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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下不為例,且下去吧。”

“是。”侍童退了出去,略微松了口氣。

還好先生素來寬厚,沒有細問,若不然他當真要瞞不下去了……

“真是可惜了。”和珅仍是那副微笑的模樣。

“得了,你別在這兒給我火上澆油了。”袁枚笑著道:“日後總有機會的,不談其它了,先陪我下一局棋,幾日沒碰棋子兒,我這手都癢了——”

說著便讓下人備了棋盤來。

……

馮英廉回府後,得知馮霽雯已經睡下,便沒去打攪她,交待了丫鬟不必過早叫醒她,讓她多睡一會兒,待晚飯備好了,再喊人起身也不遲。

自己則是去了書房,取了本空白的新冊子,一面思索,一面緩緩地在上頭寫著什麽。

慶伯來送他與馮霽雯核對過的賬冊,讓馮英廉過目之時,瞧見的便是老爺子伏案冥想的模樣。

“你來的正好,過來給我看看,還有哪些遺漏的沒有。”馮英廉向他招手道。

慶伯應一聲,將賬冊放下,疑惑地走了過去。

只是當他瞧見上頭寫著的內容之時,眉心不禁狠狠一陣跳動。

他家老太爺……這是在弄啥咧!?

……

馮霽雯近來有些頭疼。

祖父忽然變得嚴重起來的催婚行為,讓她頗難應對。

若說之前她還對那些八旗子弟略微抱有一絲希望的話,那自香山楓會後便是僅有的希望也破滅了。

她不是挑三揀四,也不是想與這個朝代的風俗抗衡,而是實在沒有辦法想象嫁給那幫不務正業、且心智幼稚的男孩子們之後,她的日子該怎麽過。

可是在清朝時期旗民不可通婚,她的選擇只能在這幫八旗子弟裏。縱然是想嫁個本分老實的普通人都沒辦法可想。

是夜,馮霽雯躺在床上哀嘆了一聲,越想越頭疼,幹脆強迫自己放空大腦。閉眼睡了過去。

次日天氣晴好。

今日馮霽雯要去靜雲庵一趟。

凈槐下了三只小貓咪,不幸夭折了一只,剩下的兩只已經滿月可以單獨吃食了,她今日便是要去抱養一只回來。

不好空手套白狼,馮霽雯讓小仙備了薄禮——幾只繡工精致小醒她們新縫制的暖手筒和香囊。一團好茶,另還有一小筐兒前幾日韶九的阿瑪阿迪斯上門做客時送來的山核桃。

實用的、風雅的、接地氣的,都有了。

馮霽雯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遺漏,不會遭到太妃白眼之後,便帶著小仙和小茶出門了。

馬車一路出城來至靜雲庵,馮霽雯被扶下了馬車,卻瞧見向來清靜空曠的靜雲庵大門外,此際卻有著一頂綠呢流蘇軟轎,四名轎夫打扮模樣的男子守在大門兩側。個個挺直脊梁,精神抖擻的模樣。

見她們過來,目光裏含著戒備。

“來者何人?”其中一人問道。

馮霽雯楞了一下,越發肯定這些人定非尋常的轎夫。

“我家姑娘是英廉府上的大小姐,特來拜見看望況太妃。”小仙有些怯視地答道。

對方聽是英廉府上的,也未露出什麽尊敬或恭謹的表情來,只讓她們在此稍候,然後派了其中一人進去通傳。

倒沒等上太久,去通傳的人便回來了,同行的還有著一身粟棕色褙子。髻發梳的光亮,面容一派肅謹的玉嬤嬤。

“馮小姐。”她向著馮霽雯一禮,道:“隨我來吧。”

馮霽雯還以一禮,在這莫名有些肅穆的氣氛中。跟在玉嬤嬤身後進了靜雲庵。

小茶偷偷瞧了一眼幾名轎夫,卻見他們目不斜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身子挺得倍兒直,就好像是被她打過的那些木樁一樣。

“太妃正在前廳會客,馮小姐先去後堂等著吧。”玉嬤嬤邊走邊說道。

“不知是來了什麽貴客?”馮霽雯好奇地問了一句。

“是宮裏來的貴人主子。”

宮裏的?

玉嬤嬤沒有詳細地說是哪位主子,馮霽雯便也沒有多問。

宮廷之事最是覆雜。自然是能不觸碰就不去觸碰的。

玉嬤嬤見她識趣,倒有些意外,卻也未多言,只帶著她去了後堂等候。

今日天氣極好,太陽逐漸升高,陽光灑進了不甚寬敞卻分外雅致的前廳的地板上,顯得暖融融的。

況太妃此際正端坐在下首,半垂著眸子,一副恭敬聆聽的姿態。

坐在上首之上的老婦人穿著深紫色寬襟大挽袖旗裝,花白的頭發盤作旗髻,金鑲玉鳳釵穿過發髻,齊眉勒著的抹額上鑲著一塊綠油油的鴿子蛋大小的橢圓翡翠。

她坐在那裏一手端茶,一手搭在一側圈椅扶手上,面上掛著慈和的笑容。

“有半年沒來你這裏坐過了,這小小的一處莊子,倒也被你收拾的越發雅致。”她望著況太妃笑道:“你這精細的性子,果然是到哪裏也變不了。”

“太後娘娘太過擡舉臣妾了。”況太妃倒不笑,只一副恭謹的神色道:“如今天氣愈寒,太後娘娘還特意出宮來看望臣妾,已是讓臣妾受寵若驚了。”

“你啊……”皇太後笑著搖頭,將手中的茶盞遞給了一側的嬤嬤,一面緩聲道:“咱們姐妹幾十年,如今都是大半身子沒入黃土的人了,你卻還是這幅謹言慎行的模樣——倒顯得過於生分了。”

況太妃總算微微一笑,卻仍道:“尊卑有別,臣妾不敢逾越。”

太後笑嗔了一聲,剛要再言語,卻聽身側立著的一位七八歲的小姑娘忽然驚喜地出聲道:“呀,哪裏來的貓兒!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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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嫁人這點事兒

幾人下意識地看去,只見是凈槐帶著兩只小貓兒不知何時來了廳中,或是見有生人在,剛跨過門檻兒就貓著腰要退出去。

那衣著華麗,梳著小辮子的小姑娘卻小跑了過去,彎腰抱住了其中一只小貓,滿臉喜愛地在懷中輕撫著,“雪白雪白的,可真可愛呀……”

“喵嗚——”凈槐仰著腦袋不甚友好地叫了一聲。

“這大貓護崽,小東西身上又臟,和恪公主還是快快放下來吧,免得弄臟了衣裳。”況太妃說道。

見凈槐確實是要發怒的模樣,小姑娘雖不舍得,卻還是趕忙放了下來。

“皇祖母,我喜歡那只貓兒……能不能帶回宮去養著?”她來到太後身邊,小聲地問道。

“你近來的功課也做不好,字兒都沒認幾個,還要養這小畜生?”太後雖還是在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沒得商量,讓小姑娘一陣失望。

然餘光掃到那可愛的小貓,還是忍不住道:“那皇祖母就帶回壽康宮去養嘛……皇祖母成日拾掇那些花兒啊草兒啊的,難免也有無聊的時候,再者說了,讓它抓抓老鼠不也是挺好的麽?”

“你這猴兒,明明自個兒喜歡,卻偏要推脫說是怕哀家無聊。”皇太後無奈地笑了笑,卻是道:“可能不能帶回宮去,可要問問它的主人舍得不舍得送給咱們才是啊。”

和恪卻是真的機靈,聞言立即笑著撲到況太妃面前,扯起她一只手來央求道:“太妃娘娘,您就送一只給皇祖母吧。”

況太妃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推開了她的手,點頭道:“既然太後和公主喜歡,那便帶一只走吧。”

“謝謝太娘娘娘!”和恪高興地道:“那我幫皇祖母挑一只。”

話罷打量著門邊的兩只小貓兒,一眼便決定了:“就要那只全白的——”

因是雜交的緣故,另外一只臉上有兩塊花色。

“那只近來不肯吃東西,偏弱些。怕是難養活。公主若真想要它,便留在靜雲庵裏養大些,等活的穩當了再抱回宮去吧。”況太妃講道。

“啊……”和恪有些失望,但因喜歡的很。哪裏舍得再等些時日,歪著腦袋打量了一會兒那只花臉的,覺得也不錯,便湊合道:“那便換它吧。”

況太妃:“隨公主喜歡。”

太後又坐了一會兒,因宮中還有事。便婉拒了況太妃留她在靜雲庵中用飯的客套之辭。

況太妃和玉嬤嬤將其送出靜雲庵,望著轎子越來越遠了,玉嬤嬤方皺了皺眉。

“太妃已出宮清修多年,一直本本分分的,太後卻還不肯放心,時不時地便要過來敲打,這份疑心病竟是半點也不減當年。”她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道:“真怕有一日……”

“不必理會她。”況太妃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有些事情不必去管。

也管不了。

玉嬤嬤見她表情,也不好再多說。

“那丫頭該等的急了,進去吧。”況太妃轉了身。

“是。”

況太妃帶著玉嬤嬤來到後堂之時。馮霽雯正坐在堂中和兩個丫鬟剝核桃吃。

“成何體統。”況太妃輕斥一聲。

“太妃來了……”馮霽雯忙地站起身來,拂了拂手上的核桃殘渣。

兩名丫鬟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了手中的核桃和核桃鉗,退到了兩側站好,仿佛一直都是這麽站著的。

“這一會兒就餓著你了?”況太妃皺著一雙顏色深淺得宜的黛眉走近,不悅道:“在自家尚要多加註意,更遑論是出來做客。如此失態,豈不遭人恥笑。”

“我去別人家做客時可規矩著呢,送上來的點心都按照您的吩咐動也不動。”

言下之意便是沒拿靜雲庵當別人家了?

況太妃看了她一眼,邊坐下邊道:“數你的借口多。”

這便是妥協了。

玉嬤嬤在心底笑嘆了一口氣。

這世間能磨得太妃娘娘也為之妥協的,怕也只有這馮小姐一個了。

“這核桃是給您帶的。您要不要嘗嘗,這裏還有剝好的呢。”馮霽雯討好地將盛著核桃仁兒的小碟子遞到況太妃面前。

“留著你自己吃吧。”況太妃瞥了她一眼,她只好悻悻然地收了回去。

見她坐下之後也不怎麽說話,全然不比往前的模樣。況太妃冷笑了一聲,道:“不過就是說了你兩句而已,竟也犯得著跟我使小性子了嗎?”

使小性子?

沒有啊。

小茶忙地解釋道:“太妃娘娘,姑娘不是在同您使性子,我們姑娘近來的心情都不太妙。”

況太妃這回倒真的有幾分意外了。

起初還不察覺,後來的接觸中便發現這丫頭心性極為柔韌。凡事總愛往好的一面看,面對外面的種種流言也未見她皺過一下眉,眼下能有什麽事兒讓她心情不妙的?

心下這麽想,說出口的卻是:“又捅婁子了?”

提到自己煩惱的原因,馮霽雯便忍不住想要嘆氣,核桃也沒有胃口吃了,滿面愁苦地說道:“太妃娘娘,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面臨著人生最大的一道坎兒。

況太妃嘴角一抽,皺眉道:“好好說話。”

馮霽雯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把這樁心事說出來給太妃聽。

憋著心裏實在難受,而除了太妃之外,她也不知道還能跟誰說了。

“你們去外面守著吧,我跟太妃說會兒話。”她屏退了兩個丫鬟。

況太妃看了她一眼,遂道:“玉兒也下去吧。”

玉嬤嬤應下,退了出去之後將門合上。

房中的光線一下暗了很多,但因窗子尚且大開著,並不算昏暗。

“究竟出了何事?”況太妃面色有幾分嚴肅。

馮霽雯滿面苦色地道:“近來祖父在給我物色婆家,可我不想嫁人。”

況太妃的面頰又輕輕一抽。

饒了這麽一圈兒,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她活了大半輩子,還不曾有晚輩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還是這麽直截了當的說出口。

就好似……母女談心一般隨意。

望著小姑娘苦大仇深的模樣,況太妃的口氣難得柔和了些,耐心地道:“為何不想嫁人。女子總歸是要嫁人的。只有嫁了人,後半生才算有了歸宿。”

“您說的都對……”這些道理她自然也懂,但卻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嫁給那些多有著中二病的熊孩子們。

但她就是再將太妃視作自己人,這句話卻也是不能說的。因為在太妃心中,自己只怕才是更熊的那個,哪裏還有嫌棄別人熊的道理。

她只能道:“可祖父也太心急了,日日都要提起此事,我被他說得都怕了。”

“能不急嗎。”太妃瞥了她一眼。說道:“明年大選後,必有許多閨秀被撩牌子出宮,屆時京中多了這麽些適齡可婚配的女子,豈還有你的立足之地?英廉大人必是想趁此之前,將你的親事盡早敲定下來。”

馮霽雯愕然。

原來還有這麽一個內幕啊……

祖父,我錯怪你了,真的。

她有些感動,又有些慌亂。

如此一說,那她會不會很快就要面臨訂親了?

祖父選的人,必然不會太差。而到時她又能拿什麽借口來推脫呢?

馮霽雯一瞬間方了。

“可我在此之前從未想過嫁人,一點準備都不曾有。”

“別說的好像明日便要出嫁了似得。”況太妃漫不經心,卻字字見血地道:“我倒覺得你如今需要擔心的並非是你想不想嫁,而是縱然你願意嫁,可有人願意娶你。”

馮霽雯驚了一下,遂覺醍醐灌頂。

“您說的對,您說的太對了……”她看向況太妃,露出恍然的表情來:“我還不一定嫁得出去呢。”

況太妃:“……”

原本是用來打擊她的話,可為什麽她看起來這麽高興?

嫁不出去,難道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馮霽雯頓時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她真的太杞人憂天了。

差的祖父看不上。不舍得她嫁過去,而太好的必然看不上她。

“太妃,您真的太適合談心了。”馮霽雯滿面真誠地感慨道。

簡直是排憂解難的代名詞啊。

“你絕對是這世上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

可是,況太妃和馮霽雯都低估了馮英廉的辦事能力。以及對孫女的親事上心的程度。

馮老爺子近來回家的時辰晚了很多。

一日兩日還不起眼,可接連半個月,馮霽雯便覺出不對勁了。

馮霽雯問他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他卻搖頭笑著稱馮霽雯多想了,只是年底將至,內務府裏需要處理的事情也多了起來。

馮霽雯信以為真。

直到有一日。她借用從況太妃那裏學來的一道冬日裏養脾胃的方子,熬了回藥粥,裝在保溫的密瓷壺裏讓小廝送去內務府給馮英廉之時,順嘴道了句:“祖父近來每每在內務府裏點燈熬油的處理政務,實在辛苦,日後你半下午都記得回府一趟,我吩咐了廚房每天都做一些滋補的食物,你按時送去給老太爺補身子。”

小廝一臉茫然地道:“姑娘您真有孝心,可老太爺一直同往常一樣過了申時牌就從內務府出來了,也沒見得多忙啊。”

府中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慶叔的影響,凈是些愛講實話的下人。

馮霽雯聞言怔忪地看著他,印證道:“你是說老太爺同往常一樣的時辰從內務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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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書齋偶遇

“對啊。”

“那何以每日那麽晚歸家?”

十日裏得有九日是天黑後才回來的。

往前下朝後幾乎每天回來用午飯,用罷午飯再去內務府,可近來也多是直接不回來吃午飯了。

“原來姑娘是說這個啊。”小廝渾然不覺自己出賣了自家老太爺,笑著道:“是這麽回事兒,老爺近來特別喜歡往鹹安宮那邊兒跑,只要官學那邊不休沐,他便日/日過去,有時是同裏頭的先生們談談書畫,有時則是瞧瞧裏頭的學子們課業做的怎麽樣。”

馮霽雯不禁有些汗顏。

同先生們談論書畫也就算了,可怎麽還關心起學子們的課業來了?

他對大清朝八旗子弟們的學業如此上心,皇上知道嗎?

“我知道了,你去吧。”

小廝笑著應了一聲“欸”,便提著食盒去內務府了。

馮霽雯則懷著滿心的莫名其妙回到了棠院。

按理來說,老爺子這種行為原本算不上有多奇怪,畢竟鹹安宮就在西直門內,他出宮進宮的去看看倒也方便,本不是什麽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可是他為什麽偏要對自己稱是內務府事忙呢?

馮霽雯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日,馮英廉和往常一樣,待天黑透了才回來。

更衣之後,又同往常一樣去了書房,取出了那本自己近來隨身攜帶的冊子,一面搖頭一面拿筆將上頭的名字劃掉。

這實則是一本花名單。

名單上記載的都是親事尚且沒有著落的八旗子弟的姓名、甚至還有個人作風等信息……

雖然慶伯認為這種做法有些猥瑣見不得光,有失他堂堂一個二品大員的身份,並且表達了不讚同,但這可是他花了大把功夫才收集來的。

只是後來老爺子漸漸發現,八旗子弟中較為優異的一些,還真是多聚集在了鹹安官學當中,於是便幹脆日/日到鹹安官學中假裝散散步,再假裝跟裏頭的先生們談談教育大業,旁敲側擊地打聽著學子們的情況。

這一連差不多一個多月的假裝下來。所物色的人選逐個兒地被他單方面地篩選掉,到如今他心底已差不多有譜兒了。

經過多日來的觀察,他物色到了一位自個兒中意,且估摸著自家孫女兒也能中意的年輕人。

畢竟月牙兒這孩子沒什麽追求。唯獨喜歡長得好看的。

只是還要試探試探對方的意思,方可確定下來要不要對月牙兒講。

燈火微微竄動的書房中,老爺子默默地盤算著。

……

數日後,馮霽雯意外地收到了一張燙金請柬。

竟然是來自宮中的請柬,邀她參加五日後臘月初二的宮宴。

帖子後戳著的是皇後的鳳印。

她後期了解到。這個與她認知中不太相符的乾隆王朝,自前後兩任皇後相繼離世後,便未再立後,與歷史記載不同的是,令妃娘娘在此時已經過世,執掌六宮代管鳳印的人是嘉貴妃金佳氏——也就是八阿哥永璇與十一阿哥永瑆的生母。

此時乾隆的子嗣除去早夭過世,以及過繼出去的之外,只剩下了三位,除卻永璇和永瑆之外,便是年歲尚幼的十五阿哥永琰了。

在後宮之中有著兩個兒子傍身的嘉貴妃。又因極得乾隆皇帝歡心,多年來榮寵不竭。

馮霽雯對歷史上的嘉貴妃卻沒有太多印象,但想到令妃都比歷史上過世早了那麽多,其它的事情也發生了改變實屬正常,便也不去多想。

但是,這位嘉貴妃何以要請自己入宮赴宴呢?

馮霽雯不知是個什麽情況,待晚間馮英廉回來之後,便向他說起了此事。

馮英廉聽罷倒無太多意外,笑著說道:“這是選秀前的規矩,每屆三年大選之前。宮中都會設宴宴請京中官宦閨秀,你既是被撩了牌子的,故只是去走個過場而已,小心謹慎些。便不會出錯的——可別再像三年前那般魯莽了。”

原來馮霽雯在三年前也曾參加過一次。

馮霽雯聽到這裏,大概明白了。

原來是選秀前的相看——大抵是各宮的主子提前留意甚至是拉攏的手段吧,趕在送去在內務府之前,自己心裏先有個數兒。

畢竟這些姑娘們個中出挑的,最終的結果都是留給皇上作妃嬪,或是許給皇子宗親們。

當然需要仔細留意著。

只是她頭一回進宮。心中實在沒底兒,許多規矩都是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會,不由就有些忐忑。

馮霽雯想了想,決定明日去一趟靜雲庵,同太妃請教請教,備一備功課。

馮英廉聽她竟然這麽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裏了,不由覺得很欣慰,點頭稱好後,幹脆道:“多住幾日也無妨。”話罷又交代道:“但總如此麻煩況太妃也實在有愧在心——你明日大可用罷午飯再過去,我待會兒交代管家一早出去采買些東西當作謝禮,好讓你一並帶過去,也算是咱們的一份心意。”

他思慮周全,馮霽雯應下來,心底卻在哀嘆。

她固然樂得跟太妃多呆幾日,可那絕對不是一直學規矩啊。

但為了能安安穩穩地參加完此次宮宴,她沒有偷懶的理由。

只是此時馮霽雯不知道的是,此次宮宴就連嫡出的宗女也要陪著參加,於是比她還不懂規矩的紫雲近來直接被勒令在家練習規矩,連門兒都不許出了,真正的一個苦不堪言。

對於這場宮宴心裏有了底兒的馮霽雯自馮英廉那裏回來之後便放松了許多,帶著小仙回了棠院,恰見小茶正在前堂彎腰逗著“凈雪”。

“凈雪”便是她一月前從況太妃那裏抱來的小貓兒,因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馮霽雯便仿著凈槐的名字給它順口取了一個。

凈雪生性活潑好動,十分健康,被她抱回了英廉府還不足三日,便將棠院上下摸熟了,成日四處地瞎竄,一點兒也沒遺傳母親的高冷——直讓馮霽雯覺得凈雪這個安靜淑女的名字實在不適合它。想過要換,但它卻已經習慣了這個名字一般,用別的喚它,一概不樂意搭理。

“可餵過它東西吃了?”

馮霽雯笑著走近。彎腰將半大的小貓抱了起來。

“喵嗚——”

凈雪睜著湛藍色的眼睛,在馮霽雯胳膊上蹭了蹭,軟軟地叫了一聲。

“回姑娘,已經餵過了,吃了一整條小黃魚兒還想吃。奴婢瞧它肚子圓溜溜兒的,怕給它撐著,便沒敢再餵了。”小茶說道。

馮霽雯點點頭,抱著凈雪擡腳進了屋,逗了它一會兒,聽小仙說沐浴的熱水備好了,方才放它下去走動。

“我同祖父說定了明日去靜雲庵住上幾日,你們待會兒準備收拾收拾,到時把凈雪也給帶上吧。”

小醒聞言未有多問,應下來之後便立即去安排了。

秦嫫卻猜到了她應是為了宮宴做準備。一問果然是,於是交待罷馮霽雯要仔細學規矩後,便思忖起了馮霽雯那日入宮要穿的衣物來。

入宮必然要穿旗服和花盆底兒,樣式和圖案上都有講究,再有佩戴的首飾,也要多加留意著,首要的是要低調,不要犯了什麽忌諱,但也不能過於俗氣平庸,差別的閨秀們太遠。

秦嫫是這方面的行家。有她在,馮霽雯倒絲毫不擔心。

……

次日,馮霽雯和往常一樣起早。

只是今日天氣不妙,眼見便要進臘月的北京城寒風冽冽。天色也陰沈沈地,馮霽雯沒有出屋,用罷早飯便鉆進了書房,想找本書來看看,打發打發這一上午的空閑時間。

翻來翻去,卻多是看過的。她這間書房雖然寬敞,但書架上除了一些花瓶擺設之外卻是空空如也,僅有的十來本書還多是她之前從馮英廉的書房裏找出來的。

畢竟往前的馮霽雯不是個會看書的人。

見她興致缺缺地將一本本書放下,小仙恐她無聊,便笑著道:“不如姑娘練字兒吧?奴婢給您磨墨。”

馮霽雯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卻忽地想到了前幾日裏生出來的一個想法。

她近來習行草偏多,習的多是張旭的筆跡,而前幾日在看書時偶見書中提起了鮮於樞的行草造詣,說是在懷素之上又創新意的一位大家,筆下的字慣以筆法縱肆、氣魄恢弘著稱,當即便來了興致,此際經小仙一提又想了起來,又是一陣心血來潮。

可她對此人的書法知之甚少,入門必少不得先觀摩其作,然家中卻並無他的字帖。

如此一想,馮霽雯便有了出門的沖動。

真跡不好找,但書齋裏拓本總歸找得到吧。

思及此,馮霽雯片刻也不願等,轉頭便對小仙道:“讓人備車,隨我上一趟街。”

“姑娘怎麽忽然要上街?”

“有東西要買。”馮霽雯匆匆回她一句,轉身就回了臥房準備更衣。

真正癡迷一件事情的時候,忽然來了興致可謂是擋也擋不住。

只是當馮霽雯踏出房門的那一刻,這種興致就被氣溫無情地澆滅了一半。

僅靠著剩下的一半支撐著她不那麽堅定地出了門。

於是從原本的打算去自家的書齋裏淘一淘,也改為了吩咐車夫就近找一家書齋停下來。

馬車離了英廉府一路向西而行,不過小半柱香的功夫便停下了。

“這麽冷的天兒指不定還要落雨呢,姑娘要買什麽直接吩咐奴婢們來買不就成了,怎麽非得自個兒來遭這個罪呢。”小仙扶著馮霽雯下了馬車,一面說道。

“要買一本書帖,得親自看看才行。”

一提到書帖,小仙便沒話講了——憑她識的那個字,確實遠遠還不到能夠幫姑娘買書帖的地步。

天氣不好,書齋裏也沒什麽客人,穿著半舊不新的直筒襖、頭戴毛皮氈帽的老板正拿雞毛撣子清掃著書架。

聽到腳步聲,知道有客來,忙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迎了上來,詢問馮霽雯要買些什麽。

這是一位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聲音略有些沙啞,精神頭兒卻十分地好。

“這裏可有鮮於樞的拓本或書帖嗎?最好是《論草字帖》。”乍一下馬車,馮霽雯有些發抖地問道,饒是進了鋪子裏,也冷的不敢將風帽摘下來。

不料那老板聽罷擠出一抹笑來,道:“《論草字帖》是沒有的,先前倒有一本《老子道德經卷上》,只是剛剛才被一位年輕的公子買走了,說來也就一盞茶的事兒,您要早來一會兒興許還沒被買走呢。”

馮霽雯遺憾地“啊”了一聲,皺了皺眉道:“那還有其它的嗎?”

“鮮於樞的就剩那一本兒了,到底京城不時興他那手改創過的行草,估計別地兒也難找著呢,方才那公子便說他是跑了十來家書齋才在我這兒找著的——”老板與馮霽雯說道:“您要想要草書帖,咱這兒還多的是呢。要不我帶您挑一挑?”

馮霽雯聽罷搖了搖頭,失望地道:“多謝老板,不必了。”

老板以為她不信自己的話,還要往別地兒去找,忙就道:“我開門兒做生意的還能蒙姑娘不成,您要的東西確實是不好找,您就是跑上大半北京城也不見得能找見——要不您看看懷素的,鮮於樞起初便也是臨他的字,差不了多少的。”

馮霽雯暗嘆這張嘴可真是塊兒做生意的好料子,聽他一大把年紀了給自己說了這些口舌費了不少,也不好意思空手離開,便打算買塊墨回去,反正都是用得著的東西,也算照顧照顧他的生意。

剛欲開口,卻聽那老板驚喜地笑了一聲,哈哈道:“姑娘我跟您說您還不信,瞧瞧,方才那書帖就是這位公子買走的——欸,公子您怎麽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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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猜猜是誰來了?很好猜的樣子?

感謝小易的平安符,書友160129022949687的香囊,以及玲珞珞的打賞;流蘇纓絡丶、芊穗、締藍盛/雪(4張)、所文靜投出的月票,嗷,一眨眼好像已經過二十張了(真是一群叛逆的小妖精啊!

今天差不多更了七千多~明天依然是雙更~第一更早上八點,二更暫時還是中午吧。(未完待續。)

PS: 明天見~

065 都沒看您一眼

“方才走得急,將傘落在貴店了,特回來取,不知可還在了。”一道溫潤如玉石相擊之音的男聲響起,馮霽雯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下意識地轉頭望了過去。

“您且等一等,我幫您找找看——”聽對方說落下了傘在店中,老板忙去了書架後尋看。

轉過頭來的馮霽雯看清對方面容後忽地楞了一下。

小仙也認出了對方來。

雖只見過一次,但是對方這張臉太過令人過目難忘了——

想到那包袱經書是自己親手燒盡的,小仙莫名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雖然對方出於禮數,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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