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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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那晚, 戴遠知沒回他自己的臥室。在她房間的盥洗室洗漱完畢後，沒脫衣服，與她相擁而眠。
也是在這一晚，茉莉發現了戴遠知的秘密——他似乎有很嚴重的失眠癥。
她一雙眼睛在黑暗裏亮晶晶的, 與戴遠知相對而望。聲音低的仿佛說悄悄話：“戴遠知, 你知道嗎, 我第一次和異性睡覺。”
眉眼清澈，語氣沒有任何的暗示和挑逗的意味，坦坦蕩蕩, 闡述著一個事實。
她似乎對這件事感到很新鮮，問題也是接二連三的。
“你為什麽要睡在我臥室，是想繼續給我講故事聽嗎？”
“戴遠知，你平時睡覺都不脫衣服的嗎？穿那麽多不會熱嗎？”
“你還是講故事吧, 我喜歡聽你講故事, 或者唱歌也行。”
她問的時候，他也不做聲，大概是覺得這些問題太無厘頭，不知從何回答, 直到說要他唱歌的時候, 終於忍不住，將人往懷裏一按, 把她那叭叭不停的小嘴一同按下開關，懶聲回一句：“誰大半夜唱歌的, 睡吧。”
“可你也睡不著啊。”她從他的手掌下面仰起頭來, 肌膚晶瑩, 眼神盈盈，嗓音柔軟, 在黑夜裏要命的吸引力，“戴遠知，我陪陪你吧。”
戴遠知沈默註視著她。黑暗裏，唯有這雙眼睛，澄澈見底，亮晶晶地望著她。許是這光太亮，戴遠知伸手擋住了她的眼睛，還是淡淡的語氣：“睡吧。”
那眼睛的光消失了，好像世界又恢覆了沈寂。他還是睡不著，睜著眼睛看她。
而茉莉也在靜了片刻之後，用她柔軟的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和手掌，她沒有用什麽力道，他自己移開了。那光的影子再次落進他眼底裏。
安靜的空氣中，她小聲嘆氣，軟乎乎的身體貼上來，主動地抱緊他，在懷裏說，“戴遠知，試一試吧，我會治好你的失眠。”
她的心跳如此的有力，語氣如此的堅定，和那天在路上想要救人的決心如出一轍。戴遠知沒有理由不相信。他閉上眼，聽她在懷裏如催眠般的說道：“放輕松你整個身體，從頭皮到脖子，你的手臂關節，大腿肌肉，全都放輕松，清空全部思緒，你就是太緊繃了，今天的事情你都完成了，好好睡一覺吧，你的大腦和心靈都需要得到休息，無止無休的運作，身體的零部件會出問題的……”
聲音自他的胸膛口蔓延，擴散，直至傳達身體每個角落。他逐漸的放松下來，清空思緒，心靜謐下來，像一束光一樣籠罩在他周身，伴隨著柔軟和愉悅充盈在心間。這是一種什麽體驗呢，無法描述，只有感受過它的人才知道。
一夜無夢，等再度醒來時，已到了第二天早上，遮光窗簾被拉開了一條縫，光線滲透進來，茉莉托著下巴趴在身旁，低頭註視著他，嘴角甜軟的笑意：“早上好，昨晚睡得還香嗎？”
她的眼睛還是那麽亮，又讓他想起來了漆黑中那星星點點匯聚的光亮，像天邊銀河灑落在她眼中。
戴遠知微笑點頭，她低頭，長發隨著動作落在他眼前，她的早安吻也一同落了下來。
只是輕輕的，在臉頰上一點，便適時離開。而這具沈睡了一晚的身體像暫時休眠著的火山，點燃般的蘇醒了過來。
戴遠知眸色沈沈望著她，他的手搭上她後背，素薄的衣料，肌膚柔滑，摩挲著到腰上，手臂一攏，茉莉整人撲到他懷裏，驚呼聲沒來得及喊出，他扣上她的後腦勺，炙熱的吻壓上來。
她不安的動，他也只是一手輕輕撚著她的耳垂，微微的亂了呼吸，細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頸上，溫溫說一句：“別動，不好親了。”
茉莉不太明白，她這麽動兩下，怎麽就不好親了。直到無意間的觸碰，和昨晚她趴在他身上，感受到一樣的體驗時，整個人僵硬住，不再敢動彈。
也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
自那晚之後，一連好幾個晚上，戴遠知都來茉莉房間睡覺。他們在黑暗中擁抱，撫摸，親吻，然而也止步於此了，他還是合衣入睡，抱著她沈沈入眠，困擾多年的失眠癥似乎也在那個晚上以後徹底的不治而愈了。
茉莉發現她對戴遠知是有欲望的。為什麽說是戴遠知呢？在此前，她在這方面沒有太多的渴求，一度被蔣國宇認為是性冷淡，她自己也這麽認為。讀書的時候，有兩個和男朋友發生過實質關系的室友在“交流經驗”時，茉莉偶聽到一耳朵，說女人在來例假之前，對那方面需求非常大。
捫心自問，茉莉是沒有的。一度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後來在看書的時候，提及兩性關系，說對某個人的味道情有獨鐘，是感情中必不可少的粘合劑，其實就是對對方身上散發的荷爾蒙著迷，被稱為“性吸引”。茉莉那時很是嗤之以鼻，不相信這樣的說法。
而現在，她似乎認可了。因為她確乎對戴遠知很著迷，他身上的味道，洗過澡後沐浴乳淡淡清爽的味道，臂彎裏圈著她的體溫，在她耳邊的低語和廝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致命的性吸引。
茉莉在以前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相關經驗，也沒有可參考的可靠價值，唯一能查證的便是所看的一些書籍和過來人的經驗之談，或者是小說影視類的普及。
但這些也都是零星的，片段的，不足以滿足她。
茉莉為此很苦惱，就像看得到吃不到的葡萄，但她知道這葡萄不可能是酸的。就是想摘下來嘗一下，只有嘗到嘴裏才知道那是個什麽味兒，沒吃過永遠沒有資格評價。
那天晚上她實在懊惱，為自己身體裏莫名奇妙攀升上來的欲望羞惱，也為他一點兒都體會不到她的苦惱而煩悶，索性也不管不顧的，聲討他道：“戴遠知，你給我灌了什麽迷魂湯藥，讓我在白天上班的時候都想著你，但是你又不肯負責到底，也從來不想我。”
“我怎麽不想？”
她不開心：“你就是不想。你要是想，你怎麽忍得住？”
雖然這話從女生嘴裏說出來，確實有些太直接，但茉莉現在被煩得不行，也說不清哪裏煩，她就是覺得好委屈，憑什麽只有她一個人忍著難受。
戴遠知沒想到她會這樣膽大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倒也並沒有讓他太意外，向來，她就是這麽一個很懂得表達的人，直來直去，有事不喜歡憋著，這很好。
他也明白她有欲望，但欲望這東西不是說發洩就能直接發洩出來的，沒有理智看守的欲望，和獸性大發沒有區別。
戴遠知也只是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安慰道：“我沒有不想，甚至，我比你更難受，但現在不是好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好時候呢？”她仰起臉，懵懂地看著他。
茉莉不懂：“難道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做這樣的事也是一種羞恥嗎？”
戴遠知沈默。靜了瞬，他垂下眼，將她摟進懷裏，手指纏著發絲慢慢摩挲，輕語：“我希望你在任何時候都有退路可選。”
茉莉沒有說話了，靜靜地靠在他懷裏，須臾，她說道：“無論結果怎麽樣，戴遠知，我希望我們都不後悔，至少是無悔的愛過這一場了，不用為我可惜的，既然選擇踏出這步愛上了你，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什麽後果我都能承受。”
戴遠知沒有說話，在黑暗中溫存了許久，像是兩個即刻共赴黃泉的人，不死不休的架勢，但到底還是止在了最後一步。戴遠知額角跳著，感受到她像一塊濕噠噠的毛巾，貼著他，隨時都能擰出來水。
她委屈地哀求他，像一只可憐惹人憐的小貓。
一閉上眼就是她濕漉漉的眼眸。
戴遠知並非自制力很差的人，相反的，他的克制和忍耐力曾在大學的測試中拔得頭籌。他的t這張臉，身材也好，家境出身也罷，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從小到大，試圖勾引他，想要上位的女人不計其數，但他從來沒有給過她們任何機會。
他從來不缺女人，卻也最不需要女人。對於她們的勾引，他有千百種他自己的方式拒絕。完全看他自己想不想而已。
但是，事情總有那麽一個例外。
面對小貓一樣可憐巴巴的這個女孩兒，他明確的知道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樣，不是在勾引他，而是……他對她是不一樣的，也正是這個不同，讓他沒辦法狠下心來，拒絕她。
戴遠知默嘆了口氣。他已經在她面前破過太多例了，她太知道怎麽拿住他，而他似乎也心甘情願地臣服。
他跪下去，俯低身，貼著她的耳朵說道：“今天給你服務一回吧，只有今天。”
他似強調般加重那最後半句的語氣，更像是提醒他自己。
然後沿著她的耳朵，沿著她的鎖骨一路往下親，去往花叢中釀造的蜜果。
嘴裏滿是她的氣息。
此刻，仿佛擁有了她一般。
茉莉的緊張到了最後一刻終於釋放，揪緊他的手臂。
漫山遍野的，將她浸泡其中。
紓解過後，戴遠知將軟乎乎的一個小人重新抱回懷裏，他自己也大汗淋漓，卻還是先顧及她，去浴室洗了把毛巾，把汗津津的人兒擦了一遍。
茉莉趴在他腿上，平息著亂掉的呼吸，一雙被水泡過的眼睛，像雲霞染過，軟綿綿抱著他的腰，軟綿綿地喊他：“戴遠知。”
他低頭親了親她汗濕的額角：“累嗎？”
茉莉伸手上來，勾住他的脖子，嗓音浮軟：“還是你比較累。”
戴遠知沈下染欲的眸，握緊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壓得住。
剛才的某一刻，他差點就要不顧一切，想要了她。
*
拉斯維加斯，位於美國內華達州，一塊沙漠邊緣的綠洲，卻擁有著眾多的人口，這座聞名世界的賭城，用一切紙醉金迷的詞語形容都不為過。
它宛如一座人為搭建起來的密室，而建造這個王國的人，為普通人提供最大的感官刺激，以此獲取最大的收益。在這座極樂之城中，欲望和奢靡是每個為它而來的人的目的，與現實世界強大的割裂感，猶如一個讓人暫時避開現實壓力的世外桃源，只為體驗那一瞬極致的快樂，便讓世界各地的人不遠萬裏沈浸在這場荒誕的夢中，無論是飲鴆止渴，還是一晌貪歡，多的是舉杯共飲的人。
同時，拉斯維加斯也是一座犯罪率極高的城市。
雖然它足夠奢靡，擁有著數不盡的娛樂場所，但那是一個和茉莉離得很遠的世界，周邊到處都是打扮奇怪，形容很癲狂的人群，茉莉感到很匪夷所思，老實說，她並不是太喜歡這座城市。
她沒有忘記答應戴遠知的事情。
大概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戴遠知並沒有詳細透露此番的主要目的，只說過來談事，跨境貿易利益牽涉多方，過去為尋求變革，動了不少人的蛋糕，樹敵太多，都想要他的命，如果在拉斯維加斯出了事，麻煩要比在任何其他地方出事少得多。
茉莉問他，為什麽非要選擇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呢？
戴遠知笑笑，這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同他見面的，除了史密斯之外，其他三個都是猶太人。對方也並不清楚戴遠知的底細，只以為他是一般的商人，和這些外國佬做跨境生意，彼此都會留一手。
他們喬裝成一對恩愛的夫妻，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必不可少的。戴遠知特意定制了一對鉑金戒，內圈裏刻著他們名字開頭首字母縮寫，在商業圈中，已婚的成功人士如果再有一個疼愛妻子的名聲，會給人一種可靠信任的安全感。而在旅程途中帶上太太，也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許是因為茉莉在場，幾位男士盡顯紳士，吃的也是按著茉莉的口味來，點了中餐。
她雖比戴遠知小上一輪，但兩人站在一起，倒也看不出年齡上太大的差距來。舉手投足間的配合和默契，偶然目光對視，濃情密語，仿佛真是一對如膠似漆的夫妻。
期間，戴遠知前一秒還在和對方商議著合作，下一秒，眼風微掃，便註意到了她碗裏的菜已經見底，動作自然的把她愛吃的菜放到她面前。
然後繼續轉過頭，接著剛才的話題。
茉莉也只是微微擡了下眼皮，沒有太多表情，認真地品嘗著菜肴。
茉莉對他們的談話內容興趣不大，那些專業的名詞她也聽得雲裏霧裏的，戴遠知似乎看出了她興趣缺缺，在飯局後半段，低聲在她耳旁說道：“這兒晚上有很不錯的秀，太陽馬戲團的演出，很值得一看。我訂好了票，讓黃占磬帶你過去，好不好？”
說完，他朝站在身後的黃占磬打了眼色。
茉莉也確實是感到無聊了，想著去外面走走消食一下也好，便由黃占磬領著出了酒店。
戴遠知訂的票是在金銀島的演出，太陽馬戲團最具盛名的神秘秀。
坐下沒會兒，茉莉便被深深的震撼住了，這是她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也未曾有過這樣沈浸式的體驗，絕對稱得上是視覺盛宴，以至於身旁落座下一個人時，她都沒有註意到。
直到演出快結束時，轉過頭註意到光影裏的輪廓，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楞了好半會兒神才說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戴遠知沒有回答，反而問：“好看嗎？”
茉莉點點頭：“不虛此行。”
“和其他幾場比起來，這場秀是最經典的。”戴遠知淡淡評點完，與她的視線一同投向臺上。
在演員們的謝幕中，場中燈光晝亮，宛如回到了現實世界。戴遠知牽著茉莉的手，自退潮般的人群中散場。
茉莉還在回味著剛才的整場演出，有些戀戀不舍的興味，喧雜繁鬧的人聲裏，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晃了晃他的手。
戴遠知微微停下，將側道讓給旁邊的人，俯低下身，聽她說話。
“你是不是經常來？”要不然怎麽會這麽熟。
“只來過三回。”
“不會是來賭錢的吧？”茉莉揶揄。
戴遠知笑了笑：“我只對賺錢感興趣。”
茉莉正要說什麽時，突然從頭頂傳來爆豆一樣的聲音，準確來說，更像是鞭炮聲，旁邊似乎有人倒下了，血飛濺起來。緊接著，人群裏充斥尖叫聲，哭聲，所有人都向出口沖去，恐懼和慌亂遍布空氣每一個角落。
“是槍擊！”有人喊道。
身邊又被擊中了兩個人。
茉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腿腳似乎都軟了一樣，沒等反應過來，便被戴遠知拽著手往門口跑。
這個場地很空曠，沒有可以躲的地方，而狙擊手是從高處射擊，底下的人不亞於困在角鬥場裏的獵物，只有往人多的地方擠，哪怕有可能被瘋狂的人群踩成肉餅，也好過一擊爆了頭。
“拉著我的手不要松開。”
尖叫的人群仿佛如一個密閉的沙丁魚罐頭，戴遠知緊緊地護著茉莉，在透不過氣的環境中被左右拉扯著，如同溺水的人瀕臨死亡的前一刻，戴遠知像保護罩蓋在她周身，所有外界的擠壓和侵蝕，都被他過濾了一遍，她的難受，在他身上得加倍。
過了不知多久，茉莉聽到了外面傳來警笛聲。
那試圖準備逃跑的狙擊手很快被警方逮捕。
他們也終於在人群的裹挾中，走出了酒店。
戴遠知靠著最近處的墻壁，搭在她後背上的手慢慢滑了下去，他的眸色很濃，似乎很累，喘息很重，低頭看著她：“有沒有受傷？”
茉莉搖搖頭。她的目光掠過去，不遠處警車旁邊，幾名警察用手銬扣押著一名外籍年輕人，那人光個頭，瘦瘦高高的，只看到後背，沒看到正臉。
一顆心慢慢趨於平靜，她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感，仰起臉朝他說道：“戴遠知，我們沒事了……”
“戴遠知……”
她看到戴遠知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彎下腰來，直到整個上半身靠在了她身上，而映入眼簾的是——
在他身後，雪白的墻壁上一大塊鮮血印記。
茉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緩緩將抱著他後背的手移到眼前，在燈光下。
一手掌濕漉的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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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 戴遠知沒回他自己的臥室。在她房間的盥洗室洗漱完畢後，沒脫衣服，與她相擁而眠。
也是在這一晚，茉莉發現了戴遠知的秘密——他似乎有很嚴重的失眠癥。
她一雙眼睛在黑暗裏亮晶晶的, 與戴遠知相對而望。聲音低的仿佛說悄悄話：“戴遠知, 你知道嗎, 我第一次和異性睡覺。”
眉眼清澈，語氣沒有任何的暗示和挑逗的意味，坦坦蕩蕩, 闡述著一個事實。
她似乎對這件事感到很新鮮，問題也是接二連三的。
“你為什麽要睡在我臥室，是想繼續給我講故事聽嗎？”
“戴遠知，你平時睡覺都不脫衣服的嗎？穿那麽多不會熱嗎？”
“你還是講故事吧, 我喜歡聽你講故事, 或者唱歌也行。”
她問的時候，他也不做聲，大概是覺得這些問題太無厘頭，不知從何回答, 直到說要他唱歌的時候, 終於忍不住，將人往懷裏一按, 把她那叭叭不停的小嘴一同按下開關，懶聲回一句：“誰大半夜唱歌的, 睡吧。”
“可你也睡不著啊。”她從他的手掌下面仰起頭來, 肌膚晶瑩, 眼神盈盈，嗓音柔軟, 在黑夜裏要命的吸引力，“戴遠知，我陪陪你吧。”
戴遠知沈默註視著她。黑暗裏，唯有這雙眼睛，澄澈見底，亮晶晶地望著她。許是這光太亮，戴遠知伸手擋住了她的眼睛，還是淡淡的語氣：“睡吧。”
那眼睛的光消失了，好像世界又恢覆了沈寂。他還是睡不著，睜著眼睛看她。
而茉莉也在靜了片刻之後，用她柔軟的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和手掌，她沒有用什麽力道，他自己移開了。那光的影子再次落進他眼底裏。
安靜的空氣中，她小聲嘆氣，軟乎乎的身體貼上來，主動地抱緊他，在懷裏說，“戴遠知，試一試吧，我會治好你的失眠。”
她的心跳如此的有力，語氣如此的堅定，和那天在路上想要救人的決心如出一轍。戴遠知沒有理由不相信。他閉上眼，聽她在懷裏如催眠般的說道：“放輕松你整個身體，從頭皮到脖子，你的手臂關節，大腿肌肉，全都放輕松，清空全部思緒，你就是太緊繃了，今天的事情你都完成了，好好睡一覺吧，你的大腦和心靈都需要得到休息，無止無休的運作，身體的零部件會出問題的……”
聲音自他的胸膛口蔓延，擴散，直至傳達身體每個角落。他逐漸的放松下來，清空思緒，心靜謐下來，像一束光一樣籠罩在他周身，伴隨著柔軟和愉悅充盈在心間。這是一種什麽體驗呢，無法描述，只有感受過它的人才知道。
一夜無夢，等再度醒來時，已到了第二天早上，遮光窗簾被拉開了一條縫，光線滲透進來，茉莉托著下巴趴在身旁，低頭註視著他，嘴角甜軟的笑意：“早上好，昨晚睡得還香嗎？”
她的眼睛還是那麽亮，又讓他想起來了漆黑中那星星點點匯聚的光亮，像天邊銀河灑落在她眼中。
戴遠知微笑點頭，她低頭，長發隨著動作落在他眼前，她的早安吻也一同落了下來。
只是輕輕的，在臉頰上一點，便適時離開。而這具沈睡了一晚的身體像暫時休眠著的火山，點燃般的蘇醒了過來。
戴遠知眸色沈沈望著她，他的手搭上她後背，素薄的衣料，肌膚柔滑，摩挲著到腰上，手臂一攏，茉莉整人撲到他懷裏，驚呼聲沒來得及喊出，他扣上她的後腦勺，炙熱的吻壓上來。
她不安的動，他也只是一手輕輕撚著她的耳垂，微微的亂了呼吸，細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頸上，溫溫說一句：“別動，不好親了。”
茉莉不太明白，她這麽動兩下，怎麽就不好親了。直到無意間的觸碰，和昨晚她趴在他身上，感受到一樣的體驗時，整個人僵硬住，不再敢動彈。
也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
自那晚之後，一連好幾個晚上，戴遠知都來茉莉房間睡覺。他們在黑暗中擁抱，撫摸，親吻，然而也止步於此了，他還是合衣入睡，抱著她沈沈入眠，困擾多年的失眠癥似乎也在那個晚上以後徹底的不治而愈了。
茉莉發現她對戴遠知是有欲望的。為什麽說是戴遠知呢？在此前，她在這方面沒有太多的渴求，一度被蔣國宇認為是性冷淡，她自己也這麽認為。讀書的時候，有兩個和男朋友發生過實質關系的室友在“交流經驗”時，茉莉偶聽到一耳朵，說女人在來例假之前，對那方面需求非常大。
捫心自問，茉莉是沒有的。一度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後來在看書的時候，提及兩性關系，說對某個人的味道情有獨鐘，是感情中必不可少的粘合劑，其實就是對對方身上散發的荷爾蒙著迷，被稱為“性吸引”。茉莉那時很是嗤之以鼻，不相信這樣的說法。
而現在，她似乎認可了。因為她確乎對戴遠知很著迷，他身上的味道，洗過澡後沐浴乳淡淡清爽的味道，臂彎裏圈著她的體溫，在她耳邊的低語和廝磨，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致命的性吸引。
茉莉在以前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相關經驗，也沒有可參考的可靠價值，唯一能查證的便是所看的一些書籍和過來人的經驗之談，或者是小說影視類的普及。
但這些也都是零星的，片段的，不足以滿足她。
茉莉為此很苦惱，就像看得到吃不到的葡萄，但她知道這葡萄不可能是酸的。就是想摘下來嘗一下，只有嘗到嘴裏才知道那是個什麽味兒，沒吃過永遠沒有資格評價。
那天晚上她實在懊惱，為自己身體裏莫名奇妙攀升上來的欲望羞惱，也為他一點兒都體會不到她的苦惱而煩悶，索性也不管不顧的，聲討他道：“戴遠知，你給我灌了什麽迷魂湯藥，讓我在白天上班的時候都想著你，但是你又不肯負責到底，也從來不想我。”
“我怎麽不想？”
她不開心：“你就是不想。你要是想，你怎麽忍得住？”
雖然這話從女生嘴裏說出來，確實有些太直接，但茉莉現在被煩得不行，也說不清哪裏煩，她就是覺得好委屈，憑什麽只有她一個人忍著難受。
戴遠知沒想到她會這樣膽大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倒也並沒有讓他太意外，向來，她就是這麽一個很懂得表達的人，直來直去，有事不喜歡憋著，這很好。
他也明白她有欲望，但欲望這東西不是說發洩就能直接發洩出來的，沒有理智看守的欲望，和獸性大發沒有區別。
戴遠知也只是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安慰道：“我沒有不想，甚至，我比你更難受，但現在不是好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好時候呢？”她仰起臉，懵懂地看著他。
茉莉不懂：“難道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做這樣的事也是一種羞恥嗎？”
戴遠知沈默。靜了瞬，他垂下眼，將她摟進懷裏，手指纏著發絲慢慢摩挲，輕語：“我希望你在任何時候都有退路可選。”
茉莉沒有說話了，靜靜地靠在他懷裏，須臾，她說道：“無論結果怎麽樣，戴遠知，我希望我們都不後悔，至少是無悔的愛過這一場了，不用為我可惜的，既然選擇踏出這步愛上了你，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什麽後果我都能承受。”
戴遠知沒有說話，在黑暗中溫存了許久，像是兩個即刻共赴黃泉的人，不死不休的架勢，但到底還是止在了最後一步。戴遠知額角跳著，感受到她像一塊濕噠噠的毛巾，貼著他，隨時都能擰出來水。
她委屈地哀求他，像一只可憐惹人憐的小貓。
一閉上眼就是她濕漉漉的眼眸。
戴遠知並非自制力很差的人，相反的，他的克制和忍耐力曾在大學的測試中拔得頭籌。他的t這張臉，身材也好，家境出身也罷，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從小到大，試圖勾引他，想要上位的女人不計其數，但他從來沒有給過她們任何機會。
他從來不缺女人，卻也最不需要女人。對於她們的勾引，他有千百種他自己的方式拒絕。完全看他自己想不想而已。
但是，事情總有那麽一個例外。
面對小貓一樣可憐巴巴的這個女孩兒，他明確的知道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樣，不是在勾引他，而是……他對她是不一樣的，也正是這個不同，讓他沒辦法狠下心來，拒絕她。
戴遠知默嘆了口氣。他已經在她面前破過太多例了，她太知道怎麽拿住他，而他似乎也心甘情願地臣服。
他跪下去，俯低身，貼著她的耳朵說道：“今天給你服務一回吧，只有今天。”
他似強調般加重那最後半句的語氣，更像是提醒他自己。
然後沿著她的耳朵，沿著她的鎖骨一路往下親，去往花叢中釀造的蜜果。
嘴裏滿是她的氣息。
此刻，仿佛擁有了她一般。
茉莉的緊張到了最後一刻終於釋放，揪緊他的手臂。
漫山遍野的，將她浸泡其中。
紓解過後，戴遠知將軟乎乎的一個小人重新抱回懷裏，他自己也大汗淋漓，卻還是先顧及她，去浴室洗了把毛巾，把汗津津的人兒擦了一遍。
茉莉趴在他腿上，平息著亂掉的呼吸，一雙被水泡過的眼睛，像雲霞染過，軟綿綿抱著他的腰，軟綿綿地喊他：“戴遠知。”
他低頭親了親她汗濕的額角：“累嗎？”
茉莉伸手上來，勾住他的脖子，嗓音浮軟：“還是你比較累。”
戴遠知沈下染欲的眸，握緊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遍又一遍。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壓得住。
剛才的某一刻，他差點就要不顧一切，想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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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維加斯，位於美國內華達州，一塊沙漠邊緣的綠洲，卻擁有著眾多的人口，這座聞名世界的賭城，用一切紙醉金迷的詞語形容都不為過。
它宛如一座人為搭建起來的密室，而建造這個王國的人，為普通人提供最大的感官刺激，以此獲取最大的收益。在這座極樂之城中，欲望和奢靡是每個為它而來的人的目的，與現實世界強大的割裂感，猶如一個讓人暫時避開現實壓力的世外桃源，只為體驗那一瞬極致的快樂，便讓世界各地的人不遠萬裏沈浸在這場荒誕的夢中，無論是飲鴆止渴，還是一晌貪歡，多的是舉杯共飲的人。
同時，拉斯維加斯也是一座犯罪率極高的城市。
雖然它足夠奢靡，擁有著數不盡的娛樂場所，但那是一個和茉莉離得很遠的世界，周邊到處都是打扮奇怪，形容很癲狂的人群，茉莉感到很匪夷所思，老實說，她並不是太喜歡這座城市。
她沒有忘記答應戴遠知的事情。
大概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戴遠知並沒有詳細透露此番的主要目的，只說過來談事，跨境貿易利益牽涉多方，過去為尋求變革，動了不少人的蛋糕，樹敵太多，都想要他的命，如果在拉斯維加斯出了事，麻煩要比在任何其他地方出事少得多。
茉莉問他，為什麽非要選擇在這麽危險的地方呢？
戴遠知笑笑，這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同他見面的，除了史密斯之外，其他三個都是猶太人。對方也並不清楚戴遠知的底細，只以為他是一般的商人，和這些外國佬做跨境生意，彼此都會留一手。
他們喬裝成一對恩愛的夫妻，無名指上的戒指是必不可少的。戴遠知特意定制了一對鉑金戒，內圈裏刻著他們名字開頭首字母縮寫，在商業圈中，已婚的成功人士如果再有一個疼愛妻子的名聲，會給人一種可靠信任的安全感。而在旅程途中帶上太太，也會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許是因為茉莉在場，幾位男士盡顯紳士，吃的也是按著茉莉的口味來，點了中餐。
她雖比戴遠知小上一輪，但兩人站在一起，倒也看不出年齡上太大的差距來。舉手投足間的配合和默契，偶然目光對視，濃情密語，仿佛真是一對如膠似漆的夫妻。
期間，戴遠知前一秒還在和對方商議著合作，下一秒，眼風微掃，便註意到了她碗裏的菜已經見底，動作自然的把她愛吃的菜放到她面前。
然後繼續轉過頭，接著剛才的話題。
茉莉也只是微微擡了下眼皮，沒有太多表情，認真地品嘗著菜肴。
茉莉對他們的談話內容興趣不大，那些專業的名詞她也聽得雲裏霧裏的，戴遠知似乎看出了她興趣缺缺，在飯局後半段，低聲在她耳旁說道：“這兒晚上有很不錯的秀，太陽馬戲團的演出，很值得一看。我訂好了票，讓黃占磬帶你過去，好不好？”
說完，他朝站在身後的黃占磬打了眼色。
茉莉也確實是感到無聊了，想著去外面走走消食一下也好，便由黃占磬領著出了酒店。
戴遠知訂的票是在金銀島的演出，太陽馬戲團最具盛名的神秘秀。
坐下沒會兒，茉莉便被深深的震撼住了，這是她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也未曾有過這樣沈浸式的體驗，絕對稱得上是視覺盛宴，以至於身旁落座下一個人時，她都沒有註意到。
直到演出快結束時，轉過頭註意到光影裏的輪廓，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楞了好半會兒神才說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戴遠知沒有回答，反而問：“好看嗎？”
茉莉點點頭：“不虛此行。”
“和其他幾場比起來，這場秀是最經典的。”戴遠知淡淡評點完，與她的視線一同投向臺上。
在演員們的謝幕中，場中燈光晝亮，宛如回到了現實世界。戴遠知牽著茉莉的手，自退潮般的人群中散場。
茉莉還在回味著剛才的整場演出，有些戀戀不舍的興味，喧雜繁鬧的人聲裏，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晃了晃他的手。
戴遠知微微停下，將側道讓給旁邊的人，俯低下身，聽她說話。
“你是不是經常來？”要不然怎麽會這麽熟。
“只來過三回。”
“不會是來賭錢的吧？”茉莉揶揄。
戴遠知笑了笑：“我只對賺錢感興趣。”
茉莉正要說什麽時，突然從頭頂傳來爆豆一樣的聲音，準確來說，更像是鞭炮聲，旁邊似乎有人倒下了，血飛濺起來。緊接著，人群裏充斥尖叫聲，哭聲，所有人都向出口沖去，恐懼和慌亂遍布空氣每一個角落。
“是槍擊！”有人喊道。
身邊又被擊中了兩個人。
茉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腿腳似乎都軟了一樣，沒等反應過來，便被戴遠知拽著手往門口跑。
這個場地很空曠，沒有可以躲的地方，而狙擊手是從高處射擊，底下的人不亞於困在角鬥場裏的獵物，只有往人多的地方擠，哪怕有可能被瘋狂的人群踩成肉餅，也好過一擊爆了頭。
“拉著我的手不要松開。”
尖叫的人群仿佛如一個密閉的沙丁魚罐頭，戴遠知緊緊地護著茉莉，在透不過氣的環境中被左右拉扯著，如同溺水的人瀕臨死亡的前一刻，戴遠知像保護罩蓋在她周身，所有外界的擠壓和侵蝕，都被他過濾了一遍，她的難受，在他身上得加倍。
過了不知多久，茉莉聽到了外面傳來警笛聲。
那試圖準備逃跑的狙擊手很快被警方逮捕。
他們也終於在人群的裹挾中，走出了酒店。
戴遠知靠著最近處的墻壁，搭在她後背上的手慢慢滑了下去，他的眸色很濃，似乎很累，喘息很重，低頭看著她：“有沒有受傷？”
茉莉搖搖頭。她的目光掠過去，不遠處警車旁邊，幾名警察用手銬扣押著一名外籍年輕人，那人光個頭，瘦瘦高高的，只看到後背，沒看到正臉。
一顆心慢慢趨於平靜，她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感，仰起臉朝他說道：“戴遠知，我們沒事了……”
“戴遠知……”
她看到戴遠知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彎下腰來，直到整個上半身靠在了她身上，而映入眼簾的是——
在他身後，雪白的墻壁上一大塊鮮血印記。
茉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緩緩將抱著他後背的手移到眼前，在燈光下。
一手掌濕漉的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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