒的橋段難道不是只會出現在武俠話本裏的嗎?

馮霽雯對他充滿中二感的反駁有些不耐,微微皺眉道:“我既然說了,自然有自己的依據——秦顧使的劍是程世伯所贈的寒鐵劍,被寒鐵劍所傷,傷口周圍觸之冰寒,與別處肌膚的溫度有著極大差別。而方才那兩名黑衣人的傷口便是如此,故而我敢肯定秦顧出現過。”

她一口氣解釋幹凈:“至於石灰粉,是我交待下的。”

近來她憂心和珅的安危,便命秦顧守在大理寺附近,留意著動靜,說定一旦有什麽變故不便告知行蹤,便以石灰粉作為聯絡的記號。

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福康安這才算是被說服了。

可是,“那你方才為什麽不直說?”還擠眉弄眼地把他喊出來,這一來一回耽誤的不是救命的時間嗎?

白蓮教將人劫走,為得可不會是真的救和珅出獄享福。

八成是給朝廷制造一個和珅被劫走的假象,更加坐實他勾結白蓮教的罪名過後,到了沒人的地方,反手就是一刀——

他這麽想著,越發覺得馮霽雯這女人太耽誤事兒。

真出了事兒,到頭來鬧著要一起死的人不還是她嗎?

他送了馮霽雯一記冷眼之後,掀開馬車簾就要跳下去。

“方才有大理寺的人在。若將這線索說出去,讓他們趕在前頭找到和珅,恐怕會讓他的處境更加危險。”馮霽雯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594 接人回府

福康安的身形一滯。

他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皇上盛怒之下,再聽到劫獄的消息,沒準兒就是一個‘若有反抗,就地正法’的旨意。

且對景仁宮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可趁之機。

可讓他瞞著皇上,這不是知情不報嗎?

他自幼放在心上的是富察氏世代忠於當今皇上,無論何時何地,決不可抱有私心的祖訓。

但她方才……好像用了個‘求’字。

福康安眼中明滅了一陣。

“答應了。”

馬車簾落下,將他的聲音阻在了外面。

馮霽雯拔下發頂的玉蘭簪,放在手心裏握著。

他自接手白蓮教事務以來,便沒少跟白蓮教打交道——知己知彼,應當多少能施展些保命的手段吧?

再不濟,拖延些時間也好。

再退一萬步說,有秦顧暗中跟著,真若動起手來,多多少少又多了一份生還的希望。

她只有這樣想著,才能讓自己勉強平靜一些,得以有一縷心思去考慮接下來的計劃。

……

次日,聖駕在西苑遇刺,十一阿哥為護駕身受重傷,和珅在大理寺被白蓮教教徒劫走的消息不脛而走。

自數日前的廷審風波過後,一直靜觀事態發展的朝野上下一片震驚。

短短一夜之間,先是刺客混進內宮之中作亂,再是大理寺走水,案宗樓險些被付之一炬,重犯更是在眼皮子底下就這麽被劫走——

天子大怒,內至內務府大小官員、內宮護軍,外到大理寺上下,無一不被以‘玩忽職守’的罪名嚴飭重罰。

搜捕白蓮教餘孽的嚴令傳至各大小衙門,和珅的肖像也被拓印成逃犯告示張貼在京城內外各個角落,以重金懸賞其蹤跡線索。

城門禁嚴,出入皆要經過細致嚴苛的檢查,官差時時出入在各大小場所進行嚴密的搜捕,官府恐擔疏漏之責,秉著寧可錯抓不能錯放的原則,聽風即雨,使得不少無辜之人被牽連下獄。

又因怕手段陰毒、殺人如麻的白蓮教餘孽出來作祟,一時之間,鬧得整座京城之內人心皆惶惶不安。

更有諸多捕風捉影的說法在民間傳開。

那彥成已急得整整一天滴水未進。

霽月園被重兵接管,不許任何人進出,他又四處找不到福康安的蹤影,故而此時連馮霽雯是什麽情況都不知曉。

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讓他一刻也平靜不下來。

他坐在桌邊,望著忽明忽暗的燭燈,只覺得一顆心就被懸在這火苗上燎著。

門忽然被從外面叩響。

他只當又是阿六來送飯,煩躁地擺了擺手,道:“……端回去,沒胃口。”

門卻依然被推開了。

“二哥,是我。”傳入耳中的是少女帶著嘆息的聲音,“額娘不放心你一個人悶在房裏,讓我來看一看你。”

瓜爾佳氏身子一直好不起來,輕易不敢四處走動,恐著了寒氣,便交待了章佳吉菱過來勸一勸那彥成。

那彥成擡頭看了她一眼,皺著眉道:“我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幫她,心裏頭不是滋味——你且不必管我,我就想一個人呆著。”

章佳吉菱剛想出言勸說,卻見原本收回了目光的那彥成陡然之間又擡起了頭來看向她。

他動作突兀,眼神中帶著異樣的神色,而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得,驀地站起身。

“二哥?”

章佳吉菱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她的聲音不過剛落地,那彥成已似一陣風一般沖了出去。

他一路疾步走,來到上房中。

“瑪法在何處?”他腳下不做停留地問道。

仆人忙答道:“回二公子,老太爺在書房處理公務呢——”

他剛想問一句“可要通傳”,卻見那彥成那邊已經快一步沖去了書房。

雖然急,好歹也守著一份規矩,沒有直接推門而入。

他的手指在雕花門上急促地叩動了兩下,喊道:“瑪法!”

得了阿桂回應,他即是推開了門。

“急急慌慌的,又得了什麽消息?”阿桂見他神情,擱筆問。

“孫兒忽然想到一處或許有用的關鍵來!”那彥成一口氣說下去:“那日廷審,您遲遲未見月牙兒入宮,遂派人吩咐我前去霽月園查看月牙兒的情況,而我趕到之時,吉毓不知為何也出宮去了霽月園——彼時她言語間,似乎早已料到月牙兒前夕會中毒之事!”

當時他心急如焚,只覺得章佳吉毓言語陰毒,不可理喻。而事後因廷審之上,丁子昱直面指認了景仁宮,他心下有了定論,又因近來忙裏忙外,竟一時沒去細想這裏頭的‘先後次序’!

他這破腦袋,可真不靈光!

聽罷此言,阿桂神情一變。

“你是說,阿毓她早已知道景仁宮要毒殺馮丫頭一事?”

“我未細問,但從她當時的態度來看,是料定了月牙兒已經沒命了——若不是提早知道,豈會這般篤定?”

阿桂細細地想了想。

他多年不在京中,對自己這個庶出的孫女並沒有太多印象,只知道先前跟馮霽雯鬧出過一出醜聞,落了個心思歹毒的名聲。

吉菱被撂了牌子送回來之後,也隱約說起過在景仁宮時她這位大姐對她的算計,他因此憂心這個不安分的晚輩再做出什麽有辱家門之事,曾親自去信訓斥過,要她安分守己些。

可並未得過回信不說,時隔已久,她更是連回家探親都不曾有過一遭。

他平日事忙,也未一直將心思放在這上面,直到今日那彥成說起她或許得知景仁宮的陰私之事,定神去想,是認為依照章佳吉毓這等爭強好勝的性格,即便不會被嘉貴妃信任,可留意去窺聽之事倒是也極有可能幹得出來。

“祖父,若她出面供述,便是十分有力的證據!”

阿桂點頭,拿定了主意說道:“明日一早讓人進宮傳信,便說你額娘病況加重,思女心切,接她回家中探望。”

那彥成得了他的話,為生變故,次日親自等在了宮門外。

太陽升過頭頂,照在他的臉上,讓他越發焦急起來。

他已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595 暴斃

堂堂阿桂府,接姑娘回府探一回親,景仁宮斷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就算是要更衣收拾上一番,時間也夠用了吧?

那彥成皺了皺眉。

又等了約半盞茶的功夫,視線中終於有了動靜。

不料,等來的人卻並非章佳吉毓,而是景仁宮裏的一名掌事宮女。

……

回府的路上,那彥成的脊背一直冒著寒氣。

午後申時,章佳吉毓的屍身被送回阿桂府時,覆著的白布都是濕的。

景仁宮裏的人說,章佳吉毓投井了。

人是昨夜失蹤的,她身邊的丫鬟找不見主子,稟到了嘉貴妃跟前,嘉貴妃立即派了人去各處尋找,足足找了一整夜,次日天蒙蒙亮時,才有粗使宮女偶然在井中發現了她。

人被撈上來的時候,身體早已僵直冰冷。

“我的兒啊,你這是為了什麽啊……你有什麽難處,竟不能同姨娘講……”

章佳吉毓的生母抱著屍身哭得涕淚橫流,不能自已。

章佳吉菱站在一旁,臉上也有一絲悲傷的神情,可她看著那層白布,卻是沒有一滴眼淚。

她有一個不敢說出口的揣測——

章佳吉毓的心性非一般小姐們可比,尤其是之前汙蔑馮霽雯後險被阿瑪活活打死那次之後,她做事更是越發不擇手段。而試問這樣的人,怎會在使計讓金溶月和她都先後被撂了牌子、八側福晉之位已如她囊中之物之後,忽然投井自盡呢?

她覺得說不通,可更加不敢去想後|宮之中的那些陰私。

那彥成攥著拳,心裏已有了論斷。

他轉身離開後院,去了前堂。

阿桂和長子阿迪斯坐在堂中,神情各異。

那彥成行禮罷,便道:“已讓人驗看過了,確實如宮中所言,是溺斃的。”

可他絕不會相信這是簡簡單單的溺斃。

“瑪法,阿瑪,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景仁宮察覺到了……”

他話沒說完,就被阿桂擡手打斷了。

“此事必然要查。”他的聲音沈斂,目光帶著冷意:“只是事情出在景仁宮,我們實難插手。待我與你阿瑪商量一番,再做具體的打算。”

那彥成唯有點頭。

到底人已經沒了,真相又如明鏡一般掛在心上,查與不查,已經並非當下的緊要。

即便查到底,鬧得最大,至多也只是要到一個不知真假的說法而已。

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心中氣悶得厲害。

回到院中,他忽然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院中的老槐樹上。

“少爺!”

阿六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查看他可有受傷。

“不必管我。”

那彥成甩開他的手,大步徑直回了房內。

他就是覺得不公。

英廉大人在牢中被奸人所害,如今癡癡傻傻,六親不識;月牙兒和珅他們也要背上反賊的罪名,眼下均不知是何景況——他們原本的日子過得多好啊?又沒做錯什麽事,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他不禁有一個大不敬的想法!

真想沖進宮裏揪住皇上把他搖醒,問問他究竟長沒長眼睛,究竟分不分得清誰忠誰奸,而作為掌權者的他究竟又冤枉了多少無辜之人!

那彥成空有一腔想法無處實施,最終只有無力地跌坐在椅中。

吉毓死了。

她固然有許多不對的地方,他亦嫌惡她十分,可她……總也不該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心下有些難以言說的覆雜,轉瞬間想到馮霽雯,忽然又站了起來。

總這樣下去根本不是個辦法,他還是要去找福康安!

……

近來,原本清清冷冷的十一阿哥府上客似雲來。

諸多宗室皇親、高官顯貴,均打著探病的名目攜了名貴藥材補品上門探望。

同樣是受傷,先前在養心殿被打板子那次倒是無人問津。只因這回是護駕有功,風向就全變了。

永瑆躺在床上養傷,聽著床前無數的恭維聲,只覺得分外悅耳。

他這一年多來總算是抓了把好牌,眼見著,終於是要翻盤了。

“十一爺這回英勇救駕,可是立下大功了。”李懷志笑瞇瞇地說道:“待過幾日,和珅被緝拿歸案,諸事皆定,下官等人再在萬歲爺面前提議冊立太子之事,到時想必定是水到渠成了。”

永瑆這麽一聽,心情越發舒暢起來。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幾日他過得可謂是神仙般的日子,前前後後都有宮中的禦醫們小心伺候著,一應吃用都是頂好的待遇。

額娘說得果然沒錯,此事過後,皇阿瑪必將對他所有的間隙都消除幹凈了。

本就是父子血脈,他又這般舍身相護,是將忠孝二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這堪堪錯開心口一寸的劍傷,更是顯出舍命的決心。

雖是吃了些苦,可這苦吃得那叫一個值。

“可有和珅的消息?”

“回十一爺,暫時還沒有。”丁韜在一旁開口,眼中的笑意有些陰冷,“這京城大著呢,搜人可並非是件容易事,活人有腿能跑能躲,又不是個死物件兒……而若真早就成了死的,尋屍那也是極耗時間的。”

“你說得對。”永瑆點了點頭,笑著往後一倚,拿一種萬事大吉的語氣說道:“甭管現下是死是活,可到底是沒機會再活著回來了。”

李懷志:“正是這個理兒。”

同負責搜捕的衙門及各部均已都打過照面了,現如今誰會不知這和珅是皇上恨不能剝皮抽骨的重犯?

都想著借著他的命往上爬呢!

一旦被那些做夢都想要立大功的瘋狗給尋著了蹤跡,若是能留個全屍下來,只怕都是他的造化。

……

宮中太醫署近來忙得大氣沒空出一聲兒。

西苑之變,受傷的不單單只有十一阿哥一個。

而除卻那些權貴們之外,最要緊的還當是皇太後。

太後本就老病浸膏,身子骨兒弱極,說句難聽的,這條命尚能撐到今日,靠得全是無數珍貴的藥材給生生拖下來的——

而數日前經了這麽一遭,受驚之下昏厥過去,至今仍是人事不知。

太醫們使遍了各種法子,甚至鋌而走險地下了一些平日不敢動用的險藥,可仍是遲遲不見太後轉醒。

天色剛暗下,壽康宮裏掌了燈。

宮女端著剛熬好的藥進了寢殿。

片刻後,藥碗墜地碎裂之音聽得人渾身一驚。

“太、太後駕崩了!”

發顫的聲音傳遍寢宮內外,無數的宮女太監垂首伏地而跪。

冷風穿過長殿,似同駭人的哀鳴。

……

596 即便他死

皇太後崩逝,舉國哀怮,宮中有訃告,明令大喪三月,不得宴席,不得禮樂,不得婚嫁,上至皇室宗親,功勳官貴,下至黎民百姓皆需素服帶喪。

十一阿哥自請前往泰東陵隨孝,願守靈百日以表孝意,然念其大傷未愈,聖上並未準允。

一時間,原本就因白蓮教之變鬧得人心惶惶的民間,因又多了這許多禁令,氣氛變得越發靜默而緊張起來,皆怕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以言行不敬、別有居心的名目治上一罪。

福康安一路闊步來到琉璃閣。

見得他來,馮霽雯頓時就從椅上站起身來。

“可是有消息了?”

見她一雙眼睛裏盛著的、日日愈切的緊張祈盼,福康安搖搖頭,隨即說道:“有人非要見你不可,尋了我數次——”

他聲音剛落,就又有一人走了進來。

來人身形消瘦高大,為了掩人耳目披著一件鴉青色的披風,踏步進堂中,就摘下了風帽,一雙帶著焦急的眼睛就闖到了馮霽雯的視線裏。

是於敏中。

“此番帶於大人前來實屬冒險,再有一個時辰便是官衙裏的人來換值,有話還需趁早說。”福康安跟於敏中丟下一句話,又看了馮霽雯一眼,便轉身出去了。

“小醒,上茶。”

馮霽雯看著面前忽然造訪的於敏中,道:“於大人請坐。”

“不必了!”於敏中語氣急切,看了眼無人的門外,轉回頭來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太後因西苑之變受驚駕崩,皇上必也要將這筆賬算到白蓮教跟和珅頭上!我已從同僚那裏得來消息——待宮中一應喪事完備之後,皇上即要治罪於霽月園……屆時不管和珅能否被緝拿,你們滿府上下都要被羈押入獄,不日則要斬首示眾!”

馮霽雯悄然攥緊了手中的錦帕。

秦嫫與小仙的臉色均是暗暗大變。

霽月園被冠上勾結白蓮教的罪名時日已久,可不管是起初大爺下獄,還是近來的局勢突變,大爺被反賊劫走,因有著太太的鎮定自若,她們都不曾真正地認為是已經走到了絕路。

可依於敏中此時所言,霽月園闔府上下竟已至生死存亡之際!

見馮霽雯不語,於敏中越發著急起來。

“你且給我一句準話兒,和珅他此時究竟是死是活!”

這事情到底還有沒有一線轉機了?

“我不知道。”馮霽雯定聲答道。

“不知道?!”

於敏中氣得冷笑出聲,在原處極快地踱著步,如同熱鍋之上的螞蟻一般:“……我早該料到了,和珅哪裏會是景仁宮的對手?枉我被你三言兩語哄騙了去,竟是鬼迷心竅地上了你們這條破船!”

馮霽雯看著他,臉上並無起伏。

大禍臨頭前一再看不到希望,是個人當然都會有情緒。

“於大人當初選擇跟我們合作,可不是什麽無辜的鬼迷心竅。而是於大人不想死,而剛巧我們給了於大人一條生路而已。”她看著於敏中說道:“既是如此,即便我們現下將這條生路收回來,也是你情我願,毫無虧欠。”

“你別在這兒跟我耍嘴皮子!”於敏中沈聲道:“現下你只需將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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