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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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遠知。”
“嗯？”
“你都還沒跟我求婚。”
茉莉是這樣回答他的。
“好。”他揉了揉她的頭, 思索道：“我得好好想想怎麽求好這個婚。”
不知道是他一本正經的語氣太古怪，還是茉莉又想歪了，就覺得這句話非常具有喜劇效果, 明明他的語氣那麽平和。茉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笑得戴遠知一臉莫名其妙，見她笑的停不下來, 也跟著她笑了起來。
戴遠知發現，自回來以後, 她確實變了很多，變得越來越外向，越來越愛笑了。
他也深受了她的感染。獨自一個人的時候, 坐在車裏，或者在辦公室裏，和別人聊著天的時候, 都會不自覺想到她，想到她的笑聲, 就也忍不住地想笑，於是低下頭微微彎起唇角。黃占磬也發現了，問他說老板，是不是黃姑娘回來了，你心情都好了。
他假裝繃著臉，讓他哪涼快呆哪去，哪來那麽多話。心裏卻想，這不是廢話嗎，讓我每天都對著你, 我能不膩嗎？
她回來了 ，她真的回來了。很多時候都覺得好像在做一場夢, 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心裏的踏實感也像是海市蜃樓一樣，如果這真是一場夢，他情願永遠睡下去，不再醒過來。
茉莉也發現了，戴遠知的睡眠質量變得越來越好了。經常一覺睡到大天亮，也不再需要靠吃藥了，這是很神奇的，連戴遠知的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問他現在吃什麽藥，他說已許久沒有吃了，只不過是因為他的藥回來了。
他沒有告訴茉莉，睡得好那是因為她在身邊有安定感，心是定的，是靜的，有一種奇異的安寧感，無法用言語描述，就覺得她在身邊，一切都好，人生似乎又有了希望，心是滿的，充盈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展望。早上一覺醒來，睜眼就看到懷裏的小人兒，對著他笑意盈盈地說早上好，原來世界是這樣美好，他是如此的幸福，以前竟從來沒有覺察到。
感恩上蒼，感懷命運，老天是如此的厚待他，重新給了他一次機會，讓她回到他身邊。
他的小茉莉。茉莉啊。無數次地在心裏念著這個名字，以後都會是他一個人的茉莉花。
得知茉莉回來，戴珍蓁興沖沖跑來看她。
茉莉那時正在二樓露臺喝茶賞景，戴珍蓁風風火火進來，茉莉擡眼瞧一眼人，兩年不見，小姑娘出落的越發漂亮了，只是曬黑了許多，不過蓋不住天生麗質，就算是黑也是個膚色健康的小美女。
茉莉神色不變，繼續低頭喝起茶來，戴珍蓁一落座小嘴就沒歇下來過，劈劈啪啪的說起來：“黃茉莉，我聽二哥說你們打算結婚了，什麽時候，要我當伴娘嗎？我可是一次都沒當過，你結婚，這個伴娘非給我留一個位置不可。”
“還不一定。”茉莉拿起一只倒扣著的碧綠通透的茶杯，沖泡一番，為她斟了半滿，移過去。
“什麽不一定，你是不想嫁我二哥嗎？”
“他還沒正式跟我求過婚，他自己說的，我沒同意過，算不了數的。”
“那不是遲早的事？”小姑娘拍拍胸口，“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們感情生變呢。”
茉莉笑了笑。
戴珍蓁托著下巴，露出少有的凝神表情，“大伯這次倒是沒說什麽不好聽的，看樣子像是同意了，這是怪事了，他以前最反對的，難道二哥真和他做了交易？”
茉莉擡了擡眸：“什麽交易？”
“之前鬧挺大的，集團內部股權變更，我二哥現在退幕後了，權利都在轉移，培養有能力的人，他自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公益和其他領域的投資和建設當中去了，聽說和江南林家合作了好幾個大項目，好像還和我大伯做了個什麽交易，至於是什麽我是搞不懂的，他們的事不讓我管的，說起來就說小孩子什麽什麽啦。哼。”
戴珍蓁兩手一攤，搖頭晃腦著學著她二哥的語氣語調：“二哥費心費力地養你長大，不是讓你操心這些事的，這些事都有二哥，你就安安心心上你的學，吃喝玩樂就行了，懂嗎？”
“搞得我就像個只會吃白飯的笨蛋，他們都是聰明人，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全家就我一個飯桶。問我二哥是一定不會講的，大伯那就更不好問了，就是二哥的翻版，不對，二哥是大伯的翻版，他們這些大人啊，沒意思的很，黃茉莉，你是怎麽看上我二哥這麽無趣的家夥的啊，我都想不懂，算了算了，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也就只有你受得了他，我這邊就只有這些，你還是自己問二哥吧。”
“好，我到時問問他，你呢？”茉莉岔開了話題，“都還沒問過你新學校怎麽樣，看起來曬黑了不少。”
戴珍蓁擺擺手：“別提了，我自己選擇的路，哭著也要爬完。這一天天的訓練，人怎麽可能白凈的起來，不過我們老戴家基因好，皮膚各個呱呱叫，最多養一個寒假就白回來了。最恐怖還是我二哥，我嬸子講他是怎麽都曬不黑的那種，嫉妒死人。”
茉莉點點頭表示認同：“天生的東西，羨慕不來。”
又問：“你這學校不是他幫你選的吧？”
戴珍蓁抱手作揖：“你饒了我吧，為這事我都沒少被家裏念，哎，怎麽連你也不放過我。”
茉莉笑著道：“你的前程他自有打算，我也勸過他，那是你自己的人生，旁人做不得主。”
戴珍蓁抱拳表示感激：“還是你說的最管用，多幫我在二哥面前美言幾句，謝了。”
這事還要從兩年前高考結束，填報志願那會兒說起，總之是鬧了好大一出。
戴遠知一早對幺妹的未來有規劃，萬人仰望的清大他是看不上的，要上就去他母校平大。離開平城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獨自到南方念書，小妮子從小嬌慣，一定是適應不了的。
所以當戴珍蓁自作主張填報國防科技大學後，可想而知的，戴遠知氣得夠嗆。
用他的話講，平城那麽多大學隨她挑，怎麽可能挑不出一所好的，非要跑去那麽遠的地方讀個書，女孩子總是留在身邊安全，在外面鞭長莫及的，發生點什麽事也管不到。更何況國防大學軍事化管理，嚴苛程度不言而喻，戴珍蓁嬌氣懶散慣了，哪吃得了那種苦頭。
戴沛和曲婉青更多是心疼，但到底是拗不過小姑娘的，也是拿她無法。就只能戴遠知出面找她談話。
那天下午戴遠知特地為這事回了趟家，敲開了戴珍蓁的房門，小姑娘蓬頭垢面的，委屈著呢，好幾天沒出過門了。看著這副景象，戴遠知把到口的奚落話憋了回去，擡腳跨進去。小姑娘低著腦袋坐在床上，戴遠知看了眼桌上滿是零食垃圾，雖然沒說什麽，但臉上的嫌棄還是沒蓋得住。
戴珍蓁抓抓頭發，小聲說，二哥，你想說什麽就說吧，你這要是憋出內傷來，還不是我的罪過了。
看來她自己是知道有多麽不像樣子了，戴遠知瞧了眼她，說實話，他都不想在這兒坐著，感覺空氣都是渾濁的，但還是忍著，神色平和的講說，你要去二哥也不阻攔，你可想好，開弓沒有回頭箭，別到時候適應不了叫苦不疊，求著二哥把你弄回來。二哥今兒把話敞亮了，你去了就在那安安穩穩地把書念完，別半途而廢，以後怎麽樣都看你個人能耐了。
戴珍蓁明白二哥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給她提個醒，要讓她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她乖巧點了點頭，告訴二哥，上軍校是她自小的夢想。
“二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帶我參加一個國宴，我在那裏見到了一個女軍官，穿著軍服英姿颯爽，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穿上這麽一身就好了。”
那麽久遠之前的事情，戴遠知哪還能記得。但那對幺妹卻非同一般，他想了幾秒也確實想不起來，就說好。不再多啰嗦別的了。
只是在臨出門前頓了頓步，扭頭對自家小妹說道，把房間弄弄幹凈，家裏的空氣都被汙染了。
然後邁開腳步走了。
在那之後，戴遠知便沒再提起來這事了。戴珍蓁也爭氣，即便訓練再苦，南方的飲食氣候生活環境再無法適應，這個嬌身慣養的姑娘卻沒有跟家裏抱怨一聲，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真要變成一個鐵骨錚錚的軍人了。
時隔兩年，再度被提及是因茉莉問到了小妹的近況。那時戴遠知正開著車，聞言微微一凝，談起這事的時候他說倒不是不肯給她自由，想控制妹妹的人生，只是不想讓幺妹走上仕途這條路，他只想她簡簡單單快快樂樂過完此生。
茉莉側身靠過去，抱住他的胳膊，戴遠知握著她的手揉搓在手心裏，聽著她感慨：“還挺羨慕小妹的，有你這麽好的哥哥。”
世人都說他惡，說他狠，但茉莉卻總能看到他最柔軟，最溫情，最仁厚的那一面。
戴遠知無奈一笑：“她可並不這麽覺得。”
“還小嘛，你得給她時間成長。”
戴遠知瞧她一眼：“你也不比她大上幾歲。”
茉莉有些沈溺在過去的思緒裏，總也忍不住想到一些事，碎碎念地同他講道：“小時候啊，我就很羨慕那些有哥哥姐姐的小孩，經常問媽媽，什麽時候也給我生一個哥哥或者姐姐。媽媽總是笑著說，這個比較難辦，如果我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那還好辦一點。那時候我不懂，現在想想也怪好笑的，就可惜啊，這個願望很難實現。”
戴遠知說不難，茉莉只以為他是安慰她隨口一說，誰知他卻一本正經來了句：“唔……你要是不介意，把我當哥也行。”
茉莉有一頭撞死的沖動，這不相當於是“我把你當男友，你卻讓我做你妹妹”。
離譜的很。
她的腦袋上方盤旋了幾個大問號，這要不是看他在開車，茉莉都想一手肘頂過去了。
隨即沒一會兒，她便釋然了，回他道：“也對，我一直都喊你二叔的嘛。”
這回輪到戴遠知這邊沈默了，看他無言的樣子，茉莉不自覺哈哈笑了兩聲，像是在嘲笑他“你也有今天”。
戴遠知更沈默了，表情看起來非常相當的不想說話。
茉莉也發覺了，這次回來以後，也許是心態心境和心情都發生了轉變，導致她和戴遠知似乎愈加地放開了，也不似過去那種膠著，緊張，緊繃的狀態，變得更放松了。
兩人的小脾氣小性格都會在無意間釋放出來，其實她還挺喜歡戴遠知這一面的，以前他僅限於對身邊熟悉的人如此，對她還不曾如此放松，現在嘛，對她似乎也不再拘著了。
茉莉從餐碟裏取出一塊杏仁酥，放進戴珍蓁面前的盤裏：“嘗嘗我的手藝。”
戴珍蓁忙驚訝地撈起來放進嘴裏：“這你做的？”
茉莉笑了笑，自己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最近愛上了做甜點，這杏仁酥你二哥講說他喜歡，結果做了卻又說甜到牙了，還說之前是哄我的，其實他不愛吃的，倒是很給面子的吃了幾塊，他只會誇，做的不好也能誇出一朵花來，你說明明不愛吃的，又這樣誇，真是要氣死人。”
戴珍蓁笑得拍起了桌子，拆她二哥的臺：“他那絕對是哄你的，家裏每回做甜點，我都沒瞧見他吃過一塊，都是哄我吃的，還說我跟那小狗一樣，嘴饞的很，什麽都吃，啊，想起來就氣人，這人！黃茉莉，要我說，你絕對是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我二哥是我們全家最狡猾，最壞的老狐貍！”
茉莉搖搖頭，嘆口氣，莫名想起了老太太對他的評價，說這人胡咧咧的，是個混不吝，聰明狡猾又刁鉆。好像直到這一刻，她才慢慢地摸到了他性格的一些邊緣來。也只笑著說：“看來是的，他在我面前可從來沒表現出這面來。”
“你看看。”戴珍蓁仰頭靠向椅背，握著扶手感嘆一聲：“我那詭計多端的二哥啊，男人啊，嘖嘖嘖，都一樣，你看看他能不能裝一輩子。”
戴珍蓁又去伸手撈了一塊杏仁酥吃，連吃三塊，摸著肚子說飽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了別的話來，戴珍蓁有不把話落地的本事，總能在冷場的關鍵時候回暖過來，似乎很是好奇茉莉跟她二哥是怎麽覆合的。
“我聽黃占磬說是二哥親自去了英國，才求到你回來。”
茉莉笑道：“這本就是我倆的約定，不過當年我也沒當真，確實也以為不可能了。”
“那當年為什麽分手呢？”
這事戴珍蓁絕不敢問她二哥的。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茉莉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將目光投向了遠處，像是發呆又像是回憶，過了會兒才說了一句：“不說這個了，還是喝茶吧。”
戴珍蓁托腮看著她，不知想什麽，片刻，問茉莉道：“你真決定嫁給我二哥了嗎？”
茉莉擡頭，眼裏稍稍的疑惑，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下，戴珍蓁繼續問：“雖然我自己沒有結過婚，但看也是看多了的，婚姻有太多的未知數，你就不怕以後？”
茉莉笑：“以後……這誰說的好？我只知道現在我做的這個決定，一定是當下最想的。”
“你不怕我二哥變心，又或者將來你遇到一個更喜歡的？”
茉莉想了想道：“如果我真有可能愛上某人比愛你二哥更甚，這兩年就應該遇到了，但事實上是沒有一個能超過他在我心裏的位置，所以第二條不成立。”
“至於第一條，”茉莉沈吟數秒：“你二哥是個現實的人，我也不相信童話故事，他選擇我也一定不會是我年輕的皮囊。徘徊在他身邊的女人，要論年輕貌美的，我一定是排不上號的，但我知道我對他來說一定有我的價值。我倒不怕他會變心，一來是對他人品的信任，他的責任心和使命感不會讓他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來。二來，你也知道他的，他若真是那種濫情的人，也不會到這個年紀還孤家寡人的，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身邊最不缺的應該就是美女了。”
戴珍蓁被茉莉這番清醒通透的言論深深折服和驚嘆。她發現自己之前小看了茉莉，她才不是文弱纖細的小女子，而是一個內核十分強大的大女人。茉莉對自己的定位如此的清晰，所以她壓根不會是在感情中患得患失的那一方，有趣有才有意思，又不失溫柔嫻靜，戴珍蓁忽而明白，大概二哥愛的就是這樣通透冰雪伶俐的一個她。也完全不意外，她二哥死心塌地為茉莉守身至今。
這麽想想，該擔心確實應該是她二哥才對，畢竟都年紀一大把了，能娶妻若此，實在是他三生修來的福分。
聽戴珍蓁這麽一通天花亂墜，把她誇的“此曲只應天上有”，茉莉笑言：“你當真比你二哥還有一套誇人的絕活，看來這是你們戴家的祖傳，並不是你二哥獨有。”
戴珍蓁連說冤枉，她這說的可是大大的實話。
天色不早，茉莉留戴珍蓁吃晚飯，戴珍蓁問二哥晚上回來吃嗎，茉莉說應該回的。戴珍蓁屁股上抹了油似的準備溜，茉莉問她怎麽急著走，戴珍蓁說他回我就走，可不敢和他同桌吃飯。茉莉問為什麽。
原來是戴珍蓁在大學裏交了一個男朋友，本以為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她二哥從哪裏得知的，倒是暫時還沒讓家裏知道，但光是二哥知曉已是不得了了。
戴珍蓁嘟嘟囔囔地發洩著不滿，你說二哥他是在我身上裝了雷達還是跟蹤器，他平時工作都這麽忙了，而且夜裏還不睡覺的一個人，到底哪裏來這麽多時間和精力，還要管我那檔子破事。
吐掉心裏的郁悶，戴珍蓁這才拍拍屁股走人了。
吃晚飯的時候，戴遠知回來，和茉莉邊吃著飯邊尋常話著家常，戴遠知問她幺妹下午是否來過，茉莉驚訝道，你真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怎麽她來沒來你都知道。
戴遠知說我哪有那麽神通，下午回了趟家裏，阿姨說她出門了，這猜一猜也是不難的。
又說，她來都來了，怎麽不一塊兒吃飯？
茉莉說，她倒是想，就怕你又念她。
就說起了幺妹交男友的事，戴遠知也不是限制她交友，到了年紀談談戀愛屬實正常，但畢竟是女孩兒，家裏還是得看著點兒，怕她吃了虧。她父母走得早，膝下就這麽一個孩子，不能出了差池。
說來說去還是他做兄長的責任，應盡了義務。戴遠知似乎到哪裏都一副大家長的責任和擔當丟不開，就連某些事上也是。
這不免讓茉莉想起來。
春麗這人愛八卦，總好奇茉莉和戴遠知那方面生活，由她嘴上的瘡引申了話題，她知道茉莉嘴嚴面子薄，不好意思講出來，就主動提及自己和歷來男友，說男人有一個共性，就是服務意識薄弱，少有在那方面上也溫柔耐心的，真正技術好的還是少的。
初聽這話，茉莉很疑惑，她沒有試過別的男人，也沒有可參照的模板對比，但和戴遠知一直以來都很和諧，可能以為在這方面男人本該如此，單聽春麗這麽說顯然不是。
春麗舉了個例子，就不說別的，光是結束後的賢者時間裏，他能把你扔在旁邊不管不問，自己呼呼大睡，這點就足夠氣死人了。她歷來男友幾乎如此。
茉莉雙手托腮發起呆來。
春麗笑她，你該不會是在回味吧？
像是突然起了興趣，催茉莉快講講。
茉莉一臉迷茫，講什麽？
“戴先生技術怎麽樣？”
茉莉頓時面紅耳熱，含糊其辭：“還可以吧。”
春麗詭笑道，那是還不錯了。
茉莉垂下眼睫，臉燒的如同蒸鍋裏的蝦，私下再怎樣，她還是不習慣同旁人聊起這個話題，只了似於無般的嗯了聲。
她想起事後戴遠知都會耐心幫她洗澡，吹頭發，還會親她，哄她，原來這不是每個男人都具備的。抿了抿唇，低聲補充了句：“服務意識也還不錯。”
春麗揚起眉毛，尾音微提，不自覺“哦？”了一聲。
茉莉不知怎麽就聯想到了這事，以至於戴遠知問她臉怎麽這麽紅，還拿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擔心道：“發燒了？”
茉莉羞得要死，推開他的手說，沒有，快吃飯吧。
“真的沒有？”他臉上，疑惑，擔心，和不相信。
“嗯。”她垂著眼，沒看他。
像是為了岔開話題，茉莉忽想到剛剛喝下午茶時，幺妹無意間提到的事，不由問起：“你上次說擺平了我們面前的障礙，意思是不是你家裏沒意見了？”
戴遠知大概沒想到她會問得這樣直接，稍一楞神後，表情恢覆如常，夾起一筷菜，並不吃，只淡淡嗯了聲，然後低頭將菜放嘴裏，慢條斯理吃起來，再不多言，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茉莉也不好窮追不舍地問下去，這餐飯就這麽在沈默裏吃完了，而她心裏的疑惑也在這沈默裏慢慢擴大。
她說過不希望戴遠知為了她去犧牲什麽，如果非要這樣做才能達成目的，那她寧可不要這麽自私，非要這個結果不可。
她是心裏裝不了事的，尤其是面對戴遠知，那是更瞞不住。到要臨睡了，戴遠知拿掉她手裏的書，從後面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親昵問道：“有心事？”
茉莉搖頭說沒有，不看他，仍看著書。
戴遠知笑，說我進來看你看著這一頁，到這會兒動都沒動一下，小臉都繃了一晚上，還怕我瞧不出來？
茉莉終於舍得放開書了，戴遠知順勢扳過她來，面對面，抵著她額頭，臉貼著臉，低聲說：“和我講講吧，什麽事兒，讓你這麽不開心？”
茉莉說：“你是不是拿了什麽和你爸做了置換條件？”
戴遠知沈默下去，茉莉心裏空了一下，知道給她猜準了。
心臟像是從無盡高處落下，失重得厲害，更難受。茉莉壓著攀升的淚意，忍著哭腔別過臉去。
過幾秒，安靜的室內傳來輕輕的抽噎聲。
兩年前戴遠知的那一跪在她心裏留下的陰影是深遠且持久的，她無法接受他為了她再被任何人壓迫，下跪了。
戴遠知知道她這是應激反應。
第一次感覺到了詞窮，和語言的蒼白，他這樣的辯論高手，竟也有這麽一刻。他努力地放松語調，組織語言，試圖讓她平靜輕松下來。
“有時候我們要達到某一個目的，勢必要做出妥協，這不是犧牲。茉莉，這是我心甘情願，況且也沒有要了我的命，甚至連砍斷翅膀也稱不上。茉莉，只要我們能重新在一起，就算讓我從此一無所有，變成窮光蛋，我願意那麽做。當然你知道的，我再慘都不可能變成一個窮光蛋，這點大可放心。但我的命予取予求。”
茉莉心頭一緊，轉頭緊緊按住他的嘴唇，假裝嗔怒道：“你怎麽胡言亂語的，誰要你的命，我可不要，以後也不許你再瞎說這種話了。戴遠知，我讓你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他伸手一撈，將她扯進懷裏，低眸望著她，無盡深意和柔情：“好，我要你和我一起長命百歲。”
茉莉穿著他的襯衣，半邊微敞，仰躺在他懷裏，表情帶幾分天真，明眸含淚，也含情，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問他：“你答應了你爸什麽？”
戴遠知沈吟了一會兒，道出實情：“我答應他，只要同意讓你進門，以後都聽他的，老頭子為保險起見，讓我立字據為證。”
茉莉微微睜大了眼。
父子做到這份上，是聞所未聞的。
戴遠知擦拭掉她臉上的淚痕，老謀深算笑了下，幽幽道：“雖然冒了很大的風險，以後的事誰說得準，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後面的話他不再說了，茉莉腦袋迷迷糊糊的，也沒聽得太懂，便有陰影覆壓了下來。
卻道“天涼好個秋”。
漫漫長夜，只恨春宵太短，夜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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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遠知。”
“嗯？”
“你都還沒跟我求婚。”
茉莉是這樣回答他的。
“好。”他揉了揉她的頭, 思索道：“我得好好想想怎麽求好這個婚。”
不知道是他一本正經的語氣太古怪，還是茉莉又想歪了，就覺得這句話非常具有喜劇效果, 明明他的語氣那麽平和。茉莉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笑得戴遠知一臉莫名其妙，見她笑的停不下來, 也跟著她笑了起來。
戴遠知發現，自回來以後, 她確實變了很多，變得越來越外向，越來越愛笑了。
他也深受了她的感染。獨自一個人的時候, 坐在車裏，或者在辦公室裏，和別人聊著天的時候, 都會不自覺想到她，想到她的笑聲, 就也忍不住地想笑，於是低下頭微微彎起唇角。黃占磬也發現了，問他說老板，是不是黃姑娘回來了，你心情都好了。
他假裝繃著臉，讓他哪涼快呆哪去，哪來那麽多話。心裏卻想，這不是廢話嗎，讓我每天都對著你, 我能不膩嗎？
她回來了 ，她真的回來了。很多時候都覺得好像在做一場夢, 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心裏的踏實感也像是海市蜃樓一樣，如果這真是一場夢，他情願永遠睡下去，不再醒過來。
茉莉也發現了，戴遠知的睡眠質量變得越來越好了。經常一覺睡到大天亮，也不再需要靠吃藥了，這是很神奇的，連戴遠知的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問他現在吃什麽藥，他說已許久沒有吃了，只不過是因為他的藥回來了。
他沒有告訴茉莉，睡得好那是因為她在身邊有安定感，心是定的，是靜的，有一種奇異的安寧感，無法用言語描述，就覺得她在身邊，一切都好，人生似乎又有了希望，心是滿的，充盈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展望。早上一覺醒來，睜眼就看到懷裏的小人兒，對著他笑意盈盈地說早上好，原來世界是這樣美好，他是如此的幸福，以前竟從來沒有覺察到。
感恩上蒼，感懷命運，老天是如此的厚待他，重新給了他一次機會，讓她回到他身邊。
他的小茉莉。茉莉啊。無數次地在心裏念著這個名字，以後都會是他一個人的茉莉花。
得知茉莉回來，戴珍蓁興沖沖跑來看她。
茉莉那時正在二樓露臺喝茶賞景，戴珍蓁風風火火進來，茉莉擡眼瞧一眼人，兩年不見，小姑娘出落的越發漂亮了，只是曬黑了許多，不過蓋不住天生麗質，就算是黑也是個膚色健康的小美女。
茉莉神色不變，繼續低頭喝起茶來，戴珍蓁一落座小嘴就沒歇下來過，劈劈啪啪的說起來：“黃茉莉，我聽二哥說你們打算結婚了，什麽時候，要我當伴娘嗎？我可是一次都沒當過，你結婚，這個伴娘非給我留一個位置不可。”
“還不一定。”茉莉拿起一只倒扣著的碧綠通透的茶杯，沖泡一番，為她斟了半滿，移過去。
“什麽不一定，你是不想嫁我二哥嗎？”
“他還沒正式跟我求過婚，他自己說的，我沒同意過，算不了數的。”
“那不是遲早的事？”小姑娘拍拍胸口，“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們感情生變呢。”
茉莉笑了笑。
戴珍蓁托著下巴，露出少有的凝神表情，“大伯這次倒是沒說什麽不好聽的，看樣子像是同意了，這是怪事了，他以前最反對的，難道二哥真和他做了交易？”
茉莉擡了擡眸：“什麽交易？”
“之前鬧挺大的，集團內部股權變更，我二哥現在退幕後了，權利都在轉移，培養有能力的人，他自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公益和其他領域的投資和建設當中去了，聽說和江南林家合作了好幾個大項目，好像還和我大伯做了個什麽交易，至於是什麽我是搞不懂的，他們的事不讓我管的，說起來就說小孩子什麽什麽啦。哼。”
戴珍蓁兩手一攤，搖頭晃腦著學著她二哥的語氣語調：“二哥費心費力地養你長大，不是讓你操心這些事的，這些事都有二哥，你就安安心心上你的學，吃喝玩樂就行了，懂嗎？”
“搞得我就像個只會吃白飯的笨蛋，他們都是聰明人，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全家就我一個飯桶。問我二哥是一定不會講的，大伯那就更不好問了，就是二哥的翻版，不對，二哥是大伯的翻版，他們這些大人啊，沒意思的很，黃茉莉，你是怎麽看上我二哥這麽無趣的家夥的啊，我都想不懂，算了算了，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也就只有你受得了他，我這邊就只有這些，你還是自己問二哥吧。”
“好，我到時問問他，你呢？”茉莉岔開了話題，“都還沒問過你新學校怎麽樣，看起來曬黑了不少。”
戴珍蓁擺擺手：“別提了，我自己選擇的路，哭著也要爬完。這一天天的訓練，人怎麽可能白凈的起來，不過我們老戴家基因好，皮膚各個呱呱叫，最多養一個寒假就白回來了。最恐怖還是我二哥，我嬸子講他是怎麽都曬不黑的那種，嫉妒死人。”
茉莉點點頭表示認同：“天生的東西，羨慕不來。”
又問：“你這學校不是他幫你選的吧？”
戴珍蓁抱手作揖：“你饒了我吧，為這事我都沒少被家裏念，哎，怎麽連你也不放過我。”
茉莉笑著道：“你的前程他自有打算，我也勸過他，那是你自己的人生，旁人做不得主。”
戴珍蓁抱拳表示感激：“還是你說的最管用，多幫我在二哥面前美言幾句，謝了。”
這事還要從兩年前高考結束，填報志願那會兒說起，總之是鬧了好大一出。
戴遠知一早對幺妹的未來有規劃，萬人仰望的清大他是看不上的，要上就去他母校平大。離開平城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獨自到南方念書，小妮子從小嬌慣，一定是適應不了的。
所以當戴珍蓁自作主張填報國防科技大學後，可想而知的，戴遠知氣得夠嗆。
用他的話講，平城那麽多大學隨她挑，怎麽可能挑不出一所好的，非要跑去那麽遠的地方讀個書，女孩子總是留在身邊安全，在外面鞭長莫及的，發生點什麽事也管不到。更何況國防大學軍事化管理，嚴苛程度不言而喻，戴珍蓁嬌氣懶散慣了，哪吃得了那種苦頭。
戴沛和曲婉青更多是心疼，但到底是拗不過小姑娘的，也是拿她無法。就只能戴遠知出面找她談話。
那天下午戴遠知特地為這事回了趟家，敲開了戴珍蓁的房門，小姑娘蓬頭垢面的，委屈著呢，好幾天沒出過門了。看著這副景象，戴遠知把到口的奚落話憋了回去，擡腳跨進去。小姑娘低著腦袋坐在床上，戴遠知看了眼桌上滿是零食垃圾，雖然沒說什麽，但臉上的嫌棄還是沒蓋得住。
戴珍蓁抓抓頭發，小聲說，二哥，你想說什麽就說吧，你這要是憋出內傷來，還不是我的罪過了。
看來她自己是知道有多麽不像樣子了，戴遠知瞧了眼她，說實話，他都不想在這兒坐著，感覺空氣都是渾濁的，但還是忍著，神色平和的講說，你要去二哥也不阻攔，你可想好，開弓沒有回頭箭，別到時候適應不了叫苦不疊，求著二哥把你弄回來。二哥今兒把話敞亮了，你去了就在那安安穩穩地把書念完，別半途而廢，以後怎麽樣都看你個人能耐了。
戴珍蓁明白二哥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給她提個醒，要讓她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她乖巧點了點頭，告訴二哥，上軍校是她自小的夢想。
“二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帶我參加一個國宴，我在那裏見到了一個女軍官，穿著軍服英姿颯爽，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穿上這麽一身就好了。”
那麽久遠之前的事情，戴遠知哪還能記得。但那對幺妹卻非同一般，他想了幾秒也確實想不起來，就說好。不再多啰嗦別的了。
只是在臨出門前頓了頓步，扭頭對自家小妹說道，把房間弄弄幹凈，家裏的空氣都被汙染了。
然後邁開腳步走了。
在那之後，戴遠知便沒再提起來這事了。戴珍蓁也爭氣，即便訓練再苦，南方的飲食氣候生活環境再無法適應，這個嬌身慣養的姑娘卻沒有跟家裏抱怨一聲，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真要變成一個鐵骨錚錚的軍人了。
時隔兩年，再度被提及是因茉莉問到了小妹的近況。那時戴遠知正開著車，聞言微微一凝，談起這事的時候他說倒不是不肯給她自由，想控制妹妹的人生，只是不想讓幺妹走上仕途這條路，他只想她簡簡單單快快樂樂過完此生。
茉莉側身靠過去，抱住他的胳膊，戴遠知握著她的手揉搓在手心裏，聽著她感慨：“還挺羨慕小妹的，有你這麽好的哥哥。”
世人都說他惡，說他狠，但茉莉卻總能看到他最柔軟，最溫情，最仁厚的那一面。
戴遠知無奈一笑：“她可並不這麽覺得。”
“還小嘛，你得給她時間成長。”
戴遠知瞧她一眼：“你也不比她大上幾歲。”
茉莉有些沈溺在過去的思緒裏，總也忍不住想到一些事，碎碎念地同他講道：“小時候啊，我就很羨慕那些有哥哥姐姐的小孩，經常問媽媽，什麽時候也給我生一個哥哥或者姐姐。媽媽總是笑著說，這個比較難辦，如果我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那還好辦一點。那時候我不懂，現在想想也怪好笑的，就可惜啊，這個願望很難實現。”
戴遠知說不難，茉莉只以為他是安慰她隨口一說，誰知他卻一本正經來了句：“唔……你要是不介意，把我當哥也行。”
茉莉有一頭撞死的沖動，這不相當於是“我把你當男友，你卻讓我做你妹妹”。
離譜的很。
她的腦袋上方盤旋了幾個大問號，這要不是看他在開車，茉莉都想一手肘頂過去了。
隨即沒一會兒，她便釋然了，回他道：“也對，我一直都喊你二叔的嘛。”
這回輪到戴遠知這邊沈默了，看他無言的樣子，茉莉不自覺哈哈笑了兩聲，像是在嘲笑他“你也有今天”。
戴遠知更沈默了，表情看起來非常相當的不想說話。
茉莉也發覺了，這次回來以後，也許是心態心境和心情都發生了轉變，導致她和戴遠知似乎愈加地放開了，也不似過去那種膠著，緊張，緊繃的狀態，變得更放松了。
兩人的小脾氣小性格都會在無意間釋放出來，其實她還挺喜歡戴遠知這一面的，以前他僅限於對身邊熟悉的人如此，對她還不曾如此放松，現在嘛，對她似乎也不再拘著了。
茉莉從餐碟裏取出一塊杏仁酥，放進戴珍蓁面前的盤裏：“嘗嘗我的手藝。”
戴珍蓁忙驚訝地撈起來放進嘴裏：“這你做的？”
茉莉笑了笑，自己也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最近愛上了做甜點，這杏仁酥你二哥講說他喜歡，結果做了卻又說甜到牙了，還說之前是哄我的，其實他不愛吃的，倒是很給面子的吃了幾塊，他只會誇，做的不好也能誇出一朵花來，你說明明不愛吃的，又這樣誇，真是要氣死人。”
戴珍蓁笑得拍起了桌子，拆她二哥的臺：“他那絕對是哄你的，家裏每回做甜點，我都沒瞧見他吃過一塊，都是哄我吃的，還說我跟那小狗一樣，嘴饞的很，什麽都吃，啊，想起來就氣人，這人！黃茉莉，要我說，你絕對是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我二哥是我們全家最狡猾，最壞的老狐貍！”
茉莉搖搖頭，嘆口氣，莫名想起了老太太對他的評價，說這人胡咧咧的，是個混不吝，聰明狡猾又刁鉆。好像直到這一刻，她才慢慢地摸到了他性格的一些邊緣來。也只笑著說：“看來是的，他在我面前可從來沒表現出這面來。”
“你看看。”戴珍蓁仰頭靠向椅背，握著扶手感嘆一聲：“我那詭計多端的二哥啊，男人啊，嘖嘖嘖，都一樣，你看看他能不能裝一輩子。”
戴珍蓁又去伸手撈了一塊杏仁酥吃，連吃三塊，摸著肚子說飽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了別的話來，戴珍蓁有不把話落地的本事，總能在冷場的關鍵時候回暖過來，似乎很是好奇茉莉跟她二哥是怎麽覆合的。
“我聽黃占磬說是二哥親自去了英國，才求到你回來。”
茉莉笑道：“這本就是我倆的約定，不過當年我也沒當真，確實也以為不可能了。”
“那當年為什麽分手呢？”
這事戴珍蓁絕不敢問她二哥的。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茉莉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將目光投向了遠處，像是發呆又像是回憶，過了會兒才說了一句：“不說這個了，還是喝茶吧。”
戴珍蓁托腮看著她，不知想什麽，片刻，問茉莉道：“你真決定嫁給我二哥了嗎？”
茉莉擡頭，眼裏稍稍的疑惑，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問，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下，戴珍蓁繼續問：“雖然我自己沒有結過婚，但看也是看多了的，婚姻有太多的未知數，你就不怕以後？”
茉莉笑：“以後……這誰說的好？我只知道現在我做的這個決定，一定是當下最想的。”
“你不怕我二哥變心，又或者將來你遇到一個更喜歡的？”
茉莉想了想道：“如果我真有可能愛上某人比愛你二哥更甚，這兩年就應該遇到了，但事實上是沒有一個能超過他在我心裏的位置，所以第二條不成立。”
“至於第一條，”茉莉沈吟數秒：“你二哥是個現實的人，我也不相信童話故事，他選擇我也一定不會是我年輕的皮囊。徘徊在他身邊的女人，要論年輕貌美的，我一定是排不上號的，但我知道我對他來說一定有我的價值。我倒不怕他會變心，一來是對他人品的信任，他的責任心和使命感不會讓他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來。二來，你也知道他的，他若真是那種濫情的人，也不會到這個年紀還孤家寡人的，他這樣身份地位的人，身邊最不缺的應該就是美女了。”
戴珍蓁被茉莉這番清醒通透的言論深深折服和驚嘆。她發現自己之前小看了茉莉，她才不是文弱纖細的小女子，而是一個內核十分強大的大女人。茉莉對自己的定位如此的清晰，所以她壓根不會是在感情中患得患失的那一方，有趣有才有意思，又不失溫柔嫻靜，戴珍蓁忽而明白，大概二哥愛的就是這樣通透冰雪伶俐的一個她。也完全不意外，她二哥死心塌地為茉莉守身至今。
這麽想想，該擔心確實應該是她二哥才對，畢竟都年紀一大把了，能娶妻若此，實在是他三生修來的福分。
聽戴珍蓁這麽一通天花亂墜，把她誇的“此曲只應天上有”，茉莉笑言：“你當真比你二哥還有一套誇人的絕活，看來這是你們戴家的祖傳，並不是你二哥獨有。”
戴珍蓁連說冤枉，她這說的可是大大的實話。
天色不早，茉莉留戴珍蓁吃晚飯，戴珍蓁問二哥晚上回來吃嗎，茉莉說應該回的。戴珍蓁屁股上抹了油似的準備溜，茉莉問她怎麽急著走，戴珍蓁說他回我就走，可不敢和他同桌吃飯。茉莉問為什麽。
原來是戴珍蓁在大學裏交了一個男朋友，本以為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也不知道她二哥從哪裏得知的，倒是暫時還沒讓家裏知道，但光是二哥知曉已是不得了了。
戴珍蓁嘟嘟囔囔地發洩著不滿，你說二哥他是在我身上裝了雷達還是跟蹤器，他平時工作都這麽忙了，而且夜裏還不睡覺的一個人，到底哪裏來這麽多時間和精力，還要管我那檔子破事。
吐掉心裏的郁悶，戴珍蓁這才拍拍屁股走人了。
吃晚飯的時候，戴遠知回來，和茉莉邊吃著飯邊尋常話著家常，戴遠知問她幺妹下午是否來過，茉莉驚訝道，你真在她身上安了定位器，怎麽她來沒來你都知道。
戴遠知說我哪有那麽神通，下午回了趟家裏，阿姨說她出門了，這猜一猜也是不難的。
又說，她來都來了，怎麽不一塊兒吃飯？
茉莉說，她倒是想，就怕你又念她。
就說起了幺妹交男友的事，戴遠知也不是限制她交友，到了年紀談談戀愛屬實正常，但畢竟是女孩兒，家裏還是得看著點兒，怕她吃了虧。她父母走得早，膝下就這麽一個孩子，不能出了差池。
說來說去還是他做兄長的責任，應盡了義務。戴遠知似乎到哪裏都一副大家長的責任和擔當丟不開，就連某些事上也是。
這不免讓茉莉想起來。
春麗這人愛八卦，總好奇茉莉和戴遠知那方面生活，由她嘴上的瘡引申了話題，她知道茉莉嘴嚴面子薄，不好意思講出來，就主動提及自己和歷來男友，說男人有一個共性，就是服務意識薄弱，少有在那方面上也溫柔耐心的，真正技術好的還是少的。
初聽這話，茉莉很疑惑，她沒有試過別的男人，也沒有可參照的模板對比，但和戴遠知一直以來都很和諧，可能以為在這方面男人本該如此，單聽春麗這麽說顯然不是。
春麗舉了個例子，就不說別的，光是結束後的賢者時間裏，他能把你扔在旁邊不管不問，自己呼呼大睡，這點就足夠氣死人了。她歷來男友幾乎如此。
茉莉雙手托腮發起呆來。
春麗笑她，你該不會是在回味吧？
像是突然起了興趣，催茉莉快講講。
茉莉一臉迷茫，講什麽？
“戴先生技術怎麽樣？”
茉莉頓時面紅耳熱，含糊其辭：“還可以吧。”
春麗詭笑道，那是還不錯了。
茉莉垂下眼睫，臉燒的如同蒸鍋裏的蝦，私下再怎樣，她還是不習慣同旁人聊起這個話題，只了似於無般的嗯了聲。
她想起事後戴遠知都會耐心幫她洗澡，吹頭發，還會親她，哄她，原來這不是每個男人都具備的。抿了抿唇，低聲補充了句：“服務意識也還不錯。”
春麗揚起眉毛，尾音微提，不自覺“哦？”了一聲。
茉莉不知怎麽就聯想到了這事，以至於戴遠知問她臉怎麽這麽紅，還拿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擔心道：“發燒了？”
茉莉羞得要死，推開他的手說，沒有，快吃飯吧。
“真的沒有？”他臉上，疑惑，擔心，和不相信。
“嗯。”她垂著眼，沒看他。
像是為了岔開話題，茉莉忽想到剛剛喝下午茶時，幺妹無意間提到的事，不由問起：“你上次說擺平了我們面前的障礙，意思是不是你家裏沒意見了？”
戴遠知大概沒想到她會問得這樣直接，稍一楞神後，表情恢覆如常，夾起一筷菜，並不吃，只淡淡嗯了聲，然後低頭將菜放嘴裏，慢條斯理吃起來，再不多言，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茉莉也不好窮追不舍地問下去，這餐飯就這麽在沈默裏吃完了，而她心裏的疑惑也在這沈默裏慢慢擴大。
她說過不希望戴遠知為了她去犧牲什麽，如果非要這樣做才能達成目的，那她寧可不要這麽自私，非要這個結果不可。
她是心裏裝不了事的，尤其是面對戴遠知，那是更瞞不住。到要臨睡了，戴遠知拿掉她手裏的書，從後面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親昵問道：“有心事？”
茉莉搖頭說沒有，不看他，仍看著書。
戴遠知笑，說我進來看你看著這一頁，到這會兒動都沒動一下，小臉都繃了一晚上，還怕我瞧不出來？
茉莉終於舍得放開書了，戴遠知順勢扳過她來，面對面，抵著她額頭，臉貼著臉，低聲說：“和我講講吧，什麽事兒，讓你這麽不開心？”
茉莉說：“你是不是拿了什麽和你爸做了置換條件？”
戴遠知沈默下去，茉莉心裏空了一下，知道給她猜準了。
心臟像是從無盡高處落下，失重得厲害，更難受。茉莉壓著攀升的淚意，忍著哭腔別過臉去。
過幾秒，安靜的室內傳來輕輕的抽噎聲。
兩年前戴遠知的那一跪在她心裏留下的陰影是深遠且持久的，她無法接受他為了她再被任何人壓迫，下跪了。
戴遠知知道她這是應激反應。
第一次感覺到了詞窮，和語言的蒼白，他這樣的辯論高手，竟也有這麽一刻。他努力地放松語調，組織語言，試圖讓她平靜輕松下來。
“有時候我們要達到某一個目的，勢必要做出妥協，這不是犧牲。茉莉，這是我心甘情願，況且也沒有要了我的命，甚至連砍斷翅膀也稱不上。茉莉，只要我們能重新在一起，就算讓我從此一無所有，變成窮光蛋，我願意那麽做。當然你知道的，我再慘都不可能變成一個窮光蛋，這點大可放心。但我的命予取予求。”
茉莉心頭一緊，轉頭緊緊按住他的嘴唇，假裝嗔怒道：“你怎麽胡言亂語的，誰要你的命，我可不要，以後也不許你再瞎說這種話了。戴遠知，我讓你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他伸手一撈，將她扯進懷裏，低眸望著她，無盡深意和柔情：“好，我要你和我一起長命百歲。”
茉莉穿著他的襯衣，半邊微敞，仰躺在他懷裏，表情帶幾分天真，明眸含淚，也含情，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問他：“你答應了你爸什麽？”
戴遠知沈吟了一會兒，道出實情：“我答應他，只要同意讓你進門，以後都聽他的，老頭子為保險起見，讓我立字據為證。”
茉莉微微睜大了眼。
父子做到這份上，是聞所未聞的。
戴遠知擦拭掉她臉上的淚痕，老謀深算笑了下，幽幽道：“雖然冒了很大的風險，以後的事誰說得準，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後面的話他不再說了，茉莉腦袋迷迷糊糊的，也沒聽得太懂，便有陰影覆壓了下來。
卻道“天涼好個秋”。
漫漫長夜，只恨春宵太短，夜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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