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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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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真的

容溪有一副獨屬於少年的骨架,不窄不寬的,這樣身材同他那張臉一樣,都要保持在一個單薄中略帶些薄肌的體脂裏,他的長相才能發揮到最大程度的好看。從中學畢業出去好多年後,也芝有天在江城的路上偶遇過容溪,匆匆一瞥裏她還有些慶幸,在眾人開始因為工作考研開始變得憔悴開始長殘的時候,容溪還長著高中那副樣子。比初中算是長開了一些,但跟他高中比一點變化都沒有,在人群裏還是一眼能認出來的程度。

也芝整個學生時代就見過兩個和自己差不多白的男的,一個是容溪,一個是高明。

第一天登上江城三中的日子結束了,也芝回家以後在吃飯時和父母提起今天在學校見到監考自己小學畢業考的老師,還有她兒子。也芝媽媽餘蓮女士說她當年在三中交流的時候,還和高明媽搭班:“她教數學,我是英語。他媽當時還是那個班的班主任。我那年在三中教書,我還帶你去過幾次辦公室。”

沒什麽印象了,記憶裏是有那麽一兩刻的碎片,但幾乎是記不清了。她那時候才多大,五歲?她一個小孩在城裏,外公外婆帶著,媽媽借調來城裏的學校交流教書,就一年,剛好那一年在江城三中。那一年後媽媽回了農村學校,爸爸又來了一年。到她小學,城裏開了教師進城考試,她爹發奮讀書考了全區第一的成績調去了三中,才算結束了一半一家三口的異地生活。

如果說小學的時候在校門口目送媽媽趕回農村上班,要開始一周只見一次的生活她會掉眼淚,到了中學叛逆期的開始,她只會在心裏略略慶幸還好她只是在她爹眼皮子底下上學,不是跟她媽也一個學校。她爹,還是比她媽管她要松多了。也芝有一天穿著中學校服走在三中的樓梯上看見她爹,她蠻走過去叫了一聲老師好,她爹很禮貌地微笑點頭回應她。直到那天回家也芝才知道,她爹根本沒認出來那是她。她爹的理由很充分:“每個人都剪著一樣的學生頭,穿得一模一樣,長得,這個年紀都長差不多。你們這代人吃得都好,一個個我看過去臉都紅紅的。”借口,也芝還能接受範圍的借口。她相信這要是她媽,不用等她叫她,隔著十米她媽不僅能先認出她,還能認出也芝旁邊有沒有人,男的女的。

過於細致的關心總會在青春期的某一刻讓孩子爆發出無用但是聲嘶力竭的抗拒。

這一天算是徹底結束了,距離正式開學還有三天。

當夜也芝睡得不錯,那時候以為是她心大,現在回看,那個年齡階段的小孩,有幾個能睡不好。

等著摸底考試成績的兩天裏,也芝被她媽媽耳提面命整理了房間,叫了她八百次去洗新書包她一拖再拖終於她爹幫她洗了。搞不懂書包這種東西,尤其是新書包,有什麽好洗了再用的。也芝常常看著她媽媽幾件衣服換著陽臺曬,跟著太陽的方向走的時刻暗想,她可能真的很難成為下一個她媽。

臨出成績的前一天,也就是開學的前一天,也芝她媽拎回來一對母女。母女裏,母親看著比餘蓮要小,女兒倒是和也芝一般大,還比也芝高半個腦袋,更比她瘦個一半。媽媽其實問過她,如果有一個女生來和她住一間房間,在她的小房間裏再放一張床,然後這個女生會跟她一起上學可以嗎。現在大了,也芝是實在回想不起來當年是為什麽欣然答應了,可能是因為她接納了曉華她每個月的零花錢就能從二十塊漲到五十塊。

是的,這個一米七多,七十多斤的女孩子叫林曉華。她媽媽是也芝媽媽的表妹,她家在距離江城這個四五線小城市中心幾十公裏的一個鎮上。曉華媽媽不想女兒再在鎮上上學,大概是因為鎮上有點能力的人都送到了城裏來念中學,所以咬咬牙和丈夫想了想找上了自己這個人雖然還在農村教書,但是在城裏有房子的表姐。咬咬牙這個詞純屬也芝臆測,事實上曉華家可能比也芝家有錢多了。曉華家是養豬的,她爸爸還會一門很掙錢的手藝——閹豬。

閹豬一般稱為“劁豬”,割去豬的□□官,即公豬的□□和母豬的卵巢。□□官的發育需要消耗大量能量,閹割後能使豬攝入的能量全部用於育肥。其二,豬有□□官會產生□□,發情季節容易焦躁而消耗能量。閹割後豬能夠生長得更快,更肥,為養殖者節約飼料成本。【1】

養豬賣豬,有自家的豬長,她爹還會閹豬,碰上好的年份,在小地方不論如何都應該會比教師的那點死工資掙得要多。也許也芝的松口裏,還有一部分是因為曉華媽媽給了她媽媽一筆夥食費,按每個月算,這錢要是一個女孩每天都在外一個人生活應該是剛剛好,但如果是在家吃飯,買菜做飯,這筆不多不少的錢應該能覆蓋掉曉華那部分飯錢後,再蓋掉也芝的飯錢。在那個教師有償補課都沒寫進法律算違法的年代,帶著自己妹妹的孩子在家裏住宿吃飯應該實在是不能算什麽。

也芝念中學的時候,她同學的家裏有老師帶了好幾個學生在家包吃包住,她同學的媽媽也是她爹的同事。據說每個月關這幾個學生住宿的錢都比工資高了,也芝當時還問過她爸媽為什麽自家不搞這一套,她爹媽說多累多麻煩了,每天還得買菜做飯搞衛生輔導作業註意學生安全。

......怪不得他們家沒有她同學家有錢呢。這股怕麻煩的勁也一直傳給了也芝,後來回想起來,也芝覺得她中學語文老師那句話蠻對的,孩子是父母最好的鏡子。

曉華就這麽在也芝家住了下來。餘蓮和女兒說要對人家好一點,不要做什麽不妥當的事情。不妥當的事情?是指也芝小時候多少有點不喜歡自己另一個表妹,聽說她來家就煩的事情嗎。那次的後來,是媽媽和她說,媽媽說她小時候對她表妹不好,後來表妹不住她家了,她們長大以後也沒什麽聯系。“一家人,以後誰會幫你,都是家裏人才會幫你。”意指要對家裏人好,長大人家才會對你好。可是媽媽,為什麽要把你對妹妹的遺憾交由我來彌補。

她小時候不喜歡表妹,是因為表妹出生以前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孩,有了表妹以後,也芝常看著表妹那張比自己像多了自己媽媽的臉想為什麽自己長得不像媽媽。很正常,因為女兒像爹,表妹像舅舅,舅舅和媽媽長得像,而她像自己爹。

長大以後倒是看妹妹的感覺好多了,比起小時候都是妹妹愛黏她愛學她,長大妹妹倒因為怕她媽的管束不大愛來她家了。也芝同那個表妹的關系開始變得正式像姐妹起來。

但這一切同曉華沒什麽關系,也芝想,因為從小都沒怎麽見過曉華,曉華對她來說幾乎是陌生人。她對陌生人當然會講禮貌,會謙讓,況且曉華媽媽還給了她的夥食費,夠兩個女孩吃飯的夥食費。

講到夥食,媽媽說:“人家肯定放心交給我們帶。一看你就知道我們家夥食多好。”

那年也芝一米六,55kg。曉華一米七,36kg。

兩年後,初三,也芝一米六五,60kg。曉華一米七二,47kg。

誰看了都要說一聲他們家夥食好。

沒有也芝爸媽養不胖的人,除了他們兩公婆自己不胖。

明天開學,也芝對這個新妹妹有些需要同她講話親近起來的內在目標,於是沒話找話。兩個家長在鋪床,給曉華裝了一個新床,放在也芝房間裏,這個床會比也芝的床小一些。因為屋子不大,要是擡一張同樣尺寸的床進來,這房間就沒有能走路的地方了。

也芝問:“你是哪一天生的?”

“八月二。”

“八月二號?01年嗎?”

曉華點頭。

也芝有些興奮地去找她媽:“媽,媽!”

餘蓮和也英超在為套被子的事起一些日常瑣碎的口角,大抵是餘蓮覺得也英超套得有問題,也芝她爹覺得你看不下去就自己來。

餘蓮:“嗯?”

“曉華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誒!”

“不是早和你說了,前面就說過了啊。你比她早兩個小時。”餘蓮怎麽可能不知道。

察覺到她媽處於想罵人邊緣,也芝知趣地撤了。

這一晚,兩個姑娘第一次睡在一個房間,雖說是表姐妹,從小卻沒怎麽待過。也芝原本習慣了朝著左邊側著睡,現在側過去能看見曉華的臉,於是她想了想,往右邊側過去了。

忘了什麽時候睡著的。

再醒來就開學了。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倒不是正式上課。今天先開班會,發軍訓的衣服,搞班級衛生,然後軍訓。

也芝出門的時候是下午,班會在下午。她原本以為曉華來了自己就要和她一起上下學,沒想到走出家門,走到樓下幾步,隔著一條馬路對面,有個女生在等曉華。那跟她是一個鎮上一起來的同學,那個女生好像也是借住在親戚家,曉華跟也芝說:“我跟我同學走。”

也芝點點頭,同她道別。然後目送曉華高高瘦瘦一個背影幾步沖過馬路。也就是那年視力好,還能看見曉華和她朋友兩個街頭,那個比也芝矮點的女生好像張嘴講了點什麽,兩個人就走了。

怕尷尬,所以也芝沒過馬路,隔著一條馬路慢慢走。那兩個人就離她越來越遠了。

雖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是獅子座,也芝和曉華卻是不一樣的性格。看來星座這東西,僅供參考。

她一個人走的路上,到了不得不拐彎過馬路時,好像看見高明又跟著哪個男生一起一閃而過了。大家都是成雙成對走的。她一個人走到班上時,班上已經來了不少人。

她幾乎沒有認識的。昨天指容溪給她看的那個小學同學不在,那個長得好看的容溪也不在。放眼望過去這個班,有的人和自己一樣呆站著,有的是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也芝真是想問空氣,那些湊在一起聊天的小學都是同學都認識嗎,她的小學同學都去哪裏了,怎麽沒一個和自己一個班。

哦有一個,剛剛和人竄過去那個是她小學同學,男生,小學班主任給他起的外號叫阿吵,說他上課太吵。確實是同學,可是不熟啊。她一個人東張西望起來,權衡著哪一個陌生的同學她可以走過去打招呼。

順著就看見範文敏了。她那時候只知道她也是老師孩子,所謂的老師孩子就是江城三中在職教師的孩子,她這一屆一共有十一個,和同班的七個,剩下的要麽在別的班,要麽不在三中,在二中。二中比三中要好,雖然也芝讀書那會,江城的中學不是靠考的,是靠房子劃片,但二中還是比三中要好,二中每年考上好高中的人比三中要多。所以即使自己在三中教書,有的老師還是把孩子送去二中讀書了。

七個老師孩子在一個班,五個女生兩個男生。也芝一個都不認得。她看另一邊湊在一起聊天的兩個老師孩子外加兩個女生,她想自己也需要和人講話。於是她朝範文敏走過去,她說:“你好呀,我叫也芝。”

如果時光能倒流回這一天,也芝一定會做兩件事。第一,扇自己一巴掌,讓自己看見範文敏立刻馬上跑,爭取整個中學都不要和她必要接觸以外的接觸。第二,等到兩年後的初三扇自己一巴掌,告訴自己好好讀書。

範文敏,也芝整個學生時代小一半的噩夢,到她大學有事做夢還會夢到範文敏和高明,夢到他們暗戳戳欺負她,她會在醒來的早晨迷迷糊糊地解鎖開手機給平春發去微信:“我又夢到小範和高明了。”然後放下手機迷迷糊糊睡個回籠覺。醒來的時候一般能看見平春的回信:救命,又夢到了。

真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不過眼下範文敏還是正常的,她被忽然走過來的也芝楞了一下,她講:“你好。”範文敏好像不知道也芝也是老師孩子,她們閑聊了一會,聊天的話題不外乎你小學是哪裏,你家是哪裏這樣的東西,一會後,範文敏指著那邊湊在一起的兩個老師孩子跟也芝說:“她們也是老師孩子。和我一樣。”

我知道。也芝挺想這麽講,她已經發覺了,範文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也是。範文敏給她科普:“我們班一共有七個老師孩子,兩個是男的,剩下四個是女生。”

我知道。

也芝在忍著別笑。

“那邊有兩個,加上我,還有一個不知道是誰。”

是我,也芝想,要說就只能說她爹雖然整天看起來樂呵呵的跟誰關系都還好,但她爹好像真的沒什麽搞社交利己的意識,完全沒有像別人那樣帶著自己小孩去學校每個辦公室挨個轉一圈。一直到也芝初三畢業離開三中,這個小學校裏還有很多她爹同事根本不知道她是也英超的女兒。

再不開口承認好像有些不適合,也芝憋了憋,她講:“是我。”

範文敏的臉上果然有驚訝,她立刻拉過也芝:“我們去找她們。”也芝就這麽被拉過去了。

範文敏講話太直白了,她扯著也芝:“她也是老師孩子。”也芝心裏暗想,這到底是什麽很值得驕傲的事嗎,她一直都不敢在這提,要是同學知道了萬一不願意和她玩了怎麽辦。

這裏一共有四個女生,從左到右:諸婕、平春、方子涵,方子涵表妹還是堂妹。小地方表姐妹堂兄弟湊一塊上學的情況還真是多,方子涵妹妹不同她們一個班,曉華也不同自己一個班。

諸婕,爸爸是學校總務處的主任,體育老師。諸婕大概一米五多,挺好看的一張臉,不算是很漂亮的長相,但是每一個五官都挺標致,臉型也流暢,小臉,湊在一起看著還是很舒服的一張臉。諸婕也有點肉感,只是她同也芝不一樣,也芝是胖臉胖肩腿細,諸婕是小頭小臉肉在腿上。如果人每次認識一個新人時上天都能給一個提示,也芝認識諸婕時,旁邊大概會有一行備註:為數不多和自己一樣的正常人,老師孩子裏僅有的不討人的幾個之一。

平春,截至今日同也芝認識了十幾年的關系。中間也有過完全不說話的階段,後來和好了。如果後來也芝沒去做語文老師,真去做了編劇,去做了小說作者,那麽也芝一定有一部同女性友誼有關的劇,原型是她和平春。平春於也芝,像是家裏的桶裝水,你固然可以接自來水燒開喝,但是口感不會有桶裝水喝得順。也芝總覺得,自來水燒開有味道,特別是北方的自來水燒開總是澀澀的。雖然她是南方人,也一直喝燒開的自來水喝到了十八歲。上了大學去了大城市,宿舍舍友提議一起訂桶裝水,那時候才開始有喝純凈水或者礦泉水的習慣。但回看依舊覺得,平春是也芝青春期裏的桶裝水。

方子涵,媽媽是三中的數學老師,帶她們同屆的七班。一米五多,和諸婕差不多高,黑、瘦。眼睛很漂亮,又長又亮,臥蠶大小剛好。鼻子,嗯,不作評價,說出來顯得評價的人刻薄。也芝總這樣,有時候是她善良,有時候是她不想顯得自己不好。後來過去很久,久到也芝做了大人,有一天有人拿著她同一個朋友的合照跟她講,我知道為什麽有人要你聯系方式,你跟你朋友比......也芝當時說,不要這麽講。“我覺得人就分兩種,一種特別好看,可以直接出道做明星,剩下的都長得差不多。”當時那人說,那你還真是審美特別。

其實不是。她完全知道,就算是普通人長相也分三六九等。有普通人有接近小明星的好看,有普通人已經不能用普通來涵蓋不好看了。只是她從不說出口罷了。也芝有時也不懂,那些隨口說人家哪裏哪裏難看的人,究竟是基於什麽立場,可以像在菜市場買菜一樣挑來揀去,菜市場買菜好歹是為了砍價省個幾毛幾分,說非親非故的人是為了什麽呢。

幾個女生湊在一起,範文敏介紹後,對面兩人對也芝笑了笑。她們剛剛好像是在聊什麽旅行的話題,也芝知道的是方子涵同諸婕好像暑假一起同父母跟著學校老師自費組團的旅行團一起去了哪裏,好像是大西北。那次旅行,也芝家裏好像問過她,當時因為說了一句三個人去的話要兩萬塊了,也芝就說不去了。

餘蓮:“你和你爸去我不去。”

她爸又講:“你和你媽去,都是三中老師。”都認識的。

也芝很討厭這種場面,明明可以一起不去,要麽就一起去要麽就一起不去,非要整出這副誰為誰犧牲的樣子。所以她當時堅定地說,她不想去。因為不想看誰做出無所謂犧牲的樣子,這次開學前的旅行她沒去,也就變成了現在的局面,因為這趟十幾天的旅行方子涵和諸婕已經熟起來了,而平春和方子涵小學就認識。她有點搞不懂範文敏過來的意義是,她們兩個明明就融不進去。

方子涵一個個給她介紹:“這是諸婕,”諸婕朝也芝笑了笑,“平春。方子語。”

很尷尬的場面,一群半大不小的人在學著大人的樣子互相介紹。如果這是邁入成人世界的前奏,那成為大人還真是有夠無聊。很多年後,也芝真做了大人反倒好了些,她開始學會在該裝蠢亮一雙眼睛看著人家適時捧場,也學會了如何開口提問一些又能讓對方裝到心情舒適,又滿足自己八卦欲的問題。這是很多個尷尬瞬間裏她一點點學會的,需要時間的磨礪,眼下她顯然是不會的。

好尷尬,不知道要說什麽。還好班主任來了,班主任從五樓的樓梯口走來,一溜煙地叫他們都進班上,要開班會了。於是所有人都擠進去,也芝松了一口氣。

她暗暗去看自己的班主任,杜康。

杜康,一米八多的個子,從師範大學畢業了六七八年,老婆孩子都有的數學老師。很瘦,濃眉大眼的,眼睛下還有幾道褶子。也芝她爹告訴她,你杜老師書教得很好的:“我跟你杜老師同一批考進的三中。他說以後你女兒就給我來教。”她信確實是這麽說的,因為後來也芝念大學在街上碰到杜康,彼時杜老師已經不是一個娃的爹了,是三個娃的爹了,杜康跟她說:“明年實習了吧?來三中啊,我帶你。”

第一節班會課,杜康拿著他的小而厚的本子一條條給大家交代學校要班主任說得。說了那麽多重要的幾條不過就是,女生要剪齊耳短發,男生要剪到哪也芝倒是忘了。她很認真地聽了一陣,然後開始走神,又回神聽了一陣,又走神。最後杜老師說,先講到這裏,先搞衛生,發軍訓服。

“這一排搞窗戶,這一排搞走廊。這一組發軍訓服,一個個發,要登記,沒碼的私下來找我。這邊。”杜康話還沒說完,被門口的裴風老師招手叫去。裴風老師是段長,是十一班,這個班的英語老師,比杜康要年長,比也芝她爹也大。一群學生就看著杜康很尊敬地快步走過去:“誒裴老師。”裴風低聲說了幾句什麽,杜康立刻招手示意後排的男生:“你們,誒,你們幾個。去,跟裴老師走。”

後排又走了一溜男生。這個班只剩小半的人還沒被杜康安排上。也芝就在這小半裏,杜康好像又要被別的老師叫走了,他走前又帶走了一列人和他去搞操場公共區的衛生,剩下的人杜康叫他們自己安排掃地拖地。

一個班,一群互相都不熟的人,拿著桶的,抹布的,移開桌椅的,幹什麽的都有。也芝其實也帶了桶和抹布,通知說今天搞衛生,出門前她還特意拿了,她覺得大桶太大她媽還特意翻出來個小桶,給了塊新抹布。也芝沒被分去擦窗戶那一類,桶就白帶了。旁邊有女生來和她借桶:“可以借你的桶嗎?”

也芝伸手提給她,後者跟她道謝。前面大家在商量什麽,有個人過來和也芝說:“我們掃地。”

“好。”可是掃地掃什麽呢,桶有好幾個,掃把只有一把啊。也芝有點不好意思什麽都不幹,她就混進排桌椅的組裏幫著移桌子把椅子一把一把擡到桌上方便掃地的人掃地。

她一眼看過去,看不見範文敏在哪了,方子涵和諸婕在擦窗戶她倆依舊是有說有笑的。平春拿著掃把,頭低著,手動著:“我掃完這塊馬上給你。”

“不急。”

桌椅也搬完擺完了,也芝等著掃把又不好顯得自己很急搞得像在催人家一樣,她就站在離平春幾步遠的地方等著。班級的後門走進來一個人,有時候有些人就是天生特別到你低著頭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也芝從掃把的方向看向門口,看見一個白皙清秀的帥哥走進來,哦,是容溪。

在所有人都沒張開的年紀裏,容溪已經是個凈身高快一米八的,眼睛是眼鏡鼻子是鼻子,輪廓雖然沒有小說裏寫的那樣有如刀削般的面容,但下頜線利落,皮肉緊實。

真奇怪啊,也芝想,同樣都在灰頭土臉地搞衛生,怎麽他拎著的桶都感覺和比別人手裏的好看。怎麽有人連搞衛生,手上擰抹布這樣的動作都好看。旁邊走過去一個黑皮膚,不知道有沒有一米七的男同學,很樸實地拿著一個大桶,看他走路,感覺桶裏的水應該還蠻重的,也芝暗暗惡毒感嘆,上天確實不公平。

平春走過來把掃把遞給她,也芝怕自己多餘的目光被人發現,立刻接過轉身開始掃地。掃著掃著又難免側過去瞟一眼,還要怕自己瞟的這一眼被別人發現。她掃地的速度快慢了平春一半。

也芝得承認,她顏狗的程度相當嚴重。從第一眼見到容溪起,自己就把他劃分到了同自己這輩子不會有什麽關系的陣營裏,卻又每次看見他都要由衷感慨真是天生的愛豆臉,他以後會不會出名啊。

以後會不會出名難說,反正在江城三中他已經出名了。容溪擰完抹布,有人叫他一起去洗拖把,他前腳剛邁出十一班的門,後腳背後就冒出了幾個別的班的女生。也芝掃到門口聽見她們說:“是他吧,是他。”

“我說這個班有個特別帥的。”

“叫什麽啊,有沒有□□號。這也看不見臉啊。”

“走過來了走過來了,快快。”

也芝就站在教室裏,看著那幾個女生目光追隨著容溪,等容溪從廁所裏拿著滴水的拖把走出來,走過來她們又閃到一邊側過去假裝不是在看他。

不用,也不必與早戀這兩個字扯上關系,少女綺思總是差不多。單純欣賞一個人的長相,在這個年紀格外正常。

班級前頭開始發軍訓服和校服,有人擠上去。也芝見前面圍著範文敏領衣服的人有點多,暫時不願意擠過去。她覺得自己好像掃太慢了,手上速度倒是快了起來。等她拿著掃把戳進最後一張課桌的死角,前頭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也芝把掃把放在門後,人走上去。

範文敏問她:“多大碼?”

160cm高,55kg重的初一女生,穿L碼可以,穿XL碼也可以。她從這一年起媽媽給她買的衣服開始出現XL居多,她媽說買大了穿得寬松,舒服。買大了,過兩年還能穿。

她猶豫了一刻要L碼的還是XL的,後邊就走上來一個人跟在她背後排隊。也芝剛剛餘光裏判斷出是個男生,而且可能是......她開口:“L的。”此刻,小一碼也是她的敏感的自尊心。有時候,被他人定義為微胖的女生要比被定義為胖的更難承認自己跟胖這個字有關系。

要是二十多歲的也芝能看見這一幕,她一定會很認真地告訴自己,拜托55kg多麽健康的一個體重,又能吃,又能好好睡覺不掉頭發,生理期也正常。拜托,你長大以後真的會明白身體健康有多重要。那時她一個人在外實習工作,碰上大範圍的流感,還有病毒,三個月病了兩次,兩次都難受得要死,一次感覺自己腦袋裏的水都要燒開了,一次拉肚子拉到感覺自己快長在馬桶上了,又脆弱又堅強,想家想得要死。

範文敏彎腰下去,撿起兩套衣服,在板子上勾起一個名字:“軍訓服還要等一下。”

“謝謝。”也芝抱著兩套套在塑封透明袋裏的衣服走開,走出去好幾步,幾乎快要走到班上最後一排的時候迅速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看過去。

果然是容溪呢。

也不知道他要穿什麽碼。

離開十幾歲後的十多年,也芝有天在大城市的某個快消品牌裏試褲子,她拿的是XL,太大,又換L碼,還是大了,最後換到M碼,算是剛好,伸手還能扯出一點空間,算留給自己吃飽後的小肚子預存。驚訝地發現自己能塞進M碼,也芝給朋友們群發了一條:我真的瘦了!我能塞進M碼了,沒白餓白運動啊嗚嗚。是群發的消息,有朋友回她6,有朋友說我都沒瘦呢。她滑下來看見容溪的回覆,容溪是第二個回的。

容溪說:【你本來也不胖呀。】

她又逛了一下午商場,到晚上在商場吃飯才回道:【朋友圈是朋友圈,本人是本人。】

他沒什麽變化,她也沒有。

【1】覆制、改自網絡:為什麽要閹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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