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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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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血書

“現在一切還沒有蓋棺定論, 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水影對著他的眸子痛惜道,拉著他的手臂,就要讓他起身。

炎曜被她拉得站起身來, 推到了窗前。

窗外是鬧市區,賣冰糖葫蘆的小販為了躲雨, 跟藥館的人說好話,躲在了屋檐下, 修鞋的老人撐起傘,不讓大雨打濕自己修鞋的工具, 工廠做工的女孩子們三三兩兩地用布包蓋著頭,跑回家吃媽媽做的飯,還有一個賣報紙的小童, 躲在了炎曜公寓的樓下避雨, 身上臟兮兮的,卻還是在向從公寓走出來的人推銷自己的報紙……

“你看看外面,即使下大雨,為了賺錢養家糊口,大家還是努力地工作, 比起他們,你已經得到太多, 又有什麽理由放棄自己呢?你說好了要守護他們啊不是嗎?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炎曜似乎有一絲動容,喉結滾動了幾下,琥珀色的眸子望著蕓蕓眾生,又好像在看屬於蕓蕓眾生中的自己。

眾生皆苦, 苦多樂少本是常見, 唯有苦中作樂,才是生活的本色。

“也許你說得對, 但我還是過不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放在平常,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會追尋案子的真相,可是這次,我眼看著自己的父親牽涉其中卻無能為力,只覺得自己真是無用。以前,我一直以為和父親的關系很淡,哪怕實際是父子,卻也和陌生人無異,我總覺得,自己就算哪天出了什麽事,他也不會怎麽擔心的,同樣的,他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會如何,我們一直就是這樣冷淡的關系。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心裏還是記掛他的,這是一種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親情,終於,我明白了什麽叫‘關心則亂’,也明白了,原來我並不是如自己想象中那麽公私分明。這種感覺像無數的螞蟻爬上心頭,讓我羞愧萬分!”

水影擡頭,只覺動容,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怕在外人看來顯赫無比的人家,也總有些不足與外人道也的無奈。

她說:“你不覺得事情有蹊蹺嗎?為什麽油紙上偏偏就寫著滬上銀行八十六號,好像被人故意布了局,引我們跳下去一樣。都說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若是暗夜組織的毒計,引你們父子自相殘殺,也不是不可能!試想一下,此計謀若是成了,不光炎伯父身陷囹圄,你也會落寞失意、前途盡毀,簡直是一箭雙雕!幕後黑手用心之歹毒,手段之高明,令人咋舌。”

炎曜的眸光閃了一下,似乎閃過了一絲希望,好像無邊黑暗中燃起的一束火苗,雖然微弱,卻意義非凡。

“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看的出來,炎伯父是一位精明成功的商人,可是我卻不信,他會和暗夜組織有關,你仔細回憶一下這些年,他到底有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行為?”

炎曜陷入了沈思,自己與父親關系雖然冷淡,也時常因為母親的事情遷怒於他,卻從沒看父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他賺的每分錢都是自己辛勤得來的,從沒有克扣過別人,也沒有賺過一分錢的不義之財。

“你相信自己的父親嗎?”水影問他。

炎曜停頓了一下,眼前仿佛出現父親的面容,又想起他最後望向自己的那一眼。

奇怪的是,他的目光裏並沒有責怪,更沒有憤恨,而是一種平靜,那平靜不是死水一般心如死灰的平靜,而是一種堅定的平靜,好像在說,他相信他,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炎曜手指一點一點握緊,又松開了,他緩緩道:“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如今說信與不信為時太早,作為一個警察,我不能一開始就帶著主觀的意願來查案,一切,還需要證據說話。”

“那就振作起來,先把他作為你父親的這層身份放下,專註到案子上面,經過抽絲剝繭,得到更多證據,我們一定能找到最後的真相,你說對嗎?”

炎白鈺現在被關在拘留室裏,工部局還在調查,目前肯定不會為難他,短時間內也不會有調查結果,所以現在他的父親只是失去自由而已。

一切都還有時間,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真的能夠做到嗎?”

經過這件事,炎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了,這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在以前,炎曜無論遇到如何覆雜的案子都是沈著冷靜,信心滿滿的,這信心是對自己專業能力的信賴。

可如今,這信心卻像消失不見了一般,這對於一個刑偵人員是極其致命的,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在山窮水盡之時突然丟掉了打獵的工具。難怪有人說,信心才是一切的基石,沒有了自信,再強大的靈魂也只會化成一盤散沙。

“我相信你。”水影望著他深邃的眸子,微笑道。

炎曜一楞,心頭仿佛湧過一絲暖流,就像數九寒天的人兒突然得到了救贖。

他抿了抿唇,又遲疑了一下,似乎喃喃道:“你不覺得,我是個冷血的人嗎,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送進監獄?”

“那是因為,你一直都在做自己堅信對的事情,你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堅持本心,永遠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得的事情。”水影柔聲道,語氣就像輕柔的羽毛一般,可是這些話卻及時的讓炎曜得到了慰藉,對他來說,意義重於泰山。

四周的空氣突然很安靜,好像只聽到他們的呼吸聲。

二人沒有再說話,可是眼神間卻勝過千言萬語。

炎曜突然一把摟住水影,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強勁而有力,水影感受到了他的堅定,那個她所認識的炎曜,又回來了。

雨聲漸漸小了,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讓人的心靈也沒來由地安定下來,梧桐樹的葉子吹落了一地,其餘金黃的葉子在風中搖曳著,帶著一種獨屬於初秋的美感。

***

老張和李為樂來到了警務處匯報,聽到炎曜準備離職的消息都十分震驚,傑克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做夢都不會想到,一個那麽熱愛探案,就像為探案而生的男人,會主動提出離職。

在炎曜成為總督查後,老張接替他的職位成為了探長,老張名字叫張德發,為人沈穩,辦案經驗又豐富,所以探長的職位交給他炎曜很放心,傑克跟著炎曜來到了警務處,仍然做他的副手,而李為樂卻想留在巡捕房,他的職位也升為了副探長。

“老大到底怎麽了?”老張還是稱呼炎曜為老大,在他的潛意識裏,炎曜雖然升職離開了巡捕房,可他還是他心中的領軍人物。

傑克搖搖頭,像霜打的茄子,“哎,這件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李為樂道。

“這件事很覆雜,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向外面透露太多。”傑克無奈地說:“請你們理解,畢竟炎探長,不炎督查的手下有好幾個巡捕房,根據保密原理,不能像以前那樣什麽信息都公開了。”

老張點點頭,表示理解,又像想起了什麽,說:“對了,我們這次來是因為案子有了一點頭緒,謝非的助理跟我們透露了一些有效信息,還想著跟老大匯報呢。”

“你們發現了什麽?”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三人齊齊向後看去,炎曜和水影一同前來。

二人並肩走著,不徐不疾,連步調幾乎都是一致的。

“老大,你終於回來了!”傑克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想,還是水小姐有辦法,幸虧他將這件事跟水小姐說了,才讓老大重新找回了動力。

李為樂看著二人一同進來的身影,目光覆雜,他片刻便壓下了目光,不去看他們。

老張清了清嗓子,說:“事情是這樣的,謝非的助理說最近有個瘋狂的影迷,每天都要往謝非家裏寄東西,一開始是一些尋常的禮物,可是最近好像越來越瘋狂,已經到了騷擾的程度,不過謝非心態比較好,一開始有些發火,後來就見怪不怪了。最近,那人居然寄了一封血書過來,助理說實在是太滲人了……”

這麽變態……

炎曜問老張,那血書上面寫的什麽,老張從兜裏掏出那血書,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大字。

我一定要得到你!

這幾個字十分的張狂,像張牙舞爪的怪獸,讓人不由得懷疑寫字的人當時的精神狀態。

水影問:“能知道這些禮物是從什麽地址寄出來的嗎?”

李為樂回答:“我們查了一下地址,是從濟北路的一個郵局寄出來的,為了掌握更多信息,我們還去拜訪了郵局的老板,發現每天都有一個年輕的乞丐過來送東西,可是自從碎屍案發生後,那乞丐就再也沒來過了。”

難道……

一個念頭突然在心中生根發芽。

水影皺眉說:“我懷疑,那具碎屍就是這個乞丐的,兇手想讓我們以為屍體是謝非,所以李代桃僵。”

心中感覺有些酸澀,這乞丐也許還以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每天幫那人寄東西,賺點小錢,誰曾想到,那人卻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最後居然要了他的性命。

正在這時,一個小巡捕突然急匆匆地跑來,直說:“找到了!找到了!”

“什麽找到了?”老張疑惑道。

“那個接謝非的司機,終於找到了!”

“已經押回巡捕房了麽?”

小巡捕擦了擦汗,“在巡捕房裏,不過,他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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